第十章

第十章

胡挺剛正襟危坐的坐在椅子上,頭不動、身不動、手不動、腳不動……只有那一雙眼珠極不安份的左瞟右瞄。

據說,自己後來被送去醫院時沒有搭喔咿喔咿,是小雄飛車載去的。

經過急診室的醫生檢查之後發現沒有大礙,將他的頭頂用紗布包一包就把他踢回家,醫院裏生意興隆、遊人如織,既經處理恕不招待!

回到家是不錯啦,不過……眼前這一對姊弟在幹麼?

他瞧了瞧左邊的黎宙堇,再望了望右邊的黎別葵,然後眯眼看着正中央燒得正旺的火爐。

怎麼會有人想在七月盛夏里生火取暖?

真是想不透……這對姊弟該不會是今晚被他們的母親一鬧,腦袋也跟着爬代了吧?!

被火爐烤得頭暈的胡挺剛正想起身借口離開,突然間,黎別葵無預警的霍然站起,害他趕緊又將前傾的身軀往椅背一靠。

很沒膽,他知道。只是在狀況不明之前,胡挺剛覺得他實在沒必要拿着自己的膽到處招搖。

“姊,我知道都是我的錯!”

原來是認錯大會啊!胡挺剛睨了黎宙堇一眼。

不過這是家族傳統嗎?他們家的人習慣對着熱烘烘的火爐道歉,也不管現在是冬天還是夏天?

黎宙堇不語,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個燃燒得正熾的火爐。

“我仗着自己長大了,堅信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無能無助的小男孩,更自認為絕對不會犯小時候的錯誤,沒想到還是……對不起。”

胡挺剛雖然有聽沒有懂,但是卻表現出異常的高興。“好了好了,我們知道你後悔了,也已經對着火爐懺悔一遍了,可以了。”

可以滅火了!

他正想站起來拿水澆熄,卻看見黎別葵從口袋裏掏出那兩張舊照片,不禁眯起眼。這小子想幹麼?!

“姊,我現在終於能夠體會以前你親手燒掉爸爸所有東西時的心情與痛苦。”

燈光下、火光映照中,黎別葵那一張白皙俊秀的臉龐更是顯得異常的蒼白。斗大且晶瑩的淚水“咱嗒咱嗒”的掉在老舊照片上,任誰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見他顫抖的雙手與隱隱抖動的肩膀。

胡挺剛望着他,有些懵了。

自己從來都沒有發覺,原來這個已然十分俊俏迷人的大男孩,根本就還只是個脆弱無助的孩子!

“我原以為死去的爸爸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卻沒發現原來最應該珍惜保護的是仍然活着的、在我身邊的媽媽!”

黎宙堇震了一下,緩緩抬頭凝視弟弟。

他也正看着她,“這就是你當初燒掉那些東西的心情,對不對?”

雙唇緊抿的她開始安靜的掉淚。

這模樣讓胡挺剛瞧得心都揪疼了。

“我那個時候竟然因為這件事恨了你整整一年,對不起。”

她咬唇搖頭,搖下一串淚。

黎別葵凝着淚眼,細細撫摸舊照片上的身影,扯出一抹凄慘的笑顏。“爸,很高興能看過你。我原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知道你究竟長得什麼模樣,現在我總算知道,原來自己的身上也有你的影子。”

看着這一幕,胡挺剛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再見,爸。”

說著,就見黎別葵將手中的兩張照片扔進燃燒的火爐里!

“你瘋了?!”

胡挺剛驚喊一聲,竟然奮不顧身的撲上前,將手伸進烈火正熾的烤爐里,想拿回那兩張舊照片。

黎家姊弟當場被他這個瘋狂的舉動給駭住了!

“挺剛?!”黎宙堇撲跪上去,淚水就像斷線的珍珠項鏈再也沒停過。“你有沒有怎麼樣?你的手……”

臉色慘白的黎別葵跪坐在地上,驚惶的看着他。

抓在胡挺剛顫抖的雙手裏的,是兩張差點被燒毀的照片。照片的四個角已經被燒去,留下一圈深褐色的焚燒痕迹,中央也泛着險些被燒灼成洞的褐痕。

“再也沒有第三張照片了!你這個臭小子,”他吃疼的抖着手,“你知不知道你爸爸會哭的?將來你的孩子、他的孫子,如果不曉得爺爺長得什麼模樣,他會哭的!”

“挺剛,你有沒有怎麼樣?”她擔心得聲調都顫了,想碰他的手卻又怕弄疼了他,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手都燒傷了,快,我帶你去醫院!”

她不停落下的淚和眼眸里的憂慌,神奇的稍減了他掌心的灼燙感,不想讓她太擔心,胡挺剛努力扯出笑,“先說好哦,這一回我要坐救護車。”

一個晚上連奔急診室兩次,他都快變成醫院的老主顧了,不知道有沒有提供什麼優惠方案?

胡挺剛頭上的紗布快拆了,手上的繃帶雖然沒有前幾天裹得那麼嚴實,但是在行動上仍然有些不便。

胡野望夫婦來探望他,一陣哈哈大笑之後就想走。

“我親愛的太太即將生產,不適合跟你這種倒霉至極的霉運鬼走得太近,抱歉啊。”幸災樂禍的口吻倒是一點也不抱歉。

還是孕婦比較有好心腸,“挺剛,你有什麼需要的可以跟我說,我幫你準備過來。”

他當場感動不已。“嫂嫂,跟胡野望比起來,你真像個人!”

“不準欺負我老公,就算是事實也不許你拿出來講!”

孕婦立刻恢復邪惡,拿起紙袋就往傷兵的頭上敲,企圖加重他的傷勢。

“黎小姐,你不用擔心你母親的病,爺爺已經安排了英國頂尖的精神科醫生替你母親診治,也有專人在英國陪伴照料她,爺還備有專機,隨時能夠載送你和你弟弟過去探望她,所以你大可放心。”

“謝謝。”黎宙堇感激不已。

“黎小姐,我想你已經聽挺剛說過了,我們家爺爺和你家爺爺、奶奶的淵源了吧?”

見她點點頭,胡野望笑了笑。

“爺已經說了,既然你了解了,以後就別再拒絕我們所提供的幫助了,”他略有深意的睇了睇堂弟,“反正將來都是一家人,也就不需要再分什麼彼此了。”

胡挺剛立刻將她拉進自己懷裏,“她跟我才是一家人,和你才不是呢,你別亂占她的便宜!”

胡野望俊美的嘴角微微抽搐。真想把這小子打得傷勢再重一點!

“我們先走了,下次再過來。”極力忍住笑的褚妙舞挽着老公,在他的細心呵護下,步履有些笨重地往門口移動。“老公,看過挺剛之後,你有沒有覺得你愛上我比較幸運?至少我沒讓你常常掛急診呢!”

“是是,你從來不傷害我的肉體,只傷害我的心靈。”老是逼他去當同性戀!

看着房門闔上,胡挺剛沒好氣的嘖了嘖。“真搞不懂這兩個人究竟是來探病,還是來糟蹋人的?”

坐在床邊的黎宙堇抿起嫣唇笑了笑,溫柔的繼續將碗裏的肉粥送進他的嘴裏。“我看他們夫妻倆挺好相處的,又沒什麼心機。”

“你記住,我們家跟他們家是不合的,你當我的老婆一定要站在我這邊。”

當他的老婆?她睨了他一眼,發現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自然得彷彿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有點羞澀,卻又有些困窘……是自己還不習慣有“愛人”的關係吧?

在過去的生命里,還不曾有如此重要的人物出現。愛人,呵,真是一件奇妙的事!當愛說出口的時候,心裏彷彿有個壓抑緊閉的空間被釋放了,對他的依戀與勇氣宛如在瞬間倍增了數十倍!

那感覺太強烈,讓她迫不及待的想表現出自己對他的情感與眷戀……眼前這樣的距離,好像仍然太遠了。

她……好想觸碰他,突然很渴望感受自己融化在他體溫里的感覺!

視線不自覺的落在他曲線性感的鎖骨上,黎宙堇捧着碗,怔怔地幻想當自己的舌尖舔吮它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你發什麼呆?”

她驀地眨了眨眼,很不好意思的抽回視線。“沒有,稀飯吃完了。怎麼樣,味道還好嗎?”轉身將空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她的雙頰因為自己脫韁狂野的思緒而微微地泛紅,暗暗希望他沒有發現她腦海中胡亂飄移的大膽幻想,卻在回頭的瞬間對上了他興味的眼……

心臟猛地一跳!

他噙起邪魅逗誘的笑,“想知道稀飯的味道好不好,吻我一下不就知道了?”

黎宙堇瞅着他,眼眸緩緩落在胡挺剛性感薄抿的嘴唇上。

他誤會了她的遲疑,“好啦,我是開玩笑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她湊上來的雙唇給封吻住!

胡挺剛驚訝地瞪大了雙眼,越瞪越大,簡直可比銅鈴。她、她真的這麼想知道稀飯的味道嗎?吻得這麼深、這麼熱切……身體突然竄起一陣難以遏抑的騷動與炙熱,直覺地回應着她難得的主動和熱情,他伸出雙手想將她攬入懷中,卻吃疼地狠顫了一下。

“你怎麼了?”她急忙退開,擔心不已。

“我想抱你,可是手好痛……該死!”

那張俊臉上的懊惱與挫折,深深勾動黎宙堇的愧疚感,只見她咬着唇,輕輕坐進了他的懷裏,枕靠在他的眉頭上,小心翼翼的不碰疼他灼傷的手。“對不起!要不是為了我跟別葵,你也不會──”

“再吻我一下就行了!”他打斷了她的話,不再讓她繼續愧疚地說下去。“我要你再好好的吻我一次。”

她睇着他邪魅俊颯的臉龐,那眉宇、那神情,越看越像……像哄騙小紅帽的那隻大野狼!她突然噗哧一笑,不理會他蹙眉不悅的瞪視,她討憐似的偎進他的脖頸間,閉上眼默默感受兩個人氣息相通的親昵氛圍。

她長久以來刻意壓抑的冷靜沉穩,被身邊這個男人無預警的鑽了個縫,溜進了她心裏,從此之後縫隙越來越大,直到她再也維持不了慣有的冷淡面具,決定接受他,橫亘在心中的藩籬似乎也在那一瞬間輕易地被撤離!

感情,就是這麼神奇的一件事情嗎?

嫣紅的雙唇抿起一抹滿足的笑,黎宙堇輕輕伸出纖白藕臂圈繞着他。他因她的主動親近而雀躍,正想低頭說些什麼,卻被仰起螓首的她吻個正着!

欣喜輕顫的吸口氣,胡挺剛側低了俊臉,慢慢地、好整以暇地教會她接吻的技巧與取悅他的方式。

懷中的可人兒是個認真的好學生,雖然生澀中帶着難以掩飾的羞怯,但她仍然學着他的方式溫柔綿密地回吻他,時而深時而淺,羞澀的舌尖與他繾綣纏綿,直到顫抖地退開了他的唇,將臉埋在他的頸邊,吐出紊亂迷離的聲息。

“女人,你要學的可多着呢!”他低聲笑語,毫不掩飾語氣里的滿足。

狂妄的口氣讓她有些惱了,悄悄側首,伸舌輕輕舔舐他的頸項。

他性感的喉結隨着緊張吞咽的動作而滑動了一下!

呵,她知道的可也不少啊!隱隱得意的挑眉,她再接再厲,索性環住他的頸項細細舔弄一番,印下一串串濕熱的吻痕……

她癱軟在他的懷裏,疲憊得一動也不動。

胡挺剛既累且倦,卻又無比的得意。

擁着她緩緩的躺下,伸手溫柔撥開她臉頰上汗濕凌亂的秀髮,他忍不住憐愛的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吻。

在閉上雙眼沉入深深睡意的瞬間,他緩緩噙起性感嘴角……

我終於接收你了,最親愛的瑕疵品!

胡觀濤打電話來通知黎宙堇,安潔醒了!

“為什麼是你爺爺第一個發現我奶奶睜開眼睛?難道他一直陪在她身邊嗎?”在趕往療養院的路上,她忍不住好奇的詢問。

胡挺剛揮揮手,“我家的爺暗戀你奶奶很久了,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反正你奶奶當寡婦也當了這麼多年了,可以另外再嫁一個啦!”

“你胡說八道什麼!”

她顰起柳眉打了他一下。這個人說的話沒幾句能聽的!

到了療養院,溫馨感人的場面當然少不了。黎宙堇臉頰上的淚痕還沒有擦乾,話題突然扯到了“胡黎”兩家當時的訂婚約定。

“不是這樣的,你們都搞錯了。”床榻上的安潔因為方才一陣情緒激動,導致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搞錯了?”胡觀濤坐在初戀情人的身旁,“難道我們當初沒有替孫子訂下婚約嗎?”

胡挺剛和黎宙堇迅速對望一眼。

見她避開了自己的視線,胡挺剛一陣咬牙切齒,“女人,事到如今管他有沒有婚約,反正我們該做的都做了,我也打定主意接收你──”

“你閉嘴!”

黎宙堇戒慎地瞧了奶奶一眼。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讓大家曉得他們已經有了親密關係!而這個人,真是的,還這樣大剌剌的當眾宣佈!

安潔笑了笑,“你們聽我把話說完。”

“奶奶,你說話可不可以別換氣?儘快講完行不行?”

“胡、挺、剛!”居然敢這樣對她奶奶說話?!

安潔笑得慈藹的說:“你這孩子這麼急性子,也不知道跟我們家清菲合不合得來?”

黎清菲?關她什麼事?!

他們兩人又交換了一抹眼神,黎宙堇再度移開視線,他再次被激怒。

“臭女人,你別又把我推給她,我說過了黎清菲愛的是女──”

“你住嘴!”

還不能確定這個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這傢伙難道想跟大家廣播清菲是個同性戀嗎?真是的!

病床上的安潔困惑地眨眨眼,“觀濤,這兩個孩子在幹什麼?”

胡觀濤沒好氣地瞪了自己的孫子一眼,“唱戲!你別理他們。”

面對自己的初戀情人,這位大總裁的眼神與口吻,彷彿就是多了那麼一點刻意收斂的霸氣和無法察覺的淡淡溫柔。

“當年東柏──”

胡挺剛立刻打斷她,“東柏是誰?”

“我爺爺!”她超想拿水瓶敲他的頭!“奶奶,別理他,你繼續說。”

“當年東柏曾經把阿凱和英發叫過來,跟這兩個兒子說起和胡家約定將來要讓孫子結婚的事情。宙堇,那個時候你爸爸當場就拒絕了,因為他想讓自己的女兒自由選擇未來的伴侶,後來英發說他不介意,就這樣替清菲訂下了跟胡家的親事。”

胡挺剛睇了黎宙堇一眼,“你有沒有覺得你爸是脫褲子放屁?他拒絕了老半天,最後你還不是落在我手上?”

“胡、挺、剛!”

安潔像是沉浸在過往的回憶里似的,吸口氣笑了笑。“不知道英發還記得這件事嗎?”

胡挺剛蹭了蹭俊挺的鼻尖,“他死了。”

死了就死無對證……他是這樣希望啦!

“什麼?!”

才剛蘇醒不久的安潔乍然聽見這個“噩耗”,一個驚急攻心,差點又昏厭了過去。

大家一陣忙亂。

“奶奶?奶奶你別聽他胡說,叔叔好好的,他平安無事啊!”

“安潔,你別聽我這個破爛孫子胡扯一通,他這輩子說的話沒一句能相信的!”

接下來,胡挺剛不但人格信用遭到嚴重踐踏,更慘遭眾人的毒舌撻伐。是他自作自受!

那麼錯訂的婚事到底該怎麼解決?

“還想怎麼解決?”

胡挺剛擺出陣式,東跳西蹦的像是隨時準備和人干架拚命的模樣。“我睡都睡過了……不對,我都被黎宙堇睡過了,當然要她負責!本人堅決拒絕臨時換人。當我應召男啊?還得讓黎家的女人們睡過一遍才肯罷休嗎?!”

事實上黎清菲也有話說。

“大家,抱歉,我真的愛女人。我鄭重介紹,她是我女朋友,叫琳達。爸、媽,你們會祝福我吧?”

據說,黎英發夫婦那一天差點心臟病發。

最後還有一件事……

黎宙堇是在結婚當天才知道,原來胡挺剛和胡觀濤曾經有過“利益協定”。

五百萬美金外加一架私人飛機的條件,只要他能夠順利的讓黎家的女方同意訂婚而且婚約維持半年以上,將來不管有沒有結成婚,他都可以拎着那些錢把飛機開走。

“你當初接近我,居然是為了錢?!”

瀟洒倜儻的新郎倌差點沒跪地求饒,“別激動,老婆你別激動。”

“誰是你老婆?別叫我、別碰我,我拒絕跟你結婚!”

“孫媳婦你激動什麼呀?”

胡觀濤牽着未來的老伴安潔悠哉晃過來。他已經忘記自己等了幾年了?總之現在被他等到了,終於能夠牽起這一雙手,即使它們已經老得佈滿了皺紋。

“什麼飛機什麼錢?當然全部取消啦!”得意揚揚的大總裁說得理所當然,“當初約定好的,黎家訂婚的對象是黎清菲,可是現在這個兔崽子娶的是黎宙堇,這跟我們的協定不符啊!沒達成目標還想拿我的美金和飛機?我還想指控你率先毀約呢!”

穿着白紗禮服、沉靜絕美的黎宙堇,雙手環胸冷睇着胡挺剛。

“後悔了?”

他驀地抱住令自己一心痴迷的女人,“誰後悔啦?飛機不能陪我上床、美金不能給我愛,再笨我都選擇你嘍!”

原本還想ㄍ一ㄥ着冷臉不理他的黎宙堇,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是真心的嗎?嘴巴這麼甜!”

笑了就好!俯首在她的唇上啄了啄,他微笑地迷戀着老婆身上的淡淡香味。

“走嘍,你這女人別拖延我的好日子,結婚去啦!”

*想知道胡野望與褚妙舞之間的爆笑情事嗎?請看官敏兒花園系列774《執胡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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