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看守所前的一幕
清晨，東方天色剛剛見魚肚白，撫順城還籠罩在煙氣霧靄中，隨着幾聲雞叫，便打破了夜空的那種靜謐，不久大街小巷就傳來小販們賣豆腐腦和燒餅的叫賣聲，這叫賣聲在空曠的夜空迴響，提醒還在熟睡的人們，該起來了，該進早餐了！這叫賣聲也彷彿喚醒了這個沉睡的城市……看，一家家的燈光相繼亮了起來，一家家門戶響了起來，使得黑越越死寂般城市，漸漸有了聲息，有了亮光。
不久街面就有了零星人影，偶爾也有馬車跑過，留下那馬蹄和堅硬路面接觸發出的“誇誇”聲，漸行漸遠……這時車站，碼頭，早市……你會發現，許多人影晃動，他們都是起大早趕大集的，隨着人數的增多，吆喝聲叫賣聲已是一片嘈雜。
隨着一輪紅日，從東方冉冉升起，籠罩在撫順城上方的薄霧也慢慢散去。撫順城的籠括清晰的展現出來，像是一張鳥看城市的水墨畫。
這時上班的，上學的，不約而同紛紛走出家門，大街小巷，到處都是人，他們各自走自己的路，行色匆匆，奔往他們的工作和學習地點。
撫順警察局看守所大門前，平日冷冷清清，很少有人走過，這不奇怪，人們有一種既討厭又畏懼心理，對這個把手森嚴有着黑漆大門類似鬼門關的地方，人們從此經過，都怕沾上倒霉的晦氣，所以都是唯恐躲閃不及。誰還沒事找事，在這門前走來走去，真怕一時失足成千古恨！
如果非要路過此地，那也是遠遠的，不敢停留半步，飛快走過！像躲避毒蛇猛獸。住在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婦寧可繞到走，也不想從此經過！
然而今天確實是個例外，不知為什麼，清早起來，就有人從四面八方來此集聚，三個人一群，五個人一夥的湊在一起，交頭接耳比比劃划不知在說些什麼，表情神秘還帶有驚異！
人都有一種好奇心裏，一些路人，見到這種情況，出於好奇，都想知道是怎麼回事，或者是發生或即將發生什麼事？不是伸長脖子聽，就是小心向人打聽，這一聽一問不要緊，他們也不想走了！因為他們被吸引住了，太想看看了！
看什麼？看他們心中……拿現在來說，是他們的偶像。這偶像是誰？不是當紅名星，是當紅的女抗聯！不是別人，是傳說中的，也是現實中的神奇人物——火鳳凰。
他們不知從哪得到的消息，說是今天就要把火鳳凰解往新京即長春。
誰不想看看火鳳凰這個神奇人物？誰不想知道她長的什麼樣？寧肯飯不吃班不上，買賣不作，也要一睹火鳳凰的風采！
所以這裏的人越聚越多，都是想看熱鬧的。
當然也有不是單純看熱鬧的，在人群中還混雜有剛從山上下來的抗聯人，但是來的不多，也就三，四個，他們是前來探路子的，瞬便也想見機行事……他們裝作誰也不認識誰。散落在人群里，那個連夜上山報信的小抗聯也在其中。
“小老弟！聽說沒有，火鳳凰被抓了，今天就要解往京城！”
一個喜歡看熱鬧的愣頭青，向那個走來走去小抗聯搭訕，他是想證實一下聽來的消息是不是準確。
“火鳳凰？什麼火鳳凰？”小抗聯聽了一愣。
“這你都不知道，就是傳說那個？……有人見她，騎一匹火碳馬，穿一身紅，快馬加鞭出沒山林中，如滾動的一團烈火……說她是長白山天池裏的仙女……來到人間專門行善除惡，竟為我們老百姓作好事，老百姓有了她生活就充滿了陽光，活的就揚眉吐氣……她真是我們心中活菩薩啊！”
“什麼仙女？什麼菩薩？那都是瞎編！……你說的是黃毛丫頭！”
“黃毛丫頭？……火鳳凰？難道黃毛丫頭就是火鳳凰？怎麼可能？我不信！”
“不信，你等着看啊，一會她就被押出來了！”
“要叫你這一說……我更得好好看看，如果真是黃毛丫頭那不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嗎！真可惜了，她可是咱們的大英雄！她今天被押走？……臨行前說什麼我得跪下向她拜三拜！感謝她對老百姓的大恩大德！”
“你不要命了？不怕警察把你抓進去！”
“憑什麼？管天管地，還管老百姓拉屎放屁！”
“她可是反滿抗日的女抗聯！你拜她？……豈不是拔罐子——找死（屎）”小抗聯急了，他怕這個愣頭青節外生枝，生出事端。
“我不管什麼反滿抗日不抗日的？我就知道她是好人！我希望她平安！”
“你這位大哥，還是聽我一句，這是什麼地方？警察局看守所！好漢不吃眼前虧！……與其這樣，不如實打實上山打鬼子那有多好！也值！那是對黃毛姑娘最好的回報！”
那個愣頭青看了看小抗聯。“你以為我不想，我是苦於沒門路啊！”
小抗聯一聽他說出這話，愣愣的看了看他，他很想說自己就是抗聯，但是考慮今天的行動，他還是沒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走開了。不過從愣頭青身上，從他的激憤情緒上，無形中給他今日的行動增強力量。
二和尚的爸爸也來了，昨天一夜他也沒睡，他睡不着啊！許多事情在他腦海里旋繞，他不知道計劃進行怎麼樣了？也不知小抗聯上山見沒見着歐陽大隊長？也不知兒子和三角眼打探沒打探到什麼新消息，一夜翻來覆去竟想這些事……
他早早就起來了，兩眼佈滿了血絲，爬了幾口飯後，決定來這看守所一看究竟。
他這走走那看看，表面是在聽大家議論，其實是在觀察周圍人和周圍動靜。更主要的是他想見見兒子，是不是能見到他心裏也沒底。
他突然發現了小抗聯，心裏一陣驚喜，便走過來，拍了小抗聯肩膀一下！
“小兄弟，你來了？”說著他看了周圍一眼。“走！老哥哥領你到那邊一塊高地方看，在那站的高看的遠！”
小抗聯一見是二和尚的爸爸，知道他想問什麼，便會意的點了點頭。
小抗聯跟在二和尚的爸爸向人群外面沒人的地方走去，沒走幾步就遇見了匆忙走來的二和尚，一見到兒子，於是三個人來到遠離人群的一個土包包上。
三個人不約而同都蹲下來。
“山上的人都來了嗎？”二和尚的爸爸先問小抗聯。
“歐陽大隊長怕來不及，先派幾個弟兄，來這觀察動靜，大隊人馬隨後就到！
“噢！”他又問二和尚“禿小子！看守所里有什麼新消息嗎？”
“有，我正想找你，我約摸你能來這裏……聽說他們不走公路，而是改走鐵路！”
“什麼？改走鐵路？……這可要了命了！……這消息確切嗎？”
“三角眼告訴我的，他是無意中聽他們的看守所所長說的。”
“若是這樣，問題變得就更嚴峻了……走鐵路？這給我們的劫持計劃增加多少難度！但是不能不救啊！下一步怎麼辦？……咳！只好等歐陽大隊長來的吧！對了，我得叮囑你們這些禿小子，一會等他們押黃毛姑娘出來時，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二和尚的爸爸正說著，人群那邊騷動起來，他們知道看守所那邊一定有了動靜，於是趕緊站了起來。
果然他們看到看守所的黑漆大門洞開，緊接着從裏面駛出一輛警用大卡車，車上坐的是全副武裝的警察，中間坐着被綁着的黃毛丫頭，緊挨着黃毛丫頭坐着的就是三角眼李滿多，他們是想把黃毛姑娘押往車站。
眾人一見警車開了出來，都想近距離目睹這位有着傳奇色彩，被神化了的火鳳凰的芳容，所以一擁而上，一下子便把警用卡車圍的水泄不通。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是一個長像很兇有一臉連毛鬍子的警察，看樣子可能是負責這次押運的頭頭，他見這個情勢有點不太妙，便打開車門站在踏板上大聲喊叫：
“都給我閃開！閃開！影響老子公務，別說壓死不償命！”
他儘管直個脖子，那脖子上的青筋直爆，歇斯底里喊，人們就像沒聽到，照樣往前擠。連毛鬍子急了發起火來，拔出腰間的手槍。
“你們再不閃開，我可開槍了！”
可沒人聽他的，人們還是往前擠。
連毛鬍子真急了，對天鳴了兩槍。
還是槍聲比喊聲強，槍聲有震懾力！誰不怕死？一聽槍聲，嚇的人們紛紛向兩邊退去，中間立刻閃開一條供卡車走的路。卡車得已向前開去。
可是他們剛剛衝出人群，前面又來了氣勢洶洶擋路的。只見一台綠色挎斗軍用摩托迎頭駛來，竟橫在警用卡車前面，緊跟摩托車後面是一輛軍用大卡車，上面站滿了荷槍實彈頭戴鋼盔全副武裝的日本兵。
連毛鬍子一見這架勢知道來頭不小，也不好惹……心想今天怎麼這麼倒霉！都叫我碰上了？沒辦法，問題還得解決！
他趕忙下了車，一路小跑到挎斗摩托車前面，先來個立正敬禮。
坐在挎斗里的不是別人，正是腦門發亮的酒井原田。
連毛鬍子朝原田一彎腰。“嘻嘻，兄弟奉上峰命令，押解女要犯進京，耽誤不得，還請貴軍大開方便之門讓一條路……小弟不勝感激！”
原田坐在斗里動也沒動，上下打量連毛鬍子一眼，咧一下嘴，露出一臉的蔑視……
“你就是負責護送罪犯的頭頭？”
“正是！……”
原田又看了一眼那輛警用卡車。“那上面押的是一名叫黃毛丫頭的罪犯嗎？”
“是，沒錯！千真萬確！”
“我怎麼聽說是火鳳凰……”
“那……那是流行老百姓當中的傳說，她的原型就是黃毛丫頭！”
“噢！是這樣！我說的嗎！那好吧！我奉日本關東軍司令部的命令，接管這個黃毛丫頭！”
“這……這我可做不了這個主，我得請示上邊……”
“還清示什麼？你沒看那些人嗎？難道你想把事鬧大？必須速戰速決……我可沒時間等你去請示！怎麼樣？你是老老實實交出來呢？還是我們親自動手，如果讓我們親自動手……那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這……”連毛鬍子很為難，答應了，上邊沒法交代；不答應眼下也難過關。答應不是，不答應也不是，一時陷入兩難中。
“既然兄弟不肯合作，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原田說著朝後面一擺手，後面大卡車上的日本兵全都蹦了下來，直奔警用大卡車，並圍住卡車，他們拿着槍對着車上的警察，喝令他們下車。
那些警察平常耀武揚威欺侮老百姓行，哪見過這劍拔弩張陣勢，膽小的接二連三乖乖跳下車。兩個日本兵乘勢跳上車，對動作慢的連推帶搡，他們來到黃毛姑娘面前動手就要搶走黃毛丫頭，坐在黃毛丫頭旁邊的三角眼李滿多急了，想起二和尚的爸爸說的話，他要保護好黃毛姐姐不讓被外人傷害，尤其是日本鬼子……
他見兩個日本兵氣勢洶洶對黃毛姐姐又抱腦袋又抱腳的，在一旁的他實在看不過去，說不出哪來的勇氣，挺身而出，上得前去，用力推開那個抱頭的日本兵，那個日本兵也沒想到會有人敢推他，也是猝不提防……由於三角眼用力過猛，把那個日本兵推的一趔趨，險些掉入車下。
另一個抱腳的日本兵見了吃了一驚十分惱火，心裏話哪來這麼不知死活的楞警察，膽敢推搡皇軍！於是丟開黃毛丫頭，掏出匕首，猛的向三角眼李滿多刺來……
李滿多推完日本兵，還在那傻傻發愣，眼看那匕首就要刺入他的心臟，說時遲那時快，黃毛丫頭一見不好，大叫一聲：“李滿多！注意！”隨即用身體猛的向那個日本兵撞去，那個日本兵被她一撞，匕首走偏，刺傷了李滿多的胳膊，頓時鮮血流了出來！
這激起車下圍觀人們的憤怒，對兩個日本兵的野蠻行徑各個怒目而視！那兩個日本兵看情勢不好，沒敢再動手，丟下李滿多，挾持黃毛姑娘，跳下車去……
在下面一直觀察動靜的小抗聯，看李滿多被刺傷，早已義憤填膺，他豈肯讓日本兵就這麼帶走黃毛姑娘！可是用什麼辦法呢？情急之下，就是把局面搞亂，乘着混亂才有機可乘，才有希望把黃毛姑娘搶走！
小抗聯警覺的看了一眼四周，在人群掩護下，偷偷拔出槍，偷着瞄準一個離他最近的日本兵，猛的開了一槍，可惜人群撞來撞去沒打着，沒打着是沒打着，但是槍聲也嚇了眾人一跳，正當人們想知道誰打的槍，把注意力集中在他這個方向時，別的方向也響起了槍聲，不用說，那是他的夥伴配合所為，這幾聲槍響，弄的現場大亂！亂成一鍋粥！人們更加惶恐！
坐在摩托車挎斗里的原田聽到槍聲，吃驚怖小，他有些驚魂不定，他想這不像是警察開的槍，老百姓里一定有抗聯分子，我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俗話說的好：“明槍好躲，暗箭難防。”他覺得這裏危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他見搶來了黃毛姑娘，目的達到了，便吹響了集合的哨音。
日本兵聽到哨音全都撤了回來，迅速上了車……
尚在人群里的小抗聯，見黃毛姑娘被日本人帶走，心不幹，憑一時熱血，他想孤注一擲，寧可犧牲自己也要拚命把黃毛姑娘搶回來！就在他想衝出人群的一剎那，忽然有人在他背後拍了一下，就像施了定身法，他以為是便衣……驚的他一動沒動。
“年輕人！別衝動！”
這不是老抗聯的聲音嗎！他猛的一回頭，果然……
“老……”後面的話他沒敢說出來。
原來站在他身後不是別人，正是老抗聯還有二和尚的爸爸。
小抗聯想問什麼，老抗聯向他示意的晃了晃頭，完了轉身就走。那意思是此地不是說話處，跟他走！
小抗聯愣了愣，只得默默的跟了去。
不一會他們看原田帶着他的兵，還有黃毛丫頭一溜煙走了，連毛鬍子帶着那些警察還有受傷的三角眼李滿多，垂頭喪氣回到看守所，那些看熱鬧的人，議論一氣，也沒什麼可看的了，漸漸散了去。
剩下的十來個人，幾乎就是他們自己的人，他們相視都笑了，為避人耳目，他們見面誰也沒有說話，都裝作不認識，他們分散開去，遠遠瞄着老抗聯，還有二和尚的爸爸的背影，向渾河邊走去。
他們來到渾河岸邊一處秘密小叢林，這裏是地下組織和抗聯接頭地點，在這裏他們見到了下山接應的歐陽大隊長還有他手下的一些抗聯隊員。
歐陽大隊長一見面就問老抗聯。
“呵呵老傢伙！可下子看到你了！聽弟兄說，你說服了兩位日本畫家，想用人質換人質的辦法救出黃毛姑娘！好啊！妙啊！”
“哪是我，是二和尚的爸爸主意，我只是配合……”
“不管誰的主意，我想問工作有什麼進展嗎？”
“有，可以說還算比較順利吧！換回黃毛姑娘大有希望！”
“噢！那太好了，不妨坐下詳細談談……”
歐陽大隊長說完自己先找個地方坐下，大家分別找一個地方坐下。
“我們研究了一個計劃，準備先找那貴賓招待所胖所長，然後通過他直接和市長對話。一開始胖所長還不相信黃毛姑娘被捕的事，他給他兒子打了一個電話，他兒子是警察局看守所的，他是想核實一下情況。這個電話打過去后，他兒子立刻回了電話，他兒子的一句話，一下子讓我們變得好緊張！”
“他兒子說了些什麼？”
“他兒子說確有黃毛姑娘被捕其事，還說明天也就是今天，要把黃毛姑娘押解長春受審！”
“啊！那時間真夠緊的了！就剩一個晚上了……”
“可不是！一聽這個消息，我們是又慶幸，又緊張！慶幸的是我們研究好后立刻連夜採取了行動！不然豈不成了馬後客？緊張的是時間這麼短，我們的營救計劃能實現嗎？”
“是啊？那你們……”
“沒辦法！死逼無奈我們只好抓緊時間進行，關鍵是通過胖所長找到市長，能和市長通上話！”
“那你們通上話沒有？”
“你聽我說呀！胖所長是怕事鬼，一開始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用說到市長，到他那就給我們擋下了！”
“那可怎麼辦？”
“我這個氣啊！我也沒客氣，揪住他，拿出刀，嚇他個半死，狠狠教訓了他一頓，最後他不得不按我們的要求辦，乖乖的聯繫市長，讓市長跟我們對話，沒想到市長跟我們擺起官架子，沒說幾句就把電話撂了……你說氣人不？一下子把我們撂那了！”
“那後來呢？”歐陽大隊長追着問。
“當時急的我眼睛直發藍，木村先生急的直轉磨磨，正沒辦法無計可施時，木村先生想到臨走時川端教授給了他一張名片，於是便拿出了那張名片，木村看了那張名片，沒想到竟是他來撫順要看的朋友酒井原田，不過看其名頭，不像是什麼大官，是什麼……文化辦事處的專員，和黃毛姑娘的事，沒多大關係，借不上什麼力……所以木村先生對他的這個老相識老朋友信心不大，但是又沒別的辦法，只得抱着試試看的態度……事情也真巧，聽胖所長說，這個人目前正住在他的招待所，於是他把我們領到原田的住處！”
“他能幫上忙嗎？”
“因為是老朋友，又多年沒見，兩人相見甚歡，談話中才知道，原田是在特務機關工作，還是什麼黑龍會的……所謂文化辦事處是掛羊頭賣狗肉！”
“黑龍會的？……”歐陽大隊長聽到這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