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你家怎麼會在這種深山老林中?”

凌霜狐疑地跟在一瘸一拐的仇焰身後,此刻已經臨近三更,兩人在山中走了許久。仇焰說要帶凌霜暫時躲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凌霜不知為何對這個人產生了一絲信任感,便沒有拒絕。

“快到了。”仇焰有些艱難地拖着斷腿,但臉上已經揚起開懷的笑容:“原本我跟我弟弟是住在山下村子裏的。但是因為我弟弟的某種原因不得不搬到深山裏,那裏很偏僻,很難被人發現,你就暫時在那邊避避風頭。啊,不對,是咱們倆都要在那裏避避風頭,呵呵。”

仇焰的笑容與他的名字並不匹配,他爽朗的笑容會令人如沐春風,彷彿天生有種溫暖的感染力,令人不自覺地跟着他微笑起來。

凌霜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這個人有一點點好感,但是這種好感只是基於他被人打斷一條腿也沒有向朝廷出賣他的感激之情,並無其它,更別提不久前那場荒唐的親昵接觸。如果不是仇焰救凌霜在先,只怕早就被凌霜砍得體無完膚了。

“你弟弟怎麼了?”

凌霜並沒有發覺自己的好奇心之濃,只是不由自主地想去了解眼前的男子。

凌霜身邊的人都是經過百般挑選的精英,背景也是出奇的簡單直接,沒有過多的秘密。而凌霜也不會萌發想知道這人所有事情的念頭,總是經過長年累月的相處慢慢了解對方。所以,第一次冒出“想知道這個人的事”的念頭的凌霜,並沒有發覺自己有打聽之嫌,只是像個好奇的孩子般單純地想知道一個非玉蓮教之人與玉蓮教弟子有怎樣的不同。

“凌霜……”

仇焰說不清是好笑還是無奈地笑了一下,再看凌霜一副渾然未覺的無辜表情,不由啞然失笑,放棄地搖搖頭,緩緩道:“你知道有一種人叫‘棺材子’嗎?”

凌霜搖搖頭:“是什麼?門派嗎?”

仇焰不由笑出了聲:“不是,是小孩在母親死後才被生下來,一般都是落棺時聽到哭聲才知道孩子已經誕下。我弟弟便是這樣的孩子,所以被村人視為不祥,我只能將他藏在深山裏。”

凌霜怔了怔,想問為何人死了還能生下孩子,但也自知這樣追問似乎不太好,畢竟仇焰的弟弟身受其害,於是便沉默了下來,可是心裏多少還是有些狐疑,不由皺起了眉頭。

忽然身旁的仇焰低笑出聲,凌霜一怔:“你笑什麼?”

“我是覺得不可思議……”

“什麼?”

“江湖中盛名在外的凌霜,竟然這般孩子心性,一旦放鬆了戒備竟像只小貓般簡單可愛。”

“你!”

凌霜正欲發火,仇焰忽然低呼一聲“到了”,便迫不及待地拖着傷腿飛快地一拐一拐跑了過去:“小鎣!小鎣!”’

屋內的燭火燃起,卻沒有人跑出屋外,仇焰推開門走了進去,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哥!”

凌霜慢慢地走進屋中,藉著燭火的光線,看到炕上坐着一名緊閉雙目的少年。

這名少年生得俊俏可人、白凈儒雅、眉目如畫,若睜開雙眼,想必是會令人目不轉睛的俊秀少年吧?卻不知怎的,他一直閉着雙眼,微微側頭,似乎是以耳力來確認什麼。

“哥,還有誰?”

小鎣有些怯意地緊抓住仇焰,凌霜終於明白原來這個孩子的眼睛是看不見的。

“小鎣別怕,”仇焰安撫性地摸摸小鎣的頭,“是哥哥的朋友,不是壞人,你叫他……凌霜哥好了。”

凌霜哥?!

凌霜不由皺起了眉頭,好難聽!

“叫我凌霜就可以了。”

凌霜淡淡地說道,卻忽然發現仇焰嘴角含笑,頓時明白這人是故意如此!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但還是猶豫了一下。

凌霜自知此刻尚在逃難,況且仇焰救人在先,似乎不便對他大開殺戒……算了!我凌霜何必跟這種人一般見識!

想到可恨處,凌霜略有不甘地瞪着仇焰。後者咧咧嘴,乖乖避過了凌霜殺人一般的目光。

“小鎣乖,凌霜身體不好,要在這裏住幾天養病,所以哥哥帶他來打擾小鎣了。”

小鎣歡快地笑了起來,笑容甜美可人,跟仇焰爽快的笑意有截然不同的美感,凌霜不禁感嘆這對兄弟真是美人胚子。

“好呀!哥哥這些天總忙着辦事,好幾天都沒回來了呢,要多待幾天!”

“好好好。”

仇焰滿眸的寵溺,溫柔地親了親小鎣的髮絲,小鎣不由羞澀地吐了吐舌頭。賞心悅目的親情圖,令不知親情為何物的凌霜都能感染到一絲柔情,從不知曉被人寵溺是什麼樣感覺的他,不由得湧起一份淡淡的、莫名的惆悵感。

仇焰等小鎣睡下后,這才與凌霜來到了另一間屋子,輔好床讓凌霜睡下。凌霜哪會這麼聽話?皺着眉,彆扭地摸了摸床褥,好粗的布料……然後磨磨蹭蹭地坐到了床邊,好硬……

臉色立刻又不爽了起來。

仇焰知道凌霜向來做主做慣了,一時不習慣聽人安排,又養尊處優沒睡過這樣的床,才會露出彆扭為難的表情。仇焰自知凌霜根本沒有發覺他此刻的表情是如此豐富,便沒有點破,只是微笑着用手摸了摸凌霜的額頭。

凌霜沒想到這人會忽然摸向自己,本能地拍開他的手,仇焰柔了柔被拍痛的手,無奈的一笑:“奇怪了,明明剛才還在高燒,只睡了一覺便生龍活虎,連燒都退了,真是想念剛才那個聽話乖巧的凌霜。”

凌霜頓時瞪圓了眼睛,一下子騰然站起,雙拳緊握,射來兩道寒光。

仇焰當即很明智地抱起另一床被褥,逃到了門口:“你自己睡吧,我跟小鎣擠去!”

說完便一拐一拐的逃之夭夭。

凌霜瞪着已經沒人的門口半晌才恨恨地坐了下來,從沒人敢這麼沒大沒小的對自己說話!就算是暗香也不敢挑自己的糗事講!而且這人說靠近就靠近,根本沒有平日玉蓮教徒對自己那般恭敬,而且他居然還敢對自己……

凌霜咬緊了牙關,臉上又開始滾燙起來,他急忙用手摸向臉頰,心中懊惱無比,不由再度萌發殺念。暗中運了運氣,頓時胸口一陣怞痛,痛得凌霜幾乎栽倒在床,急忙放棄,半趴在床上急促地喘着氣。

看來內傷極為嚴重……先暫時留着仇焰的性命,等調理好了,傷愈之時再殺他也不遲!

凌霜打定主意,便緩緩閉上眼睛,慢慢地睡去了。

***

一陣喧鬧的聲音令凌霜從睡夢中驚醒。他本能地騰然坐起,這才發現天已大亮,從屋外傳來陣陣吵鬧的聲音,還夾雜這一個稚嫩的尖叫聲。

難道官兵已經追來了?

凌霜急忙小心翼翼地從門縫向外望去,卻不由一怔。

只見仇焰跟小鎣二人臉上、身上全是白色的麵粉,兩人正鬧得不亦樂乎,凌霜以為是慘叫的聲音原來只是小鎣被抹了一臉麵粉的尖叫罷了。凌霜不由鬆了一口氣,暗中好笑自己有點草木皆兵。

“凌霜,把你吵醒了?”仇焰一邊抓着小鎣繼續往他的臉上抹麵粉,一邊笑着看向凌霜。

小鎣畢竟年紀小,眼睛又不方便,難免力不從心,只能分不清是尖叫還是大笑的吱哇亂叫一通,卻還是被仇焰將他那張漂亮的小臉畫成了小花貓。

“你們在做什麼?”凌霜不由皺了皺眉,這算是什麼情況?

仇焰一邊玩得不亦樂乎,一邊笑着回答道:“我跟小鎣在包餃子,今天中午吃水餃。不過這個小鬼盡給我搗亂,所以小示懲戒。”

說完,便將手上的麵粉盡數抹到了小鎣的臉上,惱得小鎣哇哇抗議。

“哥,凌霜在哪邊?”

小鎣用袖子擦了擦臉,可惜臉上、眉毛上、眼睫毛上、甚至頭髮上都是一層白粉,儼然一個小雪人。

“你右手邊正前方大約五步的地方。”仇焰笑着說。

小鎣忽然將手中的麵粉往凌霜這邊用力一甩!凌霜一驚,急忙撫袖掃開,可惜麵粉無形,飄飄蕩蕩地落了一身。小鎣急切地叫道“灑住沒?灑住沒?”,仇焰則用大笑回答了這個問題,小鎣當即高興地直拍手。

“凌霜也一起來玩!”

凌霜卻有些發懵,從小到大,除了暗香以外,幾乎所有人對他都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別說這般嬉鬧,就連大聲說話都不敢。而暗香也不過是沾了青梅竹馬的光,最多言語上放肆頑皮一些,但行為上絕不敢有冒犯之舉。此刻,有潔癖的凌霜驀然被人灑了一身麵粉,難免有些惱怒,但也知道對方只是想與自己嬉戲,而且還是有恩之人,一時間不知是該惱還是該一笑而過。

小鎣的眼睛看不到,自然不可能知道凌霜的臉色已變,繼續調皮地抓起兩把麵粉,摸索着向前探了幾步,用力一扔,這下子連凌霜都變成了小雪人……

凌霜皺了皺眉,真得有點想將眼前這個笑得開懷的小鬼一掌拍飛!但是看他笑得毫無惡意,笑容又是那般可愛,抬了抬手又悻悻地放下。懊惱地用手拍拍身上的麵粉,看了看沾了一手的麵粉。一時火起,直接往小鎣的身上擦了擦。

這個舉動立刻引起仇家兩兄弟的大肆反撲,二人聯手攻擊凌霜,仇焰笑着報出凌霜的位置,小鎣靈敏地調整角度,倒是配合默契。凌霜的孩子心性涌了上來,鬧脾氣一般皺着眉一記虛晃鎖骨手,仇焰急忙抱着小鎣躲過,凌霜當即將麵粉袋奪過,再顧不上麵粉沾身,拚命地抓着麵粉往那可恨的兩兄弟身上灑。

仇焰跟小鎣沒了“武器”,只能笑叫着四處亂躲。凌霜雖不能提勁運氣,但好歹一身武功根底,動作自然乾脆利落,很快仇焰跟小鎣便全身上下白兮兮,連屋內四處都蒙了一層薄薄的麵粉。直至仇焰跟小鎣雙雙投降,凌霜才稍稍回神,再一看自己,頓時兩條眉毛鎖到了一起。原來凌霜也不比那二人好多少,同樣的一身白面。

仇焰一見凌霜的面孔板了起來,急忙叫道:“我們已經投降了!不玩了!”

說完不等凌霜反應,便一推小鎣:“小鎣先繼續和面,哥哥帶凌霜去洗一洗。”

“嗯!”

小鎣乖巧地應了一聲,便摸索着走回炕頭,摸到面盆后,便有點笨手笨腳地抓着麵糰柔來柔去。

仇焰眼角含笑地對凌霜說道:“走吧,我帶你去洗一洗,換件衣服。”

凌霜看着仇焰的目光怎麼也稱不上友善,仇焰咧咧嘴,佯裝沒看見,自顧自得從水缸中提了兩桶水到院中。凌霜見他腿腳不便卻跑來跑去,還考慮甚周為自己準備好水盆,甚至放好皂角跟毛巾,不由心中稍稍不安,便沒再惱他害自己一時失態,逕自褪去衣裳洗了起來。

待清冼得差不多了,仇焰一拐一拐地拿來了乾爽的衣服:“你如果不介意就先穿我的,我把你的衣服洗洗。”

凌霜接過衣服,雖然面料不是上乘,但是衣服非常整潔,看得出仇焰很細心地顧及到自己的潔癖……

凌霜一聲不響地慢慢穿上,仇焰忽然饒有興趣地問道:“你身份尊貴,一定沒有人敢跟你這樣玩吧?覺得有意思嗎?很過癮吧?”

凌霜的臉微微一紅,惱怒地說:“幼稚!”

“咦?你是說你玩得不亦樂乎的遊戲幼稚?還是說陪你玩這個遊戲的我幼稚?或者是你自己幼……”

活沒說完,凌霜的毛巾已經砸到了仇焰的臉上。

凌霜穿好衣服,看着仇焰一瘸一拐地收拾起來,不由猶猶豫豫地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而且明明腿腳不便,卻一直很用心的照顧我……

“你好像不是第一次問了。”仇焰笑道。

“但你沒有認真回答過。”凌霜認真地看着仇焰,因為他真的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仇焰微微地笑了笑,扶着腿慢慢坐到台階上,緩緩道:“我說過我不想你落入他們手中……因為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個晚上,你是那樣耀眼奪目,就像月中飛下的仙子一般輕盈地飛舞在夜空之中。明明美得不可方物,但是所過之處卻殺氣騰騰,慘叫不斷,沒人能從你的劍下逃脫。我幾乎看傻了,我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同時擁有一塵不染的仙風道骨與血腥殘忍的之美,就像天上的月亮,你只可以遠觀,卻怎麼也無法接近……”

凌霜怔怔地聽着,讚美,幾乎從他懂事起便一直不斷地縈繞在他的生命之中,卻從沒有一個人像仇焰這般直接將他所看、所想如同敘詩一般慢慢說出,令凌霜的兩頰不由自主地溫熱了起來。

“也許你不相信,我也是個在讚美聲中長大的孩子,從加入疾鷹門以來我接的任務從未失敗過。只有那一晚,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你,便知道了什麼叫失敗,什麼叫打擊,甚至終於了解到人上有人的真諦。但你看向我的目光卻是那樣不屑,與你的聖潔不容褻瀆相比,我就像一隻在泥濘中打滾的喪家之犬,我第一次受到如此嚴重的打擊。呵呵,真可謂粉碎了所有驕傲、自信、甚至自尊……”

仇焰緩緩地看向凌霜,目光深邃的令凌霜的心嗵嗵直跳。

“這樣的你,我怎會甘願讓你落到朝廷的手裏?如果你是月亮,我又怎能允許別人踐踏月的清冷高貴?就算你瞧不起我,甚至鄙視我,我還是會痴心妄想地守着你……”仇焰淡淡地笑起,笑容有些落寞:“就像不起眼的星星,永遠不會比月亮奪目,卻還是想依偎在月亮的身邊,做它永遠的陪襯。”

第一次聽到別人如此深情的告白,凌霜已經完全不知所措,饒是多次大戰江湖無數高手也處驚不變的他,此刻也只能像傻小子一樣僵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很奇怪嗎?男人喜歡男人?”

相較凌霜的無措,仇焰的神情非常坦然,彷彿已經做好了遭到拒絕的準備。

凌霜慌忙避開仇焰的日光,不知該看向哪裏的四處亂瞟。

仇焰並沒有因凌霜的反應而受到打擊,反而更加淡然地繼續說道:“也許是緣分吧,我竟無意間在那個洞中找到了你……凌霜,你見過雨中雀嗎?”

“什麼?”凌霜乍聽到仇焰呼喚自己的名字,驀然回神。

仇焰微微一笑:“暴雨中的雀兒你見過嗎?我見過……沾濕了羽毛,被暴雨沖刷的無法飛翔,雖然不願,卻不得不躲入屋檐下彷徨地等待着雨停。如果你驀然打開窗戶,它會驚得跳開,卻又無法飛起,只能不安害怕地看着你,已經幾乎快躲到屋檐外,雨水已經濺到身上,卻不肯再縮回來半分。如果你再往前一步,它便會不顧一切地飛入暴雨之中,哪怕立刻被暴雨拍落在地,它也絕不願被你抓住,寧願死,也不願被人生擒……那種感覺你一定無法想像,只要你往前一步,它就會死,只要你退後一步,它便能活下來……那麼幼小的生命全在你一念之間……”

“什麼意思?”

驕傲的凌霜有些不悅起來,直覺地感覺到仇焰的形容與自己有深切關係。

仇焰露齒一笑:“當我撥開草叢看到你時,我就有這種感覺……你彷徨迷惘地看着我,整個人都僵直了身子,只要我再往前一步,你便會像雨中雀一般不顧一切吧?明明很害怕,明明很想躲,卻無處可逃……”

忽然一陣疾風襲來,仇焰慌忙站起,卻被凌霜狠狠地鎖住了咽喉!

凌霜兩眼閃動寒光,陰森森地說:“你在說什麼?你說我凌霜很可憐?你知道這麼說會有什麼後果嗎?!”

仇焰並沒有因此產生怯意,相反,他直直地看着凌霜的眸子:“其實那時你已經絕望了吧?不然你早在我彎時便一劍刺死了我。可是你沒有,相反,你我目光對視時你沒有做任何事情,只是很迷惘地等待我做出反應,然後再決定你要怎麼做。就像雨中的雀兒一般,因對方的舉動而選擇飛走還是留下,消極地選擇死亡或保持原狀……”

後面的話仇焰已經無法說出來,因為凌霜的手已經收緊,仇焰的嘴無意識地張開。臉色變得青紫。

凌霜怒不可遏!因為仇焰說中了他的痛處。那一刻他確實萌生了放棄的念頭,可是,他是凌霜!孤高氣傲的凌霜!那一瞬間的念頭足以成為他一生的恥辱!而此刻,這個見過他最狼狽、最羞愧模樣的仇焰,又窺破了他心底不願再提起的那個短短一瞬的念頭,怎不令凌霜扼腕?

手上在慢慢用勁,仇焰的雙足已經漸漸離地,凌霜壓低嗓音道:“仇焰,我念你救過我,我會在你死後好好善待小鎣,保他一生豐衣足食,你就安心的去吧。”

仇焰的身子微微一顫,拚命掙扎了起來。凌霜目光一斂,兩指正欲捏碎仇焰的喉結,忽然腹中真氣驀然紊亂,凌霜當即噴出一口鮮血!隨即全身一軟,再也扣不住仇焰的咽喉,整個人都癱倒在地,氣喘噓噓。

仇焰因此獲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不住地咳嗽着。凌霜有心無力地瞪着仇焰,眼前的景象已經有些模糊,微微旋轉。

凌霜心中憤然,這個仇焰真是命大!如此一來,只怕他會反過來先下手為強……

凌霜勉強試着撐起身子,卻再度軟軟地摔倒在地,呼吸更加急促。仇焰已經漸漸平靜下來,臉色緩和,他目光複雜地看着凌霜痛苦地怞動着身體,半晌未動。

凌霜更加凄然,莫非我凌霜今日要命喪在此?罷了,我凌霜風光一世,如今醜態既出,死了倒還乾淨些!

忽然身子一輕,凌霜微微睜開雙眼,只見仇焰吃力地抱起凌霜,一瘸一拐地向屋裏走去。仇焰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目光也有些冷凜,他沒有看向凌霜,只是沉聲道:“你的內傷沒有好,別再亂動真氣,我抱你回房,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凌霜意外地看着仇焰,適才他才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為何還會救想要殺他的兇手?

“哥,我聽到院裏好吵,出什麼事了嗎?”小鎣扶着門沿,有些不安地問道。

“沒事,凌霜的病複發了,哥抱他回房,小鎣不用擔心。”

仇焰故作輕鬆地笑着回答道。

小鎣微微點點頭。

仇焰抱着凌霜回到房間,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凌霜躺在軟褥中,感覺好了許多。

“為什麼還要救我……”凌霜吃力地問道。

仇焰沒有回答,只是細心地幫凌霜褪去鞋襪,蓋好被子。

“回答我!”凌霜一時沒順過氣,一下子咳嗽起來。

仇焰忽然憤怒地瞪着凌霜:“我也不想救一個想殺我的人!可是誰讓我喜歡你!像白痴一樣看着你受傷吐血比自己受傷更心疼!你奇怪我為什麼不殺你,我更奇怪自己為什麼不殺你!”

說完,仇焰憤恨地轉過身,快步走到門口,停頓了一下,用另一種悲哀的聲音說道:“如果……月亮嫌星星太煩的話,星星是不是應該乖乖地消失呢……”

凌霜啞口無言地看着仇焰,看着他落寞地拖着傷腿慢慢走出房間,輕輕地關上門……凌霜忽然有些心痛,痛仇焰深情款款的眼神,痛仇焰落寞悲傷的目光,痛仇焰寂寥的背影,癰仇焰為自己而傷的右腿,痛自己莫名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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