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乾隆皇帝見新科武狀元長得一表人才,威儀有禮,很有大將之風,十分歡喜,讚許一番。
“殷愛卿將來必是我大清朝的棟樑,朕就封你為威遠將軍,希望你日後在戰場能為我朝奮勇殺敵。”
“臣謝過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殷仕堯跪拜于丹墀之下。
滿朝之武大臣皆向他拱手道賀,惟有戈勒冷眼旁觀,他絕不會放過殷仕堯的。
皇上賜予將軍府,遣配官奴為仆,殷仕堯頓時成為官僚爭相拉攏的對象。
府第落成時,殷仕堯很想接清妤一同居住,恭親王多羅仲軒阻止道:
“你新官上任,凡事還是小心一點,才不致於落人把柄。”
君清妤也頗有同感。“王爺說的極是,戈勒現在一定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把你拔除,我還是住在恭親王府比較妥當。”
“可是……”殷仕堯心有牽挂。
熙兒笑道:“你放心,我會把小姐照顧得好好的,少不了一根寒毛的。你若想念小姐,隨時可以過來看她。”
仕堯微窘,拉着清妤的手,依依不捨,清妤的眼裏也是萬般眷戀。
熙兒和仲軒識趣地悄悄退出廳堂,把空間留給他們。
面對仕堯的深情凝睬,清妤垂下了粉頸,輕聲道:
“我會照顧自己的,你安心地去吧!”
“清妤,我實在很想儘早把你娶進門。”他托起她柔美的下顎。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她輕偎在他胸懷。
“我在朝殿上若有機會,會奏請皇上再重審你爹的案子。”
“仕堯,你真好,若不是遇見你,我可能早就不在這個人間了。”她心有戚戚焉,感慨地說。
“只要在這世間還有公理正義的存在,你君家終究是會否極泰來的,你瞧你現在和熙兒重逢,有恭親王撐腰,就是一個轉機。”他安慰她。
她扯出一絲笑容。“但願我爹能早一點無罪開釋,我的三名姐妹也有好的歸宿。”
“會的,柳暗花明又一村,上蒼會保佑忠良的。”他給了她信心。
小倆口話別之後,殷仕堯便搬進了將軍府。
殷仕堯受到皇上的器重,眾官的趨奉,令戈勒十分眼紅。
在朝殿上,上奏參了他一本。
“啟奏皇上,威遠將軍府中私藏人犯,請陛下聖奪!”
“噢?可有此事?威遠將軍藏的是何人?”皇上龍眉一挑。
“君家二小姐君清妤。”戈勒一邊說,一邊朝殷仕堯扯了一個好佞的表情。
“殷愛卿可有此事?”乾隆望向殷仕堯。
殷仕堯立刻從側旁站出,拱手道:“啟稟皇上,絕無此事。”
這個可惡的戈勒,果然被恭親王料中,真拿這件事扯他後退,幸好王爺有先見之明。
戈勒爭着說:“皇上,當初就是殷將軍護送君清妤前往回紇和番,臣懷疑是殷將軍把人給藏起來的。”
乾隆面露疑惑,恭親王多羅仲軒適時走出,稟道:
“皇上,臣日前會前往將軍府做客,並無發現君清妤的行蹤,臣認為是戈大人存心誣陷,皇上可派人現在就去搜查將軍府,便知分明。”
乾隆點點頭。“恭親王說的是。”傳令道:“和坤——”
“臣在。”內務大臣和坤是皇上最寵愛的臣子。
“你去替朕查一查。”
“臣遵旨。”
和坤立刻帶着宮中侍衛前往將軍府,展開搜查。君清妤本來就不在將軍府,自然找不人。
戈勒不信邪,親自到每一間廂房搜查,多羅仲軒坐在廳堂里,和殷仕堯好整以暇地品茗。
和坤回宮據實稟報,查無君清妤。
乾隆不悅地痛批戈勒,無中生事,罰扣他的年俸。
戈勒灰頭土臉,卻心有不甘。
下朝之後,殷仕堯到恭親王府把這件事告訴了清妤。
君清妤心裏一驚,忙問:“皇上還有沒有懷疑什麼?”
“沒有,有我在,戈勒動不了仕堯。”多羅仲軒得意地說,他已經把仕堯當成兄弟般愛護。君清妤稍稍鬆了一口氣,熙兒俏皮地雙手搭住她的肩:“放心好了,有我相公在,他是霹靂無敵的呢!”
被愛妻一吹捧,多羅仲軒更是醺醺然。
熙兒成了福晉之後,是愈來愈活潑,很少動怒了。愛情的力量實在很偉大。
“我要一步步削弱戈勒的勢力,減低皇上對他的信任。”殷仕堯恨得咬牙切齒,他始終沒忘記雙親和阿蒙的慘死。
君清妤黯然神傷。“昨晚我又夢見我爹了,不知他老人家在牢中可安好,我真想念我爹……”
“老爺的事的確不能再拖了,得趕緊找到有利的證據。”
四人陷入一片苦思,多羅仲軒靈光乍現,拍桌道:
“有了,我們可以先買通戈勒府里的丫環、僕人,幫我們暗中觀察戈勒的一舉一動,也許百密終有一疏,他遲早會出狐狸尾巴。”
“好法子!”熙兒妙道。
“這的確是一條可行之計,總比我們在這坐困愁城好。”君清妤贊同道。
殷仕堯道:“這件事我來做,戈府的人我都很熟。”
君清妤滿懷期盼,晶亮的瞳眸發出希望的光采。
戈勒在府中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大學士史松筠帶着新婚妻子姝兒回娘家,踏進門檻,向戈勒拱手一拜。
“岳父大人。”
“賢婿來的正好,快幫我想想法子對付殷仕堯。”戈勒手一擺,三人在椅子上坐定位,丫環前來奉茶。
姝兒嫁給史松筠,大小姐的脾氣依然不改,史松筠基於她是軍機大臣之女,內心雖不服氣,但表面上仍對她千依百順。
“其實我也相信殷仕堯確實窩藏君二小姐,因為他曾經為君清妤上門來求助於我,可是被我婉拒了。”史松筠道。
“喔引有這回事?”戈勒眉一挑,搓着鼻翼下的兩撇小鬍子。
姝兒敏感地問:“奇怪了,君清妤不求助於別人,幹嘛求助於你?”
“這個嘛……可能是以為我和君大人有交情……”史松筠支支吾吾地道。
戈勒不在意原因,只是了心想除去殷仕堯。“我怕殷仕堯以後會對我不利……”
“阿瑪,仕堯是你一手養大的,他怎麼會忘恩負義呢?還有仕堯怎麼會改了姓呢?”姝兒有太多疑惑了。
戈勒被她問得好煩,神色不自然地說:
“有一些事你不懂,仕堯也許是發現了自己的身世,知道我和他去世的爹娘有仇……”
姝兒嗯着嘴說:“我早就說過仕堯以後會是個大將軍,你就不信,偏偏要把我嫁給……”
她口無遮攔,當著自己的夫婿面前,就要把她喜歡仕堯的事說出來。
“姝兒。”戈勒叱道,凌厲的眼神嚴止她說下去。
不過史松筠早在洞房花燭夜,就發覺姝兒心有所屬,只是不知道那人就是殷仕堯。
現在他完全明白了,歹念頓從心生。
“岳父大人,你不覺得殷仕堯和恭親王走得很近嗎?”他要藉著戈勒,讓殷仕堯徹底消失。“是啊!恭親王似乎頗維護他。”戈勒也很納悶。
“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恭親王的福晉是君家二小姐的貼身丫環。”史松筠神秘的說。
“原來恭親王當初拒婚,不願娶格格,是為了君家的丫環!”戈勒恍然大悟。
姝兒在一旁忿忿不平的說:“一個小丫環居然也飛上枝頭當鳳凰,恭親王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金枝玉葉的格格不娶,要去娶一個低賤的下人。”
“所以我認為君清妤不在將軍府,很可能就在恭親王府。”史松筠推敲道。
“的確有這個可能性。”戈勒點點頭,站起身,在廳內負手踱步沉思。“可是恭親王深得皇上寵信,我要如何揭發他?上一次我到將軍府撲了個空,皇上已經不太相信我的話。”
他必須要謹慎一點才行。
史松筠也跟着思慮了一下,道:“君大人還關在大牢裏,也許可以利用君大人,引誘君清妤踏出王府……”
“對,我怎麼沒想到?”戈勒笑着拍拍史松筠的臂膀,誇讚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老夫果然沒看錯人。”
史松筠哈腰陪着笑臉。
一名躲藏在窗欞下的丫環,悄悄挪開腳步,到恭親王府通風報信。
“戈勒要怎麼對付我爹?他又要使出什麼卑鄙手段了?”君清妤聽了又急又氣。
“清妤,你別激動,千萬別中了戈勒的計。”仕堯連忙安撫她。
多羅仲軒沉吟道:“史松筠和戈勒連成一氣,事情就更棘手了。”
“棘什麼手?你們兩個,一個是恭親王,一個是威遠將軍,還怕他們不成?”熙兒帶些孩子氣說。
“小心駛得萬年船啊!”仲軒語意深沉。“現在他們已經懷疑清妤就在我府內,仕堯,你這幾天還是少來恭親王府,免得他們有機可乘。”
“我知道。”仕堯無奈地點頭。
君清妤一想到不能和他常相見,心情更加低落、沮喪。“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有撥雲見日的一天?!”
“小姐,老爺的案子總會有轉圖的,你不要太消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熙兒樂觀地安慰她。
君清妤一陣黯然,靜靜地不說半句話。
仕堯三人也感染了這種低沉的氣氛,均拉長了臉。
翌日,在朝殿之上,戈勒首當走出兩列文武百官,拱揖道:
“啟奏皇上,前刑部尚書君士萑,關在大牢已有一些時日,不知皇上要作何處置?”
乾隆靜思半晌,望向文武百官,眼神帶着詢問。
恭親王多羅仲軒趕緊走向丹墀中間,稟道:
“皇上,臣以為君大人的案子有待商榷,有再審的必要。”
“喔?為什麼?”乾隆不解。
“君大人為官清廉,躁守佳,恐怕是遭人誣陷……”
恭親王話未落,立刻被戈勒惡狠狠地堵住。
“恭親王有何證據!君士萑犯罪是事實,罪證確鑿,王爺莫因福晉是君家丫環出身,就私心偏袒。”
“你……”多羅仲軒為之慍怒。
戈勒不甘示弱回瞪他,乾隆看在眼裏,不禁傷神。
“兩位卿家莫起爭執,君士萑一案確已定案,他的四名女兒也代替格格和番了,朕念在他在朝為官多年,也不忍他老死在牢獄,不如將他流放到邊疆……”
“皇上且慢下聖旨!”殷仕堯緊張地阻止。
乾隆愣了一下,殷仕堯的樣子有些慌亂焦躁。
“微臣斗膽懇請皇上,再過些時日再處置君大人。”
乾隆聽他這麼說,心理更疑惑了。
這時,大學士史松筠也上前湊了一腳。
“啟奏皇上,古有慣例,罪犯是要遊街示眾的,君士萑是不是也不能免俗?”
乾隆聞言,神情一陣閃爍,接着下達旨意:
“這件事擇日再議吧!”
退朝之後,兩派人馬藏針帶刺的敵視,掀起了滿城風雨——
君清妤得知此事,倚在柵欄,仰望月娘,嚶嚶泣訴。
“老天爺,我們君家已經夠不幸了,你千萬別再讓我爹多受苦了!”堅強的她也忍不住淚流滿腮。
熙兒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她好,老爺的事的令人憂邑。
今晚的月亮缺了一角,就像她無法和家人團圓一般,清妤的心情着實低沉。
“小姐,夜深了,你不睡嗎?”熙兒關心地問。
“熙兒,你現在已經是王爺的福晉了,別再稱呼我小姐了。”她現在是罪犯之女,實在承受不起。
“可我始終改不了口,叫了十年的小姐了……”熙兒笑了笑。
“你有孕在身,先去睡吧!別管我了,我不要緊。”她努力裝出堅強的模樣。
“那……你也別太晚睡。”熙兒有些放心不下,但是她再不回房,她的相公待會恐怕就要來提人了。
熙兒走了兩三步,又回頭望了清妤一眼,嘆氣離去。
清妤惆悵之際,高牆外竄進一道黑影,她心頭一驚,以為是刺客或小偷之類,正要放聲尖叫,她看清了他。
“清妤,別怕,是我。”殷仕堯躡手躡腳地接近,食指豎在唇中。
“仕堯,你怎麼翻牆進來?”她又驚又喜。
他一把摟住她的纖腰。“我不放心你呀!王爺要我顧全大局,這陣子不要來王府,可是我就是想你,怎麼也睡不着,就偷偷地來了。”
見到他,她內心的憂慮立刻被愉悅排擠到外,雙手環住他的頸項。只有他才是她的避風港。“仕堯,救救我爹,萬一皇上真的下旨,要將我爹流放到邊疆,要怎麼辦呢?我爹年紀大了,禁不起折磨的。”
“我知道,我就猜你一定在為這件事傷神。”他捧住她梨花泣淚的臉龐,溫柔地勻去殘留的淚水。“你放心,我一定會力諫皇上三思,必要的時候,我會在途中劫囚。”
“劫囚?!”她瞠大水眸。
“對,當然這是逼不得已的方法,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爭取時間,在皇上未下旨之前,抓到戈勒不法的證據,洗刷你爹的冤屈。”
“仕堯!你實在是太好了,我能遇上你,是我三生有幸。”君清妤對他盛滿感動與感激。
他現在已經是大將軍了,依然把她的事當成自己事般,甚至不惜榮華富貴,要犯法劫囚。
“別和我見外了,我是個孤兒,將來我們成了親,我會把你爹當成是自己爹一般孝順。”
望着她美麗的臉龐,他忍不住低下頭,印上她嫣紅的唇瓣。
月光灑在他周身,像在印證這一段纏綿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