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星期六最後一節課,為了即將來臨的春假,人人都開心地說著他們家的計畫,獨獨姚夢潔沉默着,妹妹失蹤已經三天了,完全沒有消息,通常有錢人家的孩子被綁架,都會接到勒索的電話,但是他們家沒有。
「程夢渝,又在想-姊姊嗎?」李志傑好心地過來關心她一下。
姚夢潔沒理會他,家裏為了保護夢渝的安全,一直不讓外人知道失蹤的是夢渝,他們本以為歹徒綁夢渝是為了錢,會找他們家下手,多少對他們有所了解,讓他們誤認為綁到的是讓程姚兩家頭痛的問題兒童,比較好和他們談條件,也許比較容易讓夢渝回來。
雖然這是為了保護夢渝,但是卻無意間傷害了她,她覺得大家都希望失蹤的是她,如果她失蹤了,大家一定都不會傷心,反而高興少個人惹他們生氣。
雖然心裏難過,但她還是依從大人的安排,天天穿着夢渝的衣眼,到夢渝的班上上學,讓所有人都以為失蹤的是夢潔。
「不要難過了,她平常都欺負-,不見了正好,都不會有人動不動就罵。」李志傑好心地安慰道。
姚夢潔一張臉氣得發紫,卻強要自己忍下來,不能讓別人發現她不是夢渝,她只好抿着嘴低着頭。當了三天的夢渝她覺得很辛苦,夢渝每次都考第一名,所以上課老師問問題,大家不會回答時,最後一定會叫夢渝答,她根本答不上,幸好老師認為她因為姊姊的事而失常,後來都沒有再要她回答別人不會的問題了。
但是她好羨慕夢渝,所有的師長都那麼喜歡她,這些天每次她送作業到辦公室,每個老師都和顏悅色地安慰她、鼓勵她,但這些師長平常見到夢潔不是搖頭就是皺眉頭,厭惡的神情都很明顯。
「你怎麼知道姊姊都欺負我?我有講過嗎?」姚夢潔不高興地問。
「白痴都看得出來,她每次看見-就凶-,自己的功課要-做,東西沒帶就拿-的,說沒兩句話就諷刺-,不是欺負是什麼?-除了會讀書之外,實在很沒用,每天被欺負還一直幫她說話。」
姚夢潔沉默了許久,這是欺負嗎?凶夢渝是為她好啊,她那麼膽小軟弱,要她做功課是因為她會做,跟她拿東西是確定別人會借她啊,別人的東西我又用不慣。
「姊姊是為我好,她凶我是不要我被欺負。」姚夢潔以夢渝的身分替自己辯解道。
「除了她,誰會欺負-?她是嫉妒-,平平是雙胞胎,一個是天才一個是蠢才,我看她連加減乘除都有問題,我媽說她以後一定會把-外公的姚氏企業敗光。」
姚夢潔忿恨地看李志傑一眼,心裏決定回去把這些話告訴媽咪,讓他爸爸以後都做不成姚家的生意。
李志傑愣了一下,他覺得剛剛的程夢渝好象姚夢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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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夢潔一進家門,照例沒人在,平時大人們都忙着做生意,現在則忙着找夢渝,成天都在外公家等電話。從來都是這樣,夢渝和哥哥得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哥哥被送到美國念書後,她也沒分到多一點關懷,大人們把所有愛全都給了夢渝。說實在的夢渝對她很好,很聽她的話,大人責備她的時候,都是夢渝幫她說話;她闖禍被罰時,都是夢渝替她求情。夢渝沒有錯,都是大人的錯,大人什麼都以夢渝為主。
記得三年級時,她考了一次第三名,拿了第一張獎狀回家,媽媽看了一眼,就丟在一邊了,外公還說夢渝每次考試都有獎狀,每張都是第一名。上上次夢渝故意在月考的時候假裝生病,她的老師特別來看她,見她精神好,就帶她去學校在辦公室補考,在老師的監考下,夢渝不敢假裝不會寫結果還是第一名。
上一次夢渝故意亂寫考卷,她那愛管閑事的老師就把夢渝的考卷退回,把她留下一題一題盯着她重寫,全校都知道夢渝為了夢潔亂寫考卷。笨蛋夢渝除了會考試外,腦袋裝的都是漿糊,誰需要她多事?再說做得那麼明顯,當然老師不會相信,她不會每科挑一題最簡單或最難的寫錯嗎?這樣老師會認為她粗心大意或真的不會,只要每一科有一兩題錯,就不會第一名了,白痴!姚夢潔怎麼看妹妹都是笨蛋。
但是她雖然笨蛋,卻是好妹妹,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想着想着,姚夢潔眼眶紅了。
突然響起的電話聲讓她嚇回神,她伸手接了電話。
「姊姊,我是夢渝。」電話中傳來程夢渝的聲音。
「夢渝,-在哪裏?」姚夢潔驚喜地叫着。
「我不知道,這裏都是山,是蔡叔的老家。」
「-現在好不好?有沒有怎麼樣?」
「我很好,姊姊,蔡嬸帶我偷偷出來打電話,但家裏打不通。」
「-快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怎麼三天沒有消息?」姚夢潔着急地問。
「蔡叔帶我來這裏玩,蔡叔說他不會對我怎麼樣,只是要嚇嚇爸爸而已,一個禮拜就會帶我回去了,所以你們不要擔心。」
「-怎麼這麼笨,壞人會告訴你他要做壞事嗎?」姚夢潔簡直快氣炸了。
「是真的,是我自己願意跟他來這裏的,蔡叔只是氣爸爸亂開除他,蔡嬸會保護我,她說他們一家還要靠蔡叔,蔡叔不會做傻事,她也不會讓蔡叔做傻事。」
「白痴,-快告訴我那裏的門牌地址。」姚夢潔對着電話吼道。
「姊姊,-只要告訴大家我沒事就好,蔡嬸說蔡叔回來了,我要掛電話了。」
電話彼端傳來嘟嘟嘟的聲響,姚夢潔匆忙地掛上電話,立刻撥電話到外公家,外公家裏電話中,地隨即街到樓上換衣服,打算到外公家通知大家。
她跑下樓,正好姚祖莉掛下電話。
「媽咪,夢……」
她話沒出口,姚祖莉形容疲憊地打斷她,「-就不能乖一點嗎?夢渝到現在都沒有消息,-一點都不擔心,就只想出去玩。」
「我不是……」
「還說謊,我剛剛才接到-那群阿貓阿狗的電話,-怎麼這麼沒良心,這時候還只顧着玩……」姚祖莉生氣地指責她。
程萬祺不久跟着進門,也是形容憔悴,一進門就聽見姚祖莉的斥罵聲,更顯心煩。
「-到底要不要聽我把話講完?不聽-會後悔。」姚夢潔大聲地叫着。
「-這什麼態度?-非得天天惹我們生氣是嗎?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不懂事!」程萬祺不悅地說她。
然後他到另一線電話上察看有沒有留言,那是他們家人用的電話,一看話筒沒掛好,心中大為火光,對着姚祖莉罵,「我不是交代道支電話要保持暢通嗎?」
「你凶我做什麼?我難道不知道輕重嗎?」姚祖莉更大聲地罵回去。
「夢潔!是-用這支電話?」程萬祺怒視着她。
姚夢潔心中異常悲憤,他們從來就沒有好好地聽她一回,「是又怎樣?」
「-難道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刻嗎?也許夢渝有機會打電話回來,卻因為佔線而連絡不上我們,-有什麼重要的事非用這支電話不可?這話筒不知什麼時候沒掛好,我們也許錯過了夢渝求救的機會了,難道外面那些小太保比夢渝重要?」
「夢渝、夢渝,你眼裏就只有夢渝,只要是我做的,就永遠是錯的,既然你們都這麼愛擔心,那就去躁心個夠吧!」姚夢潔不馴地看父母一眼,轉身上樓,就讓他們擔心死好了,反正夢渝說她沒事,姚夢潔負氣地什麼都不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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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刻,艷麗的霞光映照着群山的峰巒,使得高峻的青山添了幾分嫵媚,奔跑在鳥語悠回的山徑上,季尹諾感到無比暢快,他是山上的孩子,繁華都市中的熙攘人群總讓他感到窒息,徜徉在山林幽澗中,他才覺得自由,一回到山上他就精神十足,整個人清爽起來,一掃連日的陰霾。
「我從山林來,越過綠野,跨過小溪向前進,野狼、野狼、野狼,豪邁奔放……」粗嘎的變音期嗓音輕鬆地哼着廣告歌曲,金色的夕陽灑在他的臉上,他的笑容屬於陽光。他像自由的野狼在山林間穿梭,精力充沛,令身上下散發著原始的生命力。
跑了一段路程,他來到路旁的小雜貨店,往裏面一探頭,「阿力,我來了,幫我拿兩斤鹽五斤糖。」他朗聲喊道。
雜貨店前有兩個男人坐在長板凳上,各自曲起一隻腳,抱着單膝,喝着米酒,木板方桌上則放着一盤花生米和牛肉乾。
「聽說老蔡帶回來的女孩,是他老闆的女兒。」身穿紅襯衫的阿華打開話題。
「是啊,很漂亮的,老蔡真是沒用,他老闆那麼不講理,如果是我就要他拿錢來贖回女兒,哪裏只是帶走她,嚇嚇他們而已。」穿黃上衣的阿泰答道。
「就是嘛,那些平地人又壞又詐,實在不用對他們講道理,老蔡就是太傻了,那麼認真地替老闆工作十幾年,莫名其妙就被辭掉。」阿華不平地說。
「更好笑的是老蔡的老婆,居然把那個女孩子當大小姐一樣伺候,可照顯得很呢,如果是我沒賣掉她也要打着出氣。」阿泰一開口都滿是暴力,「咦,我們可以替老蔡出氣,找老蔡的老闆要錢。」阿泰突然有了個念頭。
「老蔡過兩天就要帶她回去了。」阿華不以為然。
「把那個女孩藏起來就好了,我在後山有間山寮,藏在那裏老蔡找不到的。」
「酒喝多一點,話不要亂說。」阿華注意到季尹諾在旁邊聽得很入神。
雜貨店裏不久走出一個少年,拿了季尹諾要的東西給他,「阿力,你們附近有叫老蔡的嗎?」季尹諾把少年拉到一邊小聲地問,並作勢要他小聲答。
「有啊,前面那個山坡上,小木屋的主人就叫老蔡,怎麼你認識?」少年順口問道。
「可能,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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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蔡,你不能做傻事呀,這樣會打傷小姐的。」蔡嬸攔腰抱住發酒瘋的丈夫,自從偷偷帶夢渝去打電話被發現后,老蔡就氣悶得一喝醉就打夢渝出氣。
「放開我,我平常受她一家子的氣受夠了,我要打她出氣。」蔡明生手上拿着藤條,刷地就往程夢渝身上打,蔡嬸拉不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程夢渝挨打。
膽小的程夢渝嚇得縮在角落,向來沒看過別人臉色的她,全然不知所措,連閃都不會,已經被打了好幾下。
「笨女人,我說要賣了她,-不肯,我要和她老子要錢-也攔,我打她出氣也不行嗎?再-唆,我殺了她。」說著,蔡明生即摸進廚房。
「小姐,-快走,我拖着他,他發酒瘋誰都攔不住的,快走。」蔡嬸連忙要程夢渝走。
但嚇壞了的程夢渝六神無主,根本也沒聽懂蔡嬸的話,只獃獃地看着蔡明生拿着開山刀朝她劈了過來。
季尹諾拿了東西和阿力道別,即離開,照着阿力指的方向,他來到小木屋,只聽到屋裏面吵鬧哭喊的聲音,一進門就看見一個男人拿着刀子發狂地往一個女孩身上劈,幸好劈歪了。
趁蔡嬸拉住蔡明生的當時,他敏捷地跑過去,拉起那小女孩就往外跑。
「站住,給我站住。」發了狂的蔡明生手上拿着刀飛快地追了出來。
蔡明生喝了酒,發了狂,全身血液狂奔,全然不看路,卻跑得異常快速,季尹諾背着幾斤重的雜貨,又幾乎是挾着程夢渝在跑,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阿華、阿泰幫我攔着他,抓到了我們和她老子要錢平分。」蔡明生叫道。
另外兩個微醺的人,聽了馬上行動,季尹諾自小看太多醉酒的人失去理智的模樣了,人在那種情況,一半清醒一半瘋狂,藉酒壯膽,會做出什麼事是完全不能預料的,他挾着程夢渝看着三人包抄過來,看了一下他的下方,雖然沒有路,但不是不能走,即往下面走去,跑了一段路即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
「大哥哥……」程夢渝害怕地叫着他。
「噓,不要說話。我們躲一下。」季尹諾聽見了腳步聲,連忙掩住她的口。
她害怕地哭出了聲音,很快引來阿華他們。
季尹諾連忙又拉着她走,走沒兩步,她就腳軟了,他只得時摟時挾地沒命跑着,拉開了點距離后,再藏身於草叢中。
「死小子,真會跑,哪家的小子,敢跟我們作對?」阿泰不悅地說。
「外地人,阿力說是拉馬的外孫,來看拉馬的。不能讓他跑掉,他聽到我們的話,會去報警的。」阿華道。
「兩個都殺掉再去要錢比較省事。」阿泰發狠地說。
一聽到這些話,程夢渝又嚇得哭出聲,季尹諾只得挾着她再逃,他對這附近的山路不熟,不想跑太遠,免得走不出去,所以躲躲藏藏的,希望他們三人醉倒或放棄,結果雖然蔡明生醉倒了,但阿泰和阿華卻窮追不捨,偏偏程夢渝一再壞事。
「大哥哥……」程夢渝覺得內急。
「聽話好嗎?我們現在真的在逃命。」不得已他只得凶她。
程夢渝嚇得雙肩一震,捂着嘴,淚水直流,一點都不敢哭出聲。
季尹諾於心不忍正想安慰他,又覺得壞人追過來了,又往黑漆漆的山林內跑。
在山林里盲目地走了兩個小時,終於擺脫那些個壞人的追捕,季尹諾鬆口氣,才有空關照程夢渝,她本就受驚嚇,才會一路哭哭啼啼,他是被逼急了,不自主地凶她后,一直很後悔。
「小妹妹,可以放心了,他們沒有追來了。」他柔聲地說。
程夢渝抿着唇,拳頭握得死緊,嗯地應了一聲。
「怎麼了?」季尹諾覺得她有異狀。
她只是搖頭,眉眼擠成一團。
「不舒服嗎?哪裏不舒服?」季尹諾的問話,沒有得到響應。「有什麼事要說出來,不然我不會知道。」季尹諾困擾地說。
「我想上廁所。」程夢渝漲紅着臉怯怯地說。
「那就上啊?」季尹諾鬆了一口氣,害他白擔心,還以為她怎麼了。
「可是這裏沒有廁所。」程夢渝急得牙齦泛酸、肚子絞痛。
季尹諾愣了一下,這千金大小姐以為在她家別墅郊遊嗎?荒山野地當然沒有廁所!
「這裏不會有廁所,隨便找一個地方就好了,快點,我們還要走出去,看能不能找到人家。」季尹諾耐心地說,心中卻暗自焦慮。
「喔。」程夢渝看了一下四周,走了兩步,「大哥哥,你有沒有衛生紙?」
季尹諾摸了一下他的褲袋,同時想到他根本不必找,他是出來買東西的,哪來的衛生紙?
他藉著昏暗的月光在地上找了枯竹筒,剝了個竹片給她,「用這個刮好了。」
程夢渝為難極了,「我不會用。」
「-先上,上好我幫-刮。」麻煩,女人從小就麻煩!季尹諾想起宋建華常抱怨他妹妹的一句話。
「男女授受不親。」程夢渝遲疑地說。
季尹諾按下所有的火氣,她已經受夠多的委屈了,不能再凶她,他一再地提醒自己,「我是大哥哥,-是小妹妹,-要上就快上,不然我們要去找路了。」
雖然極力講得平和,還是泄了點火藥,程夢渝鼻子一吸,發達的淚腺充分配合,馬上成了淚人兒。
「別哭,是大哥哥不對,我跟-道歉,好嗎?快上吧,憋着不舒服。」他彎柔聲地哄道。
「嗯。」程夢渝委屈萬分地走了幾步,「大哥哥你不要走喔。」她擔心道。
「我不會走。」
「你不可以看。」她又遲疑地說著。
「我不會看。」誰要看米田共?季尹諾全然地不以為然,兀自翻了個大白眼。
待程夢渝上完,季尹諾抬起她的屁股,幫她刮乾淨后,讓她穿好褲子,就牽着她憑着月光找山路。一路上程夢渝都沒出聲,季尹諾也專心找路沒搭理她,走着走着,她又成了水汪汪的淚人兒了。
「怎麼了?不舒服嗎?」他突然發覺她在飲泣。
「蔡叔騙我、蔡嬸騙我、大哥哥也騙我!」她怞噎着,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季尹諾蹲對着她問:「怎麼這麼說呢?」
「蔡叔說只要我聽話,就會帶我回去,蔡嬸說只要我和家人說是我自己願意和蔡叔來玩的,她會保護我,有機會會帶我回家,可是蔡叔打我,蔡嬸都救不了我。」她愈說愈傷心,想到蔡叔發狠的樣子就怕得發抖。
「別怕,大哥哥會保護-,會帶-回去。」季尹諾用他的衣角替她擦淚。
「你也騙我。」不料她扁着嘴嗔怨地看着他,清淚一顆一顆地落下。
「我哪有?」
「你說不看人家的,結果不但看光了,還摸人家屁股!」嗚嗚嗚說到這裏,她哭得更傷心了。
季尹諾實在手足無措,他們陷在山林裏面,如果沒找到人家,就必須找安全的地方過夜,不然會有危險,這附近有山豬出沒,他一路上看見不少山豬的腳印。
偏偏這小麻煩卻不得不哄,他心裏很着急,又不能讓她知道,經過這一次,他再也不會羨慕人家有妹妹了,女人真的從小就麻煩!
他無奈地解釋道:「我幫-弄乾凈啊,是-說-不會的嘛!別哭了好不好?以後我不幫-、不碰-好不好?我們得趕快找出路。」
程夢渝吸吸鼻子,又跟他走了幾步,「你以後真的都不幫我了?」
「嗯!」季尹諾專心地一手以竹竿開路,一手牽着她走。
只聽哇的一聲,程夢渝又哭得天崩地裂似的。
「又怎麼了?」季尹諾停下腳步,被她哭得快抓狂了。
「剛才你說會保護我……現在你又說不幫我……你騙我。」她怞怞噎噎、斷斷續續地說著。
「-莫名其妙!這樣也不是。那樣也不行,-到底要怎樣?」季尹諾發火了。
程夢渝抿着嘴、低着頭噤聲地飲泣着,她從來都沒離開過家人的羽翼,現在飽受驚嚇又置身荒野,四周黑壓壓的,還不時傳來怪聲,惟一能夠依靠的只有大哥哥,昕以不自覺地向他撒嬌,尋求安慰。
見她這樣,於心不忍,季尹諾再度蹲下來,「對不起,大哥哥知道-害怕,不該凶-,可是-要堅強知道嗎?我們要走出去。就算走不出去,也要找到可以睡覺的地方不能留在這裏知道嗎?」
「嗯!你可以抱我一下嗎?我害怕的時候爸爸都會抱着我,我就不害怕了。」程夢渝淚眼汪汪地看着他,極度地需要安全感。
季尹諾憐愛地擁着她,就像抱個鄰居的小嬰兒一樣,讓她貼在自己胸前,「別擔心,-現在安全了,大哥哥不會讓別人欺負-,別怕喔。」他溫柔地安慰着。
在他有力的懷抱中,程夢渝安心了,就像在長輩的懷抱中一樣,她知道自己被珍惜疼愛着,不會再被打,更不會被殺,然後她安安靜靜地跟着季尹諾的腳步走,走到筋疲力盡,還沒找到人家,於是季尹諾背起她,繼續找可以棲身過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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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間,山鳥唱着悠美的歌聲,季尹諾在山寮中醒來,睜開眼睛,覺得有點陌生,想了一下,憶起昨晚他終於找到了這間山寮,看起來是已經荒廢了的工寮,所幸還留有一床舊棉被,雖然滿是霉味,但還是可以禦寒,四月初的山上夜晚,氣溫仍低,偏偏這小妹妹睡癖不好,一整夜都踢被子,他被冷醒時,才發覺她全身冷冰冰的,趕緊替她蓋被子,一連好幾次,最後他只好壓着棉被抱着她睡。
人呢?小妹妹不見了!他摸了一下,立刻坐起來,「小妹妹!」他慌亂地呼喚着。
然後他聽到屋外一聲尖叫,他連忙街出去,程夢渝臉色慘白地呆立在山崖邊,地面前數步,一條上身豎起的眼鏡蛇正對着她。
「大哥哥!」程夢渝滿臉得遇救星的解脫感。
「別動。」季尹諾鎮定地交代地,隨後在四周看看有沒有任何東西可用。
他馬上看見了一節長短適中的木棍,一個箭步朝那蛇的七寸打去,那蛇一棍就被打暈了,季尹諾把蛇挑開,丟到遠處山谷。
程夢渝放心地頓了一下,她腳下的岩石松落,人就栽下山崖。
「大哥哥!」
「小妹妹!」驚慌之下,兩人彼此呼喚着對方。
季尹諾衝到山崖邊一看,還好下面不深處就是溪澗,他連忙小心地滑下去,
「有沒有怎麼樣?」
程夢渝掉下去的時候婰部和大石頭撞個正着,只覺得屁股開花似的痛死了。
「流血了!」她覺得褲子黏黏的,低頭一看,水裏紅成一片,當場昏過去。
「小妹妹!」
季尹諾耗盡體力地把程夢渝抱回工寮,自己也是一身又濕又髒的,他拍拍程夢渝的臉頰,她全身發燙,怎麼也叫不醒,「小妹妹!-醒醒呀,別睡呀!」
怎麼辦?季尹諾一時慌了起來,不知所措地環顧工寮。
求救!他立刻四處找柴火,想生火求救。升起煙后,又試圖讓程夢渝清醒,每拍她一次,就覺得她體溫更高了,於是他除去了她全濕的衣物,讓她睡在床上蓋着棉被,然後到溪澗去提水,並脫下自己的汗衫,用汗衫浸水擰乾,擦拭着她的身體,她全身傷痕纍纍,兩手兩腳多的是刮傷破皮淤青,新的傷肯定是昨晚跟着他在山林野地里跌跌撞撞來的,舊的傷則是竹枝打的,一定是老蔡打她出氣。
好可憐,她只是個小孩子,為什麼要拿她出氣?他看得鼻頭一酸,極為難過。
「大哥哥……你在做什麼?」程夢渝意識迷迷糊糊的。
「讓-退燒,-發高燒,大哥哥用冷水擦拭法讓-退燒。」季尹諾清楚地解釋着,雖然她還是個小孩子,但她已經有性別防衛了,他必須讓她安心。
「大哥哥,我會不會死掉?我流好多血,是不是屁股開花了?」她虛弱地問。
「不會的,-不會死掉,-已經沒有再流血了。」季尹諾安慰道。
「會的,我每次發高燒就是得了肺炎,每次都住院差點死掉。現在我們不能去醫院,我一定會死掉。」
「大哥哥去找人來救。」季尹諾馬上停止擦拭。
「大哥哥不要離開我,我怕。」程夢渝心急地說著。
「那大哥哥把-的衣服洗一洗,烘乾了給-穿,背-出去看病。」
「不要,大哥哥你陪我就好,你不在我會怕,我死掉了你再去做別的事。」
季尹諾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怕成這樣,但他不能眼看她病情惡化,他四處找看看有沒有以前的人留下可穿的衣物,好給她穿上,帶她出去求救。
終於他翻出了一袋冬天男用的長和睡褲,抖乾淨,「-可以自己穿嗎?」
雖然她還是個孩子,但,是個開始發育的孩子,他脫了她的衣服后,被她的小嚇得心中一悸,從此只敢讓她趴着,擦拭她的背,血氣方剛的他即使是心性純樸,原始衝動卻初次因她而起。
「我試試。」
程夢渝接過衣服,季尹諾便背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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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程夢渝走了一段路,她的呼吸就顯得非常不穩了。
「大哥哥,我好難過。」程夢渝貼着他的身子燙得像着火一樣。
怎麼辦?背她是不行的,她的肺部受不了顛簸,他想了一下,看見小路上的藥草,想起了奶奶替部落的人治肺炎就是用這種草的。
他蹲,把她放下,采了許多藥草,又采一些化膿消炎外用的藥草,再背她回工寮,將藥草熬了,用石頭捶藥草,敷她全身上下的傷口。
「大哥哥,我好餓。」程夢渝側躺在床上,忍了好久才說出口。
季尹諾蹲在一邊把木柴放進三個石塊圍成的小灶中,「等一下水開了,我先泡糖水給-喝,然後我到前面采那些蕃薯葉回來煮給-吃好嗎?沒有很遠,-在床上往外看,就看得到我。」他慶幸沒把昨天買的糖和鹽半途丟掉,而前面也有以前林場工人留下荒了的菜園,暫時他們還有東西充饑。
「我喝糖水就好,大哥哥不要離開我。」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任何東西一樣,程夢渝死命地抓住季尹諾,不讓他離開身邊。
「蕃薯葉很營養,對-有幫助,大哥哥希望-好起來,-勇敢一點好嗎?五分鐘就好。」他抬頭看着她輕哄道。
程夢渝沉默了許久,「抱我!」
季尹諾沒轍地走到床前抱了她一會兒,真不知道可以拿她怎麼辦,是不是富家千金都這麼軟弱不堪?
他們在工寮待了三天,程夢渝的情況時好時差,發燒的時候偶爾鬧點脾氣,只要她醒來沒見季尹諾就哭得死去活來,哭得季尹諾真希望她一直昏睡算了,但她真的昏睡時,他又擔心不已,一步也不敢離開,就怕有什麼狀況。
第三天她的情況惡化了,高燒持續不退,衣服都汗濕了,呈現昏迷狀。
「小妹妹,-怎麼樣了?」
「大哥哥,我快死了,我一直忘了問你的名字,剛才閻羅王問我誰對我最好,我說不出你的名字。」
「我叫季尹諾,四季的季,伊尹的尹,承諾的諾。」季尹諾難過地說。
「謝謝你大哥哥。」這句話說完后,程夢渝昏迷了數月,當她再清醒后,她的大哥哥卻被她家人恩將仇報地送進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