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殘舊簡陋的別墅里,黑崎薰一直挺挺地站在客廳中央。
黑崎英佑在音一的陪同下走下樓梯,在她面前停下。
“爸,我回來了。”黑崎薰一冷靜的聲音響起,迎上黑崎英佑嚴厲的眼神。
“事情辦妥了嗎?”黑崎英佑打量着她的一臉坦然,不由得挑眉。
“辦妥了。”她點頭,嘴角扯出一抹凄涼的笑容。
她已經見到了想見的人,也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一切都已經辦妥了。
“做得好!”黑崎英佑難得柔聲說著。“薰一,你這次做得很好。等到旭陽堂重建之後,爸爸不會忘記你的功勞。”
她等這一句話等了好多年,今天終於讓她聽到來自爸爸的讚美,但是她的內心竟連半分喜悅的感覺也沒有。
有的只是難以壓抑的悲切與傷痛……
她的雙拳收緊,一字一句地開口道:“以情人的性命換取自己活命的機會和你的讚賞,這樣就叫做得很好嗎?”
“你瘋了?敢這樣和我說話?”黑崎英佑看着一臉叛逆的她,不由得怒斥。
她忿恨的目光瞪向愣住的黑崎英佑,用力吶喊著。“我一點也不快樂!因為這一句讚賞是用辰也炫的命換回來的——”
“無知!”黑崎英佑被她吼得有些手足無措,忙不迭地怒斥。“愛情是值多少錢?我只是要讓你看清楚,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自私的人類只會選擇自己逃生活命!”
黑崎薰一倏地笑了,但是眼底卻充滿了感然。“也許我真的很自私。”
她只是自私地想得到關愛,自私地想把不屬於自己的愛情留住,自私地想永遠擁有辰也炫……
在他們應該共同進退的當下,她選擇拋下他,獨自一個人去承擔一切。
“你在笑什麼?”黑崎英佑從來沒如此生氣過,她卻讓他氣炸了。
“也許我是被愛情沖昏了頭,但我也從愛情裏頭體會到了你們永遠學不會的真理。”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會讓她懼怕的事,她已經看透了親人最醜陋的一面。
“犧牲和付出。”她冷笑着抬首,一臉悲感地取笑着黑崎英佑。“我親愛的爸爸,這是我無法在你身上看到的優點,但我卻從辰也炫身上學習到了。”
辰也炫口中的那句“我認命了”,讓她永遠無法忘懷……
和他相處的這段日子裏,她看到了許多犧牲和付出。他可以為了夥伴的性命親身冒險,混入旭陽堂;可以為了救她,不顧一切地為她擋下子彈;甚至在她暗示要取他性命的時候,他坦然地說他認命了……
這一切讓她變得勇敢,也讓她有勇氣去面對眼前冷酷的爸爸!
黑崎英佑怒得失去理智,衝上前用力掐住她的脖子,憤怒心虛地怒吼。“你該死地說了些什麼?”
“我無法下手,因為我愛他。”在父親的咆哮之下,她篤定地說出這句話。
黑崎英佑咬牙,立刻掐住她的脖子。她覺得呼吸變得困難,視線慢慢模糊,一股撕裂的疼痛感自頭頂傳來,劇烈的疼痛讓她痛苦地張大嘴巴……
如果真的有輪迴之說,她希望下輩子她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因為只有這樣,她才可以好好地愛著辰也炫。
“嘖,沒人教過你,女兒是生來疼惜的嗎?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一陣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
黑崎英佑朝聲音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辰也炫一臉沉怒的表情。他冷笑着鬆開手,黑崎薰一應聲倒在地上。
辰也炫焦慮又心疼地看向大口喘氣的黑崎薰一,雙拳緊緊握起。
“你是來送死的吧?”黑崎英佑拿出手槍瞄準他。
“你……你……”黑崎薰一劇烈地咳嗽,忍下折騰人的頭痛,抬頭望向他。
真的是他!他竟然沒被她的麻藥弄昏,還找到這個地方來了!
難道他不知道他來了,也會跟着送命嗎?
她又氣又急地看着他,淚水陡地滑落,心臟揪得死緊。
“放了她,反正你要殺的人是我。”辰也炫擰眉喝斥。
黑崎英佑冷笑,陰狠地叫道:“你沒資格教我怎麼做!因為你,薰一才會背叛我,我不可能饒了你,更加不可以饒了背叛我的人。”
辰也炫搗著額頭,一臉無奈地搖頭。“怎麼到現在你還是不明白啊?就算我沒出現,她遲早還是會選擇這條路,薰是被你逼的。”
“你繼續耍嘴皮子吧。”黑崎英佑的手指扣在扳機上,陰駑地說:“反正你也活不久了。”黑崎薰一驚駭地看着他,掙扎著上前抱住黑崎英佑的小腿,沙啞地喊道:“爸爸,別這樣……我求你……”
黑崎英佑憤怒地一腳將她中踹開,鬆口轉向她。“你再吵,我就先斃了你!”
“黑崎英佑!”辰也炫嚇得連忙大喝,咬牙怒斥。“你連親生女兒都要殺,你還是人嗎?”
“我黑崎英佑從來不會對叛徒心軟,就算是親生女兒也一樣。”黑崎英佑臉上只有讓人憎惡的無恥,大言不慚地仰首說:“所謂的親情、愛情只是完成任務的障礙,她就是太過愚蠢,寧願自己死也不取你的性命,這就是她的下場!”
辰也炫怔住了,愕然地慈祥著倒在一旁的黑崎薰一。
黑崎英佑說薰為了他,而寧願捨棄自己的性命嗎?
原來這都不是他的錯覺,昨晚她真的打算對他痛下殺手的,只是後來他對她的告白,改變了她的初衷。
她寧願放棄自己的性命,來換取他活下去的機會……
這個認知讓他的呼吸倏地變得困難,一股熱意從心底直涌而上,濕潤了他的眼眶。
他根本不值得她為他這麼做……
他雙掌握得死緊,猛地朝她大吼。“我根本沒要求你做這些,你為什麼自作聰明地替我決定好一切?”
黑崎薰一怔怔地看着他微紅的眼眶,他諷刺的話語再也傷害不了她的心,因為她已經看穿了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他和她一樣都是倔強如頑石的人,也唯有如此,她才能看得出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也許我真的是一個傻子。”她凝視着他,自嘲地笑了,他們同樣倔強得硬是不將“愛”這個字眼說出來。
他一怔,登時語塞。
原來他和她一樣,都在尋找著別人的認同。望着此刻的她,他突然覺得在她的眼神里,他找到了一直渴望被接受、被認同的歸屬感。
這種美妙的感覺,就是讓伍浩元和丁海洋認栽的愛情嗎?
他忍不住低頭笑了,慶幸自己終於弄懂了一直困擾着他內心的感覺。
他喜歡她,更愛着她。
“你們說夠了吧?”黑崎英佑瞪着依舊微笑的辰也炫,更加憤怒。
“等一下,不如我和你來做一個交易吧?”辰也炫揚手制止他的殺意。
黑崎英佑突然仰頭大笑,鄙夷地看着他。“你對我來說,已經失去利用的價值了,我也不怕你會突然用病毒攻擊我們,你當然不會想邊薰一也一併毒死吧。你憑什麼和我談條件?”
“是交易。”他糾正他,望向怔仲的黑崎薰一,狂妄地笑道:“黑崎英佑,你都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你的買家到現在都還沒出現呢?”
黑崎英佑一怔,音一也同時驚詫地看着他,不約而同地喝問:“你到底做了什麼?”
辰也炫聳肩,搖了搖頭笑道:“我什麼也沒做。只是我在不久前收到了一個消息,你的買家們已經一致決定對你們父女三人下追殺令,免得你們被警方逮捕后,把他們供出來。”
黑崎薰一驚訝地看着他,倏地發現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邪笑。
“不可能!他們都是靠旭陽堂研製出來的病毒起家的,他們不可能毀了這個可以互相利用的機會。”音一登時大聲駁斥。
辰也炫瞄了她一眼,再看向臉色變得陰鷙的黑崎英佑。“信不信由你。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肯放過我和薰的話,我可以讓你們二人安全地離開這裏。”
黑崎英佑考量著目前的情況,不由得鬆了戒備。
辰也炫嘴角一揚,放在身後的手立刻按下手機上的一個按鈕。
轟隆——
一陣強大的爆炸聲倏地襲來,最左側的一面石牆被炸得塌下,遍地瓦礫,空氣中瀰漫著灰塵。
黑崎英佑被炸彈的威力彈到一旁,音一尖叫着衝過去,黑崎薰一則怔怔地看着眼前突然發生的劇變。
辰也炫趁機衝上前抱起她,滾到一旁,急切地問著了。“薰,你還好嗎?”
“放開我!我要去看爸爸——”她用力推開他,撐著身子站起。
他想也不想便攬過她的腰,大聲喝止。“這只是輕微的爆炸,他只是被震暈而已。你現在過去,就等於讓我們一起去送死!”
他不是一個魯莽的笨蛋。早在迎戰之前,他就在別墅那堵牆壁上,偷偷放置了峻發明的小型炸彈,等到時機成熟,他便引爆炸彈讓黑崎英佑分心,然後他就可以帶著薰趁亂逃出去。
如果現在不趁機逃走,他和她就難逃一死了!
她猛地扯緊他的衣襟,咬牙忍住滿腔的淚水,用力瞪着他。“我說過……你不必插手這件事……為什麼你就是不聽?”
“因為我愛你。”他篤定又坦率地說,凝視着她一臉的淚痕,用力將她摟緊。“要不是你今早有些怪異的舉止,我肯定防不了你的麻醉針,很可能就這樣失去你了。”
他心疼又自責的樣子,讓她動容得胸口揪緊,她深吸一口氣,篤定地說:“那麼就讓我們一起死在這裏吧。”
他輕笑,一把將她拉起,往炸出來的缺口處奔去。“誰說我們會死在這裏了?跟我走。”
望着出他挺拔的背影,她忍住淚水,努力跟着他往前奔去。
就在他要帶着她跨出缺口之際,她卻陡然停下腳步,他驚詫地回頭,駭然見到她的後腦正被音一的槍口瞄準。
“放了薰!”他陰狠地瞪着音一,要是她敢傷了薰,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黑崎薰一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放我走吧,我離開之後,旭陽堂就完全屬於你了。”
音一哈哈大笑在,一臉陰鷙地冷哼。“旭陽堂當然是我的,但我必須先剷除你這個眼中釘,才算是真正的成功!”
薰一斂眉冷笑,倏地手肘往後頂去,擊中音一的腹部,轉身揮落對方的手槍。
音一手上的手槍頓時被揮得老遠,整個人也摔到一旁。
黑崎薰一冷眼瞪着一臉惶恐的她,同情地嘆了一口氣。“我和你都是被利用的可憐蟲,你自己保重吧。”
一說完,她突然倒怞一口氣,頭頂像被千萬支小針刺中般,劇烈地刺痛著了。
“你以為可以走得那麼容易嗎?”音一瘋狂地笑着了,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看着痛得乾嘔的黑崎薰一。“你連自己快要死了都不知道!”
“你說什麼?”辰也炫一把將她護在身後,憤怒地喝問。
音一森冷地笑着了,輕輕搖頭。“連身為病毒專家的你也沒察覺到她的不妥嗎?她體內已經被注入我研製出來的‘炸彈病毒’。”
“炸彈……病毒?”辰也炫怔怔地重複道,驚怒地扯起音一,懊悔又焦急地大喝。“我早就應該殺了你,你這個該死的瘋子!”
音一絲毫不畏懼地冷笑,望着一臉震驚的黑崎薰一。“這種病毒會在你動用腦力的時候分解,也就是說你思考的次數越多,病毒就會分解得越快。病毒分解的時候會產生輕微的爆炸力,你腦部的血管會瞬間爆裂,五官會溢出鮮血,直到你腦死為止……”
“為……為什麼……”黑崎薰一艱難地問著了,頭腦開始產生劇烈的疼痛。
為什麼到最後,她還是必須和辰也炫分開……她好不甘心啊……
“你遲早會為了爭奪旭陽堂對我下毒手,我只是早一步防範而已。一個月前你把我們救出來后,累得昏睡過去的那個晚上,我悄悄地把病毒注入你腦內。你有沒有發現到自己的頭,會在一瞬間痛得像被撕裂一般啊?”音一陰狠地說著了,放聲大笑。“你死定了!”
辰也炫憤怒得失去理智,只想立刻把音一殺了,但是身後的黑崎薰一卻突然軟倒在地。
“薰!”他一把推開音一,衝上前扶起臉色慘白的她,驚慌失措地摟着她。
他得找到解藥!他一定要找到解藥救她!
“別走……我頭很痛……”她痛苦地從齒間迸出話語,緊扯着他的手。
他難掩驚恐地看着她,立刻將她橫抱起,大步走了出去。“我……我一定會找到解毒劑救你的,你撐下去!”
“好像已經……來不及了……”她聲吟著了,一道鮮血自她鼻孔溢出。
“薰,你不會有事的,聽好,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他又急又慌地看着她,忙不迭地停下腳步,慌亂地幫她止住不斷溢出的鮮血。
她疲倦地抬頭望着出岔子,無力地開口。“別管我了……快逃……”
“你別說話,看着我,答應我撐下去。”他執起她略微僵硬的手,拚命忍住眼眶內的淚水。
他見過無數毒發自亡的人,當他們四肢開始僵硬,就是離死亡不遠的徵兆……
她無力地笑了。“我答應……但是……啊!”
他吃驚地看着她口裏吐出鮮血,整個人痛得昏了過去。他驚恐地將她緊緊摟在懷裏,不停大叫着她的名字。“薰,不許死,我不許你死……”
他好不容易才搞清楚對她的心意,為什麼上天要讓他失去他最愛的女人?
老天爺,我求你讓薰活下去,我求求你……
懷抱里的她已經失去了意識,他咬牙抱着她逐漸變得冰冷的身體,愣愣地跪坐在地。
音一扶著轉醒的黑崎英佑,緩緩地從爆炸的缺口中爬出去。一臉鮮血的黑崎英佑在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后,陰狠地笑了。
“我就讓你這個臭小子,也一起下地獄去陪她吧!”他顫抖的抬起右手,手中的槍口對準辰也炫的背部。
辰也炫只是怔怔地凝視著懷中的黑崎薰一,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如果她死了,他活着有什麼意義……
就讓一切都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