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呼!總算告一個段落。”林雋吁了一口氣,鬆開領帶,走進溫桓的辦公室,說:“雖然問了也是白問……”
面對着電腦熒幕的溫桓並沒有移開視線,在鍵盤上躁作片刻后結束工作才回應道:“什麼事?”接着,他咳了兩聲。
“你感冒了?”
“可能是這陣子太忙,煙怞多了。”溫桓已十幾年沒嘗過感冒是什麼滋味。“那工作暫時忙完了,有沒有什麼玩樂的計劃?”林雋明知道是白問,他還是開口問了。
他已迫不及待要投入放鬆心情的休閑活動之中。
“你說呢?”溫桓露出一抹玩味的輕笑。
“我想你大概是會急着去撒魚飼料吧?”林雋已聽溫桓告訴他說,許子臾的室友都稱呼溫桓為“釣客”的趣事,不過他認為“釣客”已該更名為“魚夫”了。
“哈哈!”被說中心事的溫桓笑得開懷。
看着溫桓表情瞬間轉為柔和,林雋挑眉說:“看來,再過不久你就會興起收網的打算。”
溫桓笑而不語。
“急什麼?花花世界如此美妙,何苦呢?”林雋忙勸道。
“少羅嗦!”
抬齬霖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伊雯摔上大門,破口大罵之後,伴隨而來的是一陣呼天搶地的哭號,“哇——那個王八蛋,竟敢這樣對我!嗚嗚……”
她狠狠地將手上數個印刷精美的紙袋猛往地上甩,惡聲惡氣地又罵了句,“可惡的!”
許子臾瞥一眼牆上的鐘,正午十二點,嗯,還好,大白天的,鄰居都上班去了,這不算太過擾鄰安寧。
她低頭繼續翻看着桌上的一小疊帳單,水費、電費、瓦斯費、電話費,再加上房租,還有公寓住戶們請歐巴桑每周打掃一次中庭和樓梯間的費用,全部加起來除以四,這個月每人該繳交……
“那個還故意到我面前伸手晃來晃去,說什麼她嫌‘雲霧幻境’那套首飾不太合她的氣質,還說她下次要小郭買另一套剛推出的新款……”
伊雯走來踱去,突然面對許子臾,雙手大力朝桌面一拍,“小魚,你說那個女人是不是太過分了!”
許子臾抬頭看着怒氣沖沖的伊雯,平靜地說:“你踩到你的衣服了。”她已習慣伊雯不時的為愛喧鬧。
“哎呀,討厭!”伊雯連忙移開自己的腳,心疼不已地將掉出紙袋的衣服一一拾起,但她又突然悲從中來的嗚咽道:“這是小郭送我的分手禮物……”她已習慣許子臾對任何事的平淡反應。
許子臾站起身,問:“喝杯紅茶好不好?”她想,伊雯還會哭上好一會兒,先補充點水分也好。
“嗚……哇——”伊雯放聲大哭,“可恨的是,這些分手禮物不是小郭親自拿來,而是他叫那個拿來給我的!”
“砰!”房門被猛力打開撞到牆壁,葳妮怒不可遏地衝進客廳大叫:“吵死人啦!”
許子臾則是覺得她們兩人都很吵,她佩服的人是大牛,因為早上八點才回家休息的他,並沒有像葳妮那樣走出來抗議。不過,她也不意外,大牛本就不是個會主動關切室友的情緒或舉動的人。“嗚嗚……葳妮……嗚嗚……”伊雯生性怕惡人,快速地將哭泣聲放低,哀戚地訴苦,“小郭把我甩了……嗚嗚……”
“你豬啊!”葳妮成天笑嘻嘻的,但是有起床氣,尤其是被吵醒的時候火氣更是驚人,“這裏是五樓,你去跳樓啦!”
“葳妮……嗚嗚……”伊雯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委屈,“都沒有人安慰我,我好可憐……嗚嗚……”她瞥了許子臾一眼,稍微抱怨一下。
呃,剛剛被伊雯一拍桌子,竟然忘了計算后的金額是多少。許子臾坐下,再度翻算着帳單。
她想,伊雯就交給葳妮“安慰”就可以了。
“死女人!”葳妮惡聲惡氣的指着大門方向,“你哭給我看有什麼用,去哭給小郭看呀!快出去,不要在家裏吵我睡覺!”她也早已習慣許子臾的冷眼旁觀。
伊雯蹲子抱住葳妮的,哭得傷心,“不要趕我出去嘛!嗚嗚……”嗯,把金額寫下來,免得又忘了。許子臾將帳目處理完畢,抬起頭來觀看眼前的戲碼。這種場面每隔一到數月不等便會上演一次,她習以為常了。
“不要煩我,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啦!”葳妮兇惡的模樣像是個要踢掉槽糠之妻的負心漢。
“嗚嗚……不要嫌我煩嘛……嗚嗚……你們都嫌棄我……嗚……”伊雯悲悲切切的緊抱住葳妮的,不肯讓她回房睡覺。因為她知道許子臾的性子,無法讓她紓解激動的情緒,所以寧可被葳妮怒罵,有點互動也好。
許子臾想起伊雯說過,被甩的時候要驕傲,不然很丟臉,要傷心回家再傷心就好。她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伊雯這種想法。
她忽然感到好笑,她要是對溫桓也這樣又哭又鬧,他會不會嚇壞了?啊,溫桓……一想起他,她的心情就很複雜。
“你三八,討人厭,看起來就欠揍,不被甩才奇怪!”葳妮移不動自己的,氣得大吼:“滾開!我要回去睡覺!”
“嗚……葳妮……我求求你……”
兩個失去理智的女人。許子臾嘆息,她算着時間,心想葳妮再發多久脾氣之後會清醒,恢復平時的直率可愛?伊雯再哭叫多久之後會釋懷,恢復平時的女性驕恣?
“鈴……鈴……”電話鈴聲響起。現在只好由她這個最閑的人接電話。
許子臾拿起話筒,“喂,請問找哪位?”
“子臾?”溫桓聽到她聲音的喜悅很快被傳來的怒喊哭叫聲驚散,他擔心地急問:“你家發生什麼事了?”
“溫桓?”耳邊的哭罵嘈雜聲,令她差點聽不見話筒里的聲音,“沒事。”她心想,他還不知道這是他們家每隔一陣子就會發生的事件,可能會擔心。
“怎麼了?你還好吧?”他的音調充滿憂心。
她稍微提高音量好掩蓋身旁的喧嚷,“真的沒什麼事。”
“我馬上過去!”
“不用了……溫桓?喂?喂?”許子臾無奈地將話筒放回電話上,回頭望了一眼仍在哭、仍在罵的兩人,傷腦筋地想,真糟,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要與溫桓見面呢!
騁需抬
許子臾慢慢地走下樓,到中庭人口處等待溫桓,她不想讓他看見家裏的場面,不想讓葳妮和伊雯在他面前丟臉。
她出門前已將陽台的玻璃門關上,以免不斷地吵到鄰居——雖然鄰居們可能早已習慣了。
還好葳妮只是嘴巴上罵罵,並沒有暴力傾向,所以她不需要擔心伊雯會真被她修理。
地上的落葉被風吹起,在她面前轉了一圈又被吹走。昨天一整天沒有一絲風,熱得令人煩悶,今天卻吹起風來。她抬頭看看天色,雖是正午時分但陰沉沉的,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漸漸的,天空罩上厚厚的一層烏雲,雨絲開始落下,沾在她的發上、肩上,她沒有躲避,只希望雨勢別變大。
片刻之後,轟隆一聲,天際閃過一道白光,緊接而來的是傾盆大雨。一部她所熟悉的車突然在她身邊停下。
“你怎麼站在這裏?”溫桓奔出車外,將許子臾帶往公寓方向走,她抗拒跟隨他的腳步,令他微皺眉心,“那先進車裏去?”
她點頭應允,於是兩人上了車。
大雨滂沱地拍打車窗,像是極度渴望進入車內一般。
溫桓不斷怞出面紙替許子臾擦拭。“淋得這麼濕,也不先去躲雨。你家裏發生什麼事?怎麼站在樓下?”他擔心地問。
“沒……呃,也不算沒事,但又不算有事……”她語無輪次,不曉得該如何安撫他的不安,考慮了一會兒,最後決定告訴他實情。
她將伊雯失戀時常會發生的狀況跟他說明,表示他現在並不適合到她家裏去。
“可是你全身都淋濕了,要趕快將衣服換掉。”溫桓關心地接著說:“否則你一定會生病。”
“嗯,那我回樓上去了,再見。”許子臾覺得有道理,轉頭就要打開車門。“不要!”溫桓大叫一聲,嚇了許子臾一跳。
“呃?”她疑惑地回頭看着他。
“我想你,好不容易才見到你……”他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離開,神情無限哀怨。
她笑笑地將身體轉回坐正,等待他提出更好的建議。
溫桓唇一抿,當機立斷地驅車上路,然後才說:“我們回我的住處。”
一路上,許子臾沒有提出停車或要他將車掉頭的要求,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
這讓溫桓有些惴惴不安,他明白,當兩人到達他的住處之後,他或許會按捺不住他一直拚命按捺的事。
而其實,她也明白……
霖齬韶
溫桓開門讓許子臾先進入屋內,然後回頭關上門。當他轉過身時,發現她並未打量他居處的環境,而是面對着他。
他向她走近,嗓音喑啞地說:“我拿條毛巾給你。”腳步卻沒有朝其他方向移動。
她沒有出聲,仍將目光投注於他的雙眼。
他又走近她一步,眼底閃動着火苗,“你該將濕衣服脫下。”
她緩緩張開雙臂,身上被雨水濡濕的下恤,無一絲縫隙地貼着她的皮膚。
他來到她面前,雙手扶住她腰際,將衣擺自她褲腰中拉出,順着她腰部、、頸部、頭部脫下。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你的長褲也淋了雨……”
許子臾將雙手垂下,眼光須臾不曾離開過他的。
他發燙的手指滑至她的腰際,摸索着褲子的鈕扣及拉鏈,解開它后,他抬眼對着她的眼,隨着他慢慢蹲子半跪在地,褲子已落至腳踝。
她脫下鞋子,跨了一步,站得離他更近,近得連她的皮膚都能感受到他溫熱的鼻息。
他半跪着伸臂環住她,臉貼在她的胸前,知道她的心跳速度不下於他的。他低聲問:“你愛我嗎?”
“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
溫桓低聲輕笑,“你什麼時候才會知道?”
她想了一下,回答:“不知道。”她向來誠實。
“我愛你。”他輕聲說。
“你說過了。”許子臾的聲音也很輕。
“事情就要發生了……”
“嗯。”
“雖然你已經逃不掉,但我還是要問你,你成年了嗎?”他明知故問。
“成年很久了。”她的語調中出現笑意。
“你真的願意?”
“是的。”
“那你事後會對我負責嗎?”
“呃?”
“會不會?”他追問。
“應該……會吧。”
溫桓起身,攔腰將她抱起,往房間大步走去,嘴裏笑着說:“‘釣客’要享受他的鮮魚大餐了。”
許子臾也笑了。
霖翁抬
溫桓曾經幻想過千萬次,當他擁有她身體的那一刻,她還會不會是那種淡淡的表情。
他沒有失望,因為她回應他的,絕不是冷漠。
她的媚眼如絲,嬌聲喘息,眼底完全只映照着他,她不斷地輕喊着他的名字,令他越來越激動,越來越無可自拔。
他所有最激狂的索求,她都毫無保留地回應。
他還聽到了她從未出現過的激情呼喊……
“你還好嗎?”溫桓攬緊臂彎中的許子臾,有種生怕她會突然飛走的心慌。越是熱愛,就越容易產生失去的憂慮。
“嗯……”許子臾在溫桓懷裏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溫桓拉高被子覆住兩人,發現窗外的雨勢已經轉弱。他不知道這場雨已下了多久,外頭天色昏暗,似乎已是黑夜,他才明白他們竟然由正午隨縫至夜晚。
他突如其來地問:“你要怞煙嗎?”
“呃?”好奇怪的問題,許子臾不知該怎麼回答他。
“事後煙,可能要一口氣怞掉半包,哈哈!”說著,慍桓自己都覺得很無聊。“呵……”許子臾已習慣他不時自天外飛來一筆的無厘頭。
“你答應過,事後要負責的。”他提醒她。
“負責什麼?”許子臾閉着眼,感覺疲憊的睏倦襲來。
“負責永遠和我在一起。”溫桓屏息等待她的回應。
許子臾想也不想地道:“永遠,感覺好沉重……”
他猛然坐起身,也抓住她的肩坐起來,眼裏閃着怒氣,“許子臾,你在開玩笑嗎?你給我說清楚!”
溫桓又發現他的視線太下流,不住地往許子臾佈滿吻痕的雪白胸前瞄去,為求能繼續重要的談話,他拉過被子將她裹住,只剩下一張小臉露在外頭。
他責問,“你只打算和我玩玩?”
“沒有呀!”他怎麼會這麼想?她感到無辜。
“還說沒有,你剛明明說永遠和我在一起,感覺好沉重。”溫桓有些惱羞成怒,聲調里滿是怨愍。
“以後的事情誰能知道?”她說的是實話。
“你……”
她以前從不曾向他要求過什麼,他認同她的自主,那也就算了,但事到如今,她竟還不肯給他一絲保證,這讓他極度沒有安全感。他總有一種她是他強求而來,並不是兩心互許的缺憾。
“你說兩句好聽的話哄我也不行?”
莫名其妙!許子臾微微皺眉。
“我好累,想睡覺……”這男人也不想想他讓她有多累……她偏過頭,打起瞌睡。
“不行!”溫桓捉住她的肩部搖晃,“你快說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怎麼樣?”他的表情讓她想起失戀的伊雯抱着葳妮時的樣子,有點好笑,又有點可憐,她只好道:“好吧,我說。”
“嗯,我在聽。”他希望她最好別再說出會嚇得他心跳停止的話。
“只要你愛我,我就不會離開。這樣可以了嗎?”將選擇的權利全數交給他,這已是她最接近承諾的話,但她自己也明白,這有點像是不願負責的逃避行為。
“雖不滿意,但暫時還能接受。”真是不公平,擺明了是他愛她多出太多。溫桓暗地裏怨嘆。
他想起一件事,又說:“還有……”
“還有?”好煩喔。許子臾勉強地睜開千斤重的眼皮,瞪了他一眼。
“你要快點想辦法知道你是愛我的。”他認為她是愛他的,只是還不肯對他承認,為了聽到她心甘情願的愛語,他願意再忍耐一段時間。
堂堂男子漢,竟然這麼低聲下氣,他覺得窩囊,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是他自己願意的。
她的回答是倒進枕頭閉眼睡去,不再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