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小小穿着米色的套裝,脖子上圍一條絲巾,頭髮規規矩矩梳成個馬尾巴,隨着人群登上公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眯着眼睛看窗外。今天陽光燦爛,風和日麗,電梯沒有壞掉,出門也沒有摔跤,所以她深信,今天是個好日子。
公車慢慢地啟動,林小小隨着車的顛簸微微搖晃着身子,不經意間,瞅見旁邊人正在看的報紙,那個惹她心煩的童記禮的面容又闖進眼帘。
斜着眼睛看了看,果不其然,又是娛樂版。撇撇嘴,心中很是不以為然,難為他長了這樣一張俊顏,卻只知道拈花惹草,名氣再大怎麼樣?她林小小最不屑的就是憑着一張面孔就風流天下的人物。
無聊地大了個呵欠,下定決心不能因為一個童記禮就壞了自己的心情,林小小別過臉,閉上眼睛,不再理會。
“你還別說,這童記禮還真是厲害,這麼難纏的財產糾紛案都可以三言兩語擺平。”
“別人可是大律師,身經百戰,什麼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案子,對他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就是,聽說他二十二歲就念完了博士呢……”
“人長得好,頭腦也好,要是我的孩子有他一半聰明我也不用這樣費心了……”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佩服的有,羨慕的也有,對這位無所不能的童大律師,簡直就是崇拜到了骨髓里。有這麼誇張嗎?本來想是眼不見心不煩,現在卻還要忍受對她耳朵的荼毒,她林小小究竟是走了什麼厄運,三番四次地總是和那個變態脫離不了關係?
果然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若是叫大家都看看昨日童記禮對她的惡行惡狀,相信大家一定也會和她有同樣的觀感。
林小小正在得意地想着,誰料公車猛然停住,她整個身子向前一傾,頭不偏不斜撞上了前面的靠背,痛得她想要罵人。
司機怎麼在開車的?難道不知道這樣急剎車的方法根本等於間接謀殺嗎?
摸着自己隱隱作痛的額頭,林小小隻覺得胸中一股悶氣不斷上涌,刷地推開窗戶,她探出大半個身子,看見公車的斜前方,停着一輛大紅色的法拉利跑車,大大咧咧地佔了半個路道。
對司機的埋怨一下子升華到無限感激之情,好險啊,幸好公車停得快,不然在這個她認為的好日子中,她就很有可能去向上帝報到了。
車門被打開,接着走出一名穿着白色休閑服的男人。
“呀,是童記禮!”
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接着車上所有的人開始蠢蠢欲動,座位上的乘客紛紛拉開車窗,站着的也不甘示弱地向前沖,想要看清楚傳說中的真人形象。
童記禮,又是童記禮!
林小小瞪大眼睛,看前方那個很臭屁的傢伙緩緩轉身,摘下臉上的墨鏡,對着整個公車上的人揚起滿面燦爛的笑意,炫得明明很耀眼的陽光也為之失色。
古人說得很對,不是冤家不聚頭,那不是童記禮,還會是誰。
“天啊,真的是童記禮!”
有女人在尖叫,接着林小小就看見童記禮慢慢地向公交車停靠的方向走來。
不得不承認,他的相貌太過英俊,笑容也明媚過了頭,令她不得不半眯着眼,以免被這樣的光芒萬丈弄得失明。
老天何其不公,對這樣一個劣質的男人居然賜予了如此瘋狂世人的面貌,根本就是危害人間嘛。
看他走到司機駕座旁,對着早就迷失在他笑容中的司機低聲說了幾句話,那個胖胖的司機大叔連忙脫下手套,抓起一支筆遞給童記禮,嘀咕着說了一句什麼。
童記禮微微笑着,拉過他的手,慷慨地在上面龍飛鳳舞了幾筆。司機大叔如獲至寶,小心翼翼地收回手,回頭沖大家揮手——
“沒事了,童律師只不過是拐彎時不小心而已。”
這是什麼爛道理?看着車上熱情澎湃的眾人,林小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叫“不小心而已”?這樣的不小心差點就釀成了一起惡通事故,童記禮憑着三言兩語就這樣解決了?
早知道律師都是騙子,沒有想到童記禮是騙子之中的騙子。
“童記禮的簽名哪……”
已經有人衝上前去,捧住司機的手,眼圈紅紅地發話,語氣頗為哀怨。
沒有這麼誇張吧?林小小看着那個很是引以為憾的感慨者,再瞧向已經走回車門邊的童記禮。見他重新戴上了墨鏡,拉開車門,回身沖這邊揮手。
頓時,無數只手從車窗中伸出,爭先恐後地搖擺着。
身邊的車窗忽然擁擠不堪,林小小隻看見面前手臂橫飛,而她被擠在中間,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穿過可見的縫隙,那個罪魁禍首還在舞動他那隻作怪的手,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
這個人,明擺着是不懂什麼叫適可而止。一早的好心情被破壞盡殆,周遭混濁的空氣令她氣不打一出來。最終,林小小認為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她一拍窗戶,揮開眼前的手,猛地站起,整個人掛在車窗上,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吼道——
“該死的,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車上所有的喧鬧忽然停止,靜默地連她的心跳聲都可以聽見。林小小轉過頭,看見一車的人像是在看怪物似的盯着她瞧,不自在地乾笑了兩聲。她側身慢慢穿過僵硬立着的人們,走到門邊,用力拍拍門,沖那個張大嘴看她的司機喊道:“開門,我要下車!”
條件反射一般,車門立馬被打開,林小小跳下車,急匆匆地向前跑去。
丟人啊,她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發火,顏面盡失,實在是無地自容,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一了百了才好。
在心中默默哀悼自己的不幸,林小小怞空看了旁邊一眼,頓時又開始磨牙。
那個害她如此的可惡傢伙維持着原來的姿勢,倚在車門邊,偏過頭看她的方向。
說到底,還是怪他,要算賬,還是要找他才對。這樣想着,她挺直了腰板,氣沖沖地朝他走過去。
“喂!”
站定在他面前,在黑亮如鏡的墨鏡前搖手。
童記禮摘下墨鏡,看着面前臉蛋紅紅的嬌俏女子,想了一會才開口:“小姐,我們是不是見過?”
豈止是見過。林小小在心中冷哼,很難不去想像他將她書扔進垃圾箱的惡劣行徑。
“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我們從來都沒有見過面。”瞪着他,她惡狠狠地說。管他的,反正再丟人的事她都已經做過了,也不再差和他在大街上面對面吵架這一項。
“我想,我是不是什麼地方得罪過你?”童記禮小心地戴上墨鏡,防止對方眼中熊熊的怒火焦灼了他的明眸。從方才她對自己的吼叫,還有現在恨不得讓他就此消失在地球上的眼神,都清清楚楚說明了一件事——她討厭他,極其討厭他。
有意思了,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有女人討厭他,還對他大吼大叫,絲毫不把他這個天才的大帥哥放在眼裏。
“你當然得罪過我。”林小小很是不屑地開口,終於明白童記禮這種偽善的大惡人是從來不會將自己做過的缺德事記在心中,“不過我也不想再提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了。”
將食指放在自己的唇角,童記禮若有所思。他見過她,肯定見過她,可是,一向記憶力超強的他卻在這個關鍵時候犯了迷糊,在腦海中搜索不出關於她的半點資料。沒有道理啊,按理說,這樣有趣的女人,他應該記得很牢靠才對的。
目光瞟到她不斷看腕間手機的動作,似乎很趕時間,童記禮禮貌地開口:“小姐,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的嗎?”
林小小再看了自己手機一眼,時針已經指向八點四十六分,並且毫不遲疑地向九點奔去。來不及了,她就快要遲到了。盯着面前的童記禮,再看看他漂亮的法拉利,她偏着頭略作考慮,接着繞到車的另一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惡聲惡氣地對他發話:“童記禮,我現在給你一個彌補的機會。如果你能在十分鐘之內載我到天風學院,我們之間的恩怨就一筆勾銷。”
膽子很大的女人,不但沒有在他面前酥了骨頭,還這樣罔顧他的魅力,將他當車夫使用,真是降低了他的檔次。
“喂,你到底開不開?”
“開,當然開。”童記禮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踩下油門,偏頭對林小小一笑,“為女士服務,一向是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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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不多不少,剛剛好。
一陣紅色旋風刮到天風學院門口,漂亮地轉了個彎,穩穩地停住。
“小姐,到了。”悠閑地坐在位置上,童記禮一隻手橫過林小小胸前,替她推開車門。
林小小蒼白着臉,忍住想要乾嘔的衝動,踉蹌着下車向前奔。她算是見識到了,原來坐名牌跑車的感覺和暈車的感覺差不多,老天爺,以後她再也不要坐了。
“小姐——”
背後涼涼的聲音又喚住她,捂住自己不適的胃,林小小回頭,不甘願地問:“幹嗎?”
“本着禮尚往來的道理——”童記禮蹺起腿,雙手枕在腦後,無視旁邊因為他的出現而起的竊竊私語,墨鏡后的眼睛緊緊鎖定林小小,“我能否請教姑娘芳名?”
真是造孽!他不知道他這副模樣很能引起人的幻想嗎?幸好她林小小是定力強,否則也早就和學院門口那些小女生一樣,被他電得神魂顛倒,露出痴迷的神態貽笑大方了。
這樣的男人,實在是不能招惹,當下有了這個認知,林小小退後兩步,也對童記禮嫣然一笑,隨後鏗鏘有力地回敬他——
“抱歉,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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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拒絕的心情是怎麼樣的?他已經體會了一天,還沒有確切的答案。但是惟一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樣的滋味絕對不好受。
莫非他的好運氣已經到了盡頭?先是有人惡意撕毀他的照片,接着破天荒被一個女人擺了一道,他的魅力,是不是處於逐漸減退的地步?
“記禮,吃飯了。”
門外有人在叫他,童記禮終於懶懶地從床上爬起來,抓起床頭櫃的眼鏡戴上,摸摸自己的下巴,對着試衣鏡再看了看。
鏡中的人還是那樣帥,英俊體面,天生就是萬人迷,那個女人兇巴巴對她,實在是沒有理由。
莫非她是個超級近視眼?童記禮聳聳肩,對鏡子中的自己點點頭,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所以,不是他出了問題,而是那個女人自身有問題,因此才如此不識貨。
想着想着,不由得安慰起來,打開門,看見李桂芬來來回回地忙碌着,不斷地在上菜。
疑惑地看着滿桌子的盛況,童記禮飛快地在腦中搜索了一番——不是老爸的生日,也不是老媽的生日,更不是他的生日;母親節、父親節、父母結婚紀念日;元宵節、中秋節、重陽節……統統都不是啊。
他轉頭,向沙發上整個埋進報紙中的人發話:“爸,你中彩票了?”
“要真是那樣,倒好了。”童強的臉從報紙后露出來,“說,今天有客人來。”
“客人?”童記禮拍拍自己的額頭,一步步移到餐桌旁,瞅着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終於明白為什麼今天提前回家會受到這麼隆重的待遇。夾了一塊雞柳塞進自己的嘴巴,有些含糊地問:“媽這次又樂於助了誰?”
真是難為他親愛的老媽了,幾十年來如一日,堅定不移地樂善好施,也不見得厭煩。
“聽說是對門新搬來的,我還沒有見過。”童強放下手中的報紙,慢吞吞地走過來坐下,順手撕下一塊雞肉。
“爸,你在減肥。”見老爸吃得津津有味,童記禮好心地提醒他。
“不差這一會。”童強口齒不清地囁嚅着,正準備將魔爪伸向另一盤菜,孰料半空一隻湯匙敲過來,令他很是委屈地收回手。
“你們爺倆,又在偷吃!”
“媽,是你的手藝太好,讓人情不自禁。”童記禮咽下口中的東西,及時湮滅了罪證,咂嘴,笑容滿面地對眼前一手叉腰一手拿湯匙指着他們兩個大老爺們的最親愛的老媽說道。
“呵呵——那是當然。”兒子極具殺傷力的笑容永遠是李桂芬的致命傷,本來沉下的臉迅速恢復燦爛,一臉陶醉地轉身回廚房,邊走邊搖手,“若是喜歡吃,多吃點,還有很多。”
“兒子,你不能每次都用美男記。”盯着老婆走進廚房,被迷得七暈八素昏陶陶,童強趁機大快朵頤的同時,不忘記對童記禮上思想教育課。
“爸,資源不用也是浪費。”聽着老爸酸溜溜的口氣,童記禮沖他眨眨眼,很是開導地對他說,“更何況,有其父必有其子,這麼好的資源也是你給的啊。”
都說諂媚是最好的毒藥,果不其然,童強當下心花怒放,將手中的美餐拱手相讓。
童記禮在心中賊笑,當仁不讓地接過,正準備趁老媽還陷在迷魂陣中之時幹完面前的美食,不料此時門鈴卻響了起來。
“記禮,去開門,可能是小小來了。”李桂芬在廚房中叫道。
小小?八成又是那家的孩子來借東西了。童記禮看看對面的童強,童強搖搖頭,於是他認命一般走向大門,拉開門——
咦?沒有人?
房門前空無一人,童記禮左看看,右看看,連個鬼影也沒有。
“芬姨,抱歉,我來晚了。”
急匆匆的聲音從下方傳來,童記禮後退了一步,低頭,終於看見有人蹲在門口在擺弄鞋扣。
不是小孩,是個女人,只是,這身米色衣服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
“好了!”
眼前的人拍拍手,突然站起,就這樣大咧咧地和他打了個照面。
一時間,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活像見鬼了似的。
“對不起,我走錯門了。”柔柔自己的眼睛,林小小愣愣地道歉,接着徑直向一旁走去。
童記禮也不阻止她,只是靠在門邊,抬起手看自己的手錶,默默在心中計時。
“1、2、3……”
不到十秒鐘,米色的身影又出現在面前。童記禮雙手環胸,頗有興趣地研究她不可置信的眼神。
“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裏?”為了確保萬一,林小小再抬頭看了一眼門牌號,沒有錯,是1102。可是關鍵在於,童記禮為什麼會出現?
莫非壓力過大,所以產生了幻覺?思及這種可能性,林小小當下猛力眨了幾下眼睛,並且伸手按壓太陽袕,可是一番折騰之後,童記禮還是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小小小姐?”童記禮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她,故意一字一頓念她的名字。上帝還是很眷顧他的,瞧,這不是明擺着的例子,她不告訴他名字,他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知曉。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林小小警惕地盯着他,將皮包舉到胸前,準備一旦他要為今早事件報復時,可以在第一時間砸上他的俊臉,以便自己逃跑。
“很簡單的。”童記禮推推眼鏡,側過身子,“小小小姐不是來做客的嗎?”
“不要再叫我小小小姐。”傻瓜才聽不出他句讀不分的讀法,簡直就和叫白痴沒有兩樣。林小小狠狠瞪了他一眼,“還有,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莫非他也是芬姨請的客人?嗯,依照芬姨那種熱心程度,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小小啊,怎麼還不進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李桂芬出現在童記禮身後,熱情地向林小小打招呼。
“啊,好,好。”林小小回應着李桂芬的笑臉,小心翼翼地擠進門,提防地看童記禮,“芬姨,他——”
不會吧,他真的在這裏做客?那她豈不是很倒霉?
見她有幾分沮喪的樣子,童記禮慢條斯理地開口:“小小小姐想要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裏,嗯?”他攤開兩隻手,“我不是來做客的。”
那真好。林小小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有沒有搞錯,她那是什麼表情?當他瘟神一般避之不及,他是童記禮,有多少女人盼望能跟他多相處一刻,惟有她,白白放棄這麼好的福利,還真是有些刺傷他的自尊心哪。
思及此,童記禮的嘴角忽然扯出一絲惡意的笑容,忽然親熱地摟住李桂芬的肩頭,對林小小拋了一個大大的媚眼,“我,根本就是住在這裏。”
來不及遮住被他桃花眼刺得生疼的眼睛,林小小張大了嘴巴,顫巍巍地伸出手指,來回指着李桂芬和童記禮,“你,你們——”
不會吧,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芬姨說她老公有自己的活動,兒子又是一個大忙人,三天兩頭見不到人影是正常的事情,她一個人,很無聊。難道說,她和童記禮——老少配,這樣也行?
開心地看着林小小深受打擊的模樣,存心要給她雪上加霜,童記禮偏過頭對李桂芬開口:“媽,難道你沒有告訴過這位可愛的小小小姐,天下無可匹敵的童記禮就是你的兒子?”
兒子?
如五雷轟頂,炸得林小小腦子轟然作響,不大可能吧?僅存着一線希望,她將企盼的目光投向李桂芬。
“呵呵,我忘了。來來來——”李桂芬將頭靠在童記禮的肩膀上,拉過僵硬成木頭人的林小小,“小小,你看看,我們倆像不像?”
像,怎麼會像?
殘存的奢望被無情地打碎,林小小垮着臉,覺得自己欲哭無淚。只有瘋子才會把那個沒有絲毫同情心的童記禮和樂於助人的芬姨聯繫起來,天算,地算,不如人算,她是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兩個性格極端的人居然會是母子。
這個打擊,果然夠大,童記禮在心中作出結論。看看,連表情都分不清是哭是笑了。
“媽,我想小小小姐也餓了,我們可以開飯了。”最後,他開口,提醒已經沉浸在自己居然孕育出優秀兒子感動中的老媽。
“哦,對。”李桂芬拉着林小小徑直向里走,“小小,你可得好好嘗嘗芬姨的手藝。”
還吃什麼?林小小暗自嘀咕,有童記禮在這裏,她簡直就是食不下咽,坐立難安。
門在身後被合上,她回頭,看見童記禮微笑着對她揮揮手,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忽然有些後悔,覺得搬家是個錯誤的決定。彷彿從第一天開始,她就已經陷入一團混亂之中,和童記禮糾纏不清地攪在一起。
她林小小究竟是走了什麼好運,居然和鼎鼎大名的童記禮住在同一座公寓的同一層,而且還是兩對門?最神奇的是,今天早上她才惡狠狠地罵了他,晚上就堂而皇之登門造訪和他同在一張桌子上吃晚飯?
好運氣,和童記禮共進晚餐,多少人的夢想啊?她應該笑出來的,不是嗎?
好運氣,哈,哈哈……
好運氣,呵,呵呵……
好運氣,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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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下最倒霉的人非她林小小莫屬。
現在是下課時間,按理她可以回教研室,學生們也應該勝利大逃亡,可是——
“林老師,昨天送你來的那個人是童記禮嗎?”
“他是你的男朋友嗎?”
“真人看起來比報紙上的還要帥呢。”
“林老師,我很崇拜他的,你能不能幫我要個簽名?”
……
什麼叫禍不單行?她現在被一群女生團團包圍就是最好的證明。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在昨天上了童記禮的車,還讓他送自己來學校。
誤會,這是天大的誤會啊……
奮力在有限的空間中掙扎出呼吸的餘地,林小小拼盡全力擠出重重人牆,一把撈起講台上的教案,幾乎是落荒而逃。
太恐怖了,原來女人崇拜的力量果然很可怕——即使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女大學生,也不例外。
狂跑了五分鐘,直到再也感覺不到身後強烈的逼迫感,林小小才停住腳步,伸手扶着身邊的一棵樹不斷喘息。不行了,不行了,體能太差,沒有跑斷一把老骨頭還真是萬幸。
回頭看看,沒有發現任何危機,林小小鬆懈下來,準備就這樣靠着歇歇再說。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受到驚嚇的她陡然站直,順口出聲:“別再來了!”
“小小,你沒事吧?”停在肩上的手再拍了拍她,身後的人好奇地問道。
認出了聲音,林小小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下來,哭喪着臉,垂頭喪氣地說:“若林,我覺得自己很慘。”
白若林掩嘴輕笑,挨着她坐下,開口道:“我聽若森說昨天好像是童記禮送你來的?”
“若林,我已經很可憐了,你就發揮一下同情心,不要再來摻一腳了好不好?”林小小苦着臉,雙手合十地拜託。
“行,我們就不提這個。”拉下她的雙手,白若林說道。
“若林——”林小小好感動地撲進她的懷中,“我就知道你不會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
“話先不要說這麼早。”白若林扳住林小小的肩頭,防止她那一臉作假的鼻涕眼淚毀掉她的高級亞曼尼套裝,“今天畢阿姨打電話來,問你住在我那裏有沒有妨礙到我。”
完了!聽白若林這樣說,林小小心中暗叫糟糕,終於意識到平常的大忙人為什麼會這麼有空閑時間來找自己,腦中想着,動作也不閑着,她迅速地從白若林懷中逃開,開足馬力準備逃跑。
下一秒鐘,有人拎住了她的衣領,宣告了她的逃亡計劃徹底失敗。
“若林——”林小小回過頭,臉上掛着諂媚的笑容,“這裏是學校,我為人師表的,好歹給我點面子。”
“你也知道?”白若林冷哼了一聲,“我倒是沒有聽說作為老師帶頭撒謊的。林小小,你什麼時候搬到我家的?我這個主人為什麼不知道?”
“若林,息怒,息怒,小心長皺紋哪……”替白若林垂打着肩膀,林小小裝傻地笑着,“我想,你應該沒有揭穿我吧?”
“我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你是在拿我當擋箭牌。”白若林沒好氣地瞪了林小小一眼,“小小,這回又是什麼原因鬧得你要搬家?”
“不關我的事情。”林小小連忙申明,天可明鑒,其實她也很委屈。誰不願意天天窩在家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偏偏家中就她一個獨女,芳齡過了二十六,皇帝不急倒急死了太監,父母雙方連帶親戚輪番上陣,對她進行疲勞轟炸,相親宴席天天有,大有不把她嫁出去誓不罷休的趨勢。
拜託,她也不算太老吧?有必要當她像滯銷貨一般跳樓大出血甩賣嗎?
“還是老原因?”看她懊惱的表情,白若林立即就猜出了內幕。
林小小沉重地點點頭,繼而抬起頭楚楚可憐地望着白若林,“所以,若林,你說我能不逃嗎?”
“確實很慘。”白若林同情地說。林小小當初被趕鴨子上架去相親的局面她是親眼目睹過,所以能夠深刻理解那種水深火熱的痛苦。
聽白若林的口氣略有鬆動,林小小如釋重負,眼巴巴地瞅着她,“這麼說——”
“等一等——”白若林截住她的話頭,“小小,我可以幫你先瞞着畢阿姨,但是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情。”見林小小乖乖地點點頭,她拿出記事簿,遞給林小小,“為了你的安全起見,你必須把你現在居住的地點和聯絡方式告訴我,以便我能隨時找到你,知道你的情況。”
“沒問題。”林小小接過記事簿,掏出筆寫下地址,再還給白若林,“喏,就是這裏了,有空你還可以來找我。”
話是這樣說,其實她知道白若林這個工作狂哪會真有時間來找她?就算是來,可能也是順便路過偶爾記起還住了她林小小這個小小人物差不多。
“好,那就這樣。”白若林仔細看了一遍,隨後收起記事簿,拍拍林小小的臉蛋,“趕快止住你這副哀怨的樣子,要是叫若森看見了,你在他心中的美好卓然的完美老師形象就會如黃河決堤,一潰千里了。”
“知道了。”沖遠去的白若林揮揮手,林小小重新倒回地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一個懶腰,心裏得意不已。
太好了,有了白若林做擋箭牌,量老媽臉皮再厚也不會衝到別人家中抓她去相親,畢竟還是要顧忌面子問題嘛。沒了無盡相親宴的折磨,代表她可以過上一段時間的高枕無憂的太平日子啦。
嗯,值得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