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娘。"
映月聽到傳喚來到黃春蘭面前,聽小奴的說法,她娘似乎已經知道她有了男人,而正在憂心她會跟男人跑了,誤了大事。
黃春蘭回頭,怒道:"過來。"
映月乖順的走近,黃春蘭一巴掌揮過去。
"你把正事丟下竟然跟個男人玩瘋了,你知道外面傳得有多難聽嗎?"
映月面無表情,臉頰一片紅腫,她也沒有任何動作。
"你死了啊,像個啞巴。"
"事情莊主已經在考慮,就等着他作決定。"她還有需要做什麼嗎?不需要吧,只要順着母親的意就行了。
"我不用靠你了,我自己會想辦法讓祁空陽同意。"
映月微怒的質問:"娘,你又跑到莊主面前亂說話了?"她已經說了很多遍,為什麼母親總是不聽,她真以為莊主有那麼好騙嗎?
"我……"黃春蘭一愣,驚訝映月驚人的氣勢,更不甘自己竟在一瞬間害怕起映月來,氣惱的她轉而又凶又悍的罵起映月來,"要不是你不濟事,我也不用親自出馬去當說客。"
"我說過了,你要的東西,我都會幫你要到,但要是你自己壞了大事,再來求我,我也幫不了你。"
"你敢威脅你母親?好,我要祁空陽的命,你敢做嗎?"她再也等不下去,事情早點解決,她也能早點好好睡覺。
"他的命?"
"對,我要你在一個月內殺了他!"
"你不是要祁庄嗎?"真是善變的女人。
"只要祁空陽死了,祁庄不就落在我手上。"
"那樁生意就當沒做嗎?"
"不。"黃春蘭笑得陰惻惻,"要是你殺不了祁空陽,那樁生意也會讓我得到祁庄,這就叫兩全其美。"
"……要他的命嗎?"
"對。"黃春蘭輕撫上她粉嫩的臉頰,"映月,你會替娘做到這件事,對不對?"黃春蘭溫柔的目光撫慰她抗拒的心。"如果你成功了,祁庄的未來都是你的。"
映月垂下眼瞼,平靜得宛若一攤死水,她不要祁庄,可是她為什麼不能對母親咆哮出聲,說她不要做?她好痛苦。
"我的好女兒,你……"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引起她們的注意,等她們一同往門口看,嚴聖御已經大力的推門而入,連外面的人都攔不住他。
"映月,我總算找到你了,原來你在這裏。"
"你是誰?誰准你進來的!"黃春蘭怒道,祁庄哪來不知規矩的人?映月是怎麼管理祁庄的?
嚴聖御不理她,只注視着映月,他震驚,第一次見到她完全封閉自己的表情,對這世界的一切似乎都不感興趣。
祁空陽說他一點都不了解她,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她那副心如死灰的沮喪模樣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急於想把她拉離這讓他們都窒息的地方,胡亂找了個借口,"映月,我要去陳府送帖,找不到人給我那帖子啊。"
映月僵硬的說:"是大柱負責收放請帖的職務,你應該去找他。"
"找不到人。你幫我找。"
他的無能使映月的眼中蹦出小小火光,開始有了生氣,"我沒有那種空閑時間,你自己找。"他難道沒看見她正在接受她母親的訓誡?這種小事需要來麻煩她嗎?
"大柱不是你在管的人嗎?我不管,你要陪我去找他。"嚴聖御抓住她的手拉扯,要她注意他。
"不準去,我更不准你帶壞我女兒!"黃春蘭尖叫。
嚴聖御硬拉映月出去,對那老女人可是一點好感都沒有,討好她對他的任務也沒有好處,就不要去做多餘的事情。
"你竟敢不把我放在眼裏……"
把黃春蘭的怒罵拋在耳後,嚴聖御一出房門,大大喘了一口氣,"那裏面簡直是地獄,難怪你會生病。"
"我沒病。"映月再次強調她非常健康。
"生病的人通常都不認為自己生病了。"
"我沒生病。"
嚴聖御不跟她爭辯,她病了就是病了,自己說沒有是沒有用的。"你今天想去哪裏玩?"
"我還有事要做。"
他剛才說的話是在幫她嗎?映月突然發現他在對她好,心中一陣驚訝,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她看他的眼神變得奇怪。
嚴聖御當作沒看見,不然連他也要變得彆扭起來,"你的事比不上跟我出去玩重要。"
映月收回懷疑的心,冷然拒絕他的提議,"我不覺得跟你出去玩有什麼重要,我的事比較重要。"
"玩樂重要!"
"沒空。"
"我們今天去騎馬吧。"他緊握着她的小手,連她要怞離也不放。
"嚴聖御,不要拉拉扯扯,大家都在看了。"
"反正咱們的事已經傳得大家都知道了,也不差這一次。"
映月知道他不會放過她了,"你的腦袋到底是裝了什麼?"
"我才想知道你的腦袋裝了什麼東西,每次找你出去玩,你總是找借口說不。"
"我很正常。"
"一個年輕女子不愛玩只想做事,那才是不正常。"
"我又不像你喜歡玩。"
"所以我才要你多玩,行樂需及時,等到死之後就來不及了。"
"要是莊主問起來,你要我怎麼交代?"
"你不在幾個時辰,祁庄也不會倒的,要是有事,以後再說。"祁空陽比他更巴不得映月每天都快樂的玩耍,就是要祁空陽花大錢,他也不會心疼。
"可是莊主說不定有事要交代,我……"
"他有事可以找別人。對了,我們可以去滿福樓吃飯。"
嚴聖御把映月拉出祁庄,他雖驚訝自己對她的強勢,但他不後悔這樣做,她需要離開她母親,去哪裏都行,只要沒有那瘋婆子在就可以。
"過了晌午我們就要回祁庄。"
"拜託你不要還沒玩,就想着要回去。"
"我有我的工作,放着不管不是我的作風。"
"習慣是可以改的。"
"我不想改。"
"你想累死自己啊?"
"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好。"
"好,你的工作重要。那麼我問你,那個嚴公子你知道多少?"嚴聖御用閑話家常的口吻問她。
"他是泉州的生意人,專門介紹土地的掮客。"
"好標準的答案。"他暗諷。
"什麼?"
"你對他有什麼看法?"
"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嫉妒啊。"
"你嫉妒?"
"怎麼?我嫉妒不行嗎?你是我的女人耶,卻對另外的男人比對我好,我當然會不舒服。"
"我看你真的是不正常了。"之前找理由幫她,現在又開口說他嫉妒,他是真的病了,不然怎麼會做出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我是你的男人,看見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還狀若親密,難道我不該吃醋?"他咬牙切齒。
"聖御,我們之間沒有山盟海誓,更不是生死與共的情人,在一起只為了方便,你吃什麼醋?"
"那我們現在來山盟海誓?"
"別開玩笑了。"
"你不信我是認真的?"
她當然不相信!
嚴聖御想了一下,想起他之前的形象的確不值得信任,他往路邊一站,扯開嗓門,"各位鄉親父老,我嚴聖御要在此昭告天下,我對水映月的一片真心是天地可表,如有……"
"嚴聖御,你住嘴!"映月上前捂住他的大口。
"怎樣?你相信我了嗎?"
"好丟臉!你離我遠一點。"映月快步離開他,她的心卻漲得滿滿,嘴角微微上揚,他是喜歡她的。
嚴聖御追上去,他懂得適可而止,況且映月本來就臉皮薄,太大膽的行為偶一為之就行,免得逼急了可是會跑得不見蹤影。
"等等。"嚴聖御拉住她,將她拉向旁邊的小販,他看到有些不錯的好東西可以買。
"這位爺,替夫人買點東西吧?"小販見有生意上門漾起了職業笑容。
"嗯。"嚴聖御認真挑選着攤上的物品。
"爺,這對銀雕耳環不錯,雖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手工絕不輸給大商家的商品,價錢又公道,非常值得買下來。"
"你倒是說得誠實。"
"我看爺是個內行人,不敢吹噓。"
嚴聖御買了那副耳環,隨手替映月掛上。
"非常漂亮。"他審視過後滿意的點點頭。
"你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還送我禮物?"
"我在追你啊,希望能博得你的歡心,這是追求一個女人必須要做的事。"他要驕寵她,把她該有的幸福全還給她。
"在我身上你該嘗的甜頭不是都嘗過了,你還缺什麼?"他對她的好只讓她想到他別有用心。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精明?"
"一個月前我不得不遣送一個懷孕的小丫頭回家,在我面前她哭着詛咒那個害她落得狼狽下場的壞男人,那時候該聽的我都聽到了。"
"映月,你還是離他們遠一點,他們都把你教壞了。"
"教壞我的第一個人是你吧。"沒跟他拜堂就跟他做了所有不該做的事,娘打在她臉上的那一巴掌還在隱隱作痛。
"我不是在追你,對你負責了嗎?"
"這對耳環就想收買我的心,你也太小看我了。"她可沒那麼簡單打發。
"映月,是不是從來都沒有人帶你出來玩過?"她對出來玩或有人對她好這種事總是顯得特別惶恐。
對他的問題,映月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童年,"我都一個人玩。"在水家她是私生女,別人敬而遠之都來不及,怎麼會跟她玩。而在祁庄,她是拖油瓶,也不會有人特意關照她,無聊的時候,她只能跟自己說話。
"你可以找我一起玩,我是個好玩伴。"嚴聖御提議。
映月微笑,她是找了一個好玩伴,不過──
"是你想玩什麼,我都奉陪吧。"她的鬼主意沒有他多,只能順着他的意。
嚴聖御不好意思的說:"我玩的那些你不適合,你想想還有哪裏是你想去的地方,或什麼是你想玩的東西。"
"賭博、上妓院的確是不適合一個女孩子玩。"他玩的都是一些男人的惡習,不值得學習。
"我不是只會那些,還有像品酒……"
"喝酒你會死。"
被映月吐槽,嚴聖御連忙改口,"品茶、吟詩、作對,不然比畫兩下我也在行。"他炫耀他的才藝。
映月不讓他繼續得意,她就是看不慣他明明就是個窮秀才,還要裝成大官的派頭。"品茶首重什麼?"
嚴聖御遲疑了一會兒,大聲說道:"喝。除了喝,還是喝。"
映月瞪他,"你不會就不要裝懂!"還害她小小的期待了一下。
"那我還會吟詩啊!"
"那我問你,‘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出自哪裏?"她已經把答案都說出來,他還不會就該打。
"李白的登黃鶴樓。"
映月受不了的伸手捶打他,"你這個騙子,是杜甫的登岳陽樓記,我都已經泄題了,你還可以張冠李戴。"
"那作對呢?"嚴聖御不服輸。
映月抱着期待又出題,"最簡單的,天增歲月人增壽,這你總會對了吧?再不會我可要糗你了。"
嚴聖御果然不出她所料,又答非所問,"肚滿糟糠屋滿蟲。活得太久也不是好事一件啊。"
他一點都不認真!映月尖聲低叫:"你的專長是唬人,專門在騙我!"她是最無辜的受害者。
嚴聖御的臉上充滿喜悅,"映月,你真的了解我,有了你這個紅粉知己,我這一生又有何求?!"
"我不要當你的紅粉知己,那太慘了。"映月搖頭,她太害怕了,怕她真的要養他一輩子。
"咱們去玩吧。"嚴聖御的笑臉告訴她她當定了,別想跑掉。
他當然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其實她什麼都不用煩惱,有他在,她就有最好的保障了。
映月面如青筍,她真的甩不掉他了嗎?
映月一回到祁庄,就見黃春蘭等在大廳。
她娘要不是莊裏有大事發生,是很少出來見客,想不到她的晚歸還能勞駕她娘為她等門。
"什麼時辰了?"黃春蘭陰沉的盯着他們。
"亥時了。"她乖順的回答她娘別有用意的問題。
"你還知道時間啊。"
她當然知道,因為回來的路上還聽到打更聲,祁庄的門口也點上了燈,她不想知道也難。
"娘不早點安歇,明早起床會不舒坦。"娘喜歡躺在床上不動,難怪會有那麼多男人。
"你心裏還有我這個娘嗎?"黃春蘭怒道,她一聽小奴說映月還沒回來,她就知道一定又是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他將映月變成一個浪女了。
不,映月是她的,誰也搶不走。
黃春蘭上前要抓住映月,卻被嚴聖御眼明手快的揮開。敢在他眼前亂來,她好大的膽子。
"你要做什麼?"
"讓開。"黃春蘭死瞪着嚴聖御,她不會讓這男人得逞的,在她還沒達到目的之前,誰也不能從她手中帶走她女兒。
"祁夫人,你的表情好可怕,快變成母夜叉了。"
"你給我滾出祁庄!"
"想要我滾,門都沒有。"他不想走,誰也趕不走他。
"你!"
"不要再過來,小心我對你不客氣。"嚴聖御發狠,沒有人可以在他面前欺負他的女人,即使那人是他未來的岳母也不行。
"聖御,住手!"映月拉開嚴聖御,她也不會坐視他欺負她母親。
"你還想護着她?"嚴聖御眯眼。
"她是我娘。"映月的一句話道盡她的決定。
"你非得惹我生氣嗎?"娘不是神,不是一切都要聽她的話才行。
"聖御,祁庄很漂亮吧?"映月悲傷的笑笑,她不理他驚愕的反應繼續說下去,"尤其裏面的建築都是由祁家老爺親自設計,聽說是為了讓自己的夫人住得舒服,他老人家真是有心,最後卻淪落到為一個不懂它的美的人服務,那不是非常悲慘的事嗎?"
"映月!"黃春蘭尖叫,她這麼說不是在指桑罵槐!
嚴聖御難得認真的回答她,"物品沒有生命,有生命的是人,決定它喜怒哀樂的也是人。"
"是嗎?可是我總會聽見它在悲鳴的聲音,它非常不喜歡現在的情況,有時候我總覺得它會自燃,就像我一樣。"他知道她在說什麼,因為是他替她點上了火,除此之外,他也只能靜觀其變不是嗎?
"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想改變?"
"今天很快樂,我好久沒這麼快樂了。謝謝你。"
"你還可以更快樂。"只要離開那個變態母親。
映月搖頭,如果母親或莊主其中一個因對方而受到傷害,她永遠都不會快樂的,她只能靜候命運之神決定她的未來。
他痛恨她的無動於衷,"映月,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要怎麼浪費也是你的事,但別把我看成會眼睜睜讓你浪費下去的人。"他會扭轉乾坤。
映月對他的說法失笑,"你才是那個浪費生命的人吧?"
"哼,我會浪費生命?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喜歡吃,當然要吃最好的食物;我喜歡喝,即使只能喝茶,當然也得挑上好的茶種喝得高興;因為我喜歡女人,當然得找一個能和我相處的女人在一起;我喜歡賭,當然就會好好賭。而你喜歡什麼,自己又做什麼去浪費你的生命了呢?什麼都沒有!"
"我喜歡什麼?"映月發獃,她好像從沒好好想過這個問題,他總是點醒她其實是她在浪費生命,而不是他。
"映月,你喜歡什麼?告訴我。"嚴聖御在她面前輕柔問着,他要她在他與母親間選擇他。
黃春蘭見映月被嚴聖御引導,她機警的介入他們之間。
"映月,你玩了那麼晚一定累了,跟我到房間,我吩咐小奴為你準備消夜。"她就是花一整晚也要映月遠離那個男人。
映月回過神來,她望向母親,一陣遲疑,她鎖緊眉頭,有點不了解母親的意思,但意識過來,她不由自主的往黃春蘭走去。
母親拿小奴威脅她,不聽話小奴會受苦。
"該死!"嚴聖御低咒,他費了多大的勁才讓映月稍稍意識到自己到底是哪裏有所欠缺,而那個該千刀萬剮的女人只是說了一句話就摧毀他所有的心血。
難怪祁空陽已經沒轍,只能拖他下水。
"映月,跟我走。"她絕不能跟她母親去,不然她真的會又回到老路去,只能任由她母親擺佈。
映月不看他,獃滯的說:"我累了,你也早點休息。"
"映月,你忘了,明天早上我們還要去聽說書,你要反悔不去嗎?"
"我……我……"她的身子傾向他,就要邁出步伐,黃春蘭緊急拉住她,阻止她離開。
"映月!你一個女孩家再怎麼也不能跟一個男人待到這麼晚,跟我進去。"
映月一愣,意識到她別無選擇后,她整個人像凋謝的花,委靡不振。
"走!"黃春蘭拉着她,映月也沒再反抗,乖順的跟着走。
嚴聖御挫敗的低罵:"去他的,這一切全都亂了。"
她根本是她娘手中的獵物,要完整無缺的救出她,得有壯士斷腕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