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過了八月，城市的夜晚略有涼意。

程思霆和方佳致混在人群之中，相偕從國家音樂廳走了出來。一走出來，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

程思霆笑看了她一眼。「早叫-不要來的嘛！」

一開始，本來只是他想來聽一場古典音樂會。跟她說了之後，她也說要來。結果因為這音樂的調性和她不合，所以她在裏頭睡著了。

「花一千六百塊來睡三個小時是沒有關係，不過打呼吵到人就不好了。」他乘機取笑她。

她嘟嘴抗議。「哪有睡三個小時？我上半場還撐着的，而且……」她皺起眉頭，認真地思索。「我應該沒有打呼吧，不過，有沒有流口水就不確定了。」

他低低笑出。「應該沒有啦，-看-臉上的粉都還好好的。」

「謝謝你喔。」她白了他一眼。「你覺得這樣聽起來會比較安慰嗎？」說完，她嘆了口氣。

他的眼底逸出溫柔。老實說，他嘴上雖然取笑她，心底還是心疼的。他看得出來，她從來不曾到過國家音樂廳，所以有些緊張。

為了這，她還特意化上淡妝，穿上比較正式的衣裙，自階梯走上去的時候，她不自覺地捏握着他的手。音樂會一開始，她坐得直挺挺，如果不是他一直叫她放鬆，她可能連呼吸都困難。

他不時看着她，看着她無趣、呵欠、掙扎、打瞌睡，到最後撐不下去的昏厥，以及現在的輕嘆與落寞。

她抿了抿嘴，不知道這個晚上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會很瞧不起那種勉強自己個性和興趣，而去配合男友的人，沒想到現在她卻在做這樣的事情。

更離譜的是，其實程思霆並沒有要她如此，是她自己要的。他們的戀情甜甜蜜蜜，程思霆也對她很好，但是慢慢地，有種不安的感覺浮現而出。

她漸漸地感覺到和程思霆的差異，他的出身和她不同，他的世界其實也和她不同。她擔心無法在他的世界獲得認同，所以才這麼努力地要在每個地方融入他的生活中。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氣質啊？」她問他。

他一笑。「第一，有沒有聽音樂會和有沒有氣質是兩回事。第二，我喜歡-並不是因為-有所謂的『氣質』。我喜歡-，是因為-是。」

「喜歡-，喜歡-，喜歡。」他在她耳邊一直一直說著，說得她笑了。

她挽住他的手，偎在他的懷裏。

兩個人甜甜蜜蜜的，完全沒有發現一道妒怨的目光正朝這裏射來。

章若雪就站在他們兩個人的附近，只不過他們都沒注意到她。

她也是來聽音樂會的，沒想到會在這裏撞見他們約會。看到方佳致不同於平常的裝扮，她才想起來，很早之前，她就見過方佳致了。

那是她生日那天，程思霆在街上吻了一個女人的臉頰。她事後追問過他，不過程思霆都不理她，後來沒再見過，她只當是個不重要的女人，怎麼也沒想到，那女人竟然就是那個大剌剌的方佳致。

拜託，章若雪覺得吐血，她哪一點會輸給那個粗俗的男人婆呀？！

不行！她得有些動作去搶回程思霆才行。

☆☆☆

九月的某天，方佳致去上班的時候，一進公司，就覺得氣氛不大對，所有的人拿着報紙，交頭接耳地討論着。

因為她已經快遲到了，所以也沒什麼理會眾人的討論，只急急地趕進攝影棚里。她才一進去，就有同事沖了出來。

「告訴-一個天大八卦！」

方佳致嚇了一跳，捂着胸口。「是怎樣？」

「總經理的戀情曝光了。」

同事這一句話，嚇得她心臟差一點麻痹，她——地說：「怎麼……怎麼……你怎麼知道？」

「哎呀！報紙上寫的。」同事看了她一眼，攤開手中的報紙。「-看呀，這麼大一篇，各報都有。」

方佳致打開報紙，手指微微顫抖地看着報紙。「恆誠銀行千金為傳言中的秘密男友投入演藝圈……」報紙還附上章若雪巧笑嫣然的照片。

這什麼和什麼呀？！方佳致繼續看了下去。報上說，「恆誠銀行」的千金章若雪和「禾揚傳播」總經理程思霆向來過從甚密。最近章若雪有意要往演藝圈發展，經紀約便是由「禾揚傳播」所簽下來的。接下來章若雪不但會主演偶像劇，還會替恆誠銀行拍攝信用卡的廣告。

方佳致愣着。為什麼她不知道章若雪要和「禾揚」簽約？

同事看她傻着，逕自下了評語。「本來看章大小姐對總經理就很有意思了，看來總經理可能也被美人打動了。只可惜，我看章小姐是朵帶刺的玫瑰，往後總經理可能苦了。」

「你看她是玫瑰，那我是什麼？」她冒了一句。

「什麼？」同事反應不過來。

方佳致癟了嘴。「她是玫瑰，我是捕蠅草，誰靠過來，我就吃了誰。」

見她突然說得咬牙切齒，同事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

方佳致壓下心中的不快。「沒事。」她應了一聲，見一旁張明瑞投來關心的眼神，她扯了一個笑。

她雖然拿張明瑞當兄弟看，甚至自願成為他和江靈戀情的煙霧彈，不去澄清公司內部關於她和張明瑞的謠傳，不過，她並沒有讓張明瑞知道她和程思霆的事情。

這段戀情她瞞得這樣辛苦，程思霆怎麼能夠任由斗大的篇幅，去說他和章若雪過從甚密。

方佳致還氣着的時候，外面傳來吆喝的聲音，引起她的注意。

只見章若雪在好幾個人的簇擁之下，走了過來。

她一來，她的經紀人就熱切地招呼。「章小姐，請坐。」經紀人端出椅子，讓章若雪坐下。

章若雪旁邊除了經紀人之外，還有兩個造型師，和一個小助理。還沒拍戲、拍廣告，她大明星的架勢就已經十足了。

章若雪對着方佳致笑了笑。「等一會兒，就麻煩方小姐為我拍宣傳照了。」

方佳致抿緊了嘴，她知道自己現在開口一定沒有好話。因為她幾乎就想脫口說──對不起，我不會拍「宣傳照」，我只會拍「遺像」。

誰都看得出來，章若雪是衝著方佳致來的，同事們同情地看着方佳致，只覺得她實在被盯得無辜。

方佳致吸了一口氣，平了情緒才說道：「這裏有很多前輩，我的技術比不上前輩們，怕把章小姐拍壞了。」

「不會呀，思霆很信任-，我對-也是。」章若雪恨恨地一笑。

方佳致可以感覺得到章若雪對她的妒意。那種感覺和上次的猜疑是不大一樣的，她懷疑，章若雪搞不好真的知道她和程思霆在一起的事情。

「對了。」章若雪示意旁邊的小助理。「邀請函給方小姐。」

「邀請函？」方佳致蹙起眉頭。

章若雪的派頭很大，邀請函還是由別人發送的。方佳致拿到小助理給的邀請函時，實在挺不想收的。

不過因為好奇，她還是打開來看，旁邊的人也好奇地圍過來看。

章若雪說道：「這個星期五下午，我和你們總經理會開個記者會，說明我簽約的事情。會後，有個聚會，我打算邀請方小姐。」

「我去做什麼，加班拍照嗎？」方佳致問道。

章若雪呵呵地笑出。「方小姐真會開玩笑呀。」

這個聚會，她所邀請的都是些「上流社會」的人，她記得她曾經看過方佳致拎着雙高跟鞋，就在大街上跑。看來她方佳致是個連高跟鞋都穿不好的野女孩。那個聚會，她就是存心要這個野女孩出醜難看的。

她要程思霆藉這個機會認清方佳致有多粗鄙，多不適合他們「上流社會」。

章若雪的手機突然響起，她接了起來。「喂。」

「章若雪。」電話那頭傳來程思霆蓄着怒意的聲音。「-放這種無聊的消息給記者，到底是什麼意思？」

「思霆，你最了解媒體的，記者要這麼寫，也是沒辦法的事啊。」章若雪軟軟地笑着。

「不用在我面前推得這麼乾淨。」程思霆不悅地說。

他不得不想，章若雪已經知道他和方佳致在一起的事情，她是想藉著媒體，造成既定的「事實」，逼迫他就範。

章若雪故意說道：「哎呀，思霆你說什麼，我聽不大清楚耶，收訊不大好耶。」

「Shit！」程思霆惡咒。「-人在哪裏？」

「我在攝影棚，你來找我呀。」章若雪媚然笑起，手機一關，眼神轉為凌厲，掃向方佳致。

方佳致看得出來，她是在下戰帖。哼，最好她方佳致是怕她啦。

沒一會兒，方佳致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喂。」程思霆打來的，想要跟她解釋報紙上的事情。「小致……」

方佳致打斷他的話。「什麼都不用說，我人在攝影棚，你來找我呀。」她當著章若雪的面關上手機，還睨了她一眼。

沒什麼意思，她就是要跟章若雪互別苗頭，看看程思霆來攝影棚會是找誰。一旁的人怔怔地互看着。這是怎麼了，方佳致和章若雪說的話竟然還一模一樣？！

就在攝影棚氣氛怪異，大家等着看好戲的時候，程思霆的秘書跑來。「請問方小姐……」

她一看到方佳致，便笑了笑。「總經理說有事找您，請您過去一趟。」程思霆有交代，所以她的語氣很客氣。

方佳致抿了一下嘴，雖然她不大滿意程思霆沒有來找她。不過，不管怎麼樣，程思霆急着見到的人總歸是她。這樣一想，她還是能帶着笑容，抬頭挺胸地離開。

眼見她離去，章若雪哼了一聲，悶悶不樂的。

☆☆☆

方佳致進了程思霆的辦公室，劈頭就問：「報紙上寫的是真的嗎？」

程思霆見她怒氣沖沖，安撫地說道：「和她過從甚密是假的，和她簽約合作是真的。」

「那幹麼非簽她不可？」方佳致嘟嘴。她真的很不喜歡章若雪盛氣凌人的樣子，也不想幫那女人拍照，更不喜歡程思霆的名字和章若雪的名字掛在一起。

他無奈地說：「我們兩家是世交，她跟她爸吵着要走演藝圈，我怎麼可能躲掉她的約不簽？」

「那你為什麼沒跟我說這件事呢？」她很介意，他沒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說。

「簽約的事情還沒定下來，我不可能跟-說，而她先片面對外發佈，我也來不及防堵。」程思霆就事論事地說。

「為什麼不能先跟我說？」她的眉頭一皺。

「合約還沒簽訂，可能會有變量的，我當然沒有必要去說。再說，這是公事，公私劃分清楚，是我一向的態度。」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這不是誰的錯，可是他們在這件事情的態度和想法上的確不同。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理智上可以明白他的做法，可是在情感上，她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她壓抑着，不讓自己發脾氣，只是問他：「那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情？」說是不想發脾氣，那語氣聽起來還是不大好。

「我還在想，怎樣能把事情處理得圓滿。」他沈吟着。

她的眉頭深深地皺着。「什麼意思？你不能直接澄清這件事情嗎？」

他解釋：「不是說不能，而是因為這件事情處理起來，會涉及章若雪的父親，也就是我父親生意上的朋友，我必須顧慮兩家的名聲。」

「你要考慮的可真多。」她嘟着嘴。

「-想說的是什麼？」他聽出她語氣中的委屈。

她看着他。「你為什麼不幹脆直接利用這個機會，讓我們兩個的關係公開，這樣章若雪就無法可施了。」

他嘆了一口氣。「我要怎麼說才能讓-明白，章若雪丟臉就表示章家丟臉，那我父親對章家會難以交代。」

「不應該是你父親覺得難以交代，章家自己養出這樣的女兒，丟臉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理直氣壯地說。

他一時啞口，半晌后，只能說道：「-說的有理，但是-要明白，這個世界不是用這個道理在運作的。」

「我是不懂。」她搖頭。「不是這個世界不用這道理運作，是你們有錢人的世界太複雜了。我不懂，為什麼我們彼此喜歡這件事情不能說出去，而你竟然讓別人在報紙上寫着她是你的女朋友。」

有時候，彼此的關係不能公開時，會格外讓人覺得不安。不過為了避開在公司會造成的困擾，她也接受不公開這件事情。但是這不表示，她可以容許別的女人宣稱是他的女友，而他竟然還得瞻前顧後的。

他煩躁地嘆了一口氣。「小致，這件事情，我一定會處理。而且我從來沒有不想公開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只是在找一個更好的時機，讓公司的困擾可以最少，讓我家人最能接受。」

「你家人是不是不能接受我？」方佳致冒出這麼一句，那是她心裏的恐懼。因為恐懼，她的話越來越情緒化。「如果你家人不喜歡我，只喜歡章若雪的話，那我們幹麼還談戀愛呀？算了，既然章若雪這樣表態，那你乾脆順水推舟去娶她好了。」

她的話，隱着要分手的意思，這讓他變得極度嚴肅，他沈下臉。「小致，我家人屬意章若雪，和我自己喜歡-是兩回事。拜託，章若雪鬧這件事情，已經惹得我頭痛了，-可不可以不要在這時候跟我發脾氣，-可不可以識大體一點……」

他的語氣嚴厲得像是訓示一樣，她強烈搖頭。「不，我不要識大體，我偏要小氣，偏要發脾氣。」

程思霆再也按捺不住。「小致，我喜歡-，是因為-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可不可以不要像一般的女孩子一樣……」

「不可以！」她吼道。「愛上了，誰都一樣，你懂不懂？只要愛上了，誰都會嫉妒、會吃醋、會不安、會自卑、會……我好想用你女朋友的身分，狠狠地去罵章若雪一頓。這個心情，你根本就不懂，你只會拿你們複雜的世界壓我。」

她看着他，覺得好難過、好難過。「你這大笨蛋，你才什麼都不懂。」她脫口而出，難過又憤怒地轉身離去。

聽着她砰地一聲，狠狠地甩上門，他愣在辦公室里。

他從沒聽她說過她這些心情，雖然偶爾她會撒嬌，會發小脾氣，但是她總是明理而懂事地顧全他的立場，去壓抑着她潛藏不安的感覺。所以即便他對他們之間的未來考慮很多，但總是不注意地掠過了她的不安。

他突然覺得很荒謬，他做了這許多，不就是為了方佳致嗎？然後，對於她這樣深的不安，他竟然不能察覺。

Shit！怎麼會這樣？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這是方佳致慣常會做的動作，不知不覺中，他竟也會做一樣的動作了。

☆☆☆

星期五這天，章若雪穿了一件令人驚艷的紫色禮服出席記者會。只是她沒想到程思霆並沒有出席記者會，而是由公司發言人代為出席。本來她想藉著記者會炒作她和程思霆的新聞，結果就這麼落空了。

晚上的宴會開始，她穿梭在記者和賓客之間，怎麼就是看不到程思霆來。記者問起程思霆，她只能尷尬地含糊帶過，心中不斷地埋怨着。

其實她知道自己在走險路，她的做法可能會激怒了程思霆，到時候極可能會搞到自己很難看。

她父親也警告過她，程思霆不是一般的紈褲子弟，他是一個厲害的生意人。願意的話，他可以把事情處理得很圓融；必要的話，他也可以很無情地解決。

之前，因為她視綺綺為勁敵，所以對於綺綺的消息動向，她都極力打探。因此她知道，程思霆曾經明白向綺綺表示過，和她只可能有工作上合作的關係，其它是不可能的。綺綺一開始還不願放棄，或軟或硬地想纏上程思霆。後來，惹得程思霆動怒，凍結她所有的演出機會。

綺綺是個現實而聰明的女孩子，馬上學乖。現在乖乖地演出偶像劇，另外又鬧了一段受人矚目的三角戀情，很快地炒高自己的知名度。

程思霆對於這些風風雨雨，並不過問，那時章若雪還竊喜着程思霆對綺綺沒有興趣，等着他認清楚她才是唯一配得上他的女人，沒想到他最後選的，竟然是那個方佳致。

一想到這，她就嘔，所以她一定要趁程思霆和方佳致的事情還沒公開之前，先下手為強。要不然，依她的性格和身分，怎麼能明擺着拉下臉，去跟方佳致搶程思霆呢？

一旁的記者看章若雪一直心不在焉的，懷疑地問道：「程先生是不是不會來了？」如果程思霆不來的話，那他們就沒有報導好寫了。

章若雪橫了他一眼，眼眉一掃的時候，突然看到程思霆來了，瞬間燦笑如花。「你看，他這不就來了嘛！」

她移步，走向程思霆。沒想到程思霆也是帶着一臉笑意的走過來，章若雪笑得更甜美了。「來了，來了。」記者群起了蚤動，不斷拍照，擠向兩個人。

程思霆一到，連為了遲到而道聲歉也沒有，開口就問章若雪：「我聽傳雄說，佳致今天會來，怎麼沒看到她人呢？」

章若雪一聽，臉都綠掉了。記者聽他這麼一問，馬上可以嗅到「嘉志」的重要性，趕緊問道：「程先生，嘉志先生是誰呀？」

「喔。」程思霆轉出笑容，他故意停格，讓記者能好好地照着他的笑容。「嘉志不是先生，她是佳人的佳，細緻的致。她是佳致，我是思霆，很巧吧，佳致是小姐，思霆才是先生。」

記者笑了出來，眼睛一亮，這個標題不錯。程思霆雖然沒明說和那個佳致是什麼關係，不過看起來關係匪淺呀！

「程先生……」好不容易盼到程思霆來，記者們不斷繞着他問問題，章若雪雖然是主人但是明顯地受到冷落。

章若雪心頭正悶的時候，她的小助理快步地跑到她的身邊，低聲地跟她報告方佳致來了。

她一看方佳致怯怯地走了進來，臉上悄然露出得意之色，附在小助理耳邊交代了些事情。

方佳致的腳步很緊張，這幾天，她一直在練習穿高跟鞋，雖然這鞋跟不算特別高，但是她怎麼都覺得踩得不穩。

老實說，她一點都不想來這個宴會。這幾天，日子難過得讓她常常想哭。情緒上，她覺得委屈；可是理智上，她也明白程思霆並不是所謂「錯」的那一方。

這幾天她都不肯接程思霆的電話，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她還沒調適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程思霆。最後，程思霆只好透過朱傳雄和周麗容傳話給她，說他會在這個宴會給她一個交代的。

所以她來到這個宴會，穿上剪裁利落高雅的白色小禮服，打扮出最美的樣子。她承認她虛榮，她膚淺，可是她就是想漂漂亮亮地出現在程思霆和章若雪的面前。只可惜，高跟鞋是她永遠的痛，她怎麼穿都穿不好，走起路來，總是有幾分的彆扭。

一到這裏，完全不用尋找，她立刻就發現程思霆了。在眾人簇擁下，他談笑風生，彷佛天生就是鎂光燈下的人物。

她看着程思霆，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章若雪盯上。

章若雪悄悄地趁着程思霆還被記者圍住的時候，快步地向她走來。

忽地，方佳致看見章若雪朝她走來，對着她展露了抹陰險的笑，接着誇張而親熱地喊着：「佳致-來了呀，我們等-好久了。」

章若雪拉着她的手，拖着她小跑步。

方佳致冷不防地被這麼一拉，身子一歪，低呼一聲。老天，她連走路都有困難，更別說是小跑步。她的樣子狼狽而難堪，其它人的目光全射向了她，她的臉一熱，困窘地發紅。

章若雪突然放手，她立刻慘慘地跌了一跤。

程思霆雖然橫了出來，但還是來不及拉住她。

方佳致一咬牙，身上其實沒那麼疼，只是那種丟臉的感覺，讓她難堪到幾乎要哭了。要不是因為倔強，她想，眼眶裏熱熱酸酸的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還好嗎？」程思霆屈膝在她身邊。

「還好。」她低低地回答一句，難看地爬了起來。她不只想起來，根本想立刻轉身逃走。

她掙扎地站起來了，他卻沒跟着起身，她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上移，仰看着她，溫柔而深情地一笑。「沒事就好。」

那種眸色讓她心跳一快，然後她看他低下頭來，單膝跪在她的前面，輕聲地說：「-的鞋帶有點問題，我幫-調整。」

她裸露的足踝，光潔，他以膜拜的姿勢低跪。

他的指間穿梭，親昵而不狎慢。剛剛狼狽的她，因為他的舉止，而變得了。他為愛屈膝，風度一如童話故事的騎士。突然之間，她成了公主，集眾人艷羨的目光。

啪啪啪地，快門閃着，記者們急切地獵捕這個鏡頭。

程思霆站了起來，拉住她的手，守護的姿態非常明顯。他的視線掃向章若雪，眸色冷冽到讓人心頭一凜。

章若雪的脾氣向來驕縱，什麼也不怕，不過程思霆這樣的神情，還是讓她毛了起來。她掙扎了一下后，對着方佳致虛假地扯了一個笑。「佳致，真是對不起，我剛剛手不知道怎麼了，突然一滑-的腳還好嗎？有沒有事，要不要去看醫生？」

「不用了。」方佳致拉開笑。「倒是-，手突然不聽使喚的話，可是要注意的，搞不好這是中風的前兆。」

程思霆低低地笑了出來，摸了摸她的頭。

方佳致看着他，溜溜地轉了轉眼，一副無辜的樣子。

章若雪氣到不行，又不能發作，整個臉難看極了。

氣氛有點尷尬的時候，燈光突然轉暗，章若雪的小助理示意樂團演奏。

章若雪的臉上轉出笑容。「音樂來了！思霆，你要不要跟佳致跳上一支舞？」她料定方佳致不會跳舞，就是要她出醜難看就對了。

「我……」方佳致對着程思霆丟出求助的目光。

程思霆一笑。「佳致不會跳舞，不過我可以帶她。」他轉向記者們。「對了，如果你們有人要拍照的話，我提供一個標題──『共舞一生』。」

在場的所有人一片嘩然，方佳致的臉驀然紅了起來。

程思霆態度輕鬆，他輕柔地擁着方佳致，跟着音樂輕轉，漫步入舞池中。

看着他們兩個的樣子，章若雪懊惱地踱着步，她知道自己無望了，現在悔恨已經來不及，事實上，就是她加速他們兩人戀情的。

方佳致紅着臉，黑眸低覷着程思霆，碎聲地說：「什麼『共舞一生』，這個標題好爛喔。」

「是很爛呀。」程思霆承認，隨即揚開一抹笑。「不過有人應該很開心吧。」

方佳致羞紅了臉，低頭看着他們兩個的腳步，小小聲地問：「你不是說，你要等一個最好的時間再宣佈嗎？」

「如果-已經受了傷，那表示我已經錯過最好的時機了。」他溫柔地說。

她心口一動，睜睜地看着他。

他一笑。「只要-不會再不安，不會再受傷，什麼時間都好。」

他說得讓她好感動，她轉念一想，替他擔心起來。「可是你在章若雪辦的宴會上說，不就得罪章家的人嗎？」

他覺得好笑。之前，她一副這些她都顧不得的樣子，現在倒是擔心得很。

他笑道：「我不會特地找她麻煩，不過如果她硬要自取其辱，我想這不是得罪，這是我對她的興師問罪。」

「哇！」她故意說道：「看來得罪你很可怕，我得想想，有沒有得罪過你。」

「如果沒有得罪過我，我怎麼會設計。」他順着她的話說。

「啊？」她愣了一下，腳差一點踩到他，還好他反應夠快，才沒被踩到。

「你設計我什麼啊？」她追問。

「設計讓-愛上我呀。」他一笑。

她的心跳加快，幸福地笑開。「好吧。我得說，你的詭計得逞了。」

「當然了。」他突然一把抱起她。

她的身子騰空，低呼了一聲，雙手自然地環上了他的頸子。

他笑道：「我看-真的很不會跳舞，還是由我代勞吧。」

他抱着她，一圈一圈地繞着。

「啊……」她低呼，他強健的臂彎，為她旋出一個幸福的天堂，她的笑容飛了起來。

四周爆出熱烈的掌聲，音樂結束，程思霆回身，迷人地笑着說：「麻煩誰幫我們拍一張照片。」

「當然。」記者紛紛拿起相機，為他們照耀出一片光亮。

閃光有些刺眼，不過方佳致還是笑得燦甜，因為她知道，他們的甜蜜，會被永遠地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