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切發生得太戲劇化,完全超乎意料之外。
阮小羽只記得那天醒來,茫然的向眾人問出自己是誰后,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那個俊美得可以當選偶像明星,並且一出道必定紅遍半邊天的男子突然站起身,邪笑的向眾人宣佈,“看來我家黑寶果真是錢小姐的福星,瞧,剛拜過堂,她的怪病就好了。”
那高瘦又充滿危險的男子走到她面前,像主子對待女僕般居高臨下的睨着她,一臉邪惡的道:“既然你的命是黑寶救的……那麼從此以後,你的命自然歸黑寶所有!”
事後,她才知道黑寶是一隻會說話的八哥,更可笑的是,這隻八哥還是她新上任的老公!
沒等她消化完這個消息,那個自稱是她老爸的中年男子,喜極而泣說,她終於回魂,起死回生。
面對她的一臉茫然,錢老爺苦樂參半的說:“只要人還活着就好,至於以前的事,忘了便忘了吧。”
什麼叫從前的事情忘了便忘了?問題是她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好不好!
可悲的是,從頭到尾,壓根沒有一個人肯理會她的抗議。
然後,她才知道自己現在所在的國家名叫夜熙國,她叫錢多多,是梅龍鎮干庫當鋪的千金小姐,今年十九歲,新任相公名叫黑寶……
就這樣,她莫名其妙來到古代,莫名其妙的嫁了人,莫名其妙的被人家當成了錢多多。
三天後,她再次見到那個年輕俊美的男子,也從別人口中知道他是夜熙國六王爺,名叫李承瑄。
對於這陌生的夜熙國,事後她才了解到它位於中原以北,東西皆有數個小國。
據聞,周邊小國曾覬覦夜熙國佔地極廣,物產富饒,想聯手攻下,但夜熙國兵力勇猛,經過三年的征戰,最後反而平定了周邊國家,並將其收為附屬國。
這些年以來,夜熙國皇帝雖然年紀輕輕,但治國有方,賞罰分明,全國也算是安樂太平。
而那隻名叫黑寶的八哥,就是六王爺養的寵物,也就是說,堂堂干庫當鋪千金小姐的她,如今成了六王爺的“寵物之妻”。
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錢家小姐嫁給六王爺的寵物,她勢必要隨着自己的“寵物相公”回京。
得知這個消息后,錢府上下除了錢老爺哭得老淚縱橫外,所有僕人皆開心不已,一副瘟神終於要遠離他們,眼睜睜看着她被六王爺的手下帶出錢府。
在缺乏汽車或飛機等現代化交通工具的情況下,由梅龍鎮抵達京城,就要耗費半個月的時間。
而身為六王爺寵物的娘子的她,待遇沒逼丫鬟侍女好到哪,除了第一天見過那嬌貴的六王爺一面外,接下來的路程中,六王爺都坐在那輛豪華的車轎中,被人殷勤服侍着。
也不知道這錢多多以前是如何得罪六王爺,一路上,不但隨行的士兵沒給她好臉色看,就連王爺身邊的僕人,也統統對她冷嘲熱諷,顯然有把她活活奴役死的打算。
半個月的路程,她幾乎有一半的時間是跟在隊伍後面走,沒幾天工夫,腳丫子便磨滿血泡,每天的伙食只能用差到極點來形容,甚至有時得餓肚子。
幸好二十一世紀的她吃慣了苦、受慣了累,宛如只打不死的小強,所以這點小磨難還不至於把她打垮。
日夜煎熬,總算在十幾日後抵達王府,也終於讓她見識到夜熙國京城的奢華與富裕。
六王府距皇宮不遠,建築面積十分寬廣,假山流水一應俱全,府內大宅金磚彩瓦好不耀眼。
只可惜這幾十日在路上吃盡苦頭的阮小羽,早已失去了欣賞王府的心情,還好六王爺再討厭她,還是替她安排了住處,而與她同住的,自然是那隻自稱是她相公的八哥。
“娘子,來給大爺親一個……”
她新上任不久的“相公”,例行公事的在她起床之後,站在離床鋪不遠的架子上虎視眈眈的瞅着她,不厭其煩的重複着嫖客調戲妓女的穢詞。
經過幾日的相處,她發現黑寶雖然只是一隻鳥,卻靈性十足,只怪它的主人調教無方,才會張口閉口都是低俗下流之言。
眯眼衝著八哥哼了哼,繃著臉威脅,“死鳥,再羅唆,我就扒光你身上的羽毛!”
小傢伙慘遭威脅,突然拍着兩隻翅膀高喊,“謀殺親夫、謀殺親夫……”
阮小羽氣急敗壞,跳到架子前雙手擦腰,“夫你個頭!你這個蠢蛋!”
黑寶似乎被她兇巴巴的樣子嚇得不輕,連珠炮似的吼出一串,“小姐讓爺摸摸胸……娘子給爺柔柔腿……賤妾陪爺香一個……嘎嘎嘎,嘎嘎嘎,扒光你的毛、扒光你的毛……”
當下她被這黑溜溜的小東西氣得半死。“你這隻該死的賤鳥,再胡說八道,我詛咒你喝水嗆死、吃飯噎死,飛到半空中掉下來摔死!”
八哥突然閉嘴,一臉茫然,彷彿對這些沒聽過的新名詞十分好奇,它歪着黑漆漆的小腦袋,瞪着圓滾滾的眼睛,片刻后,突然開口道:“你這個蠢蛋!”
阮小羽頓感無語問蒼天。自己到底在幹麼?居然同這無腦的笨鳥吵嘴,還要被它反罵自己是個蠢蛋!
就在她動手打算扒光自己“相公”身上那引以為傲的黑毛時,門外傳來一道蒼老而陌生的聲音——
“黑夫人,今兒是你進府第一日,按府里規矩,你每日需去王爺那裏請安……”
黑夫人?請安?
阮小羽突然無語的翻了個白眼,上帝!佛祖!就算我前世造了很多孽,拜託也別用這種殘忍的方式來折磨我好不好?
一個頭兩個大的她,雖然很想佯裝崩潰順便昏迷不醒以逃避眼前的一切,可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況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當阮小羽隨着老管家來到王府豪華的前廳時,衣着華麗的六王爺正坐在名貴的紫檀椅內品茶,身後兩個貌美如花的小丫頭輕輕為他搖着扇子,椅前則跪着一個翠衣少女,正極盡溫柔的給他捶着腿。
這男人還真是會享受!
“還不快給王爺下跪請安?”沒等她來得及品頭論足,身後便傳來老管家嚴厲的訓斥。
她本能的想要反抗,才張口便猛然想起自己此時的立場。莫說古人繁文縟節多如牛毛,更何況眼前這俊美倜儻的男人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貴王爺。
“王爺萬福。”縱有千般不情萬般不願,阮小羽也不得不忍氣吞聲,雙膝着地,規規矩矩的請安。
端坐在椅上的李承瑄似乎將她當成隱形人,優雅的掬着名貴的白玉茶碗,微眯着雙眸,極盡享受的品着香濃的龍井。
跪了片刻,始終未等到答覆,阮小羽抬頭睨了對方一眼,提醒般輕咳一聲。
“王爺萬福。”聲音更加洪亮幾分。
“廖管家,本王不在府里的這些時日,可有發生什麼大事?”直接忽略跪在地上請安的錢多多,李承瑄漫不經心的開始於管家討論事情。
廖管家上前一步,躬身施禮,“回王爺,您不在府里的日子,府內上下秩序井然,並無任何事件發生。”
“嗯!”輕應一聲,“後花園的花兒可都開了?”
“回王爺,開了。”
“府里的馬可是每日三頓的喂着?”
“回王爺,奴才們都不敢怠慢……”
阮小羽聽着這一主一仆旁若無人的在那敘着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從頭到尾,那端坐在高椅上的六王爺,始終把她當成空氣般對待。在她跪了將近一刻鐘后,地板上的涼氣慢慢侵入膝蓋,而且堅硬的地面也讓她倍感不適。
“廖管家,聽說本王不在王府的日子裏,廚房又招了幾個師傅進來……”
“既然王爺忙着,那我就不打擾了。”
在李承瑄繼續和管家拉拉雜雜說著無關緊要的小事之際,阮小羽毫不客氣的站起身,不理會廳里僕人們吃驚的目光,轉身就向門口走去。
這個大膽的舉動,總算引起李承瑄的注意。
“站住!”身後傳來一道嚴厲的嗓音。
她頓了下,似笑非笑的回頭,“王爺可是在同我講話?”
李承瑄頓感意外。這錢多多竟然用如此大膽的眼神看着他,不但沒有半絲畏懼,瞳內倒閃爍着幾分不可小覷的挑釁之意。
一挑眉,他微眯着黑眸細細打量她,一身淺綠色粗布羅裙,烏絲輕綰,襯出心形小臉兒,明明沒有華美的珠釵點綴,倒另有一番韻味。
“你膽子倒是不小,本王還沒應你,居然敢擅自起身離開!”他冷哼,帶着戲謔表情問:“廖管家,給本王說說,王府裏面,那些不聽話的奴才們該受到何種懲罰?”
廖管家從頭到尾都維持着面無表情的樣子,面對王爺的文化,只躬着身冷聲道:“回王爺,掌嘴二十!”
“還不拖下去執行。”
面對自己即將接受懲罰,阮小羽不但不怕,反而倨傲的迎視對方。“王爺若是瞧我不順眼,只要吩咐一聲,王府里不知多少人爭着執行王爺的命令整我,何須降低身份用這種不入流的方法對付我,您就不怕這事傳揚出去,說王爺以大欺小,恃強凌弱嗎?”
這番話讓李承瑄挑高眉頭,頗有興味的看着她,“你這話倒是有趣,莫非本王罰你罰錯了?”
“王爺以為罰得對?”她不馴的哼笑一聲。“小女子剛剛又是請安又是磕頭的,可王爺似乎沒看見也沒聽見,這倒是讓我好奇,是不是身上被塗了隱形劑或什麼的,障了王爺的眼,若我一直跪在這裏絆到了人,那可就是我的罪過了,所以才起身告退。沒想到卻惹怒了王爺,這才猛然明白,怕是小女子之前曾的罪過王爺,您這是存心想找借口罰我呢。”
淡然一笑,臉上絲毫也沒有害怕的跡象。“您是王爺我是仆,您說要罰,我自是不敢多言的等着領罰,所以王爺不必有所顧忌,命人掌我二十個嘴巴就是。”
她這招以退為進算是成功了,李承瑄原本想好好愚弄她一番,可這廳里伺候的奴才都睜大眼睛瞧着,若無怨無語罰她,倒真為自己落下話柄。
“沒想到你得了怪病失去從前記憶,這刁蠻的性子倒是沒變。”眼一眯,他唇邊泛起嘲弄的笑容,“說真格的,你命倒是挺大的,本王還以為你會因此一命歸西呢。”
輕輕啜着玉杯里的茶,輕哼一聲。“真應了那句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阮小羽當然不傻,豈會聽不出他話中隱藏着一股濃濃的恨意。
“王爺若瞧我礙眼,趕出王府就是。”雖然不知道錢多多和這位高高在上的王爺究竟有什麼過節,但不難猜測,只要她還在這個王府的一天,就一定會被這男人往死里整治。
李承瑄陰惻惻的笑了笑,“到現在,你似乎未明白自己的身份。既是嫁了本王的寵物為妻,就該奉夫為天,視夫為命,你是本王寵物的女人,你的命自然也歸本王所有,本王若想讓你走,你便可以生,本王若想讓你死……”
他傾身向前,面露邪惡,“你自然得死!”
“那麼王爺……”她大膽的迎視着對方赤裸裸的威脅,“您現在是想讓我生,抑或是想要我死呢?”
被她這樣反唇相譏,李承瑄一時之間倒有些反應不過來。
自幼生於皇家,長於皇家,見慣了謀犬奪勢、勾心鬥角,誰見了他這個皇上跟前得寵的六王爺,不是阿諛奉承,小心討好。
就算那些暗地裏記恨他的小人,當著他的面,也都是一副狗腿奴才的模樣,有幾個敢如此大膽的與他嗆聲作對,莫非這女人真是張狂得連命也不要了?
李承瑄臉一冷,剛要開口說話,就見被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女人突然迎過來,規規矩矩的跪在他面前。
阮小羽自幼便是個聰明伶俐的人,極會看人眼色,知道這位性子驕縱的王爺被自己挑釁得快惱羞成怒了,自然明白下一步該如何應付。
她淡淡一笑,柔聲道:“我剛剛的辭令必是讓王爺為難吧,您若想讓我死,又何必將我帶回王府呢?”頑皮的眨眨眼,“既是這樣,從此以後,我會如王爺所願,在這府里好好的活下去的。”
李承瑄豈會看不出這小女人的那點小心思,只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她擺了一道。
見她雖然直挺挺跪在他面前,可膝蓋不已不再是冰冷的石地,而是一塊幾個月前波斯國進貢的名貴地毯。
她表面上恭恭敬敬的跪着,可小屁股卻穩穩噹噹的坐在後腳跟上,瞧她一臉滿足樣,分明比他這個坐在紫檀椅上的王爺還要舒服。
心頭不禁泛起一口惡氣,臉色瞬間變得冰冷。“既然知道自己的地位和立場,以後就給本王規矩些。”
“是。”
見她笑得乖巧,應得迅速,李承瑄心底恨得牙痒痒的。“你是本王寵物娶回來的妻子,在這王府自然沒有吃閑飯的份兒,廖管家,給本王說說,府里可有什麼差事適合她做的?”
一臉嚴肅的廖管家依舊保持着面無表情。“回王爺,上個月負責整理後花園的小順子因病告假,現在花園裏正缺一個修剪花草的花匠。”
阮小羽自幼便喜歡花花草草,聞言眼睛頓時亮。“好啊,我對修剪花草很有興趣,知道哪種花該多澆水,哪種花怕潮濕……”
見她一臉興緻勃勃,李承瑄就忍不住想澆她冷水,繃著俊容向廖管家投去一記警告的眼神。
面孔嚴肅的老管家立即會意,咳聲道:“老奴突然想起來,三天前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人選,接替這個位置。”
見她瞬間露出失望的表情,李承瑄沒來由的心情大好,托着腮,假裝惋惜道:“王府里可不養吃閑飯的廢物,廖管家,還有什麼差事適合她?”
老管家極會看主子臉色,明白主子是想整治這個女人,當然是挑粗重的活兒。
“回王爺,府里的馬棚……”
“伺候馬兒也好,我以前打工……”話剛開口,她及時收回,“呃,我是說,我很喜歡馬兒,拌草料,刷洗馬匹我都得心應手……”
廖管家見王爺再次沉下俊臉,及時應道:“馬棚里的差事如今也補足人手,沒有空缺。”見她十指如蔥,白嫩異常,他和自家主子交換了記眼色。“說起來,洗衣房倒是缺幾個人手……”
總算看到她不再露出希冀的表情,李承瑄就像只偷了腥的貓兒,得意的道:“那就把她分配到洗衣房吧。”
慢條斯理的起身,他唇邊揚起奸計得逞的笑容,居高臨下看着那個跪在自己腳邊的小女人,捉弄之意再起,“為了避免她笨手笨腳洗壞本王的衣裳,先給她找五十件下人穿的衣裳做試驗,三個時辰內必須洗完,若完成不了,就罰她不準吃完飯,廖管家,可都記下了?”
“回王爺,老奴記下了。”
留下一抹意義不明的笑容,李承瑄心滿意足的轉身離開。
跪在地上的阮小羽傷腦筋的蹙起眉頭,和滿臉嚴肅的老管家四目相對,片刻后,她聳聳肩,擺擺手,“說起來,你家主子似乎還滿難伺候的。”
李承瑄半躺在長椅內,身上輕掩着一件上等蠶絲錦袍,劍眉鳳眼,玉般容顏,在溫和的陽光襯托下,泛着淡淡的光芒。
一旁伺候的幾個小丫頭皆紅着臉,偷偷打量着自家王爺那好比天人般的絕色俊容。
王府後院的涼亭處,清風徐徐,四周飄散着濃濃花香,幾許春意盎然,景色美不勝收。
一個衣着華麗的女子坐在古箏前輕撫琴弦,用心的賣弄着自己的琴技,試圖吸引六王爺的注意。
半晌后,那高貴的男人終於輕啟眼眸,兩旁搖扇的丫鬟頓時奉茶倒水,好不殷勤。
“廖管家。”低沉磁性的嗓音,不知吸引了多少姑娘家的芳心。
“老奴在。”從旁伺候的老管家趕緊前進一步,躬身等着主子的問話。
“給本王說說,那個錢多多這些日子的近況。”自從那日下令派她去洗衣房當差后,他每天忙於國事,倒是差點把那女人給忘了。
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閑,在府里聽聽小曲乘乘涼,閉眸假寐的時候,才猛然想起她的存在。
廖管家板着一張撲克臉,恭恭敬敬道:“回王爺,錢多多被分配去洗衣房不出三天,就與下人打成一片,據老奴所知,她性格開朗,待人熱情,樂於助人,做事勤奮……”一頓,冷聲道:“和王爺之前所形容的,似乎有着天壤之別。”
李承瑄不由得蹙緊眉頭,陷入沉思。性格開朗、待人熱情這些字眼,怎麼可能會與錢多多那丫頭扯上半點關係?
就算一個人真的失去記憶,本性是不會變的。他記憶中的錢多多,囂張跋扈,刁蠻任性,無惡不作,怎麼可能與廖管家口中那個樂於助人、做事勤奮的女人是同一人?
“王爺……”廖管家忍不住小聲道:“是不是幾年不見,王爺不小心找錯了人?”
他在王府里當差十幾載,又是親眼看着王爺從一個孩童長大成人,心底自然是向著自家主子的。
可經過多日了解,那個曾被王爺恨之入骨、誓要拆骨扒皮的女人,不知使了什麼方法,居然讓府里的下人皆不由自主的喜歡上她。
“不可能!”李承瑄冷眼一瞪,哼聲道:“本王對自己的記性有信心,雖說已經過了五年,但本王絕對不會忘記那張臉的。”
表情突然陰狠了幾分,五指收緊。五年前那段恥辱的記憶賢明得就像昨日才發生,他怎麼可能記錯人?
他和那該死的錢多多之間,的確有一段教他想忘也忘不了的孽緣。
猶記得五年前——
他與當時還是儲君的皇兄雖是皇后的親生子,地位高出其他皇子一截,但皇宮內院,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事件層出不窮。
萬貴妃當年正值受寵之際,她的兒子,也就是夜熙國三王爺仗着自己天賦異稟,文韜武略,備受皇寵。
一次狩獵大賽上,他那個三哥為了昭顯自己的能力,居然不惜設下重重陷阱設計其他皇子出醜,其中還包括他的胞兄,也就是東宮太子李承澤。
身為太子胞弟,他李承瑄幼時便立下宏願,定要扶助太子登上皇位,因此勤練武功、熟讀兵書。
對於其他皇子的肆意挑釁,他的解決方式只有一個,那就是以暴制暴,不知有多少皇子因此挨了打,都因為父皇的過度偏袒,最終不了了之。
可是三哥不同,他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
因為設計了太子,害太子受傷,他氣不過,私下與三哥大打出手,最後三哥被他打得鼻青臉腫,慘不忍睹。
萬貴妃看著兒子被打成豬頭,一狀告到御前,龍顏大怒的結果就是,他被父皇狠狠訓斥一頓。
母后和皇兄紛紛為他求情。父皇罵他仗着龍子身份為所欲為,只知惹是生非。
面對父皇嚴厲的指責,他自然不服。“兒臣雖貴為皇子,卻並非如父皇所說,喜歡仗勢欺人,恃強凌弱。”
“哼!每次惹了禍事,就知道找你母后和皇兄替你出面求情,虧你生在皇家,母親又是當今皇后,才保得你小命無虞,若是生在尋常百姓家,你還有什麼本事如此放肆無禮?還有什麼立場恣意妄為?”
他聽到這話可不樂意了。“若兒臣生在尋常百姓家,或許就懶得滋事了。”
父皇看着他,冷哼道:“朕倒想同你賭賭,若你去了民間百姓家可以三個月不惹是生非,朕就饒了你今日的罪過;若你去了民間之後仍舊給朕添麻煩,你就乖乖回到宮裏,接受朕給你的懲罰。”
他不馴的揚着下巴,“賭就賭,兒臣絕對不會輸。”
就這樣,在幾個侍衛的護送下,他離開京城,趕往梅龍鎮,隱姓埋名,決心做出番成績給父皇瞧瞧。
自幼長於深宮中,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他自然是替自己找份差事謀生。
梅龍鎮干庫當鋪成了他委以求生的地方,憑着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他成功的在當鋪里做起一名小夥計。
老闆錢滿倉為人雖然刻薄小氣,倒也沒太為難他。
本以為只要熬過三個月的時間就可以回宮向父皇交差,順便再吹噓一下自己的成績,可就在此時,禍事降臨了。
當鋪大小姐錢多多,那個只比自己小一歲的丫頭,性格刁鑽驕縱,是梅龍鎮的一大禍害。
雖然他極看不順眼錢多多的為人,但想到自己的立場,自然也不想多生是非。
可他不招惹別人,不代表別人不來招惹他,那錢小姐見他生得眉清目秀,三番兩次的勾引不成,居然因愛生恨。
那時當鋪里有個客人送來一隻上等白玉的鐲子,說好了七天之後來贖,結果錢多多在去當鋪的時候發現了這隻鐲子,十分喜愛,央着她爹把鐲子給她。
錢老爺自然不允。那丫頭便心生惡念,趁人不備,監守自盜,不知情的錢老爺嚇得報官,錢多多害怕惹禍上身,居然將鐲子藏到他的屋子裏。
結果他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當成小偷,氣急敗壞的他,衝動之下與人大打出手,驚動了官府,最後,這事自然也經由暗中守衛他的人之口,傳到父皇耳中。
三個月期限未過,他與父皇的打賭,以慘敗收場。
回到皇宮之後,免不了父皇的一頓訓斥,挨了二十大板事小,備受三哥嘲笑事大,怨氣深重,他心心念念都想着有朝一日回梅龍鎮找錢多多報仇。
可宮裏連接着出事,先是父皇因病駕崩,太子即位,宮廷大變,復仇一事,便因此耽擱了下來。
直到上個月,他奉旨外出辦案,路經梅龍鎮,才無意中想起錢多多。
派人打聽,得知她在不久前突患怪病,錢老爺貼出招婿沖喜的公告,他才想到利用自己養的八哥來捉弄那半死不活的錢多多。
沒想到拜堂當日,那丫頭居然莫名轉醒,為了折磨她,他才提議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把她帶回王府,打算好好回報她當日的陷害。
所以一路上儘可能的刁難她,進了府,更是想方設法的不讓她過好日子。
可萬萬沒想到,從前那刁蠻無理的錢多多,在歷經五年之後,居然會失去從前的記憶。
不遠處,傳來幾道柔嫩嬌美的聲音——
“多多,這珠釵是前些日子我鄉下的娘特意買給我的,你整天忙完了自己的差事,還不計辛勞的幫我的忙,這釵就當是我給你的答謝禮。”
“傻甯兒,你都說了這釵是你娘送你的,我怎麼可能收下。”阮小羽奪過她手中的珠釵,嘻笑的插在對方的頭上。“瞧,只有你這種鵝蛋臉型的姑娘,戴這種珠釵最漂亮。”
“可是……”
“別可是了,反正我身強力壯,多幹些活兒沒什麼的……”
兩人的談話聲越來越細碎,兩個小姑娘就像要好的姐妹,說說笑笑的遠離。
深深印在李承瑄眼中的,是錢多多臉上那抹純真無邪的笑容,粉嫩心形的小臉,綻放着耀眼的光芒。
心頭驀地一跳,好像什麼地方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當他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剛剛究竟有多失態。
耳邊突地傳來琵琶聲,如魔音般攪亂了他的心緒。
彷彿剛剛那瞬間,所有的一切不存在似的,天地之間,只有他和那個錢多多彼此遙望……
見鬼了,事實上,錢多多從頭到尾根本沒看過他,只有他像個白痴一樣,獃獃被那抹溫暖無邪的笑容吸引。
當他驚覺那個吸引自己的女人竟然是錢多多時,不由得又氣又怒。
他到底着了什麼魔,居然會愚蠢得認為她的笑容像女神,哼!那分明就是惡魔的微笑。
悠揚琴聲,此刻卻如同魔音,惹人心煩。
“夠了!”他氣急敗壞的低喝一聲,目光陰冷的瞪向那個撫弄琴弦的美麗女子。“滾!都給本王滾下去!”
“啪!”杯起杯落,名貴的瓷器掉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兩旁伺候的丫鬟和琴伎皆被他突來的怒氣嚇得跪地不起。
李承瑄甩袖起身,一腳踢開眼前那把名貴的古琴,撩袍走人。
廖管家望着主子的背影,卻不由得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