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的心禁不住狂跳如鼓
隊長本來就看不上褚子格,加上出了這樣的事,更是煩他。到了他家,屋子都不想進,站在院子裏,大聲嚎氣地喊他。
褚子格揉着眼睛出來了。他垂着眼瞼,平伸手臂請隊長進屋。
“那號的,你抬起頭來看着我!”
“好,隊長……”褚子格的樣子極卑微,誠惶誠恐,眼睛佈滿了血絲。
那張刀臉像冰冷的鐵塊。褚子格暗暗驚懼。
“褚子格,那號的,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你個狗日的!”
“隊長,是我不好!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好吧。”褚子格小心翼翼地回答。
隊長坐在關杏搬來的木墩上,食指點着褚子格的腦門兒,就差罵了。他說,俺他娘的就想扇你兩個大嘴巴子!
褚子格還想解釋,隊長大手一揮,站起來說得了得了,我不聽,那號的,下午讓關杏找會計借20塊兒錢,背着行李,上公社報到!
隊長,你是讓我……?
上學習班!
隊長把話撂下,只管走了。褚子格張大了嘴巴,半天也沒合上。
褚子格滿臉狐疑,不知道隊長葫蘆里賣的啥葯,也不知道帖嫂和隊長說些啥,當然更不敢再給李根長打電話了。但是,他知道,上學習班,隊裏是不給補助的。他也知道,進了學習班,就是變相勞改,白天做苦活,晚上政治學習。一點自由也沒有。更可怕的是,一旦進了學習班,就進了壞分子行列,在以後的日子裏,只能是“老老實實”,不能“亂說亂動”!
折騰了一夜沒睡,清早起來,趁着街上沒人,褚子格黯然背起行李,匆匆忙忙往公社趕。到了公社一問,才知道是出民工,到很遠的地方,去修水電站。褚子格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知道這必定是關杏找帖嫂起得作用,看來隊長雖然氣還沒消,卻還是給他了面子。這樣也好,大家都以為他上學習班了,回去的時候也好名正言順。
褚子格到公社食堂吃了四兩高粱米飯,看看時間還早,便走到高處,胡思亂想,看着響水灣方向,長長地嘆了口氣。
到這裏已經兩年了,一次也沒回到自己生活8年的那個地方。他很想念那個地方。因為,那裏,還有一個女人讓自己神牽夢繞。
那是個柔情如水的女子。她叫杜鈴。
和杜鈴相好,真的是一次偶然。
其實,褚子格早就從廣播裏聽過杜鈴的聲音。她是公社廣播站的播音員。早在文化大革命還沒開始的時候,褚子格每天都會在廣播中聽到:社員同志們,前進公社人民廣播站,現在開始播音。社員同志們,前進公社廣播站,本次播音結束了,下次播音再見。清脆而柔軟的聲音,甜絲絲的。
褚子格沒見過杜鈴的模樣,但是聽說過,她的模樣好俏,是公社農業中學一個教師的妻子。褚子格還聽說,杜鈴平常深居簡出,上下班的時間也很少有人看到。但是不要緊,光聽聲音就夠了,像這個公社許多男子一樣,大家都非常喜歡聽到這個柔美的聲音。
文化大革命開始后,杜鈴的工作也開始繁忙起來。工作內容不再是那幾句話的重複,而是要讀一些通知、文件還有批判稿了。
人世間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事情幹得越多,犯錯誤的概率就越高。
杜鈴如果每天都重複那幾句,厄運永遠也不落到她的頭上。還有,如果不是那個扭曲的年代,或許她也不至於遭受那麼多的委屈。
那時候,褚子格已經是公社革委會副主任。如果他不是這個職務,杜鈴的事,或者走得極端,抑或不了了之。杜鈴事後想起來,就想死過一次一樣。
當然,杜鈴也確有責任。那日,褚子格交給杜鈴一份鬥私批修的稿子。讓她晚間廣播時必須播出。已經沒有錄音時間。杜鈴草草地看了一遍,就到了時間。於是,她開始直播這篇批判稿。
播完褚子格的稿子,就到了新聞聯播時間。杜鈴關好機器,正要喝口水潤潤喉嚨,褚子格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杜鈴,你開開門,有要事找你談!”
杜鈴一驚,她不知道褚副主任找自己做什麼。平常工作中,幾乎沒有什麼交往。甚至連話也沒說上幾句。可是這個相貌冷俊的年輕副主任,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做什麼呢?會不會是稿子出了問題?她的心禁不住狂跳如鼓。
褚子格來到公社后不久,就目睹了杜鈴的芳姿。在看到她的霎那間,褚子格覺得呼吸突然很吃力!他沒料到,杜鈴是如此的俊俏!原來,她以為關杏已經很美了,可是如果和杜鈴站在一起,相差的絕不是一個檔次。
完全是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大約一米六零的個頭,梳着當時流行的“五號頭”,眉眼如畫,膚若凝脂。喜歡穿軍綠褲子,藍色的上衣。款款走來,目不斜視,彷彿世間只有她自己!
那天晚上,褚子格突然失眠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違背諾言。“永遠不想別的女人。”這是他對關杏的承諾。婚前婚後都沒少說。可現在就是想杜鈴!滿腦了里都是她的影子。他想像不出,摟抱杜鈴酥滑的,幸福的指數會有多高?
得不到她的人,聽一聽她說話也是好的。傾聽杜鈴的播音,成了褚子格最大的享受。
那天晚上,褚子格把批判稿子送給杜鈴,便合衣躺在行李卷上,枕着雙手,品味的自己文章。美中不足,就是杜鈴的聲音不夠剛鍵硬朗,她的聲音,如果讀柔美的散文詩,效果一定非常之好。他又想,如果康慨激昂了,那又不是杜鈴了。於是,也就安下心來,聽自己寫的文章,在大喇叭里,藉著杜鈴的聲音,在全公社的上空飄蕩。這是一種成就,他心裏很滿足。
文章讀了一半,杜鈴突然發生了一處口誤!關鍵是她根本沒有發現,如果即刻更正,也情有可原。可是她竟然毫不知覺,連停頓的意思也沒有,仍然平緩地朗讀着。
關鍵那個口誤是個非常嚴重的口誤!嚴重到不可饒恕!
褚子格的額頭立即湧出了冷汗!
他不知道,是自己寫錯了?還是杜鈴讀錯了?
反正,這是一處致命的錯誤!其嚴重程度,死刑都夠了!他真想立即到播音室看個究竟,但是,這個時候,是任何人也不準打擾的。
只有硬着頭皮聽下去。褚子格恨不得杜鈴立即廣播完。
終於,那篇文章廣播完了。褚子格立即抓起電話撥通了廣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