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然而,不再見面,並不意味着他們就忘記了對方。

如果說導致陸秀廷時常想起梅蕊的原因是她總冤枉他、還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的話,那麼梅蕊經常想起他的原因則是他的好脾氣。

雖然惱他,但梅蕊心中明白,那個被她罵過多次的男人其實並非浪蕩子,也不是無禮之徒。只是她實在想不明白,哪個男人能有像他那樣的好脾氣?

在與他的幾次見面中,她從來沒見過他發怒。無論她如何罵他,他總是語調不變,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即使在說那些聽在她耳里分明就是冷嘲熱諷的話時,他的臉部表情依然平靜,聲調仍然和緩。

他究竟是什麼人?難道是讀書人?她暗自猜想,因為在她看來,只有修養好德性高的讀書人才會有那麼好的涵養,可是他的扮相和行為又不像行事拘謹木訥的讀書人。

這些無解的問題困擾着她,讓她時常身不由己地想起他,想起跟他相遇時的點點滴滴,並發現自己在這樣的回憶中獲得了很多的快樂。

這可不行!這個男人讓她沒有安全感,跟他在一起,自己總是處於劣勢,這不是她樂意見到的情形,所以她警告自己以後不能再想他!

可是誰又能料到,如今自己從數十名求親者中挑選的夫君,居然會是這個與她有過數次不愉快經歷的「粗魯小子」加「無賴」!

更讓她吃驚的是,他居然是聲名顯赫的陸氏四公子!

睨了眼站在桌邊的他,她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味雜陳。難道自己與他的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牽連是天意?他與她是命中注定的姻緣?

今天的他比前幾次相見時更顯英俊,穿着打扮也氣派講究了許多。短褂寬口褲換成了時髦的青色小袖圓領長衫,頭戴四方平定巾,白凈的臉上秀眉輕揚,鼻樑高挺垂直,精明透亮的眼眸閃閃發光,唇邊依然掛着淡淡的微笑,顯得意氣洒脫。

如今,對他的這份淡定和自信,梅蕊是全然理解了。出生於陸氏那樣的家庭,自幼耳濡目染,必定是氣質優雅、心胸開闊之士。

知道了他是誰,她並沒有覺得高興,反而覺得很受傷。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告訴她他的身世,也沒有試圖糾正她對他的誤解——當然,她也沒問過——可是就算沒問,他也不該在她罵他是無賴時,仍不作任何解釋,還讓她一直誤會他,並表現得像個沒教養的女人!

正因為這種受騙感,她覺得自己無法接受他,否則她還有什麼尊嚴?

可是,爹爹已當眾宣佈他為「賢婿」,如果不嫁給他,她將讓爹娘失望,讓梅花山莊失信。而聲望顯赫的陸氏能容忍這樣的侮辱嗎?

思前想後,她左右為難。該怎麼做呢?也許,讓他知難而退是最好的方法。

於是她禮貌地說:「陸公子,今天的選擇不作數,請你回去吧。」

看着她冷淡、疏離的模樣,陸秀廷心裏很不痛快,心想你有你的傲氣,我也有我的自尊,怎可由着你擺佈與漠視?

隨即他也不失禮貌、平板地說:「與姑娘相逢數次,姑娘該知道在下不是可由着人呼來喚去的人。」

聽到他如此冷淡的口氣,梅蕊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靜靜地站着。

見她語塞,陸秀廷面色微緩,指指桌子邊的椅子。「姑娘請坐。」

梅蕊看了看椅子沒說話,恍惚間覺得好像他才是這裏的主人。

「坐下吧,我有話跟你說。」陸秀廷再次指指椅子,對她說。

因為他突然提高了聲音,梅蕊一時竟聽話地坐下了。

見她安靜坐下看着自己,陸秀廷心中略喜,也在桌旁坐下。可是當他坐穩抬頭看她時,卻被她飄渺的眼神吸引了。

那是常常困擾在他心頭的眼神,是讓他氣惱又挂念的眼神。

這會兒,那雙秋水翦瞳更顯得飄渺,也更加擾亂了他的心。

此時此刻他更加確信他要這個女孩!正因為這樣,他才會在聽范朝陽說到這個比賽時立即決定前來一試身手,甚至還費盡心思地跑了趟泉州秦府,找他最喜歡梅花杯的姊姊幫忙設計出這個絕美之作,那是因為他決心要贏得這場比賽,贏得她!

如今他贏了,而她卻想賴帳,他如何能輕易放棄、空手而回呢?

不!不能!為此他得清楚地表明立場。

「沒得到你的答覆前,我不會離開!」他堅定地說,口氣也不再客氣。「今天的一切既然是按照貴庄的規矩公平競爭的結果,那我就會娶你!」

梅蕊看着他,在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上看到了堅定和決心,於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說服他,更不可能說服爹娘,因為眼前這個男人絕對會讓她的說辭變得無力。

早聽說陸員外家教嚴謹,他應該是個好人,只可惜她跟他的齟齬衝突實在是太多了,如今舊仇宿怨未解,她怎麼能嫁給他?

她的心思百轉千回,並在他灼熱的目光中意識到兩人的視線還在緊緊糾纏。她急忙轉開視線,沉靜地說:「我不想嫁給你。」

「現在說這個已經太遲,因為你已經選擇了我。」秀廷毫不含糊的一句話讓梅蕊的心彷彿停止了跳動。

她輕輕喘氣,平息着心頭的紊亂問:「你想怎麼做?」

「先回家稟明父母,下聘和婚事當由爹娘做主。」

「那你要我怎樣?」梅蕊聽他說得那麼乾脆,雖然明白自古婚姻大事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無可置喙,但對他根本不尊重她的意見的態度很不滿,因此口氣中頗有譏諷的意味。

陸秀廷並不介意她的語氣,直截了當地說:「我想要你先跟我到花橋溪去,那裏有陸氏新開的白瓷窯,我們要制一批新梅花杯,請你幫忙畫梅。」

「不,我不去!」梅蕊聲音不大,但態度異常堅決地說。

陸秀廷一愣。「那是我獨立掌窯后的第一窯瓷器,你真不願去幫我?」

「那是你的事。」梅蕊狠着心說,她不想跟他去,如果她無法改變招親的結果的話,那麼她更不能去幫他了,因為她要報仇!

「梅蕊?!」因為吃驚,陸秀廷直呼其名。

「我不去!」梅蕊站起身來看着他。「這也是我的選擇!」

說完,她離開了小廳。

就在陸秀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苦惱着要如何說服她時,門再次開了,梅修夫婦相偕着走了進來,在他們身後,是去而復返的梅蕊。只見她低垂着頭,雙手絞着一條絲帕,一副不情願的模樣。

陸秀廷知道一定是梅修夫婦逼她進來的,於是明白現在該是時候解釋他與梅蕊之間的種種過往了。

「賢婿請坐。」當他起身向梅修夫婦行禮后,梅修和藹地對他說。

陸秀廷看着兩位老人和梅蕊坐下后,才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了坐。

果真,梅修要跟他和梅蕊說的事,正如陸秀廷所揣測的那樣,梅氏夫婦要知道兩個看似十分般配的孩子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如此俊秀的男孩不僅未能得到女兒的歡心,還讓她變了一個人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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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難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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