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日落時分,沁涼空氣中瀰漫著股淡淡的桂花茶香。

花香、茶香伴着熱茶入喉,似暖流,輕輕的撫過五臟六腑、四肢百骸,教全身都溫暖了起來。

閉上眼細細品味好茶帶給他的滋潤,趙罄忍不住發出滿足的嘆息。「好茶!」

姚素瑩靜靜的凝睇着眼前閉眼品茗的男子,思索着。

眼前氣宇軒昂的英俊男子自稱趙五,為了替愛瓷的父親尋生辰禮,遠從京城慕名而來。

經鄉親們指點,他登門造訪,生意上了門,姚素瑩自然不可能拒絕。

與接待一般客人無異,她正要向他細細介紹各式瓷器時,這俊秀非凡、氣度高雅的男子,居然看都不看瓷器一眼,只是向她討了茶,悠悠哉哉的喝起茶來。

約莫等了半盞茶的功夫,完全不知男子意欲為何,姚素瑩按捺不住地開口:「趙五爺——」

同時,男子突然睜開眼截斷她的話,好奇地問:「姚姑娘,妳說這是什麼茶來着?」

「桂花茶。」抑下內心的波動,她淡淡地道。

「姚姑娘果然有一雙巧手,連這看似平凡的桂花茶,由姑娘泡來,也變得不平凡。」

「多謝五爺誇獎!」她淡淡接受他過分吹捧的誇大言詞。「不過五爺似乎不是為喝茶而來的吧。」

近來因為美人瓷的名聲漸響亮,遠從各地登門造訪的人不少,但相對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也不少。

薄唇噙着愜意的淺笑,他挑起濃黑的劍眉,用一雙黑如子夜的炯眸望着她。「看來姚姑娘沒這番閒情逸緻,等不及要談正事了。」

清雅絕美的臉兒不自覺地一僵,她揚了揚唇,開門見山問:「五爺究竟是看上鋪子裏哪一件瓷器?」

「我要妳在未來的十天內,只能燒我要的瓷。」

他霸道的口吻讓姚素瑩愣了愣。「難道鋪子裏沒有五爺滿意的瓷器嗎?」

「或許有,但並不是最特別的。」

他千里迢迢,遠從京城來到汝州,要的便是一份舉世無雙的獨特。

他的口吻讓她感到不悅。「鋪子裏的瓷器或許不算特別,但每一件絕對都是費心琢磨的好瓷。」

「我皇……」驚覺自己險些暴露身分,他猛地打住逸出口的話。「我爹要的是舉世無雙的瓷器。」

她沉默了半晌,輕輕地嘆口氣。「五爺,很抱歉,我沒法兒照您的意思做。」

「為何?」

「做生意講的是誠信,許多由外地訂製的瓷器,得在這幾天交貨,我不可能為了你違信。」

「要多少?」

「什麼?」

「要多少銀子,妳才肯把這十天讓給我,妳開個價,我給得起。」他的表情不慍不火,但態度傲慢,完全是準備拿錢砸人的公子爺形象。

一股厭惡升起,她輕抿唇冷聲道:「誠信無價,五爺給不起。」

挑起眉,他緩緩打量眼前冷着張臉的女子,不怒反笑。

他身邊有不少女子,卻沒有一個像她這樣清麗高雅,美得這麼有個性。

「我不認為天底下有銀子買不到的東西。」

「五爺,您請回吧!」他評頭論足的失禮眸光,讓她輕擰柳眉,表情更冷。

美人鋪里的瓷器全出自她之手,若遇着懂得她作品的知音,就算不收銀子也無妨,但眼前來自京城的公子爺財大氣粗,顯然是附庸風雅之輩。

饒富興趣地看着她氣惱的模樣,趙罄笑問:「難不成姚姑娘也像那些文人雅士一樣,視銀兩為俗氣,有生意不接,有錢不賺?」

他暗諷的言詞,徹底惹怒姚素瑩。

「五爺若不減雅興,想把茶喝完再走也成,恕不奉陪。」她福了福身,不打算再與他糾纏下去。

見她要離開,趙罄拉住她。「姚姑娘,且慢!」

驚覺他唐突的行為,她冷冷睞了他一眼。「請五爺放手。」

被那清艷的美眸一瞪,他沒被嚇着,心反而被撩撥得更想逗她。「姚姑娘不接我的生意,我就不放。」

他從不做白費功夫的事,既然看中美人鋪的瓷器當賀禮,就誓必要將賀禮帶回京城。

聞言,姚素瑩霎時變了臉色,努力想怞回手。「我是遇着山上來的惡霸嗎?這麼惡劣!」

其實男子的五官深邃俊雅,身材高大挺拔,由外表看來,沒半點惡霸的氣息。

但由他方才的行為看來,這看似尊貴的男子,只是端着張俊美麵皮騙人,骨子裏惡劣極了。

美人鋪打開門做生意以來,顯少遇到像他這麼可惡霸道的人。

看着姑娘氣惱的模樣,他益發覺得有趣,緊緊握着姑娘的手,竟捨不得放開。

「妳是遇着財神爺了。」他忍俊不住地揚唇笑道。

受夠男子的輕薄與無賴,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想怞出手。

奇怪的是,他的表情看來輕鬆自若,怎麼她就是沒法兒掙脫,瑩白玉顏惱得漲紅。

「你再不放手,我要喚人了!」她輕嚷着,嗓音透露出一絲焦急。

他並非登徒子,但經她這麼一說,自己倒真像個無賴。暗嘆了口氣,他頗不以為然地揚揚眉,鬆開了手。

沒料想到他會這麼快鬆手,姚素瑩倏地往後退了兩步,驚呼出聲。

眼見就要踉蹌跌倒時,趙罄身手敏捷地來到她身後,環住她的腰,穩住她的身子。

姚素瑩撞進了男人寬闊的胸膛,感覺到男子粗重的鼻息與沉穩強健的心跳,立刻驚跳開來。

任她誇張的由他懷裏跳開,他揚笑道:「我救了姑娘一次。」

她明明是個玩泥的姑娘,怎麼身上會散發出一股舒心的淡淡馨香?

那香氣讓他忍不住貪婪地一再深深吸氣,只為讓那香氣留在鼻端久一些。

姚素瑩暗暗打量他怞動的鼻翼,心頭湧上一股怒氣。

若這富家公子膽敢把她當成隨便女子,再藉機輕薄她,就休怪她不客氣。

「寧可不要你救!」她冷哼了聲,態度清傲不可侵犯。

冷冷碰了一鼻子灰,他並不以為意,一雙眼落在她清冷玉顏上可愛的紅暈,覺得她有趣極了。

明明是個雅緻的美姑娘,怎麼偏要擺出一副隨時想咬人的兇巴巴姿態呢?

發現他直瞅着她,一副但笑不語的古怪模樣,她惱怒的提醒。「五爺您若沒別的事,可以告辭了。」

為防姑娘真的喚人來趕他,他識趣地道:「我給妳一天時間考慮,若不想錯過我這尊財神爺,明天到滿福客棧找我。」

話落,他不待她反應,瀟洒的旋身離去。

風揚,他的衣衫隨風翻飛。

姚素瑩望向他透着孤絕氣息的挺拔背影,撫了撫燒紅的臉兒,忍不住低噥了一句。「我才不自找死路呢!」

趙罄離開美人鋪后,在出名的百鋪瓷街閑晃,看過各鋪瓷器后更加確定,生辰禮非得由姚素瑩親手燒制不可。

篤定心意,他在街上面鋪草草用了碗面,以及簡單的酒菜果腹后,才回到客棧歇息。

他的腳步才進廂房,便察覺周遭不尋常的氛圍,心裏立刻起了警戒。

果不其然,他甫推開門,一道持劍黑影倏地破窗而入。

凜亮劍光落入眸底,趙罄利落地側身,閃過那致命的一擊。

襲擊不成,黑衣人目露凶光,揚劍再朝他攻去。

面對黑衣人招招狠毒、奪命意味甚濃的攻勢,趙罄由腰間怞出一把護身軟劍,接下其攻勢。

黑衣人知曉趙罄武功不俗,不敢大意。

全神貫注地與黑衣人對了數十招,趙罄低聲喝道:「回去告訴他,本爺要的是公平競爭,不要盡使些小人手段!」

無須懷疑,他知道黑衣人是誰派來的。

黑衣人招招致命的招式,不難察覺對方想置他於死地的意圖。

「廢話少說!」黑衣人冷哼一聲,劍招若落雪,一招接着一招朝他進攻。

兩人由廂房斗至客棧后的暗巷,當風穿過暗巷,聽來竟似嗚咽低鳴。

耳底落入那哀凄的風聲,薄唇淡揚起一抹諷笑,趙罄心寒至極。

未料到這一分神,竟讓黑衣人有機可趁,利刃劃過他左肩,衣破肉綻。

趙罄面色一凜,咬牙低咒了聲,揚劍連連進擊,片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劍劃上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赫然聽聞耳邊唰唰數聲,意識到狀況不對勁,可為時已晚。

神色漠然地看着黑衣人中劍倒地,趙罄甩去劍上殘血,收劍回到廂房。

廂房內一片寂靜,他沒驚動小二備來藥物,只是簡單包紮傷口止血。

這一夜,肩上傷口隱隱作痛,卻遠不及內心的寒涼痛楚。

他睜眼看着帳頂,一夜無眠到天明。

姚素瑩一向起得很早。

當天色漸亮,她已梳洗好,準備進窯房工作。

在進窯房前,她會先打開鋪子的門,讓晨起上工的夥計們,可以進鋪子準備開張。

沒想到她才打開鋪門,眼底突地映入一抹修長身影。

「你……怎麼又來了?」她擰眉惱聲問。

她記得昨兒個兩人鬧得挺不愉快,那一鬧,讓她更加確定自己不會接下他的生意。

沒想到這男子的臉皮恁厚,居然無視她的拒絕,還一大早上門來擾人!

「姑娘早。」趙罄旋身朝她咧唇一笑。

男子原本就長得俊朗非凡,這一笑讓他好看的臉添了幾分爽朗。

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心被緊掐住,視線無法從他眩目的笑臉上挪開。

趙罄直視着她氣惱的模樣,嘴角勾起了一抹淡笑。「我太早來了嗎?」

「你又來這裏做什麼?」她慌慌收回落在他臉上的視線,表情冷冷淡淡,訝異自己居然被男人的笑給迷住了。

為此她有些惱,但很快的她便甩開那惱意。人們原本就喜歡美好的事物,她亦是如此。

眼前這個趙五爺雖然惹人厭,但不可否認他有張好皮相,她喜愛美的事物,一時被他給迷惑也不足為奇。

趙罄看她板着張俏臉,心底不由得又想逗弄她一番。

「昨兒個生意沒談成,還惹姑娘生氣,所以今兒個特地早起,登門請罪。」

想起昨日的事,她清冷玉顏一赧,順道賞了他一記白眼。「其實做生意也要講求一點緣分,既然咱們理念不同,五爺何不隨緣,就別堅持了。」

她這話雖說得委婉,但不難聽出話里強硬的決定。

「倘若我堅持呢?」趙罄面對她的堅持,內心苦笑。

他早料到這一次的選瓷任務是件苦差事,卻沒想到會遇上這樣一個倔姑娘,看來他想儘早將生辰禮拿回京城,似乎是不太可能了。

暗暗將他不達目的、誓不休的堅定眸光納入眼底,姚素瑩的心不由得一懾。

她有種一天不答應他,就會一直被纏着的預感。

「你這個人真的很——」

不讓她有機會將話說完,他一臉興味地望着她道:「沒辦法,誰教我就是看上妳——」

他刻意一頓,姚素瑩的心跟着一窒。

他剛剛說了什麼?

他說,他看上了她?!

兩人不過初相識,他怎麼會說出這麼輕率的話?

頓時,說不出的羞惱情緒充塞在心頭,她板起臉容輕斥。「五爺,你怎麼可以對我說這種無禮……」

也不管她義正詞嚴說著什麼,他直勾勾瞅着她,明知故問。「妳臉紅了?為什麼?是因為我說了什麼讓妳害羞的話嗎?」

她生起氣來的模樣還真是好看,怒意牽動了她清冷的臉部線條,面頰微紅、眼兒明亮,讓他瞧得心情大好。

「我、我哪有臉紅!」就算有,也是被他氣得漲紅了臉。

「怪了,難不成是我的眼睛有問題?我看我得找個人幫我瞧瞧,妳是不是真的臉紅了。」

他誇張的柔了柔眼,轉身就要拉個路人來替他瞧瞧。

見狀,她急忙拽着他的袖子嚷嚷。「你發什麼瘋!」

「這麼緊張做什麼?怕讓人發現妳因為我臉紅嗎?」

姚素瑩被他逗得七竅生煙,已經顧不得他是客人,隨手拿起擱在一旁的掃帚就要趕人。「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趕你走。」

「嘖,真兇。」他露出飽受驚嚇的神情。「我不過是想告訴妳,我看上妳做的瓷器,妳何必這麼大反應呢!」

驀地,姚素瑩感覺雙頰漫上一股熱燙。

「你、你說看上我的瓷、瓷器?!」

她以為他看上的是自己!

「要不然姚姑娘以為我看上什麼?」他明知故問,深眸盪過一絲黠光,表情有些無賴。

一捕捉到他眼底黠光的那瞬間,她恍然大悟。

這個可惡的男人,絕對是故意的!

「妳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見她錯愕的模樣,他問。

「我什麼都沒誤會!」

姚素瑩被他氣得牙痒痒,不明白自己怎麼如此傻,任他耍得團團轉。

「是嗎?那妳為什麼臉紅?」

她冷哼了一聲,轉身進鋪。「恕不奉陪,五爺請自便!」

趙罄見她真的轉身進鋪不理他,心裏暗斥了自己一聲。

想來自己真被「那些人」給搞煩了,才會不斷想從她身上尋樂趣。

一個不小心,他又逗她逗得過火了。

這下可好了,若真的惹火了她,她不幫他燒瓷,那生辰禮不就沒望了嗎?

思及此,眸底的玩味被另一抹深沉的目光所取代,懸在唇角的笑,成了不冷不熱的諷笑……

天空灰濛濛的,雖然才剛下過雨,但天氣卻沒有轉晴的跡象。

位在湖畔的百鋪瓷街,被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洗滌,充斥着一股清新的氣息。

姚素瑩走在帶着涼意的大街,提着二妹帶回來的瑪瑙石,心中難掩喜悅。

有了瑪瑙石,她便能儘快將之前的想法付諸行動了。

正當她沉思之時,一抹帶笑的沉嗓拉回她的思緒。

「姚姑娘,真巧啊。」一瞥見那抹纖雅的身影,正準備再走一趟美人鋪的趙罄訝聲喚道。

聽到那無賴的聲音,姚素瑩身形一頓,臉色一沉,片刻后,毫不猶豫地加快腳步,掉頭就走。

這陰魂不散的傢伙,究竟要纏着她到幾時才甘願?

趙罄定定凝視着她驚慌的神情,唇角忽地浮現一抹玩味的笑,腳步大跨了幾步便追趕上她。

「姚姑娘,怎麼我愈喚妳,妳走愈快?等等我!」

自從上一次把她惹火了后,她躲他躲得可勤了,他居然怎麼也尋不着她的人。

今兒個出其不意的遇上,他可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驚覺他在身後緊追不捨,姚素瑩心慌意亂地加快腳步,就怕自己又要被這個行為浮誇的貴公子給纏上。

見她一副避他唯恐不及的模樣,趙罄擰起眉。

看來他上次真的逗她逗得太過火了,得想辦法消消她心裏的怒火。

想法一定,他一個箭步,瞬間堵在她面前。「姚姑娘,妳聽我說……」

沒料到他會突然來到她跟前,姚素瑩心一驚,想定住腳步,卻為時已晚,回過神,她已一股腦兒撞進對方懷裏,而手中那一袋瑪瑙石,也跟着飛了出去。

愕然看着手中那一袋瑪瑙石朝湖邊飛去,她推開男子,嚇得驚呼出聲。「不!不要!」

姚素瑩拚命伸長手,想救那一袋瑪瑙石,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它「撲通」一聲,掉進湖裏。

那瞬間,她的心涼了半截。

不知自己堵人的舉動闖下了大禍,被她突如其來的力道推得往後退了一步的趙罄,好奇地問:「什麼東西掉進湖裏?」

憤憤然瞪了他一眼,姚素瑩拎高裙襬,跨過湖邊石欄,企圖撈回那袋瑪瑙石。

瞧她的舉動,趙罄驚聲問:「妳做什麼?」

「不關你的事!」自認倒霉地緊抿着唇,她不搭理他,逕自在湖邊探看着。

那一袋瑪瑙石是二妹好不容易帶回來給她,準備讓她以瑪瑙粉末為釉,研燒新瓷用的。

沒想她卻遇上這煞星,害她弄丟了瑪瑙石。

想着那袋沉入湖底的瑪瑙石,姚素瑩急得紅了眼眶,濃濃的憤怒跟着湧上,恨不得把身後的男子碎屍萬段。

見她愈走愈靠近湖畔,趙罄急喚。「姚姑娘快回來,岸邊的土質較鬆軟,妳站在那邊太危險了!」

姚素瑩哪管危不危險,只要能拿回瑪瑙石,再危險她都願意嘗試。

這想法才掠過,湖畔過於鬆軟的泥地,讓她踉蹌了一下。

在她就要跌進湖裏的那一瞬間,趙罄施展輕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來到她身邊,一把將她抱住,帶上岸。

腳步一定,趙罄慍聲道:「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什麼東西值得妳用一條命去換?」

姚素瑩飽受驚嚇,又被他怒聲怒氣的罵了一頓,她再也隱忍不住地對着他咆哮道:「你知不知道我手中那袋瑪瑙石有多重要?那是我們姚家新瓷的希望,沒有了它,就沒有研燒新瓷的可能!再說,你又為什麼要欺負我?遠從京城千里迢迢來調戲我,很好玩嗎?」

吼完,她激動得臉兒發紅,美麗的杏眸兒染上氤氳霧氣,教人瞧了心軟。

「對不住,是我的錯,但我沒想過要欺……」

面對她一連串的指控,趙罄心虛了。

他在京城被姑娘們纏慣了,以致被她對他不屑一顧的冷淡,給激發了劣根性。

他是真的想欺侮她……

捕捉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心虛,她垂下長長的睫毛,深吸了口氣,推開他,不要他的解釋。

突然,趙罄的手落在她的纖肩,扣住她往前的腳步。「我去。」

「不用你幫忙。」她軟聲拒絕,語氣卻很堅定。

因為錯在自己,他好脾氣的捺着性子道:「我知道妳惱我,但別拒絕我,讓我愧疚。」

僵持了好一會兒,她不甘心地幽聲問:「你……真的能替我拿回來?」

「妳放心,我會幫妳拿回那袋瑪瑙石。」

他的保證,讓她心裏泛開一股無以名狀的暖意。

自從爹過世后,她一肩撐起姚家,保護兩個妹妹。

如今,在三妹嫁給世代護衛姚家的白若儼后,她的責任與心思,重新落在研燒新瓷上頭。她怎麼也不能失去二妹費盡千辛萬苦,替她拿回的瑪瑙石。

眼前這個曾惹怒她的男人,堅定地表明他的愧疚,她該相信他嗎?

就在姚素瑩對他仍抱着懷疑的態度時,突然,撲通一聲落水聲,拉回她飄遠的思緒。循聲望去,只見平靜的湖面因為他躍下湖的動作,激起一陣水花。

趙五爺跳下湖了!

姚素瑩急奔向湖畔石欄邊,一顆心驚懼地高懸着。

她知道他要替她拿回那一袋瑪瑙石,但真見他躍下湖,她的心無法不忐忑。

她不知道湖有多深,萬一真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

隨着時間流逝,她半刻也不敢鬆懈地緊盯着湖面。

這麼久了,為什麼他還沒上岸?一個人能閉氣閉這麼久嗎?

當心底那一股恐懼與各種可怕的想像紛然湧上時,姚素瑩忍不住大喊。「趙五爺!趙五爺!」

她邊喊邊探看,緊繃的情緒讓她絲毫感覺不到由湖心拂來的寒意,卻清楚聽到自己急切的呼喚,回蕩在湖畔。

突然,前方平靜的湖面,終於有了動靜。

在姚素瑩尚不及反應下,趙罄一鼓作氣地破水而出。

看到他出現的那一瞬間,緊繃的情緒倏然放鬆,她雙腿虛軟地半癱坐在地上。

看着她為他擔憂驚恐的臉,趙罄蒼白的唇勉強揚起一抹微笑。「原來姚姑娘這麼緊張我?」

她一時語塞,無心理會他得意洋洋的語氣,只是定定凝着眼前那張濕淋淋的俊顏,心緒翻動不已。

「妳還好嗎?」他半蹲下身,垂眸望着她問。

感覺他發上、衣上的水滴落,姚素瑩回過神,緊握髮抖的雙拳,猛地撲上前用力捶打他。

「你逞什麼英雄?」她緊繃的聲嗓,因過度的忿怒而嘶啞。

激動的言詞下,心裏真正的想法是——幸好,這討人厭的紈褲公子爺沒死!

任她死命捶打着他,發泄內心的恐懼,趙罄唇邊的笑意抑不住地擴散。

她的力道對大男人來說不痛不癢,卻在無意間流露出她對他的關切。

不知為何,被她這麼關切着,他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

半晌,在她累得無法再使出一分力時,他滿是歉意地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嚇妳的。」

在湖裏的時間比他想像的還要久,值得慶幸的是,他找回那一袋瑪瑙石了。

她偏過螓首,冷哼一聲,不接受他的道歉。

瞧她氣惱的模樣,他抬高手晃了晃那一袋濕答答的瑪瑙石,重重地嘆了口氣。「唉!枉我還想用這一袋瑪瑙石將功贖罪,看來是白費功夫了……」

看着那一袋仍滴着水的瑪瑙石,她不敢置信地驚愕出聲。「你真的找到了!」

「若找不着,我可不知要拿什麼來賠——哈啾!」將沉甸甸的瑪瑙石遞給她的同時,濕透衣衫的趙罄被湖畔的風吹得直打哆嗦。

怔怔看着他蒼白的臉色,猶豫了片刻,她解開身上的薄外褂,想替他披上,卻發現他太高,就算踮高腳尖也顯得吃力。

打消原有的念頭,她改將薄外褂遞給他,擔憂地道:「你快回客棧換件乾爽的衣衫,染了風寒可不好。」

訝異一向視他如蛇蠍的她居然會關心他,他內心五味雜陳。

一直以來,在他身邊的女子,沒有一個不是對他百般依順、溫柔體貼。但他心裏明白,姑娘們貪圖的,除了他的外表,還有他顯赫的身分。

他想知道,姚素瑩在對他一無所知的狀況下,突然改變態度,對他溫柔關懷的真正用意是什麼?

他更想知道,她對他的好,究竟帶着幾分真心。

「幫我煮碗薑湯祛祛寒吧。」

她愣了愣。「你……現在是在討賞?」

若她沒記錯,是他自願潛下湖去,想彌補自己的過錯,現下居然向她討起賞來了?

「為什麼我得為你煮薑湯?」

雖然他幫她撿回瑪瑙石,她心存感激,但不代表她會對他改觀。

況且直覺告訴她,這個趙五爺不好惹,她可不想沒事招惹他,擾得心煩意亂。

「我孤身在外,無人照料,若染上風寒,很可憐的。」他不惜裝可憐,以達到目的。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但姚素瑩領教過他藏在溫和表相下的惡霸,她無動於衷地冷聲道:「煮薑湯這事你可以吩咐店小二,給足銀子,他還會幫大爺您備好熱水、大夫,一應俱全。」

沒料到她會拿他之前說過「銀子萬能」的話反堵他,他無奈地淺笑。「呵,妳真無情。」

不知為何,姚素瑩竟覺他說這話時,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孤獨落寞的寂寥,像是不奢求得到,卻又渴望得到。

暗暗抑下內心詭異的感覺,她勉強擠出一絲聲音,冷聲道:「我不過是實話實說。」

「好吧!既然姚姑娘不肯,我也不強人所難。」蒼白唇角揚起一抹淡笑,趙罄竟覺心裏的失落,擾得他的頭髮昏、發脹。

訝於他異常消極蒼白的神色,姚素瑩不放心地問:「你還好吧?可以自己回客棧嗎?」

「若姚姑娘改變主意,我可以不用回客棧。」

姚素瑩發現,這個男人真有激怒她的本事。

她用力深吸了口氣,強調道:「雖然是你害我弄掉瑪瑙石的,但我還是得謝謝你……」話未盡,她的眼神落在他肩上,震懾得無法移開。

順着她的視線看去,趙罄發現,他的傷口裂開了,流出的鮮血染濕了寬肩。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覺一陣暈眩襲來,眼前一黑,他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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