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丁琪艾離開“雙盟”后,並沒有立刻去當麵包師傅,因為……她懷孕了。
現在的她哪養得起小孩?她猶豫着要不要拿掉,查了墮胎手術的細節,嚇得膽小的她立刻打消念頭。太恐怖了,她辦不到。
她長年在外地工作,遇上這等大事本該回家和母親商量,偏偏那陣子外公過世,舅舅們爭奪遺產鬧得凶,母親搬回南部娘家去陪外婆,家裏的事夠讓母親心煩了,她的煩惱只好靠自己。
她索性另租一間小套房,在超市當收銀員,打算好好把事情想清楚,結果還沒想出來,孩子已經來不及拿掉,她繼續當縮頭烏龜,直到她陣痛上醫院,產下健康的雙胞胎,才通知母親。
母親當然氣炸了,趕來醫院,一邊幫她坐月子一邊逼問孩子的父親是誰,撂話要去把他斷成三截,但月子還沒坐完,兩個孫兒太可愛,收買了母親的心。
就這樣,兩個媽媽帶着兩個小孩,過了七年,原以為日子就這樣平平靜靜過下去,沒想到徹底斷了連絡的男人,可以瞬間就逼到咫尺——
杵在麵包店櫃枱前,丁琪艾緊緊壓着話筒,彷彿這樣就能防止那個優雅冰冷的嗓音從電話里爬出來,爬到她面前。
幹麼這麼怕他?她也說不上來,但是,當一個脾氣其實不太好的男人,經過她不告而別的八年後,還能用這麼平靜的口氣跟她說話,她的直覺告訴她,她最好速速逃命。
她冷汗涔涔,腦中不停規劃逃亡路線,連唐益夫從外頭進來都沒發現。
“琪琪?你怎麼了,臉色好白——”唐益夫連喚她幾聲,她才回神。
她猝然轉頭。“我、我,我要出門!”去逃難!
“去哪?”
“我要去金門,去馬祖,去蘭嶼,去龜山島!”哪裏都好,越遠越好!
“你去龜山島幹麼?”唐益夫莫名其妙。
她還沒回答,有個師傅從裏頭出來,詫異道:“琪琪,你不是要去學校?”
對喔,這一團亂的肇因——兒子,還在他手上,不管她掛電話還是逃到龜山島,總還是得把兒子要回來。
最好他用快遞把兒子寄回來,或者寄回學校,希望他不要太“好禮”,親自送兒子回來……
“琪琪,你到底怎麼了?”
“呃……”箇中原因很難講清楚,她挑重點說。“剛才學校老師通知我,捷恩偷偷溜出學校——”
“什麼?唉,捷恩怎麼這麼皮?”
“不要緊,我的一位朋友找到他了,等一下會送他回來。”
“那就好……那你幹麼要去龜山島?”
“我、我太緊張了,說錯話。”她苦笑。“沒事了,我進廚房了……”
她進廚房,電話沒再響,但前頭店裏一有動靜,她內心就七上八下,盼望兒子平安回來,又好怕面對孩子的爸。
他很可能親自送兒子回來,希望他安分點,別抖出從前的事,他想日後和兒子維持聯繫,或者想盡父親的責任——雖然她比較希望他別來打擾他們母子——都可以私下談,只是她現在有她的生活,不希望被他攪亂。
要是知道他還有女兒……她真不敢想像他的反應。
約莫二十分鐘后,兒子響亮興奮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媽媽!我回來了!”
她霍然轉身。她得先發制人,不能讓他搶先發言——但所有話語一看到兒子身邊的高大男人時,盡數梗住。
沐亞杉特地換過西服,筆挺的銀灰色西裝,配上醒目的紫紅色細紋領帶,踩着晶亮的皮鞋,一身時尚雅痞味道,活似剛拍完雜誌封面的男模,他俊美絕輪,一臉生人勿近的冷峻,更添惑人魅力,像華貴的珠寶,可望而不可及。
幾位麵包師傅很驚訝,他們都認得這個近來頻頻出現在螢光幕上的男人,但他來他們的麵包店幹麼?
沐亞杉眸光掃過眾人,定在丁琪艾身上,淡淡揚唇。“好久不見。”短短一聲招呼,聽不出半點情緒,銳利視線已迅速將她從頭打量到腳。
她沒有什麼改變,氣色紅潤,頭髮稍短了些,身材依然嬌小苗條,那對大眼睛驚訝瞠大時依然像卡通人物一樣滑稽好笑。
她看來過得很好,好得很可惡。他並不希望她辛苦潦倒,但她一副沒他也活得很愜意的模樣,又教他很想捏死她。
“呃……好久不見。”丁琪艾頭皮發麻,完全不懂她煩惱的兒子偏偏在這時候嚷起來。
“媽媽,你看!爸爸買布丁給我耶!”還獻寶地拿布丁給她看。
廚房裏響起一片驚愕的怞氣聲。“爸爸”?!眾人眼光在男人與小男孩之間來回,平日只覺小男孩活潑可愛,現在有個對照樣本,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這一大一小有如影印,像到神也會尖叫的地步。
“你先回家,等等再跟你算帳!”丁琪艾趕兒子上樓,面對一室懷疑眼光,她乾笑。
“呃,沐先生他是我……朋友,我們認識很久了。”她很逃避地補充。“不過不熟啦,只是認識而已。”
不熟?這兩字簡直在沐亞杉已經很糾結的情緒上點火,他淡淡道:“對,我和丁小姐雖然認識八年了,但是不熟;雖然我聽過她睡覺打呼,但是不熟;雖然我幫她買過女性用品,但是不熟;雖然她和我在我的辦公桌上做過不可告人之事,但是我們不熟,真的一點都不熟——”
就見嬌小人影風也似地飆過來,拽住他手臂,拖着他飆進廚房底端放食品材料的小隔間。
一關上門,丁琪艾壓低聲音對他咆哮:“你亂講什麼?!”她臉蛋脹紅,不敢相信他當著眾人的面講出“辦公桌事件”!
“你說我們不熟又是什麼意思?”故意要惹火他是吧?
“我……我只是有點慌張,講錯話,你幹麼計較那麼多?”她瞪他。“而且我睡覺才不會打呼!”
“你會。”他薄唇柔入淡淡笑意,背靠門板,打量她。“你看起來過得挺不錯。”
“還可以。”他故意放慢的口氣好像在講豬養大了,可以殺了,害她背脊發涼。
“這幾年,我一直在想你去了哪裏,經過麵包店時都會留意一下,心想也許會遇到你,沒想到你在這麼近的地方,早點知道的話,我就過來打招呼了。”
“你是大忙人,時間寶貴,我們這種小人物不敢驚動你。”她陪笑。
“不必這麼客氣。你們這裏的‘小紅帽泡芙’很好吃,我每天都派秘書來買。”
“那是我設計的。”她心臟怦怦跳。原來,他真的吃過她做的甜點……
“喔?難怪,總覺得吃起來很像你。”
“你什麼時候吃過我——”她頓住,粉腮湧上燥熱,瞪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她強自鎮定。“多謝捧場,這款泡芙一向賣得很好。”她又不是小女生了,口頭上被吃豆腐還招架不住,哼!
發現自己依舊輕易能讓她臉紅,讓沐亞杉感覺愉快。“我跟捷恩聊了一下,他是五月出生,今年剛上小學一年級。”他單刀直入地問:“他是我兒子,對不對?”
事到如今,她也無法睜眼說瞎話地瞞下去,只得點頭承認。“他是弟弟,還有個姊姊,跟他同班。”
他愣住。“他有姊姊?你生的是雙胞胎?”
她點頭,被他瞬間噴火的墨眸瞪得後退一步。
“你生了雙胞胎,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你甚至對孩子說我死了!”從兒子嘴裏套間出她對孩子的解釋時,他簡直不敢相信,她就這麼討厭他嗎?
“你幹麼這麼凶?我帶小孩很辛苦,你不會安慰我一下嗎?至少可以誇我很會生啊!一次兩個不是誰都辦得到耶!”她很委屈。
“那要我去打個‘母儀天下’的金牌給你嗎?!”敢情丁小姐還跟他邀功?他嗓音陰沉。“回答我,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我們早就分手了,沒必要因為孩子的問題糾纏不清。”
“那是你片面決定分手,我沒同意。”
“我要分手。”她堅定道:“不管你講什麼,我們八年前就分手了,我們之間毫無關係,而且我現在有交往的對象了。”其實她和唐益夫還不算交往,但反正此刻她只求和他撇清關係,把他推得越遠越好,手邊有什麼都用上了。
他眸中火氣稍斂。“我是聽捷恩說,有位唐叔叔很照顧你們。”
“捷恩說的就是他,唐益夫,是‘莓果’的老闆,我和他晚上要出去吃飯。他對我媽和孩子們都很好,我們已經交往一陣子了。”
“……那很好,祝福你了。”她的話好像變成沉甸甸的鉛塊,壓住他胸膛。他一直拒絕去想她愛上別人的可能性,他想,只要找到她,她會承認那封沒頭沒腦的分手信是個無聊的玩笑,承認她離開他是個錯誤……
他的表情一點都不像覺得“很好”,但她佯裝沒發現。“其實我一直保密,沒讓人知道你是捷恩他們的父親,是前幾天說溜嘴,才被我媽和孩子們知道。小浣也就算了,捷恩一直吵着要找你——”
“小浣?”
“欸,是捷恩的姊姊。我不準捷恩去找你,沒想到他竟然自己找到你,還從學校偷溜出去,打擾了你,很抱歉。”
“也不算什麼打擾,他很乖,沒惹麻煩。”她這生疏的口氣,教他領悟——她是壓根兒不想再和他連絡,分手是認真的,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關係,一點都不要。
他不肯接受那封信,執着地尋她八年,終於找到她,她卻已另有所愛……
他一問出她在‘莓果’,拋下一切事情,立刻趕來……真傻。
站在她面前,他覺得自己荒謬可笑,胸口發涼,空蕩蕩的。可為什麼,空蕩蕩的,還會感覺痛?
但他表情淡漠,彷彿毫不在意,彷彿他只是來了解魯莽的小男孩為何出現在他辦公室,問清事情始末就已足夠。
他的緘默讓她不安。“總之,謝謝你送捷恩回來。以後你有什麼打算嗎?捷恩一定會常常吵着要找你,如果不會太麻煩你,你願意撥點時間陪他,他會很高興,但是,如果你要跟我爭孩子,我絕不會讓——”
“我不要孩子。”
“呃……喔?”她無法剋制自己張口結舌的蠢相。“那……那就好。”
她以為他親自送兒子回來,還追問這麼多,是有某種打算,例如想要回親骨肉,甚至不放過她……顯然她全想錯了。
她太高估他了,他可是把上門認親的小孩趕出去的冷血男人,她不該以為自己多了個孩子,就能讓他多點憐憫。她離開他果真是正確的決定。反正,他不跟她搶孩子最好。
他又道:“看孩子的意思吧,他們想要我陪,我會陪他們。”
但平常不要有太多往來是吧?她懂得他的弦外之音。“當然,你忙的話就算了,不必勉強。”
他摸出鋼筆,遞給她。“把孩子的名字和出生日期寫給我。”伸出手,要她寫在掌心。
她寫了,還是忍不住好奇。“為什麼你不想要小孩?”他應該不容易有孩子吧?有人替他生好了,他為什麼不想要?
“因為……”他收回手,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
“啊?這是詩嗎?”她問原因,他幹麼念詩?
“嗯,是詩。”他看錶。“我該回去工作了。你突然消失,我擔心了很久,一直希望能有你的消息,至少知道你過得好不好,今天能見到你,我很高興,還有這麼大的‘驚喜’——一對雙胞胎。這幾年,辛苦你了。”
他敞開雙臂。“來個擁抱,慶祝我們的重逢吧?”
她心中警鈴大響,她可沒忘記當年怎樣被他誘哄,從牽手到擁抱,習慣與他肢體接觸,最後擦槍走火,釀成一對雙胞胎的“慘劇”,現在他又想來個擁抱,該不會又有什麼企圖?
他看出她的躊躇,淺淺一笑,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的俊美笑顏。“怕什麼?抱一下又不會害你懷孕。”
“這點常識我還有好嗎?”她白他一眼,遲疑了下,走進他敞開的懷抱,戒備地環住他腰間,感覺他手臂收攏,將她擁住。
他霎時盈滿她的感官。他比年輕時壯了些,胸膛更顯寬闊安穩,身軀溫暖結實,他有潔癖,一天沖好幾次澡,他不用古龍水,身上唯有乾淨的男性氣味,她最熟悉的,他的味道……
他修長手臂圈住她,她想起曾被他如何激情擁抱,臉頰燙了。他均勻的呼吸聲吐在她頭頂上,她想起曾和他如何在夜裏呼吸交纏,霎時心跳紊亂。他教她想起這幾年已漸漸淡忘的,他們有過的熱情與甜蜜,他們曾擁抱,曾耳鬢廝磨……她臉熱熱的,心浮浮的,努力回想唐益夫的臉龐,竟想不起來。
她無法否認,在他懷裏的感覺和從前一樣美好,他從未粗暴待她,也許偶爾捉弄她,但他永遠對她極溫柔,呵護備至,她實在難以想像,他是把親骨肉拒於門外的狠心男子,這太不像她認識的他。
他這回很紳士,輕輕一擁,便放開她。
被他放開時,她竟悵然若失……她神色一凜,掩飾心底起伏的感覺。
他神情自若,彷彿這個擁抱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他沒有任何感覺。
他眸光掃過她竭力鎮定的表情,微笑。“我先走了。改天再見。”
他推開門,離開小隔間。
沐亞杉走出“莓果”,坐在車上等的王秘書一見到他,迫不及待地問:“老闆,你見到孩子的媽了嗎?小孩真的是你兒子嗎?”
沐亞杉上車,發動車子。“不只兒子,還有女兒,她生了雙胞胎,兩個孩子今年剛上小學。”
“一次生兩個?”王秘書輕怞口氣,面露喜色。“那很好呀!”
“好什麼?”
“我一直以為你孤家寡人,沒想到孩子都這麼大了,你趕快去辦手續認養小孩子,順便把孩子的媽追回來,馬上就可以組個溫暖家庭了,不是很好嗎?”和表哥約會過的女人,一隻手就能數完,這女人卻為他生兒育女,兩人肯定關係匪淺,看來她快要有表嫂了。
“很可惜,孩子的媽不肯。”
“她為什麼不肯?難道嫌你條件不好?你這樣還不夠好嗎?”未免太挑喔。
“她愛上別人了。”
“啊?”王秘書傻眼,頓時很同情表哥。“那就沒辦法了,唉,只能說你們無緣,不過,你至少可以把孩子要回來吧?”
“她不想把孩子給我,我會尊重她的意思。”
“可是你是孩子的爸啊!何況小孩子自己跑來找你,可見孩子想跟你在一起,不能她說不行就不行,這樣對你和小孩都不公平。”
“這八年,她一個人生養孩子很辛苦,我一點都沒有幫到她,也沒資格說什麼,她既然不願意,我就尊重她。”
“喔,好吧……”應該是很遺憾的結果,卻見當事人嘴角微揚。“老闆,你心情很好喔?”
“還好。”
結束擁抱后,他看見她眼底一抹依戀,雖然迅速隱去,但顯然她不是對他全然無動於衷。
假如她另有所愛,他雖難過,還是會衷心祝福她,但她顯然不確定和那人的感情,至少不如她信誓旦旦宣佈的那麼堅定,動搖得很明顯。
他對她念的是杜甫詩句,后兩句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他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他只是把目標鎖定在孩子的媽,先搞定了大的,小的自然手到擒來,說他不要孩子,只是放鬆她的戒心。
他張開手掌,瞧着掌心的名字:丁小浣、丁捷恩,五月三日出生。
而她的名字,一筆一畫刻在他心坎,不曾或忘。
若非她出其不意落跑,他不會讓她有機會離開他,今日終於與她重逢,他不會重蹈覆轍。首先,把那男人從她心底徹底抹除,然後誘拐她,要她對他死心塌地——他曾拐過她一次,這次會更得心應手。
他為她各好了甜蜜的牢籠,要她心甘情願踏入,永遠為他禁錮——
丁琪艾送兒子回學校上課,等他放學回家,訓話足足一小時,最後狠狠處罰:禁足兩個月,再沒收兩個月的零用錢。
丁捷恩很不服氣。“可是我找到爸爸了啊!”
“爸爸的事歸爸爸,你從學校偷跑出去,你知道大家有多擔心嗎?媽媽接到老師的電話說你不見,差點嚇哭,要不是爸爸打電話給我,我差點就去報警了你知不知道?”
“可是我又沒有不見,我去爸爸的公司嘛!”
“萬一你不見怎麼辦?萬一你被綁架,被壞人帶走,誰會知道你想去哪裏?你永遠回不了家,媽媽永遠都看不到你了,你知道媽媽會有多難過嗎?”
想到那些可怕的可能,丁琪艾心有餘悸,眼眶泛紅。“媽媽一直教你,去上學要聽老師的話,不可以亂跑,你還是小孩子,大人限制你是為了保護你,為什麼你這麼不聽話?你讓我很生氣,非常生氣!”
母親很少發這麼大脾氣,丁捷恩這才發現事態嚴重,乖乖認錯。“對不起啦,媽媽,我不乖,我不應該偷跑出去學校,我以後不敢了……”
“媽媽,弟弟認錯了,你別生氣啦!”丁小浣過去摟住母親安慰。
丁琪艾深呼吸幾口氣,平復情緒。“反正就是這樣,你要被禁足兩個月,而且沒有零用錢。”她看鐘。“我差不多要出門了,要跟唐叔叔去吃飯。”
“你要跟唐叔叔出去喔?為什麼不是跟爸爸約會?”丁捷恩整顆心已經偏向父親。
“我和唐叔叔早就約好今晚吃飯了,跟爸爸沒關係。奶奶今晚不在,我請隔壁黃媽媽照顧你們,你們有事可以找她。冰箱裏我有留點心,小浣,你要盯弟弟把作業寫完。晚點我帶宵夜回來給你們,想吃壽司嗎?”
“我要吃壽司!”丁捷恩大眼發亮,他超愛吃壽司。
“你沒得吃。”丁琪艾板起面孔,看兒子馬上垮下臉,委屈兮兮,她差點笑出來,又愛又憐。唉,這小子,完全遺傳到她這個媽的單純腦袋,隨便講一句就信以為真,先嚇他一下,晚點帶一大盒壽司給小傢伙驚喜。
她回房更衣化妝,十分鐘后拎着皮包出來,看兩個孩子乖乖坐在桌邊寫功課,她滿意地出門離開。
大門剛關上,丁捷恩馬上道:“小浣,你想不想知道我跟爸爸說了什麼?”
“叫我姊姊。”丁小浣寫作業,頭也不抬。“沒興趣。”
“你聽我說嘛!爸爸超帥的喔,比電視上還帥,他的辦公室好大,辦公桌好大,窗戶超大的,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他的車子也很大!”
“你有沒有別的形容詞?”一連好幾個大,聽得好膩。
“他本來穿運動服,說他早上去慢跑,然後他說要洗澡,五分鐘以後就換上西裝,跟電視裏面的人一樣好看耶!我坐爸爸的車回來的,你有沒有很羨慕?”
“沒有。”
“怎麼會沒有?喔——我知道了,你在嫉妒我跟爸爸講話,還坐爸爸的車,對不對?”
“沒有。”好煩,她只想好好寫完功課。
丁捷恩很high,把雙生姊姊的興趣缺缺當成嫉妒。“幹麼這樣,爸爸也是你的爸爸啊!你沒看到爸爸沒關係,我全部跟你說!”不吝嗇,馬上來分享與父親第一類接觸的資料!
丁捷恩跳起來,開始表演。“我一進去就對爸爸叫‘爸爸’!可是爸爸不理我,他不相信我是他兒子,他打電話給媽媽之後才相信,然後問我好多問題,他問我——”
他扮出一臉嚴肅,還壓低聲音,模仿父親沉穩的嗓音。“你媽媽有沒有說過,為什麼不來找我?”
然後換回自己口氣。“媽媽沒說,她說你死掉了。”
接着他裝出很殺的眼神,很猙獰的臉色,還一腳踩上椅子,增強說服力。“她竟然說我死了?她一聲不響就消失,丟下我八年,我才以為她出了什麼事,她竟然對你這樣說?”
他喘口氣,興奮道:“你看!爸爸講話酷不酷?酷不酷酷不酷?”
“……你真的只比我慢幾分鐘出生嗎?”為何大腦構造好像差很多?
姊姊冷淡的反應終於讓丁捷恩覺得不對勁。“喂,小浣,你不喜歡爸爸嗎?為什麼你好像不想聽爸爸的事?”
“叫我姊姊。”丁小浣很忍耐地暫且擱筆,和弟弟談。“我們家一直都沒有爸爸,也沒有過得不好,要爸爸做什麼?”
“可是大家都有爸爸,你不想要嗎?”
“我無所謂,有媽媽就好了。而且,現在只有媽媽和外婆會管你,要是多了爸爸,爸爸也會管你,像你今天從學校偷跑出去,外婆、爸爸和媽媽一起罵你的話,你想你要被罵多久?”
這點丁捷恩還真的沒想到,光是想像那情景就很痛苦,他掙扎半晌。“我也才偷跑一次啊,而且我是出去找爸爸,我已經找到他了,以後就不用找了,所以我不會被罵的啦!”自覺問題解決了,他又高興起來,瞧着雙生姊姊。
“小浣,我今天才發現,你講話的樣子很像爸爸耶。”表情和口吻都一樣冷靜。
嘖,很難溝通。丁小浣搖頭,重新拿起筆。“不跟你講了,我要寫功課。”
“不要寫啦,聽我講爸爸的事!”
“你趕快寫功課,寫不完的話我不會幫你寫。”吼,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