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通常這個時間,奈步應該已起床並準備上班。
但今天,她依然賴在床上,動也不動地望着天花板。
她不想去上班、不想看見他、不想再碰觸所有跟他有關的事物,她……得學着忘了他。
她想,東京光電是再也不能待了,她無法跟他再有任何的瓜葛,就連老闆跟職員的關係都不能有。
想起過去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甜蜜,她的心像是被撕碎了般痛苦。
她多麼希望那樣的甜蜜及幸福能一直持續下去,但事實上,她潛意識裏早已知道一切遲早要結束的。
縱使他現在不知道她是"綾子媽媽桑的女兒",總有一天他也會問起。
等到終有一日她必須對他誠實,或者他發現了她從不提及的秘密,局面必然比現在還難堪得太多。
這樣也好,在他早就知道的情況下結束一切,比事後被拆穿的好。
只是即使是如此,她的心還是好痛好痛……
"唔……唔……"掩着臉,她忍不住低聲哭泣起來。
"奈步……"此時,房門外傳來綾子的聲音,"你醒了嗎?"
為免母親聽見自己暗泣的聲音,奈步努力壓抑着激動的情緒。
"奈步……"綾子試探地說,"我可以進去嗎?"
她想回答"不要、不行、不可以",但又怕一開口,自己會情緒崩潰地哭出聲音來。
"我進去啰?"房門外的綾子說著,然後開門走了進來。
奈步用棉被蒙住自己的臉,翻身假裝睡着。
她知道母親要跟她說什麼,但那是她現在最不想提起的事情。
見她側身蜷縮着身子,並以被子將自己蒙住,綾子大概知道被子底下的她是什麼模樣。
年幼時,奈步會在她面前哭,但高中之後,她幾乎不在身為母親的她面前落淚了。
也因為她不哭不鬧,更教為母的她不舍內疚。
她從不後悔愛上角川學,也從不曾後悔以單親母親的身分生下奈步,但每當奈步因為她私生女的身分而受盡委屈時,她就不禁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
"奈步……"她伸出手,隔着棉被撫摸着奈步的肩頭,"你愛他吧?"
棉被下,奈步肩頭一顫。
"他是個好男人,我所認識的中津川尚真是個值得信任及依賴的好男人。"她語氣平靜地說,"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半年前,當時他剛從美國回來接掌東京光電……"
"他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但"情婦所生的庶子"這個事實卻打擊着他。"綾子輕聲一嘆,"也許是他的遭遇讓我想到了你吧,我一直跟他很親.有時我甚至把他當兒子看待,雖然以我的年紀要生下他是不太可能……"
棉被裏,奈步一語不發地聽着,她激動的情緒因為母親溫柔的語調,而慢慢的平靜下來。
但,眼淚卻還是止不住的淌落。
"可能是我們母女跟他們母子的遭遇有點相似吧,他好快的就對我敞開了心房,也因為我的勸慰而漸漸的走出流言攻詰的陰霾……"她續道:"不過,我想不全然是我的影響,而是他已經到了一個成熟的階段,有了足夠的信心坦然的去面對無法改變的事實。"
"總之……他一直覺得是我幫了他,所以對我相當尊敬。"說著,她優優一嘆,"不管發生什麼事,他總是會跑來跟我說,包括……他愛上了你。"
聞言,奈步一震。她的肩頭微微顫抖,而隔着棉被,綾子也感覺到她的顫抖。
"媽……媽媽……"棉被底下,奈步聲線輕顫地說,"您一直都知道嗎?"
"不。"終於聽見她有所回應,綾子鬆了一口氣."我直到昨天才知道,他口中那個教他神魂顛倒、無論如何都要保護着的女孩……是你。"
"奈步。我知道……我知道他是真的愛你。"綾子沉默了幾秒鐘,"其實,我很害怕。"
聽見母親這麼說,奈步心頭一震。害怕?母親在害怕什麼?
"身為一個母親,我希望你能被他那樣的男人愛着,但是我又擔心被他那樣的男人所愛着的你會受傷……"綾子的語氣聽來有點沉痛無奈,"是我,如果不是我,你不會遇到這麼多的阻礙及磨難……"說著,她忍不住聲線哽咽。
一聽見母親哽咽的聲音,奈步胸口一緊。
就是這樣,一旦她受傷,母親也會跟着受傷,就是因為這樣,就算她愛尚真,也無法接受他的愛。
"媽……"她掀開了棉被,翻身坐起,然後一把抱住了母親,"媽,對不起……"
綾子淚如雨下,情緒也不由得激動起來。她們母女相擁而泣,好一會兒都沒人說話。
"媽媽,我只要媽媽就好了……"奈步啜泣着。
"奈步,我可憐的傻女兒……"這是第一次,綾子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脆弱感傷的一面。
"對不起,我不該跟尚真在一起的……"她說。
聞言,綾子微怔。她輕推開了奈步,眼神堅定的直視着她。
"不,奈步,你值得他這麼好的男人,而他對你也是真心的……"
"媽媽剛才不是說了嗎?"奈步優然一笑,無奈又感傷地說:"跟他那樣的男人在一起,我會受傷……"
"奈步?"
"受傷的不只是我,就連媽媽也會受傷……"她噙着淚,笑得很苦,"我不要媽媽傷心、不要媽媽流眼淚……"說著,她伸手拭去綾子臉上的淚。
"奈步?"綾子眉心一擰,"你是愛他的啊!"
"沒關係。"她搖搖頭,在母親面前表現得異常堅強,"才短短几個月,我會忘了他的,您忘了嗎?上次我也很快就忘了那個人……"
"奈步……"綾子知道她指的是三年前那段戀情,但愛得深或淺、濃或淡,跟時間長短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當初她愛上角川學並委身於他,也只是短短的幾個月,但這二十幾年來,她卻再也沒辦法接受他以外的男人.
她很清楚這一次,奈步是真的投入了完全的感情,不管她裝得多堅強,她的眼睛還是泄露了她的秘密。
"奈步,他是個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用生命保護你的男人,也許你該給他機會跟……"
"不。"她打斷了綾子,神情決絕地說,"不需要,不需要了。"
"奈步……"
綾子還想說些什麼,但奈步卻抱住了她,不讓她繼續。
"媽媽,別說了,我……求求您。"
聽見她近乎哀求的聲音,綾子的心在怞痛着。現在的奈步正在掙扎,在感情上,她其實不想放棄尚真,但理智上,她卻必須斬斷跟他的情感糾纏。
也許她需要時間沉澱,現在她的心遺太亂……
尚真需要時間向奈步證明他對她的真心,相對地,奈步也需要時間面對及接受她愛着他的事實。
"好,"她溫柔地輕撫着奈步因哭泣而顫抖的背,"媽媽不說,不說了
老天爺啊,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用生命換取這個孩子的幸福……她在心裏默禱着。
******
一整個上午,奈步的手機沒停過。
她不接,堅持不接,因為她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誰。
她必須忘了他、遠離他,她不能有一絲絲的動搖及心軟。
為她準備完晚餐后,母親便出門前往金湯匙俱樂部。屋子裏靜悄悄的,靜得讓她心慌。
為什麼會這樣?一個人的夜晚不是沒有過,那甚至是她一直以來的生活常態,但為什麼今晚的她感覺特別的寂寞孤單?
吃過晚餐后,她決定到外面散散步。
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吹吹風,也許她的腦子能清楚一點……
關好大門,她走過鋪着石板的步道,緩緩地往院門走去。
一打開院門,一個身影匆然自旁邊的圍牆邊走了出來——
"啊!"她一驚,本能地退後了兩步。
但很快地,她看清楚了那人的長相。"你……"是他,她躲了一整天,完全不接他來電的尚真。
他不知道已經在這裏等了她多久,神情看來有一點點的疲憊。
一看見他,她轉身就要往屋裏走。
"奈步。"他抓住她的手,"我們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她並沒有像昨天那樣情緒激動的甩開他的手,而是冷冷地看着他。
"我對你不是同情。"他直視着她的眼睛,"我也絕不會讓你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是嗎?"她蹙眉一笑,"可是你已經傷害了我。"
聞言,尚真心頭一緊。
"我不是存心騙你的。"他說,"時候還不到,我計畫一步一步慢慢的打開你的心房……"
"打開我的心房?"她故作冷酷的睇着他。
其實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打動着她、動搖着她,因此為了隱藏自己的心情,她必須將受感動的,真正的那個丹下奈步藏起來。
在他面前的,只能是冷漠、不曾對他動心動情的丹下奈步。
"我實在不知道你是哪來的信心,或者我該說那是……"她唇角一勾,一臉的不在乎,"一股傻勁。"
"奈步……"
"你憑什麼認為你能打開我的心房?"她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像你這種縱使是情婦所生,也是出身良好的少爺,怎麼會明白我的感受?"
聽見她這麼說,他胸口一陣悶疼。
他知道這不是她的真心話,她不是一個會蠻不在乎說出這種話的女孩,之所以這麼說,全是為了打擊他,要他對她死心。
因為知道她是如何違背自己的心說出這種話,他更為她感到心疼不舍。
"你走吧。"她狠狠地瞪着他,"不要再來煩我。"
"你愛我。"他說。
"我只是玩玩。"她毫不思索地回敬他,"不是認真的,你聽見了嗎?"
他堅定又深情的眸子注視着她,"你在自欺欺人。"
迎上他堅定的眼眸,她心頭一震。那堅定的眼神像一顆乍看之下相當不起眼的小石子,卻在她心裏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她告訴自己:丹下奈步,你不能動搖,你必須堅持,他不是你能擁有的男人。
"不……不是。"她目光一凝,強忍着像被撕裂般的心痛,"對我認真的你真是個笨蛋,別忘了我是銀座媽媽桑所生的私生女,我那個從沒露面的父親可能只是個沒出息的小混混!"
"奈步!"他聲線一沉,神情嚴厲地說,"不準那麼說,你侮辱的不是你從未見過的父親,而是你母親。"
他那嚴厲的語氣及眼神,讓她心頭一陣緊怞。
她當然知道她不該說出這種話,她對未婚生女的母親從沒這種輕蔑的想法,她只是想……只是想讓他對她徹底的失望。
但看見如此嚴厲斥責她,並強力捍衛她母親名聲及尊嚴的他,她勉強築起的高牆竟隨聲瓦解——
她眼底湧現了她強忍着的淚水,卻倔強的不讓它流下。
"奈步……"睇見她眼角的淚花,尚真心一揪。
眼見就要功虧一簣,她實在不甘心地說:"你不能放過我嗎?"
"奈步……"
"憑你的條件,要什麼樣的女孩子沒有,為什麼偏偏要來找我?"她噙着淚,氣憤地說。
"不是你就不一樣。"他直視着她,深情又堅定地說,"很抱歉,我不能放過你。"
"你……"她眉心一擰,既生氣又感動。
"奈步,我向你媽媽保證過,我絕不會讓你傷心的……"他趨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你媽媽相信了我,我希望你也能信任我,給我時間跟機會證明."
"不……"她搖搖頭,"不要……"說著,她奮力的想掙開他。
"奈步!"他神情嚴厲地看着她,"你不能一直選擇逃避,你得面對眼前的事實!"
"你……你懂什麼?!懂什麼?!"她激動地對着他大叫。
突然,尚真的手機響了。
他原本不接的,但它卻響了很久,讓他不得不接聽這通來得不是時候的電話——
"喂,我是……"他原本有些激動的神情在瞬間冷卻下來,"是,她跟我在一起……"說著,他看了眼被他抓着不放的奈步.
當他那樣看着她,奈步心頭一驚,那一剎那,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嗯,好,我知道了……"他濃眉深鎖,"我馬上過去。"說罷,他結束了通話,然後神情凝肅地看着她。
她冷靜了下來,因為她覺得他即將告訴她一個令她震驚又難以招架的事實——
"奈步,"他用力的抓着她的肩膀,"你冷靜的聽我說一件事……"
"什……"她好想告訴他,她不想聽、不想知道,可是她發不出聲音來。
"你媽媽她剛才被送進了醫院……"他既急又怕,但他儘可能不讓她感覺到,"她快到店裏時,開車撞上了安全島……"
他話未說完,奈步已一陣暈眩,幾乎站不住地倒向了他。
"奈步……"他抱住她,將她緊緊的攬在懷裏,"別慌、別怕,你媽媽她不會有事的……"
"媽……媽媽……"她止不住不斷湧出的淚,雙手牢牢的抓住了他。
彷彿一不小心,一個鬆手,她就會跌進黑暗的恐怖深淵裏。
"有我在,別怕……"他心疼、不舍地抱着她,低頭在她額頭一吻,"我們現在就去醫院,來……"說著,他攙扶着幾乎快無法行走的她,心急如焚地走向了他停在對街的座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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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座病院,外科手術房。
奈步在尚真的陪伴下,匆忙趕到了銀座病院,一來到外科手術房外,就看見兩男一女神情嚴肅、憂心的坐在手術房外。
她沒看見森村經理,不禁懷疑起她媽媽是否就是手術室里正被醫治着的傷患。
突然,那個美麗又陌生的女子瞥見了她.
兩人視線一對上,都不禁怔了一下。接着,那女子轉頭跟身邊那名高大英挺、眉宇之間有一種威嚴氣息的男子,說了幾句話——
接着,那男子看了看她,細細端詳了她幾秒鐘之後,轉頭再跟另一個約莫六、七十歲,拿了根助步杖,相貌端正又威嚴的長者說了兩句。
正當她跟尚真都覺得他們的反應及舉動有點奇怪之際,那長者已注視着她.
當她迎上他的目光,有種陌生卻又熟悉的奇怪感覺,而更教她訝異的是……那長者看着她的神情是激動又渴望的。
那一際,尚真隱約明白了什麼。
"奈步,"他低聲在奈步耳邊說道,"是你父親……"
"咦?"她一怔,一時回不過神來地看着他。
而就在此時,那名美麗的女子起身,並朝他們走了過來——
"你是奈步小姐吧?"那女子高雅大方、容貌姣美,是個教人一見就難忘的氣質美女。
奈步確定自己不認識她,但她……卻叫得出她的名字來?
"是……"她不安地回道。
"我對你一點都不陌生,但這卻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女子溫柔地笑說,"我是角川紼紗,那位是我丈夫角川無二,而另一位則是我的公公,角川學先生……"
聽見角川紼紗這麼介紹她的丈夫及公公之後,一旁的尚真不禁一震。
他早猜到綾子媽媽桑所愛且委身的男人絕非泛泛之輩,但沒想到竟是如此名聲響亮的大人物。
角川學素有"東京教父"之稱,當年橫跨黑白兩道,是個傳奇人物。而他的獨子——角川無二,如今是個娛樂界大亨,在銀座、六本木等菁華地段,擁有十數家大型的娛樂場所。
比起中津川家的東京光電,角川家所擁有的資產毫不遜色,像他們這樣的大人物竟是奈步的生父及同父異母的兄長?
奈步還沒反應過來,打從剛才聽見尚真在她耳邊說了句"是你父親"之後,她的津神就一直無法集中……
這時,那高大男子扶着身邊的長者走了過來——
"綾子……"那威嚴的長者注視着她,眼角泛着淚光,神情難掩激動地說,"真的很像綾子……"
奈步有一種想逃開的感覺,她不安又疑懼地看着眼前的三個陌生人。
"奈步,真希望我們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那高大俊偉的男人無奈一笑地說,"我是角川無二,你的哥哥,而這位是……你的父親。"
聞言,奈步陡地一震。雖然她已感覺到什麼,但當這些話從眼前男人的口中說出時,還是教她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奈步,我……我的女兒……"角川學努力想控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但即使是他這種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還是難以平靜的面對他一直無法相見及相認的女兒。
聽見他說她是他的女兒,奈步退後了兩步,"什……"
"奈步,"角川無二神情一凝,"我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尤其是在這個時候,但是請你冷靜下來,父親他……他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是啊,奈步……"一旁的角川紼紗主動且溫柔地握住她的手,"綾子媽媽也希望你能跟爸爸相認,只是一直找不到對你開口的機會……"
"不……"奈步搖搖頭,無助地看着一旁的尚真,"這……這不是真的……"
"奈步……"尚真凝視着她,"是真的。"
她一臉茫然的搖着頭,然後轉身跑開。
"奈步!"見狀,角川無二直覺反應的想追回她。
"不。"尚真阻止了他,"給她一點時間冷靜,請你暫時在這裏守着綾子媽媽桑。"說完,他轉身追着奈步而去。
"唉……"角川學無力地坐下,"我怎麼開得了口,要她接受我這個從未對她付出的父親?"
"父親,"角川無二心疼地看着他,"別心急,她會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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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中庭草坪上,平時有不少人在這裏散步,但因為現在是晚上,所以特別的安靜。
尚真陪在奈步坐在一張公園椅上,而她一臉六神無主、無所適從的迷惘神情。
"心情平靜一點了嗎?"他問。
她沉默,視線落在自己的腳尖上。
父親,她從來沒想過她會有看見父親的一天,而且是在媽媽意外入院,這最教她慌亂的時候。
"對於,"父親"這個人,你有過期待嗎?"尚真睇着她,淡淡地問。
"從來沒有想過,怎麼期待?"她語氣中帶着一絲怨慰,"我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有這一天……"
"他一直存在,怎麼不會有這一天?"
她激動地說:"他從來沒跟我相認,為什麼現在才……"
"也許他有不得不的苦衷。"他打斷了她,"我覺得你父親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男人……"
"但他對感情不專一。"她語氣嚴厲地說,"如果他只愛一個女人,就……"
"就不會有你。"他深深注視着她,語調溫柔卻又帶着一種絕對,"如果他沒有與你母親相愛,就不會生下你……"
迎上他堅定的眸子,奈步心頭一撼。
"綾子媽媽桑從沒後悔生下你、獨自撫養你……"他凝視着她,"你是她活着的力量,所以不要覺得你是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界的。"
"尚真……"
"雖然我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但從我懂事以來,我跟母親就為了不讓大媽生氣,而一直避居國外……"他娓娓訴說著,"曾經我也埋怨過我父親及母親,尤其是受了委屈的時候,我覺得他們根本不該生下我……"
"後來,憤怒的力量轉變為成長的力量,因為覺得自己出身不如人,我在各方面的表現都力求完美……"說著,他淡然一笑,仿彿那一切都不再困擾着他,"我有今天的成就,也許要歸功於我的出身……"
奈步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着。
這兩天發生了太多讓她震驚又難以接受的事情,也因此她根本沒有心情細細聆聽他的心裏話,還有關於他的……故事。
"我從美國回來接掌東京光電時,我的出身又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甚至是嘲諷批判的話題,而就在我最懊惱煩躁的時候,我遇見了綾子媽媽桑……"他的神情平靜而祥和,"當時她對我說了我剛才對你說的話,讓我感到非常的溫暖……"
說著,他深深地凝視着淚眼迷濛的她,"奈步,以我的觀察,你父親跟你大哥都知道你的存在,而且從剛才他們看見你的反應看來,他們對你似乎是抱持着期待的……"
奈步微頓,一臉的不甘,"真是這樣,為什麼二十幾年來,他從沒跟我相認?"
"或許不是他不肯,而是你媽媽不要."他說.
聞言,她一怔,不解地看着他。
"你媽媽是個善良又溫柔的人,為了不傷害另一個女人及另一個孩子,也許她選擇委屈自己及自己的女兒。"他說。
奈步心頭一緊,"媽媽她……"
"你不是在不被期待的情況下,來到這個世界的."他伸出手,輕輕的拭去她臉上的淚,"他們是因為相愛而生下了你……"
聽他說到這兒,她再也忍不住的哭出聲音來——
他將她攬住,輕擁入懷,溫柔地安撫着她:"奈步,大家都愛你,我……也愛你。"
在聽見這些話后,奈步只覺得暖意充滿了她的心窩。被愛……是的,這是被愛着、被珍惜着的感覺。
在他懷裏,她安心的釋放出自己的情緒,不論是喜、悲或怒……這一刻她才赫然發現,她所有壓抑的情感只在他面前才能得到完整的釋放。
對她來說,這個男人是絕無僅有、最特別的。
"我一直想告訴你,但是你總不給我機會說……"趁此機會,他堅定又真誠地告訴她,"我愛你,不是因為同情,不是為了報答你媽媽對我的恩情,而是……我想看見你臉上綻放幸福又自信的笑容。"
聽完他這番話,她又哭又笑地伸手勾抱住他的脖子,"尚真……"
"奈步,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沒有爸爸的孩子了……"他拍撫着她因哭泣而顫抖的背,"而且你不只有爸爸,還附帶了哥哥跟嫂嫂,多好……"
她抬起淚濕的眼帘看着溫柔的他,然後甜甜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