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洋流混亂,起大風了。陽光不現天,北方烏雲南移。挑惹大海神經質性格。這海跟孤爵的情緒起伏差不多,快樂暴怒一線隔,邊緣性十足十。
十秒不到,還算風乎浪穩的屋前寧靜海,高涌波濤,打上平台。
“有低氣壓接近。”奧斯喝着三顆甜橙一顆檸檬連皮榨成的果汁,將領帶扯得更松,遙望最外邊那幢水上屋。
螢島的那些傢伙要上工了,二十五人座水上飛機載走昨夜的餘興。
“他們要走了啊——”飛勒手拿一罐白麥汁走來,神情淡淡失落。“暴雨將至,他們應該晚點起航。”
“現在不飛,等一下浪大就難飛了。”奧斯看着那機體拉離水面,拖拽一波小浪,大浪跟着朝上咬噬。“瞧!凶得很,和孤爵一樣。”他嘿笑兩聲,看那機體浮撬騰空滴流水束,像受傷。
“你不要亂說孤爵殿下的壞話。”飛勒橫眉豎眼,挽袖擦腰。
“幹麼?要打架嗎?嫩皮小子。”粗糙大掌拍一下小夥子的俊白臉蛋,奧斯拿掉領帶脫襯衫。將猛男T恤內衣短到不能再短的袖口拉提到肩上,展露結實二頭肌,挑釁地說:“來吧,小子,讓我將你訓練訓練。”別看他平常西裝筆挺開飛機。表面是風光媒體電影大亨,實際駐守這島上,他是勞動當健身的廉價長工。
飛勒盯着奧斯那炙熱過似的醬色肌理,臉色青紅交替,雙頰微慢地鼓張起來,嘔地一聲,捂嘴衝出門外。
奧斯扯唇哼笑,握着空杯,拎起襯衫領帶,走離敞開的落地玻璃門。
“我討厭德國豬腳、我討厭德國豬腳——”跪在門外大平台朝海里吐酸水的嫩皮小子吼聲,夾在陣風裏,貫穿開放式大廳和吧枱廚房,揚起一室長簾短簾紗簾珠簾卷卷飛飛。
料理台前,舉着尖刀的倪霏碧偏過臉龐,眸光望透吧枱燈罩垂下的金穗流蘇。
“奧斯先生,飛勒怎麼了?”
“小子昨晚酒喝多了,宿醉。”奧斯往檯面一擺空杯,穿回襯衫,熟練地打好領帶,抓開隨風亂擺的流蘇,揪環一個大結,坐上吧枱椅,直瞧廚房中的女人。
“潘娜洛碧小姐,你的果汁真好喝。”他說:“可以再給我一杯嗎?”
“恩……”倪霏碧猶豫了一下。“奧斯先生,我把大冰箱裏剩下的六顆甜橙兩顆檸檬榨成兩杯果汁。一杯得留給廣澤先生。”
“這樣啊——”奧斯攤攤手,東望西瞅,最後對住料理台前方的拱形玻璃窗。
“嘿!”訝異地挑眉,他指指窗外。“孤爵果然是毀滅性人格,惡劣天侯興緻特好——”
倪霏碧回正頭顱。窗外已經蒙飄細雨,落在海上沒感覺,男人豚跳蝶泳,與海融合,浪大也無懼。
“飛勒,孤爵在海里游得正起勁,你別把穢物吐給他吃。”奧斯嗓音再起。“潘娜洛碧小姐給他榨了好喝的果汁,你別喂他啊——”
嘔吐聲頓止,飛勒跑進屋,行進間,亂扯大廳木柱木樑的飄飄掩掩紗簾,擦抹嘴。“孤爵殿下從不晨泳,他喜歡夜晚的海!”他氣呼呼來到吧枱邊,哐當一聲用力擺瓶。
“你很了解他?”奧斯眼神悠閑地隨瞥飛勒。
“當然!”飛勒自信滿滿。“我們以前住在一起,住在一起好久,同一個房間!”這話真曖昧。
“相信我,孤爵最想淡忘的就是那一段。”奧斯大掌往飛勒肩膀按。“你是不是該去工作了?昨晚逍遙過了頭,沒進大屋,湯Sir夜裏傳來的草圖,你還沒動,要是延誤處理,拖延了孤爵的——”
“我去找隱妃姐姐。”飛勒轉身輕跳。“我要快樂工作,工作快樂……”開開心心地出門去。他最喜歡為孤爵殿下盡心力了,每次看孤爵殿下因作品影像完美呈現而滿足的模樣,他就覺得人生美妙蓮瓣開。孤爵殿下是這個世界他最尊敬的人,他心中至高無上的神只。
“小瘋子。”奧斯笑,順手拿了嫩皮小子置放的白麥汁,倒進有果汁味的空杯,喝一口,對倪霏碧說:“飛勒跟一般人不太一樣,不找點事給他做,他就會這裏痛那裏痛、噁心想吐、抱頭竄地、瞎摔亂跌,找了事給他做,他完美主義神經質,覺得自己辦不到辦不好,搞到恐慌畏懼、自我退縮、拒絕溝通,一再生病自殘,隱妃照顧這個同母異父弟弟,還真是愛恨情愁齊上心頭,心力交瘁,幸好遇上救世主——孤爵給了他真正一展長才、建立自信人格的工作。”大抵也是因為他們特殊磁場合得來。
“嗯。”倪霏碧點頭,指着大廳一堵實牆。“那邊的《玫瑰M》畫報是他繪製的,還有《掘心Rose》的絕版海報,也是他的傑作。”
“你真清楚!”奧斯佩服地頷首。“潘娜洛碧小姐看過《掘心Rose》?”他疑問。這片子是孤爵的第一部作品,類恐怖片,實驗性質大於商業性質,當時沒怎麼宣傳,海報也是播映后玩票性質限量發售,很少人知道。
“我前天和廣澤先生一起看過。”倪霏碧把尖刀插回刀架,美眸瞅窗外海面。雨滴威力似乎已能打出水花,男人該是上岸了……她拿了長柄匙,攪拌鮮紅牛絞肉,專心地攪拌。
時間就這麼攪拌掉,奧斯始終沒離去,親切地與她閑談。
他說這島是祭廣澤用第二部作品賣的錢買下的,所以叫做“理想島”。那正是電影名稱,講一群精神有障礙的人們,在孤島盡情享受幻想,同時建立組織的故事。
祭廣澤在理想島成立電影製作公司,他的家人都不知道,這當然,因為公司負責人由奧斯挂名。這裏是他用“理想島”買來隱藏的理想島。
奧斯說得玄之又玄,倪霏碧聽得直點頭,弄好了韃靼生牛肉,抬起一雙綺麗眸子,就說:“螢島呢?螢島是廣澤先生用哪一部片子買的?”
奧斯走神一下,乾笑。“這個嘛——我不能說。”
“喔。”倪霏碧沒追問。
他只說:“螢島是孤爵投資的礦泉水工廠水源處,你沒喝過嗎?那種包裝瓶上有一隻螢火蟲圖案的礦泉水。”
“原來那是廣澤先生的工廠生產的啊。”感覺不是很驚訝,神情卻有種深遠美感。
“看樣子你是喝過。”奧斯雙手環胸,點着頭,眯眼思吟。“孤爵很愛‘搞孤’——”用了一個自創、奇怪但再恰當不過的詞,他道:“聽說他的家族有好幾座寶石礦脈、能源礦脈,值錢礦場一堆,他也繼承部分,偏偏放着不管,自買只會噴水的脈。是不是太叛逆了?”
倪霏碧沒回答,端起托盤。“奧斯先生,我得送早餐去給廣澤先生了,他餓起來,脾氣很壞。”說著,她繞出廚房和吧枱。
“潘娜洛碧小姐,”奧斯從吧枱椅站起,隨行她後方。“裁縫機和布料在孤爵起居室的露台。”天剛亮時,他把那些東西送到,本要擺進房中,祭廣澤不讓進,說女奴物件怎能放進主人房,只准他擱置露台棚下。他笑了笑,道:“孤爵穿的袍衫看起來挺舒服,也做一件給我吧,我會付你工錢。”
倪霏碧停頓雙足,回瞅奧斯,搖頭,有些遺憾。“抱歉,奧斯先生,廣澤先生要我不能再擺市集。”
奧斯挑眉,歪咧唇角。“這樣啊——”
“嗯。”倪霏碧點了個頭,走了兩步,旋足,再道:“奧斯先生,我當學生的時候,總覺得瓶子有螢火蟲的那個礦泉水好誘人,彷彿喝了人會亮起來,比寶石棒呢!”語畢,她才一逕開步走。
“比寶石棒……”奧斯看着往房間方向移行的小女子,撫着下巴,讚歎似地重複喃道:“比寶石棒啊……”
天黑下了,烏雲由北方鋪卷過來,落雨轉聚,花叢與風鈴的晨曲進入輪旋快板。
倪霏碧擔憂着,乾脆把精心做的韃靼生牛肉端進屋內。
“女奴!”祭廣澤上岸,行至木階,瞧見倪霏碧要離開,揚聲叫住她。“你要上哪兒?”想也知道,她哪兒都不能去,他只是不悅她背對他。
倪霏碧轉身,雙手端着加蓋的托盤,眨瞬眸子,她走到桌邊,放下托盤,拿起掛在椅柱頭的袍衫,攤展開來。“廣澤先生要先沐浴嗎?”
“用餐。”祭廣澤走近她,背過身,讓她把袍衫披在他肩上,服侍他穿衣,繞前繞后綁帶子,她的發香飄擾他鼻腔,他眯眼,喃聲問:“你要把我的早餐端哪兒去?”
“廣澤先生要在這兒吃嗎?”她在他腰間綁着蝴蝶結,才繞一個翅膀,他就抓開她的雙手。她說:“還沒綁——”嗓音頓住。她答應過要做沒有帶子的給他穿。
“剛剛我在做韃靼牛肉的時候,奧斯先生告訴我裁縫機和布料在起居室露台——好像會下大雨,大雨天,我最喜歡待在家裏做東西……”
“待在家裏……”他咀嚼着這句話,尤其“家裏”。多奇妙,他的小女奴當這水上屋是“家”!
“我可以把裁縫機和布料搬進屋裏嗎?我做東西很快喔,搞不好晚上就有新袍衫……”她摸着他滲濕的衣料,仰看帆布遮頂抖着明顯風肚。“風有點大,你頭髮濕濕的,在裏面用餐好嗎?”
在裏面用餐好嗎?他喜歡這句話,他要把它寫下。
“潘娜洛碧——”這嗓調和他微眯的雙眼眸光一樣,沉定定。
倪霏碧沒聽見,逕自說著。“而且,我忘記倒酒出來。”
“嗯。”他張開眼睛,長指往她左耳上被風吹歪的花兒調整,她才止住聲音,聽他說——
“我很餓。我進屋吃,潘娜洛碧。”抓起木桌電腦旁的哈欠虎,他走往屋內。
風騰吹桌上未裝訂的紙本,飛白片片,斜疊凌空,取代不了稠稠黑雲。急雨加劇成暴雨,像一個切分變奏。
他說:“快來。”
“喔。”倪霏碧趕緊收拾他的電腦,端起托盤,跟進屋。
祭廣澤坐在起居室的雕花木桌主位,看着他的小女奴將早餐托盤移擺上桌。
桌中央不知何時多了小小的漂花蠟燭水缽,他的小女奴把落地的簾全拉掩了,微光暈動,感覺不到外頭陰狠的暴雨怒海。
她溫柔布好餐具,到牆櫃冰箱取了瓶昨晚沒喝的葡萄酒,往桌邊走回來時,睡袍下擺忽合忽裂,讓她挎修的兩腿露的恰到妙處。他知道她睡袍里一絲不掛,甚至,他看到他留在她下腹的印記。等她回桌邊,纖纖玉手像在醞釀什麼般地按着瓷盤銀蓋。晨泳對他已毫無意義、毫無作用,他看着她白晰的蔥指,說:“潘娜洛碧,你要不要唱歌?”
“嗯?”她朝他眨眨眸。
“外頭下着雨。”他說。
她點頭。“奧斯先生說是低氣壓。”手離開了半圓盤蓋,還不準備擷開讓他享用。“他說雨會越下越大,還有很強很強的風,那……海會怎樣呢?會不會有海嘯?這種天氣……”她一面說,一面研究起冰箱拿出的葡萄酒。“廣澤先生,我第一次——”
“女奴——”祭廣澤打斷她的嗓音。
倪霏碧噤聲一下,視線凝回他閃閃濕澤的臉龐。“啊!對不起,我忘了先拿毛巾給——”
“你過來。”他伸手一抓,將她拉坐在腿上。
倪霏碧抱緊差點落地的葡萄酒,祭廣澤粹地吻住她的嘴。
“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很餓了?”
“嗯,我已經把早餐做好了。”
“已經?”他咬她唇瓣。她怞口氣。他咬得她有點麻痛。
“廣澤先生,”她出聲。他就咬她的舌頭。她說:“我做好韃靼生牛肉了。”
“你真認真做嗎?”他問,唇退開一寸。
“有。”她吁氣,還點頭。
“說謊。”大掌再次將她壓近,鼻端嗅着她頰邊的花香,嘴貼她的唇,啄吻、吮咬,時重時輕,他嗓音低迷迷地傳遞。“奧斯什麼時候告訴你有低氣壓?”
“嗯,我們有聊天。”他身上的濕氣隔衣透了過來,讓她也濕了。她實在不合格,沒讓他舒舒適適、清清爽爽地用餐。“對不起。”
“還有呢?”一手往她胸前覆,穿入衣里,捏柔圓嫩的豐腴,他要他的小女奴掏心地老實。
她說:“還有飛勒。”
“嗯。”他深入地吻她一記,舌頭退出她甜美的檀口,嘴裏問着:“他說什麼?”
“他說你從不晨泳。”她抵着他蒸熨朝海濕涼氣的額頭,說話時像在親吻他俊挺的鼻樑。
“你知道我不晨泳,是在做什麼?”
“約會。”她很快就回答了。
他冰雪聰明的小女奴啊!
他卸斷她腰上的蝴蝶翅膀,一邊,再一邊,殘忍得好像他是個完全變態的蝴蝶殺手。
咚!
“啊!”小女奴跳了起來,追着滾動的酒瓶,離開他。
祭廣澤一臉悶冷。
“我忘記拿拔瓶塞鑽。”他的小女奴追到他今早要喝的葡萄酒,就在那透明圓形玻璃地板上,她抱着酒站起,衣襟敞開,雪侞半露,彷彿抱着嬰兒在哺侞。
他賢惠母性的小女奴啊!
“我去廚房一下,廣澤先生先喝果汁解解渴。”她背過身,倉卒跑開。
葡萄酒背叛了他的慾望。他忠誠的小女奴隱入通到垂簾,消失了。
祭廣澤皺眉,盯着桌上果汁。他的小女奴要他今早吃素!該死!
拿起果汁,他一口喝掉。酸!這小女奴,不是第一次讓他嘗這滋味!他要好好吃肉!該死!
掀掉瓷盤銀蓋,祭廣澤一陣,僵住。
“潘娜洛碧——”
他在大叫。
“潘娜洛碧、潘娜洛碧、潘娜洛碧……”
不停地大叫,與外頭狂風暴雨較勁,整幢水上屋顫顫抖動起來。
倪霏碧質緊拔好瓶塞的葡萄酒,快步走,幾乎要用跑的了。她的腳濕冷冷,身子也冰。小時候,她和表哥們看世界末日災難片,都說世界末日什麼時候來,感覺遙遠不可能。現在,她知道是世界末日的來臨不需要花太多時間——開一瓶葡萄酒,就是世界末日了。
那狂浪怒濤暴雨壓毀平台遮棚,撞擊落地玻璃門,水從看不見的門框縫隙侵滲進來,強風吹襲,整幢水上屋都在震跳,平台上的陶盆全被捲入風中、海里,遮棚鐵架敲裂強化玻璃,一聲句響,洸洸水勢破門沖入。
她嚇壞了,趕緊離開大廳廚房,急急躲進通往房間的走廊,聽見警鈴響和祭廣澤的叫聲。
是不是房間的強化玻璃也遭海水衝破?
“廣澤先生——”她呼喊,跑着回到房門前,拍打門板。“廣澤先生、廣澤先生……”
呼嘯的風浪裹罩屋頂,她沒再聽見他。
“廣澤先生!”急忙一抓把手,正要扳扭。門開了,挾着強大拉力將她往內帶。她差點跌倒。
“你在玩什麼把戲?”祭廣澤接住倪霏碧撲傾的身子,甩開纏身的門道垂簾,發現她渾身濕,長發滴着水,左鬢的花朵不見了,只余殘瓣粘着她泛白的臉頰。
“怎麼了?”他撥着遮蓋她額前的散亂髮縷,挑掉那像受傷流血的花瓣。“開瓶蓋開到海里去?”
倪霏碧搖頭,一會兒點頭,兜出懷裏的酒。“大廳……大廳的門破——”
鈴鈴鈴鈴鈴……
她之前聽見的警鈴響,打斷她喘息的語氣。
砰地關上房門,祭廣澤拿過酒,拉她走回雕花木桌,像稍早那樣讓她坐在他大腿上。
鈴聲停了。
他的嗓音在她耳邊問:“這是什麼韃靼牛肉?”
坐在他腿上,身子被他的體溫圍繞,房子似乎不再顫,沒有警鈴響,彷彿那是她的幻覺,風風雨雨也止定。
倪霏碧吞口氣,穩紛亂心跳,沉沉深呼吸,閉眸、張眸,微撇臉龐,看見男人修長指頭對瓷盤中的漂亮粉紅心。
“這是誰的心?你的心嗎?”磁性魔魅的嗓調,像迷咒。
她耳里沒有其他聲響。
“你的心,要讓我吃掉?”
好像末日的救世主降臨,外頭毀壞的力量全被拔消了——
她聽不到海浪湧進大廳,洪波滾雪般的巨響。
“我會把它吃掉,”單單他的聲音一直在說:“把你的心吃掉。”
倪霏碧搖頭,還想說什麼,他的唇整個貼過來,含住她的嘴,展開一個深吻,深到真像要將她的心吃掉。
“廣澤先生!”她困難地出聲,凝聚飄離的意識。“廣澤先生,外頭——”
嗓音不斷被戳,氣息被劫。
祭廣澤安撫地柔摩她的身子,雙手游移,越來越深入用力,剝掉她濕重的睡袍,左手鑽探她兩腿之間。
“廣澤先生!”倪霏碧怞了口氣,竟不由自主張開腿。
“很好,我的小女奴。”他持叉,破壞了象徵愛的心形,吃下第一口小女奴為他準備的特別、特別早餐。
很鮮美,可口。一個粉紅處女心,擺在純潔白瓷盤,象徵“愛”。
他的小女奴,愛看血腥恐怖片的小女奴,肯定是在偉大男人的忌日,快樂害羞送巧克力的純情派。
“潘娜洛碧。”他纏吻她甜潤的唇,長指慢柔地沒入另一個甜蜜園地。
暖暖潮潮而豐沃。他的小女奴,愛種漿果。她自己種紅醋栗、黑莓、費蕾絲都布瓦……不知道有沒有種葡萄?不,她不用種葡萄。她就是葡萄園。有人說“領主的葡萄園”,他是領主,他真如捻一顆熟葡萄般地溫柔愛撫,他勢必小心對待她,但是,他得告訴她——
“女奴是不可以奢求的!”
鈴鈴鈴鈴鈴……
赫然鈴響,阻絕他的嗓音。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此次,來勢洶洶,教人想起驚濤駭浪沒平歇,身子感受屋宇像船一樣搖蕩。
“警鈴響了。”倪霏碧偷了空,擠出嗓音,小手抓住他的腕。“廣澤先生——”
“不是警鈴。”祭廣澤抱着她站起。“不是警鈴!”重複道,語氣不太好,又凶又沖。一把將她放上桌,他走往弓圍海盜箱三側的弦月形沙發床。
待他走開,倪霏碧隨即跳下餐桌,啪啪啪跑到落地門邊,她掀撩長簾,不安地瞄瞅。
外頭漆黑中混煙白,無光無影,渾渾沌沌,不知是浪還是雨打在玻璃上,淌流一道道水痕,才顯出銀亮。一個巨大的東西滾來,砰地一聲,她震顫,放開長簾,轉首望。“廣澤先——”
祭廣澤站在海盜箱與沙發之間,抓着抱枕丟,丟了一地八顆金抱枕,終於找到響聲大得刺耳的無線電話筒。他沒接聽,摪地把它跟抱枕一樣摔在地上,可惜沒有抱枕的好下場,她殼身份離,靜悄悄。
回過頭,他的小女奴站在掩着秦絲長簾的落地窗邊,眼睛和他對上了。他視線不移,直勾勾,走向她。
“不吵了。”他說。
她搖搖頭,在他走來時,柔荑抓着他胸前的袍衫布料。“廣澤先生,外頭風雨好大,大廳的強化玻璃破掉了好幾塊,海浪大了上來,廚房進水了,房子一直搖。”
“你害怕嗎?”他讓她盡情講一大串,才出聲打斷,大掌握着她冰冷的小手。
“我們的房子可能會翻過去,比翻船還嚴重,你害怕嗎?”
“嗯。”他的小女奴誠實地點頭。“海浪衝進大廳廚房時,我覺得像世界末日。”
“現在呢?”他問。
“世界末日。”她回答。“房子一直在搖。”但語氣已經不急不促,小手也熱了起來,放鬆地被他的大掌包裹着。
“世界末日啊,”祭廣澤語氣像詠詩,抬起一隻手,撫着倪霏碧的臉龐。
“我們要一起死。”
磅!與先前都不同的巨響,在屋頂上。
他們抬頭。古典檀香木吊扇狂顫,搖搖欲墜。
忽,倪霏碧將手怞離祭廣澤的掌握,腳跟旋提,遠離窗邊。
他的小女奴到底是怕得不得了——不,她哪裏怕!她走往他用餐的雕花木桌,拿托盤,擺上瓶塞拔出一截葡萄酒、酒杯、漂花蠟燭水缽和他尚未吃完的早餐。他看着她端着托盤走過來,她沒走向他,而是走向時時備着溫水的小角廳觀海按摩池。
“你要做什麼?”他大步走過去。
他的小女奴撩開隔水簾,拉着不久前才被修復的紗簾,回首望他一眼,沉定且嬌媚,任何男人看都會覺得是嬌媚的一眼。
她不語,他便說:“都要世界末日了。”唇角徐徐揚提,眼神隱閃深濃欲意。
小女奴還是沒說話,放開拉着紗簾的手,踩上池緣階,將托盤放在置物台,跨進池裏,舒服地坐下。
這時,她終於發出柔美柔情的嗓音,說:“廣澤先生,我不要在世界末日慌慌張張地逃,反正世界末日誰也活不了。”
何不優雅?何不縱慾?何不做些平常不做的事?
“你現在使用的可是你主人專用的池子。”
“嗯。”她開始倒酒了,卻是倒給自己喝。“你說過,古羅馬時代,陪主人洗澡是女奴的義務。”啜飲着酒汁,她恬恬唇。
祭廣澤唇角一勾,着笑,走上台階,腿掉袍衫。“你讓主人自己脫衣服。”說著,進入池子,攬過她靠在孤面玻璃的身子。“還喝主人的紅酒。”
“你要喝嗎?”她拿高杯子,嬌軀在他懷裏像魚兒轉溜,逃出他虛摟的雙臂,游回窗邊,看着世界末日。
閃電像蛇飛竄,劇雷轟隆打中海上飄移物。不知道是什麼,也許船、也許水上飛機、也許某幢水上屋……反正無關緊要,她舒逸地喝完杯里的葡萄酒。男人過來擁着她,俊顏往前吻她嘴裏的酒香,汲取更美的玉露珠滴。
葡萄酒得這麼喝,他不用杯子,從她嘴裏喝,滋味絕佳,頂頂醉人。
“潘娜洛碧,”他摸着她的侞房、她光潔的腋下,說:“再喝吧,全部給你喝。”拿過整罐酒,這倒酒工作破天荒地由他來。
世界末日了;還分什麼主奴,世界末日和創世紀一樣,就男人跟女人。
他攬着她漂游,一面到酒,倒得她滿身,他也滿身,他們用身體千千萬萬感知接收孔,喝着末日絕釀。
她呵呵笑起來,說世界末日其實沒那麼糟,她平時都不敢用外公喜愛的紅酒泡澡呢!
“廣澤先生,你對我好好喔。”這小女奴酒量似乎不太好。
他笑笑。世界末日什麼都無妨。“你還想要什麼?”揪緊她,牢箍懷中,不讓她再跑。他們就一起靠在窗邊作愛、看末日,看死神帶着嫉妒神情走來。
到了地獄,他們也要緊緊黏着。
祭廣澤抱起倪霏碧,軀幹嵌入她雙腿中,一個插挺,不是地獄,是天堂!
“啊!”他的小女奴,微醉,聲吟醺然如歌。
“潘娜洛碧,”他吻她葡萄酒香的肌膚、吻她浮浮墜墜的侞頭,下身輕輕綠動,在她體內摩着,他說:“你有沒有很愛我?潘娜洛碧。”
倪霏碧纖指抓着他的胳膊,美眸水瀅瀅,映着男人情慾的臉龐。“尤里西斯,”她說著。“潘娜洛碧愛的是尤里西斯。”唇被他封住。
舌尖侵入她嘴裏,她該說愛,像她熱情的粉舌反應他這樣,說愛就好。什麼尤里西斯、奧德修斯、奧狄賽……管他幾個名字,她做的那顆心,就是獻給他一人。
他忠誠的小女奴!
“霏碧,”他的舌稍一退開,腰婰節律漸慢,她的嗓音傳出:“霏碧愛廣澤先生!”
祭廣澤震了一下。
“別停。”
他的唇,斜斜揚咧,像在笑,但不是,那是比笑還深層的得意。
“別停,嗯,就別停。”他抱緊他好色的小女奴,在她年輕的嬌胴里,一次一次,深長的怞送。
在這世界末日的天候里,海水倒灌海崖洞,水上飛機升了一尺高,盪得像遊樂場的旋轉起伏飛機那般不真實。
當年要是有這種威力的海上暴風雨淹進卡里菩娑之島,尤利西斯大概就清醒回家了。不,不,正是閃電雷擊大海浪,將尤利西斯帶進仙女的世外桃源。
喬隱妃掛掉不通的電話,拿開翻了一半的神話故事書。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心情閱讀!
她丟出一句。“我到水上屋看看。”
坐在畫圖桌前的飛勒愣了一愣,頭也沒抬,完全沉浸在風和日麗的電影海報設計中。
“你要幹麼?”剛在外頭冒着浪擊,加扣水上飛機周邊強韌鋼索的奧斯,一腳踏進大屋玄關,見到喬隱妃脫掉慣穿的高跟鞋,胸口不禁莫名一怞,開口問:“你不是不穿高跟鞋不會走路嗎?”沒想到她會脫掉高跟鞋,並且,那拿掉面具似的小腳那麼天然漂亮!
“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喬隱妃穿上防水長靴和雨衣,往門外走。“孤爵那邊電話不通,風雨這麼大了,得叫他來大屋。”
“喔,去叫、去叫。”風雨這麼大了,奧斯不阻止她出去,甚至殷勤地幫她拉開門板。
一陣風含着水汽襲來,猛飛凌亂花瓣,一霎,裹浪而退,好像洞外的海生樹也擋不了這次風暴。
喬隱妃頭髮都亂了。她沒心情管,戴上防水衣連帽,走到平台。小花園滿水了,花瓣漂在水面上。她皺眉,討厭這種畫面。
“奧斯,把花瓣撈一撈。”
“也得等風雨過後。”奧斯說。
她沒再應聲。
“坐突擊艇過去吧。”奧斯給她建議。木道都淹在水下看不見了。“裏頭有防水手電筒。”他指着水上飛機旁,顛搖得像落葉的小艇。“啟動引擎,它會沿着我之前綁的鋼索走到任何水上屋。快去、快去——”
浪頭約莫三公尺,奧斯完全不擔心喬隱妃是個女人,這當然,她可是穿着高跟鞋定在海水中的那種女人,何況,她現在坐船。
突擊艇壓過了正要湧進洞口的一波浪,兇悍、無阻、順利地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