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貝樂騎在馬上,遙望着火紅的夕陽逐漸消失在山的那一頭。
他久未披掛的戰衣濺滿了鮮血,跟在旁邊的是略帶倦意的貝陽谷。
父子倆經過一番浴血苦戰之後,終於將這一千兇徒全數擒拿,而失蹤多年的漕運黃金、銀兩也已經全數起出。
貝樂接到兒子的消息之後,立刻帶領大軍南行,在化名劉一刀的衛保率眾圍殺阮常人馬之時趕到,以優勢的兵力取得勝利。
“真沒想到衛保居然還活着,只可惜讓他給逃走了。”貝樂擔心的看了兒子一眼。
“衛保這人狡詐又陰險,今日讓他逃脫,唉,恐怕後患無窮。”
“爹,你別擔心啦。”貝陽谷倒是樂觀,“我設計得了他一次,難道害不了他第二次?”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擔心。”貝樂說道:“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呵,有什麼關係?這樣才不會活得太無趣。爹,你不用替我擔心啦。”
他笑了笑,“我何必替你擔心?你找回了失蹤的漕運黃金,功勞大得很,前途無限。”
“這不是我找回來的啦。”貝陽谷連忙解釋,“該賞的另有其人。”
“是這樣嗎?不要緊,我上報皇上的時候,也記他一筆,這人是誰呢?”
他有點不好意思的又笑了笑,“其實也不是外人,就是我未婚妻啦。”
貝樂一呆,隨即道:“陽谷,我是不反對你自己決定對象,不過很有意見。”
“我知道呀。”他笑的回答,“不過我不打算讓步就是了。”
“我不希望因為你的婚事吵得府里雞犬不寧。”貝樂提醒他,“覺得元姑娘出身寒門,所以配不上你。”
“我知道。”他一點都不擔心,滿不在乎的說:“不過我不擔心,反正你有辦法。”
貝樂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奇怪的道:“我?”
他幾時有辦法改變固執的公主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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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羅城今天充滿節慶的喜樂,歡喜的百姓敲鑼打鼓,在家門口放起了長串的鞭炮。
每個人一改往常提心弔膽,不敢高談闊論的樣子,大大方方的在街頭巷尾說著被阮家欺壓的惡氣。
阮家門前那耀武揚威的旗幟,如今顯得垂頭喪氣。
人人都知道阮常和一干手下,通通都給關人了大牢,雖然大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都一致認為一定是貝陽谷之功。
因此當他再騎小白龍進入東羅城時,受到了熱烈酌英雄式歡迎。
當他終於到元滄海家時,身上掛滿了綵帶、花圈,還好熱情的“烈火紅唇”他拒絕得快,不然可能會被胭脂抹得面目全非。
“原來是小王爺來啦!”元富發喊得震天價響,一臉討好,“真不巧呀,丫頭出去了呢!”
“到哪去啦?”他得把身體壓在門上,外面那群人才不會衝進來。
他明白他們的感激之心,但意思到了就好,這麼熱烈的舉動他招架不住。
貝陽谷是想來抓元滄海就走,沒想到卻撲了一個空。
“她到西羅城去辦點事,很快就會回來了。”元富發接着滔滔不絕的道:“小王爺呀,不是我自己愛吹牛,我們家丫頭又勤勞又愛乾淨,刺繡縫補她都行,煮飯熬湯更難不倒她,而且脾氣好,個性乖巧溫和,樣貌更是……”
“行了,你到底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雖然說滄海是有那麼好沒錯,不過謙受益滿招損嘛,還是不要太招搖得好。
“我是說小王爺你看到了吧?阮家倒了,財神當鋪也被官府封了,還好後面這間屋於是我自己的,否則我跟丫頭就得睡街上了。”
貝陽谷一笑,“重點是?”
他搓着手,一臉奸笑,“我是想做點生意,不知道小王爺你有沒有興趣?”
果然,他就知道這個連名字都想發財的准丈人,一定是衝著白花花的銀兩來的。
“當然有,你說吧,你想做什麼生意?”
“我是朝奉,理所當然自己開當鋪兼作老闆最好。”他笑着說:“我自己有些積蓄,不夠的再讓小王爺投資,你說怎麼樣?”
“我可不是在跟你要錢喔,這是合作開店嘛!以後當鋪賺了錢,當然會分紅給你。”
“呵呵,我看難哦。”
他倒不是擔心當鋪不賺錢,而是要小氣成性的元富發分紅給他,才是難事。
“不難的,回本很快,絕對不會讓你後悔。”他拍着保證,一副沒賺錢要去切腹的堅決樣。
貝陽谷忍不住好笑,“你說吧,你還差多少?”
“我算過了,要開傢具規模的當鋪,沒有一萬兩白銀恐怕不成。”他突然神色扭捏起來,“小王爺呀,你別說我存心占你便宜,有錢的人多出一些,理所當然嘛!”
“是,你說的沒錯。”他點頭,“你到底還不夠多少,我都拿出來就是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頭。
“嗯,還差一千兩是嗎?”那還好嘛,又不多,就算賠光了他也不會心痛。
元富發搖搖頭,“不是。”
“那就是一百兩嘍?”
“也不是。”元富發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現在就剩一兩,我運氣不好嘛!不是相公就是被劫胡,沒有一次不放槍。”他把手舉起來,“以後,我開了當鋪,絕對不要打馬吊了。”
“……”貝陽谷突然覺得他被坑了。
他的准丈人比土匪還狠哪,八成年輕時干過這勾當,不然他的行徑跟搶劫沒兩樣,居然臉不紅、氣不喘的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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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滄海手裏提着綉籃,輕盈的走在小徑上。
她幫貝陽谷的短劍做了個劍套,上面繡的是小白龍,所以她特地到西羅城去找配線。
因為買到合用的,她非常開心,腳步輕快的回家。
阮家垮了,那個黑衣人也不見了,她總算不用天天擔心。
但是說不擔心,其實她還是有點心煩。
她開始懂得姐姐等待的心情了。
她很怕貝陽谷會不會一回去,就把她拋在腦後,不再來了,他會不會忘了說要娶她為妻?
這些不好的想法常常會鑽進她腦海中,但她總用對他的信任把它們趕走。
“他會回來的,一定會的。”
熟悉的馬蹄聲伴隨着熟悉的人影印人眼帘,她滿臉的驚喜。
“你回來了!”
她扔下綉籃,興高采烈的往前飛奔。
“滄海!”
貝陽谷也跳下馬背,張開雙臂迎向她。
他們的距離逐漸縮短,堅定的朝心所屬的方向奔去。
當他們終於擁抱在一起時,他們都覺得這是天底下最快樂的一刻。
元滄海不懷疑對方的心意,貝陽谷也覺得沒必要問。
因為他很有自信,也非常確定,她跟他有相同的感覺。
他們的默契,在隔着門帘應答的那一刻,就已經建立。
“你終於回來了!”她摟着他的腰,將頭枕在他的胸膛,用最安心、最滿足的口吻說著。
“嗯,我們回家吧。”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元滄海死心塌地的跟着貝陽谷,她甚至不問,哪裏是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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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行雨意興闌珊的玩弄着花瓶里的花,這個枯燥的長日午後快把她逼瘋了。
她一向好動,關在房裏兩個時辰就會氣悶,現在一關就是十天半個月,她悶到頭上要發草了。
“早知道就不懷孩子,怎麼這麼麻煩呀!”她忍不住跟婢女們抱怨。
因為她有小產的跡象,所以御醫忙着幫她安胎,而凜國公主更是時時盯着,不讓她有出門的機會。
她被這個肚子煩得沒一天開心,要是乾脆流掉也就算了,偏偏愛掉不掉的,害她得安胎好像坐監。
婢女們笑着說:“郡主無聊,不如打打馬吊吧。”
貝行雨雙眼發亮,連連點頭,“好呀、好呀!”
她最喜歡打馬吊了,沒事摸個幾圈消磨時間兼鬥智,“趕快把我的牌搭子找來。”
之前跟停雲和瓏霧老是三缺一,娘親又愛打不打的,跟她打馬吊有夠悶。
還好秋水來了。
她長得漂亮,人又聰明,看了幾次就上手,要不是娘親反對得很,她倒覺得這個弟媳很不錯呢。
過了一會兒,秋水先到了,還給她帶了一束早開的香花和幾本書給她解悶。
“好秋水,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貝行雨笑着說:“還好有你。”
元秋水微微一笑,“快別這麼說,我到王府來,多虧郡主照顧我。”
“呵呵,那是我娘叫我盯着你,你別介意呀,一開始我倒真看你不顧眼呢。”
多虧了打馬吊這件有意義的事,讓她對秋水改觀。
打馬吊的過程中可以看出一個人品性如何,而秋水的好可是連挑剔的停雲都說贊的。
她笑着搖頭,“郡主是快人快語,我怎麼會介意?”
“可惜娘親很固執,我說了幾次你的事,她都不允。”貝行雨遺憾的說。
元秋水臉上閃過一絲愁容,但很快又恢復笑容,“如果不能留,我也認命,我從哪裏來,就回哪裏去。”
她知道杜書豪沒有負心薄悻,那就足夠了。
她知道他有他的難處,她絕不願他為難,而郡主雖然嬌生慣養,但卻是個好人。
郡主對杜書豪霸道蠻橫,也是因為愛他,所以她不願因為自己破壞了郡主的幸福。
這些日子的聚首,已經足夠她一輩子回憶了。
這個時候貝停雲和貝瓏霧也興緻勃勃的來了,一場方城大戰熱熱鬧鬧的展開。
四個女人大戰正激烈,完全沒發現甫歸家的貝陽谷已經揚起了一陣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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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皇甫晴文吃驚的打碎了手裏的杯子,因為讓僕人都退下了,所以沒有人來收拾。
她也不管,用腳將碎片掃到旁邊,嚴厲的問:“王爺,這事你也知道?!”
“才知道沒多久。”他苦笑着承認了。
他也是掃寇那一天才知道,原來元秋水是杜書豪的未婚妻。杜書豪苦澀的說:“娘,這都是我的主意,請別怪爹。我早有未婚妻,我絕不願負她,當日黃榜之下我也說了,可是你執意不理呀!”
“我不怪王爺。”她凌厲的瞪着貝陽谷,“倒是陽谷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將你姐夫的人,謊稱是自己未婚妻送進府來。”
“呵呵,我讓姐姐看看秋水是怎麼樣的人呀,她了解她之後,應該比較能接受。”
“你給我住口!”皇甫睛文生氣的怒斥,“你姐姐不允許她的丈夫有第二個妻子,你是知道的,為什麼又給我做出這事來?”
‘娘,你沒弄清楚吧?是元秋水與書豪有婚約在先,還有婚書為證,你恃強硬嫁,本來就有那麼一點點……嘻嘻,不對。”
“你還給我笑!”她火大的瞪着他,“宋相國來跟你爹告你,力挺你,你倒好,反過來打我一耙呀!”
“我哪有呀,我只是說,於情於理,書豪對秋水都該負責。”貝陽谷試着和母親講道理,“娘,你自己都說男人三妻四妾是常理,為什麼在自己女兒身上就不是常理?”
切,他爹還不是有兩個側王妃,不然停雲和瓏霧是哪冒出來的?
“嗟,你這個孽子給我弄清楚!”她氣呼呼的指着他的鼻子,“我可沒這樣教你姐姐,不許你姐夫娶小的人是我嗎?”
既然元秋水不是他的未婚妻,她就比較沒那麼生氣。
是杜書豪的小妾就無關緊要了,她在意的是寶貝兒子棄公主不要而就貧女呀。
“這麼說來,你是不反對秋水以姐夫側室身分留下來嘍?”
皇甫晴文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多謝娘!”杜書豪欣喜若狂,但是心裏的壓力卻沒絲毫減輕。
他愛秋水,但也不能失去行雨,他貪心的希望能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可以使他兩者皆得。
他知道自己不好,不該愛着兩個女人,但是他也沒有辦法控制如此多情的自己。
“別謝得太快。”貝樂提醒他,“真正的難關在行雨那裏。”
他很了解自己的女兒,她既然要丈夫好好待她,心裏只有她一個,當然不會輕易讓步,讓他娶秋水入門。
貝陽谷笑了笑,“所以才要娘親幫忙呀。”
所有人都把眼光看向皇甫晴文。
“看我幹麼?我才不管這事兒。”雖說當初是她明知杜書豪有未婚妻,卻還強將女兒嫁給他,才惹出這事。
但她一點都不認為自己得因此負起責任解決這件事。
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兒,她表面不說,心裏卻深愛丈夫,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
再說她現在有孕在身,她也不想讓她過於心煩或生氣。
“公主,行雨從小就聽你的話,要說誰有辦法改變她的心意,也就只有你。”貝樂開始拍起馬屁,“你是家裏的女諸葛,一定有辦法的。”
“是呀,娘。”杜書豪也附和,“我求求你,只有你能救我了。”
皇甫晴文仔細想了想,是有了一個主意,只不過她不願意就這樣說出來。
她看着貝陽谷,“我是有法子可救,不過我不想說。”
“娘,你那樣看我,好像在算計我,好可怕喔。”他拍拍胸口,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樣。
“那你怎麼不問我是什麼法子?”
他無奈的說:“我是很想問呀!不過我怕問了之後,是我要付出代價,是我要倒大楣,所以我不敢開口。”
“哼哼。”她笑而不答,一副等人來求的模樣。
“陽谷;你就幫幫我,問問娘有什麼辦法吧。”杜書豪只差沒跪下去了,“算我拜託你。”
“好吧,我就好人做到底。娘,你有什麼辦法?”
“我能有什麼辦法?不過既然我這聽話的乖兒子問了,我就只好想一想了。”
哎呀,聽話的乖兒子!
貝陽谷忍不住渾身發毛,看了父親一眼,貝樂也覺得好可怕,差點要叫兒子快逃,不過還是忍耐住了。
“公主,你就說吧,看書豪急得像什麼似的。”
杜書豪連忙點頭,差點要把頭點斷了。
“我是有個十全十美的辦法。她得意洋洋的說,“不過得大家配合著,相信萬無-失。”
他們異口同聲的開口,“那快說呀!”
“不行。”她哈哈笑了,“我這法子要留着,等陽谷成親那天才說。”
“什麼呀,娘,你好無聊喔,那我要是一輩子不成親呢?”
“那你姐夫就哭一輩子吧。”
看到杜書豪懇求的雙眼,貝陽谷笑着說;“那好吧,我就去成親好了,明天給你一個媳婦。”
“沒那麼容易,”皇甫晴文提出重點,“我的媳婦我自己挑,怎麼樣?”
“哇,那我多吃虧呀?”他連忙搖手,“不行、不行,沒有人會肯這麼犧牲的。”
“談不攏?那我走嘍?”她語帶威脅看着他,“對了,我可沒答應要保密,我這就去跟行雨說。”
“來這招!娘,你這樣很沒晶,太不人流了。”貝陽谷哇哇大叫,“好過分喔。”
“我不管,你想清楚沒有?”
他想了一想,“好人真難當,好吧,不過這條件得改一改,你得先幫姐夫和秋水,之後我才要完婚。”
“那有什麼問題?”她心花怒放的說:“你放心,娘一定找個公主或郡王給你當娘子。”
她明天就去跟皇帝弟弟說,侄女輩的當然不行,不過公主、郡主多得是,隨便一個都成。
當然,如果皇帝覺得好的話,羽雲郡主是最好的人選了。
貝陽谷喃喃叨念着,“就是這樣我才不能放心的。”
“謝謝你了。”杜書豪感激不盡,差點落下書生淚。
“沒關係啦,別放在心上。”
還好他早知道娘會趁機要脅,已經安排妥當,總算不會吃虧。
他小聲的說:“你真要謝我的話,就幫我一個忙。”
“一定幫!”杜書豪斬釘截鐵的回答,“絕對幫。”
“你不是要到山海衛嗎?”貝陽谷笑道:“東羅城裏有家當鋪,現在還不知道叫什麼鋪子名啦,不過朝奉姓元,是個死要錢的胖子。”
姓元?胖子?“難道是……’
他眨眨眼,“沒錯,就是。幫我個忙,多關照一下他的生意。”
“那是一定的。”
雖然這個丈人見高拜、逢低踩,又愛錢又勢利,但總還是秋水的爹,他是應該孝順的。
貝陽谷幾乎所有事都料到了,但他卻沒料到,元富發此時正高高興興的上京來。
他打算在王府對面開一間王爺親家當鋪,有王爺光芒的庇佑,生意一定會好得嚇嚇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