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跟她本來就不可能友善共處。為了那女人的母親,父親從他有記憶以來就不曾回家吃晚飯,直到父親終於逼母親妥協,讓她們母女踏進柏家大門。柏凜風為了大局着想,雖然不曾惡言相向,但也從沒正眼瞧過二媽和她女兒。
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他們之間再沒比這更好的相處模式,誰知她卻滿懷心機地自己送上門來,打破了和平假象。
他永遠都記得那天他從她床上醒來的情景,那女人不愧是情婦生的女兒,神色自若,他覺得自己在人生最失意的時候踏入了她處心積慮佈下的陷阱,至於床上那抹血,誰知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他也不在乎,她自己要飛蛾撲火,拿處女之身來說嘴只會更令人作嘔。
不過柏晚香倒是提也沒提,好像床單隻是不巧被弄髒了。他等着她來跟他勒索,或者提出各種要求,她卻悄無動靜,還搬出家裏。後來想想他才明白,那根本是她欲擒故縱的使倆,因為幾年後父親便召她回來,不只直接把自己手中一半的股權給她,還要她到公司擔任他的特別助理。
外面的風聲他當然知道,只是柏凜風確定那些都是無稽之談,當年祖父擔心柏晚香的母親會想法子懷上柏家的骨肉,進而逼柏家承認她,早在他出生后就逼父親結紮,柏晚香不可能是他的親妹妹。因此父親的大動作背後只有一個動機!無非是想把柏晚香推給他,順便藉她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柏凜風覺得自己的退讓,卻換來敵人的得寸進尺,他怒火中燒,卻不動聲色,他發現柏晚香迷戀他……他不需要柏晚香的迷戀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倒是那方便他反將老頭子和這對自以為心機藏得天衣無縫的母女一軍。
他相信自己勝券在握,但是……
柏晚香竟然沒跟他一起進公司!他不是已經說了今天早上有個會議要開,還是那女人最後還是跑去和某個野男人早餐約會了?
早晨的會報整整兩小時,柏晚香都沒出現。
當會議終於結束時,所有人都如獲大赦,按捺住拔腿狂奔的衝動,魚貫走出會議室,一離開黑面總裁大人的視線后,就一個個都像屁股有火在燒似的,搶電梯搶得好不熱烈,沒擠進電梯的也非常難得地決定走樓梯當作運動。話說今天開會開到一半,總裁大人鋼筆沒水,把本來在台上報告得好好的品管部經理嚇得差點口吐白沬,因為從頭到尾臉色陰沉的柏凜風罵了句髒話,把筆一丟,鋼筆撞在門板上,那陣撞擊聲把會議室里偷偷會周公的幹部們全嚇得屁股至少飛離椅子三公分,接着立刻如臨大敵。
台上報告的品管部經理開始頻頻吃螺絲,台下眾人幾乎都可以聽見他牙齒打架的聲音了。
接着,秘書小姐好心地借了總裁一枝鉛筆……事後眾人忍不住圍剿平日精明幹練的方秘書,沒事拿鉛筆給總裁做哈?因為那枝鉛筆沒幾分鐘就「啪」地一聲,在臉色越來越像夜叉的柏總裁手中斷成兩截。
「我怎麼知道啊?」方秘書也快嚇哭了。「我怕借原子筆,到時好死不死又斷水怎樣的,總裁可能會抓狂嘛!」怎知弄巧成拙!
「這年頭有自動鉛筆妳不知道嗎?」至少比較耐折!
「萬一斷芯,那會議桌只怕要翻了吧……」總之,謝天謝地,會議結束了。倒霉的品管部經理一臉如喪考妣,怕自己將是公司里第一個被命令休無薪長假的悲苦難民!
「柏特助回來了嗎?」這是會議結束之後,柏凜風第三次問出這個問題,而且還不是透過內線電話,足見總裁大人對柏特助今日的曠職不滿到極點!
「還沒耶!」方秘書直想哭,她急CALL柏晚香的行動電話,但她根本沒開機。
「她的手機呢?」柏凜風根本是遷怒,明知故問。他的手機剛剛就差點被他甩到牆壁上,他都打不通了,方秘書當然也打不通。
如果方秘書打得通,而他卻打不通,那他……他會更火大!
「我有留言……」方秘書不只欲哭無淚,還咬牙切齒,總裁秘書室里有三位秘書,平常只要總裁大人一有吩咐,另外那兩個傢伙都殷勤得很,第一時間放下手邊工作等老闆開金口,這當口她們倒很有默契地去拚命裝忙!
「她回來立刻叫她來見我!」柏凜風沒有大吼大叫,但甩上辦公室門的力道幾乎令整面牆都在震動了。
「該不會兄妹吵架吧?」總裁辦公室門一合上,前一刻還抓着三支話筒忙翻天的吳秘書突然不忙了,好奇地對着辦公室探頭探腦。「可能吧,不然柏特助又不是第一次沒出席會議了。」顏秘書推開快迭到天花板去的文件堆搭腔。
一款人一款命,由不得她們不平啊!
「妳們很閑麻!」方秘書咬牙切齒,雙手抱胸。兩個閑磕牙的立刻乾笑着回到工作崗位上。
總裁秘書室三個秘書,方秘書資歷最老,有資格發號施令,想當然耳,任何火線任務也都得落到她頭上。她認命地再次撥打柏晚香的手機,如果再轉進語音信箱,她可能得直接打電話向柏家求救了吧?
十一點整,柏晚香終於出現在公司,兩手拎着紙袋,身後則跟着公關部潘經理。
「放我桌上就好了,麻煩你啰!」柏晚香笑容甜甜地道謝,無視「碰巧」走出辦公室的柏凜風那張臭到千裡外都聞得到的大便臉。「真是太謝謝你了。」她笑靨如花地再次向身後的男人道謝。
「哪裏,為美女服務是我的榮幸。」外號師奶殺手的彼得潘,姓潘單名一個安字,英文名字乾脆取作彼得潘,能當上公關部經理,靠的當然不只是那張簡直像天天敷SKⅡ的小白臉,而是永遠笑容滿面,親切有禮,EQ高到天邊去,跟某人真是大大的不同啊!
「柏特助,請妳立刻進我辦公室來。」柏凜風臉臭也就算了,說話時一字一字吐出來,都像冰塊敲在鐵板上一樣,又冷又硬。他丟下這道聖旨,也不等柏晚香反應過來,便轉身回辦公室。
彼得潘臉上微笑沒變,額上卻冒出一滴滴的冷汗。
他剛剛沒看錯吧?總裁臨去前,好像瞪了他一眼!而且好怨毒、好兇狠、好恐怖啊!
彼得潘擦了擦汗,依然笑容可掬地道:「那我先回辦公室了。」看來傳聞總裁有戀妹情結是真的,他還是有多遠閃多遠,畢竟他還想在公司多混幾年!
「等一下嘛!你幫我把東西拿上來,我該好好謝謝你,反正我也多買了一份。」本來是買給柏凜風的,但看樣子他心情不好,應該也沒心思吃甜點。柏晚香從紙袋裏拿出她特地去買的提拉米蘇和其它甜點,「來來來,我也買了妳們的份哦!我知道佩佳在減肥,所以幫妳買了無糖覆盆子茶凍,還有娜娜妳上次說很好吃的紅茶戚風蛋糕。」
方秘書感動得快哭了,當然是因為柏晚香總算出現,甜點就當作慰勞她一整個早上不斷受創的心靈吧!
「謝謝柏特助,不過總裁找了妳一個早上。」見柏晚香仍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方秘書只能暗示道,不希望自己又變成炮灰。
「甜點就留給女士們吧。」彼得潘不愧是彼得潘,明明冷汗冒不停,面上還能維持春風和氣的微笑。「啊,我都忘了,中午我約了MBC集團的人呢!先告退啦,小公主byebye……」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他不對婦女同胞放電,簡直就像要老鼠不打洞、野狗不拉屎一樣,臨去前忍不住又拋出秋波和殺手級的桃花笑,不料剛好總裁辦公室門又霍地打開了,閻王臉柏總裁正對上小白臉潘經理,後者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彼得潘感覺自己墜入零下五百度的萬丈深淵……
歐買尬!他假裝昏倒有用嗎?彼得潘驚到連腳底抹油都忘記了,只能渾身顫抖地看着酷斯拉……噢,他們英明神武的總裁大人,以着排山倒海的驚人氣勢朝他走來。他屏住呼吸,而總裁秘書室里三位秘書早已咻地一聲滾回自己的座位去,方秘書對着屏幕保護程序,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吳秘書肩膀夾了一支話筒,另一耳掛了藍芽耳機,兩手又各拿一支分機喂喂喂個不停;顏秘書則被堆成山的活頁夾淹沒……
「公關部的人事經費似乎太高了些,尤其是一些高級幹部。」柏凜風依然是淡淡的,冷冷的,他只看了彼得潘一眼,便沒再理他,一手已搭在柏晚香肩上,端起兄長的架子道:「妳別鬧了,這裏是公司,不要又把妳在家裏的任性帶來,我有話跟妳談。」
只有柏晚香知道他的手勁有多大!
他氣什麼啊?開會不順利嗎?又不是她造成的。
好啦,她這麼晚還大刺刺地晃進公司,是她不對,但他可以停她職、扣她薪水啊!景氣那麼差,她真的不介意放無薪假,幹嘛一副要狠狠揍她一頓的凶神惡煞模樣?柏晚香沒有和他討價還價,遲到本來就是她的錯,她本來只是擔心甜點太晚吃口味會變差,在被拖進辦公室前她又不放心地回頭道:「妳們先吃吧!不用等我,儘管拿……」話尾消失,她幾乎是被拎進總裁辦公室,接着門板被用力合上。
「揪―竟是發生什麼事呢?」吳秘書手上和肩上的話筒不見了,模仿着名主持人的口吻,雙眼閃動着八卦神采。
「會不會是……」顏秘書桌上那山一樣高的文件又神奇地被移開了,而且完全沒有崩倒半分。「柏特助因緣際會下愛上某個窮小子,秘密戀情卻被咱們一向重視聲譽的總裁大人派私家偵探跟蹤而揭穿了,現在柏總裁正氣急敗壞地要教訓妹妹,再強硬地要求她和那個窮小子分手!」說著說著,她還義憤填膺地握緊雙拳,滿臉憤慨。
「妳看太多粉紅色言情小說了。」方秘書不以為然,推了推金絲框眼鏡。
「依我看,應該跟這期零周刊的報導有關吧,零周刊說柏特助曾經和我們的死對頭開陽公司的小開拍拖,還被零周刊的狗仔拍到呢!開陽之前一直挖我們公司牆角就算了,底下還有風聲說他們派了間諜混進我們公司,我猜總裁應該是為了這件事吧?」柏特助真是太不小心了,年輕女孩就是玩心重啊!彼得潘在一旁翻白眼。
「拜託,妳們看不出來嗎?」他早已趁空檔拿出手帕把臉上的汗擦掉,頭髮隨意撥兩下,立刻又帥到掉渣。
「看出什麼?」男人懂什麼八卦?三個女人一臉不以為然。
「妳們有沒有看過松元潤演的某部電影?妻夫木聰也有演過類似的……」
暗示得夠明顯了吧?
吳秘書立刻擊掌,興奮道:「啊!松元潤超卡哇伊的啦!他演的道明寺好口愛哦……」
「妻夫木聰才贊好嗎?演技與臉蛋兼具,又有親和力,戲路也廣……」
「拜託,他們兩個都太奶油了,我還是比較喜歡像豐川悅司那種連眼神都很有味道的男人!」方秘書也加入戰局,總裁秘書室立刻變得像菜市場般熱鬧,被晾在一旁的彼得潘無言的翻了翻白眼,決定此地不宜久留,留久了腦袋會趴袋!
他就算真的很討厭她,也不用把她當出氣包吧?她的手被抓得好痛!「總裁大人,我記得員工遲到要扣薪水,但不記得需要接受體罰!」
柏凜風臉上的冰山假面具瞬間崩裂,他彷佛被惹火的獅子,將柏晚香壓在門板上。「我的員工不需要接受懲罰,但我的玩物需要!」
雖然明知道他總是故意用惡毒的言語想折磨她,柏晚香大可選擇不隨他起舞,卻還是忍不住感到難堪和受傷。
「現在是上班時間。」
「妳還記得現在是上班時間?這時候拿出來強調,妳不會覺得羞恥嗎?」
「我願意被扣薪水。」好吧,她承認她有恃無恐,反正再怎樣也餓不死。
她對這份工作的輕忽與怠慢連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老是為了和柏凜風嘔氣而曠職。
誰教她什麼權力都有,就是沒權力辭職?
柏凜風嘴角嘲諷地勾起。「扣薪水,讓妳少買一個Prada的包包?還是少做幾次全身保養?真是好了不起的懲罰,我怎麼都無法想像妳會為此痛改前非。」
「你需要我痛改前非嗎?」她故作驚訝,抓緊了柏凜風對她的心結反唇相稽,「我以為你希望我越混越好,好讓爸知道我有多不適任,好讓你繼承人的身分不會受到任何威脅。」
「我還真看不出妳有什麼能耐讓我受威脅。」他的臉色一沉,決定兩人的廢話已經夠多了,他也不打算給她任何自以為了解他,或者佔上風的機會,冷硬地道:「聽着,我不管妳有多無能,多麼不心甘情願,那是妳的事。我只要妳記得一點!」
他毫不憐香惜玉地扯掉她的里褲和絲襪,甚至不在乎將它們撕破,柏晚香下意識地掙扎並反抗,卻無法撼動他半分,反而激起了雄性的征服欲,而她在感覺自己簡直像螳臂擋車的無能為力之後,開始有一絲恐慌。
「你做什麼?」她的眼依然水光盈盈。
像個禍害!柏凜風被心底升起的柔軟情絛惹惱了,他痛恨她柔弱的模樣,那比任何指控都要具有毀滅的力量。
像要懲罰她,也對自己心裏痛恨的溫柔情幸宣戰,他更加粗魯而強勢地分開她兩腿,她的短裙就這麼被推擠至腰部上方,底褲和絲襪成了幾塊破布妖嬈地垂掛在她大腿上,遮不住任何讓男人血脈憤張的隱密春色,雪白的大腿內側因為他的推擠而泛起誘人的粉紅。
柏凜風在她掙扎之間扯掉褲頭和拉煉,男性象徵早已熾紅壯碩地揚起。
究竟是被激怒?或者根本是他太輕易被撩撥?柏凜風像頭不講理的野獸,狠狠地進入她。
柏晚香身體不住顫抖着,幾乎尖叫出聲,她還沒有準備好,而柏凜風太蠻橫,也太巨大,她咬緊牙,身體沁出薄汗的同時,小臉也因為疼痛而泛白。
「我說過,就算是玩物,我也不要別人玩過的,妳最好時時記住。」柏凜風的聲音緊繃而瘠痙,她的逼得他瘋狂,那一刻只想放縱自己馳騁在野蠻的慾望天國之中,他狠力擺動腰身和婰部,但不同於平常做足了前戲,還不夠濕潤的小袕正抗拒着他的入侵。
塊感的極致必定緊追着痛苦,那一刻他終於如此體悟。肉體之所以追求放縱,也得要有禁錮、有無法放縱的原因,被困縛着、壓抑着,才會想要衝破那道限制、擺脫伽鎖,所有瘋狂掙扎的力道都會在得到自由後放松。所以在禁錮之前,才是人類最野蠻的時刻。他想狠狠地要她,她卻抗拒,慾望像火上加油,撕扯他的理智。柏晚香全身乏力了,痛楚逼出她不輕易示人的淚水,也逼出了她的怒火。
王八蛋!
她狠瞪那張平日會讓她因為迷戀而心軟的俊顏,他正因為她而處於瘋狂的亢奮狀態,神情既享受又痛苦,女人天生有母性,總是輕易為了這樣的男人而春心蕩漾,但這一刻她卻像被破除封印的母夜叉,唯一的念頭就是以牙還牙!
偏偏他上身仍然穿着體面的西裝,連領帶都打得整整齊齊,而她的爪子掐在他的西裝上簡直沒有半分威力。
他仍然不停地挺進再怞出,無視她的抗拒。或許女人的被虐傾向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硬碰硬只會兩敗俱傷,身體在強勢入侵中,本能地被激起反應。
柏凜風感覺到她的濕潤,或者是進入她時變得順利了,臉上又露出嘲諷的神情。「果然是情婦的女兒,怎麼被上都有反應。」
他馬的……
「你嘴巴很臭!」她壓抑着因為憤怒與激情而急促的喘息,接着豁出去般地傾身向前,在他仍然不停地需索她的同時,咬住他的脖子。
「該死……」這女人來真的!她發狠地咬他,直到嘴裏嘗到血腥味,而他退出了她的身體。
如果不是對他還有一點眷戀―天曉得她究竟是被下了降頭,或者腦筋有問題?她沒有用她的指甲抓花他的臉、戳瞎他的眼睛,順便拔光他的頭髮,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柏晚香嘴角還有幾抹血跡,凄艷地笑了,柏凜風一退開,她乏力的身體就只能靠着門板,扶住門把避免跌坐在地上。
柏凜風覺得自己該憤怒,卻像丟了聲音和理智一般,莫名地退卻,心慌意亂,視線觸及她大腿內側流淌的淺紅色血痕后,更是瞬間從老虎變成病貓。
「我……」他猛地住了口,懊惱地發現自己剛剛竟然想道歉!
要他對她說那三個字,除非天塌下來!
柏凜風拉不下臉,整個人卻像中了咒一般,無法再保持冷酷決絕,他只好道:「妳知道之前放在我休息室的那雙絲襪在哪裏,進浴室整理一下。」
說罷,他很快地又把自己回復成衣冠楚楚的模樣,卻不知脖子上的血也沾到衣領上了。就像人總是急於掩藏罪惡,偏偏它欲蓋彌彰,用更怵目驚心的方式在靈魂深處烙了印……他頭也不回地走回辦公桌后,而她狼狽地,兩腿間還刺痛着,渾身顫抖,明明辦公室開了暖氣,她卻只覺得冷。
咬緊牙,手握成拳,其實她後來想想,她還傷得不夠徹底,否則當天她只會直接走出辦公室,讓他們倆一起身敗名裂!
柏晚香木然地走向他的休息室,嘴裏還泛着血腥味,不知為何那一刻喉嚨卻苦澀難當,兩腿間的疼痛讓她步履蹣跚,卻沒有讓她停下來自憐。
直到蓮蓬頭的熱水當頭淋下,她才放任眼淚決堤,抱着身體,讓水聲掩去她的嗚咽。
所有惡毒的言語與折磨都不是傷,最多是因為自戀與自憐而垂下眼淚,人類的情感就是那麼犯賤與莫名其妙。真正傷的是他背過身去,好像連看她一眼都嫌多餘……
水聲嘩啦,而她壓抑着不嚎啕大哭,也許是倔強,也許是不想示弱,就是不要讓他知道她會受傷。她到底為什麼讓自己落到這麼悲慘的處境?哭泣漸漸變成一陣一陣的怞噎,熱水仍像瀑布般淋下,而她瞪着浴室的玻璃壁磚,悲傷與憤怒平息之後,只覺荒謬。
他有病!神經病!要不就是有生理期,一大早就發神經!而她與其說是因為傷心而掉淚,不如說是被氣哭的。若他勃然大怒,或者惡意嘲諷,那她可以跟他繼續吵,繼續鬥嘴,但他冷冷地轉過身,傲慢地決定了這場爭執已經分出勝負,完全不給她繼續抗爭的機會!
她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屈服與退讓。
奇怪,到底是誰寫了那麼多苦命女人的故事?或者到底為什麼有那麼多女人甘願演那樣的角色?害她此刻覺得自己像個妖婦,滿腦子邪惡廢料,因為她不想認命。
她記得自己剛跟着母親踏進柏家時,柏凜風總是在所有人的面前表現得冷淡疏離,像個高高在上的名門公子,頂多對她這個鄉下野丫頭有點鄙視,所有人都相信他教養良好,只是態度冷淡罷了。
但是每當跟她獨處時,柏凜風不是扯亂她的頭髮,就是拿墨水潑在她的白色洋裝上,有一回甚至將繼父送她的洋娃娃丟進炭火正旺的壁爐里。當然沒有人相信柏凜風會這麼欺負她,大人都以為是她粗心大意。她應該委屈地大哭,要不也是乖乖當個小媳婦,畢竟她勢孤力單,小丫頭
片子一個,大人不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奇妙的是她還真選擇了後者,總是乖乖的任他欺負,不吭聲也不告狀,然後在半夜起床把看門狗哈利的大便丟進柏凜風鞋子裏!他罵她是野孩子,她確實是,因為她不介意徒手抓狗大便,但從小就嬌貴無比的他很介意,隔天上學時氣得鬼吼鬼叫。
還有一次她偷偷把蟑螂的屍體放進柏凜風的便當盒裏―她不笨,當然不是把蟑螂大剌剌擺在飯菜上,她想柏凜風可能吃了幾口才會發現便當不對勁吧?而她因此知道柏凜風原來也會怕小強,或者因為那次才開始害怕小強?反正那不關她的事,哼哼……
真遺憾,她大概不太善良,不怎麼天真無邪,跟冰清玉潔、楚楚可憐完全扯不上邊,演不了守在大男人身後苦苦等待垂憐的苦命女主角,更可能因為拿高跟鞋把大男人後腦勺敲出一個大包而被判出局。
如果要逆來順受才叫愛,那她大概愛得不夠真,不夠徹底,所以無法捨棄自我吧?她不想退讓,也不想屈服,此刻心裏更是只有一個念頭!去你的柏凜風,咱們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