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哥哥朝川智也比弟弟穩重,朝川智也顯然對她興趣濃厚,但至少還記得自己是已婚的人,談話間她偶爾有種面對男方家長審問的錯覺,有時又對他某些「體貼」與殷勤的小動作感到無所適從。
相較於朝川智也,弟弟朝川武人就浮躁得多,顯然和她一樣是被趕鴨子上架。柏晚香在剛進和室包廂時,就看見這位穿着打扮都像傑尼斯明星的褐發男子,嘴翹得老高,百無聊賴又沒規矩地拿筷子敲碗,還咕咕噥噥地不知在抱怨什麼。
柏晚香有預感,她不會太喜歡繼父的用意。
她根本不會講日語啊!還是對老一輩的人來說,語言不通根本不是問題。
跟柏凜風那小心眼的傢伙不同,她很清楚柏東海根本不曾有過撮合她和柏凜風的意思,純粹只是想給她一些持股當作未來的嫁妝,而特助這份工作―天知道她母親多會吹枕邊風!母親總叨念着正妻的孩子當總裁,她的女兒當然不能什麼都不是!
她真的無聊得快哭了,只能拚命微笑。朝川兄弟似乎是見她不懂日文,公事外的談話乾脆偶爾夾雜一兩句英文。
也是有英語說得好的日本人,她這才知道原來朝川武人曾經在美國留學。
柏凜風臉依然很臭,顧着談公事,方秘書也沒辦法偷懶陪她聊天解悶,她只好和朝川武人凈聊一些無聊話題。
原本心不甘情不願的朝川武人,在見到柏晚香和方秘書後倒是一改百無聊賴的模樣,聊得很起勁。或許柏晚香會一直陪他聊天,就是因為她直覺朝川武人對方秘書的興趣還大過她的吧。
只可惜方秘書從頭到尾眼裏只有公事,難得分神時就是努力把桌上昂貴的日本料理吃進肚子裏,根本沒空理會坐在她右前方的俊俏小白臉說了些什麼。
因為一直以為是談公事,所以柏晚香做的功課只有徹底把朝川企業了解過一遍,沒怎麼去注意商業新聞以外的訊息。不過短短的閑聊過程中,她倒是感覺得出朝川武人非常善於和女孩子聊天。她不知該不該暗示他,方秘書曾說過她最討厭感覺很「油」的男人。據那些在職場上打滾多年的熟女們所說,有些男人光看外表就知道他油不油―不是指口袋或脂肪上的油!如果開口的話更是一句話就見分明,她想朝川武人可以歸類為很「油」的那一類吧?
好啦,這場變相的相親宴破局了,柏晚香心情輕鬆了起來,也就不怎麼在意朝川智也幾次不經意的肢體碰觸,反正柏凜風很快便替她擋開了。
只是柏晚香忍不住想,幸好她是柏家的千金小姐,又有柏凜風擋在前面,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孩,例如方秘書,又沒遇上一個會注意這類細節的好老闆,只怕都要吃虧了吧?
一頓飯還沒吃完,朝川智也就不斷邀請柏晚香作導遊,帶他們逛逛台北,柏凜風一一替她回絕,臉色也越來越臭,氣氛開始僵凝了起來。
「柏桑太保護妹妹,她可會交不到男朋友啊!」朝川智也調侃道。
「家父還想將她留在家裏幾年,不急。」柏凜風沒察覺,其實想將柏晚香留在身邊的,應該是他自己。
「哦?可是我聽伯父的說法可不是這樣啊……」朝川兄弟看不懂柏凜風的臉色,但方秘書和柏晚香很清楚,這已經是他抓狂的前兆了!
那個死老頭!柏凜風端端正正放在大腿上的手握得死緊。
方秘書真怕老闆把桌子掀了。啊啊……她知道那個死人妖彼得潘說的,松本潤和妻夫木聰都演過的電影題材是什麼了!也知道老闆大人每次擺完臭臉就換上傲嬌的表情又是什麼原因了!
太禁忌!太刺激了!但是她只是個小秘書,食總裁之俸,當然要忠總裁之事,現在無薪假正「旁」,為了她的飯碗着想,她決定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柏晚香才正擔心柏凜風暴走,侍者就來敲門。「朝川智也先生有外找。」
「誰啊?」朝川智也一臉不耐煩。
紙門拉開,一名穿着典雅套裝,五官細緻,神情卻冷淡高傲的少婦站在和室外。
「你來幹什麼?」朝川智也幾乎要跳腳了,「我答應讓你跟來台灣,可不是讓你來打擾我談公事……」
柏晚香聽不懂日文,不過看着朝川智也那簡直能形容為失控的反應,猜想那女人十之八九是朝川夫人吧!
真是諷刺,這些男人在外花天酒地時,對外面的野花極盡討好之能事,對自家的家花卻從沒好臉色,還戲稱自己家裏的叫黃臉婆呢!
柏晚香不知道他們又說了些什麼,只是發現柏凜風的怒焰稍稍平復了,雖然沒有完全熄滅,但至少暫時不會有火山爆發之虞,她不禁悄悄鬆了一口氣。
朝川智也有些無奈、又有些氣急敗壞地轉向柏凜風,兩人語氣客套地應酬了幾句,接着起身,連朝川武人也打算離開了。
方秘書連忙起身,禮貌上東道主自然是該送客人離開才對。
但柏凜風卻沒有任何動作,方秘書最後離開時甚至把紙門給拉上了。
他剛剛對朝川兄弟說,他有點喝醉,不送了!口吻老大不客氣,而朝川兄弟忙着回去處理家務事,也無暇跟他們計較,方秘書當然得趕緊代替老闆送客啦!老闆能怠慢貴客,不代表她也可以,至少得做做樣子。
「他們回去了嗎?」柏晚香一頭霧水,怎麼連方秘書也一起走了?如果朝川兄弟打算回飯店,禮貌上他們不是該一起送客嗎?還是……
「怎麼?這麼快就捨不得了?」柏凜風竟然酸溜溜地道。柏晚香愣住。他最近怪怪的,超愛亂吃醋。
「我只是奇怪我們不用送客嗎?」他不想要這個合作對象就是了?
「然後讓你送着送着,送到床上去?」他眯起眼,看來真的有些喝醉了。
當然,桌上那幾瓶酒幾乎都是他悶悶地喝掉的!雖然他酒量好,不至於醉倒,但藉酒裝瘋倒不成問題!
「你有必要什麼事情都想到床上去嗎?」不講不氣,一講就發覺自己在他眼裏簡直像妓女!柏晚香粉拳也不自覺地握緊了。
「不然呢?我還能怎麼想一個主動勾引我上床的女人?」他不想這麼說,但是在他胸口奔竄的莫名躁鬱感讓他想找一個出口發泄!
不單單是今晚的一切,或許柏東海的態度是個關鍵,讓他開始感到憤怒、不安、惶恐、僧惡、暴躁……林林總總的負面情緒在過度壓抑的面具下突然被釋放。
柏晚香的指甲描進自己掌心中。那句話的羞辱多麼赤裸而直接!好像甩了一巴掌在她臉上。她突然明白,不管他們倆表面上看起來多麼像言歸於好,不管時間過了多久,他們在一起多久,他永遠都會拿這件事當作武器,輕易就讓她難堪地敗下陣來!她痴心妄想能在感情的位置上爬到至少與他並肩而坐的對等高度,但他只要用這句話就可以一再把她推回谷底,讓她永遠是抬頭看着他,偷偷冀望他施捨一點真正的感情。
這就是她要的嗎?她能再假裝自己無所謂,無論如何都不會真的受傷嗎?
酸楚的滋味來得太猛太急,她怕自己承受不住,只能選擇至少在這一刻將它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