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人類很奇妙,即使是最心愛的人,也免不了因為一時的衝動與固執而被自己所傷害。也許正因為這樣,所謂的“愛”才會如此耐人尋味。若是不曾被傷害,沒有不完美,那人類也根本不需要“愛”了,不需要被包容,不需要被原諒。很多人走過太半輩子,總是會有這樣的逮瞎,為什麼當初要那麼傷害自己最摯愛的人?分開以後,蘭斯便後悔了。可是他沒把握,若是時光從頭來過,他能不能收拾自己的嫉妒與自卑,不要再傷害黑恕容,不要讓她在家人與他的叛逆之間為難?黑恕容說得沒錯,亞勃其實比他更適合成為她的伴侶。

蘭斯原來只想看她一眼,她就要成為新娘了,必定很美吧?真可笑.多年前他曾經認定得到她的感情是一種奢望,誰知真的得到了,他竟然也不懂得珍惜,到頭來,還是要看着她成為亞勃的新娘。

只是看一眼,因為明天他即將出隊,雖然只有一個多月,但回來后,她已經是亞勃的妻子.是他的堂弟妹了。

到那時,他就再也沒有理由能用戀慕與懊悔的眼神追逐她。

發現新娘休息室的女眷和新娘秘書全都離開了,沒多久,黑恕容的兄長也走出休息室,甚至奇怪地遣開所有人,蘭斯沒有多想,他知道亞勃還在大廳和一堆商界政界的朋友應酬,休息室里應該只有黑恕容一個人。

只遲疑了一秒鐘,他敲了敲門,擔心有人經過,於是沒等門內有響應便開門進入。

黑恕容原以為是亞勃,驚慌失措,剛剛她竟然真的認真在思考兄長的話,想r晦婚,見到蘭斯,幾乎以為自己在作夢,因為太想念。

原來,她也會想念他啊……

蘭斯站在門前,看着她,眷戀想藏卻藏不住,恐怕這輩子他都無法假裝不愛她。

“你……”來參加她的婚禮?還是來帶她走?黑恕容開口,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有這麼可笑又幼稚的期待。

“我明天就要去澳洲了,回來之後,你和亞勃還在度蜜月吧?只好先來看看你。”他言不由衷地道。

黑恕容卻感覺瞬間從雲端跌到谷底,美眸泛起了霧氣。“現在你看到了?可以滾了。”且月且月不只一次后-晦分手那夜的衝動,這一刻卻還是口不擇言。

她不想要他走,只想他帶她離開:蘭斯怎會忽略她瞬間泛紅的眼,忍不住一陣自嘲地苦笑,“對不起,其實是我忍不住想來看你一眼,看你穿婚紗的樣子。”他住口不語,因為記起他們曾經一起站在婚紗店的櫥窗前。

他說,有一天她會是最漂亮的新娘。

她笑斥他貧嘴。

“果然很漂亮。”他笑,眼底卻如死寂荒地下起凄涼的雨。

是那個眼神瓦解了黑恕容的心防,她衝上前,瞅住這男人的衣領,逼得他彎下身來。

她吻住他。

蘭斯遲疑着,終究再難壓抑愛與欲,緊緊抱住.也吻住心愛的女人。愛情原是一瞬間的事,剎那星火可以燎原,可以化作永一匣。他們忘記了此時此地他們該要有的身分,黑恕容身上的婚紗代表着他們內心的情慾與思念應該立刻被禁止。

像是將要訣別一般地,這對愛侶把對方的吻當成賴以為生的氧氣。

早就分不清是他推着她,或她拉着他,貴妃椅上,黑恕容穿着白紗,跨騎在蘭斯腰際,她的底褲被半扯半脫地丟到椅子下……

“啊……蘭斯……”她喊他,彷彿宣洩分離這數個月以來難熬的思念,不顧一切地要與他玉石俱焚。

蘭斯傾身吻住她的唇,不讓懷裏人兒的嬌喊引來門外好奇的窺伺。

他可以下地獄,可以惡名昭彰,卻害,協b愛的女人身敗名裂。

總是這般,他與她之間本該是歡愉而肉慾的交台,卻總是摻雜了令他難堪的苦與痛: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抱她,原本不應該的,但原諒他真的無法拒絕她。

他們像玷污聖殿的野獸那般作愛,心靈卻又如此完美的契合,兩人心中那獨一無二的位置,早已難以被取代。

門外,人群交談的聲音越來越接近,他們卻沒因此分開。

那一剎那,蘭斯抱緊她,顫抖着,低聲乞求她,再給他們兩人一次機會。

敲門聲傳來,“新娘準備好了嗎?”黑恕容匆忙起身.蘭斯狼狽地整理儀容。

“你先走,一陝走:”她推着他。

蘭斯眼底寫滿絕望,黑恕容在驚慌中卻沒察覺。

“對不起,我們不該那樣,是我的錯。”他爬上窗戶,臨去前,俯下身在突然僵住的黑恕容唇上輕輕一吻。

兩人都沒察覺蘭斯的顫抖,而那一吻嘗起來竟然如此苦澀。

他沒說再見.因為若是訣別,他不舍,而再見時,想必更加疼痛。

黑恕容站在窗邊發愣,新娘秘書進來時一陣哇哇大叫,嚷着幸好給她上了防水的眼線和睫毛膏,嚷着她發頂的頭花為什麼掉了兩朵,嚷着她根本不關心的大小事。

她被簇擁上婚禮的神聖殿堂,一路上卻木然毫無反應,彷彿意識還停留在與蘭斯分別的那一刻,而她的身體只是為了完成使命而存在。

證婚人唱起祝詞,黑恕容才如大夢初醒。

每個人都在等她許下誓約,每個人都為她的一陡神與沉默竊竊私語,她低頭看見手中的百合捧花:百台代表純潔。

黑恕容想大笑.這一刻,在神的面前,她只是一個蕩婦!她甚至感覺到腿心處,蘭斯在她體內釋放的熱液正緩緩地流淌而下。

晶瑩無比的淚珠滾落在百合花問。

“小容?”她的新郎焦急的嗓音傳來。

“對不起。”她丟下捧花,轉身,淚眼蒙嚨間,卻還能看見兄長朝大門口使了眼色,她不及細想,拉起裙擺奔跑。

像投入湖心的巨石,驚起群雁四下飛竄,只有證婚人與婚禮籌備人員反應慢半拍,觀禮的來賓全站起身,鎂光燈此起彼落,人聲沸沸揚揚,但她視而不見,聽而未聞,直直朝大門口奔去。

混亂間,卻見老三好整以暇地,像早等在那兒,伸出手,搖晃手中的車鑰匙;黑恕容想也沒想地接過。

那天,在市區狂飄又蛇行的奧斯頓馬汀跑車終於被警車追上時,黑恕容正停在路邊,哭得宛如棄婦,連原本打算將她緝捕的警方,看見哭得梨花帶淚嬌美的新娘於,一下於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一個多月來,她經常會哭着醒來。

她以為,蘭斯真的放棄這段感情了。

黑恕容明白他們之所以分手,她的任性要負大半責任,到了婚禮當天才反r晦,完全不像過去的她會做的事,她一再告訴自己,至少她嫁的是年輕時無比戀幕的亞勃,她和亞勃的婚姻一定會幸福美滿,可是兄長的話讓她明白,她對亞勃已經完全沒有感情了。

身邊的床是空的,原本以為只是作了惡夢的黑恕容,突然完全驚醒,坐起身,不顧自己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睡衣.衝下床,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門。

“蘭斯!”她大喊,嗓音有哭過的沙啞,她的腳步急切,彷彿被拋棄的小女孩般驚慌。

她昨天聽到了蘭斯講的電話。

蘭斯是不是又要離開,所以丟下她一個人?蘭斯把瓦斯爐的火全關掉,感覺黑恕容的嗓音有不尋常的慌亂.他沒有任何遲疑地沖回卧房。

“怎麼了?”一見她蹲在樓梯口,抱着膝蓋顫抖,蘭斯心臟一緊.以為她出了什麼事,“發生什麼事?”黑恕容抬起頭,淚眸啾着他。

“我以為你走了,又把我一個人丟下。”蘭斯半跪在她身前,大掌撫過她的臉頰,將她頰畔散亂的髮絲往耳後攏。

這個小女人,從來不會儀容不整便離開卧室,蘭斯瞬間明白她確實是害怕至極,連一向最注重的形象都顧不得了。

明明她努力維持女強人的形象,卻哭得像個小可憐,那樣的反差,比任何控訴都要教蘭斯心疼,他將黑恕容往懷裏帶,坐在地板上,讓她窩在他懷裏。

“我沒有要走.更不會把你一個人丟下。”過去每次出隊前,整整一個禮拜,他一定會一直陪着她,直到最後一刻;除了她和亞勃的婚禮上那次。

“對不起,對不起。”黑恕客還是在哭,夢境裏她回到了婚禮那天,再一次身歷其境。

原以為一個月的時間足夠她冷靜,她告訴自己在蘭斯回來后要和他坐下來好好談,可是這一個月來她的內心根本靜不下來,只是用一切身外的事讓自己分心,潛意識卻焦躁地等着蘭斯歸來。

又或者,如果他根本不會回來,不會回到她身邊呢?這樣的恐懼,被強自封印,卻總是輕易地因為夢境而被釋放。

“對不起.”她囈語般地不停重複道,“我不是故意要那麼說,我不愛亞勃,我不想嫁給他,我不是故意要說那些話讓你難過……”說著,她又嗚咽着不停地掉眼淚,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服,不敢看他,害怕他下一刻便又會像婚禮那天一樣.吻她,卻用眼神和她道別。

蘭斯拍着她的背和頭髮,意識到:原來他自以為比所有人都了解她的柔弱,無比珍藉著,其實卻還是忽略了。

破碎的鏡子,並不是找回了失去的男一半,就能夠從此完美無缺。

“別哭,我也有不好的地方:”他擦去那些眼淚,那些落在他手心,落在地上,落在他胸口的破碎淚痕.像荊棘在他心口捆綁所留下的血痕。

“我什麼都不問你,自己想,自己作決定,讓你一個人苦惱。請你原諒我,嗯?我保證以後什麼都問過你,問過老婆大人,好嗎?”黑恕容止住哭泣。

這男人,在求婚嗎?其實,她好高興,卻不知該如何表達。就像他每次笨拙地送花給她,不只他耳根紅,她心口也熱脹着啊,只是驕傲太久,總覺得被一朵花所感動!那甚至不是一朵名貴的花,不是被花店包裝得完美的花,卻像一顆全然赤裸的心被交到她手上,令她眼眶熱!那樣突如其來的感動,天真到有些可笑。

他抱着她,像哄着作惡夢的小女孩,輕輕拍打她,輕輕搖晃她,用最輕柔的嗓音在她耳邊說話。

他不知道,這一個月來,他不在她身邊時.當夢境又殘忍地將她帶回婚宴現場,她驚醒,卻只能一個人哭着等待天亮。

但願,真的但願,吃過一次如此折磨得人心碎的教訓,他們能永遠不苒和對方賭氣。

“你要娶我?”她抹了抹臉,怕他后-晦,小心翼翼地道,“不介意我是個商人?不介意我老是戛參加你討厭的聚會和應酬?不介意我賺的錢比你多?不介意在我們的婚宴上,你最討厭的秦家長輩也要列席?”“再討厭,也沒有熱帶叢林裏的蟲子討厭。”他終究還是不夠成熟。

愛上野地生活,正是因為在大自然之前.人類才能省悟自身的渺小,才能更懂得虛懷若谷,然而十多年一路艱辛地走來,他內心某個角落還是當年那個憤世嫉俗的執椅子弟:惡劣的環境再苦,也苦不過遙想心愛的女人成為別人的妻,苦不過逼自己把滲進骨髓、融入靈魂的愛戀活生生分割。

這自討來的苦,若是能夠,真的別再嘗更多了!“而且,事實上,從今以後,我也得成為我最討厭的商人。”他道。

黑恕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蘭斯心疼又心憐地看着她剛哭過,卻因為被他的話勾起好奇心而難掩嬌惑的模樣。

噯,愛得他心都疼了,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跟自己過不去呢?“來,”他把黑恕容頰上的淚痕擦乾.扶她起身,“我讓你看樣東西:”蘭斯牽着她的手,兩人一同走進她的書房。

每回蘭斯住進來時,黑恕容就把她的書房讓給他畫設計圖,其實前陣子她就想把另一問房問裝滿成他的工作室,只是才要着手進行,兩人就吵架了。

“幾個朋友找我舍開設計工作室,主要是流行品牌之類的,另一個人負責皮件飾品,還有一個要負責服飾,因為資金和人手都已經齊全,我只要負責珠寶設計的部分,不用談生意,所以就答應了。”其實很多年前他就在想,野地攝影雖然迷人,但終究他對這方面的天分有限,既不是半生醉心於攝影,就乾脆把棒子交給更年輕的小夥子吧!剛好又有這樣的機會,他終於可以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

更重要的是,黑恕容是這世上唯一會讓他想念文明生活的女人,這幾年在外頭跑,他不再像以前一樣沒有牽挂,總是懸着念着她的一切,前腳才離開,便已經渴望回到她身邊。

他也該收斂自己的偏見和憤世嫉俗了。

不愧是學商的,黑恕容拿起那些文件和企畫書,看得津津有昧,蘭斯臉上掛着寵溺的笑,往辦公椅上坐,順便拉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這才發現黑恕容穿得太單薄,雖然能一飽眼一福簡直求之不得,卻怕她着涼,他乾脆又當起人形外套。

她看得入迷,蘭斯苦笑,他果然不是學商的料,這迭文件傳真過來時,他光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就一個頭兩個大。

專業的果然不一樣。

“很不錯,不過經營權的部分我覺得還有討論的空間,還有你們想過要從哪一方面打入市場嗎?”嘿!瞧,他的小女人已經開始為他的事業摩拳擦掌了。

“我有一個女強人老婆,應該是很不錯的顧問,重點是,我這個老婆又是眾所公認最有時尚品味的商界名女人,這樣的代言人,比金字招牌還閃亮。”“哦!”黑恕容斜睨他。半慎半笑,“你倒好,把腦筋動到我身上了。”“誰教你的笨蛋老公對這些一竅不通,你介意你老公是個笨蛋嗎?”他額頭抵着她的。

黑恕容一陣忍俊不住,“你才不笨:”“老實說,代言無所謂,但顧問,我替你擋下來了。”“為什麼}”“你已經有公司要忙,我不想你太累,我看你昨天一直打呵欠,要是可以的話,你公司那邊再多請一陣子的長假吧。”黑恕容靠在他肩上,眼睛心虛地瞟向別處。

要是這男人知道她是因為-際孕才容易想睡,不知道會是何反應?黑恕容有預感,到時她皮可能得繃緊一點。

“你還沒回答我,願不願意當代言人,不願意我就幫你推了。”“這有什麼好不願意的?你不知道好多千金和總裁夫人問我,我的髮飾和項鏈是哪個設計師的作品?”“噢。”蘭斯陷入一陣沉默。

黑恕容好半晌才覺得不對勁,抬起頭,發現這男人耳根子又漸漸紅了起來,扭捏半晌,拉開怞屜,拿出一隻絨盒;這盒子她沒見過,想來,是他昨天回來才放進去的吧?“還有這個……看你喜不喜歡……”他把盒子塞到她手上,眼睛又瞟向別處。

在一起那麼多年了,他每次送禮物給她,都還是這熟悉的拙樣,教黑恕容好笑又心疼。打開盒於,裏頭是一隻周圍綴滿藍寶石的黃鑽鑽戒。

“好漂亮。”黑恕容讚歎。

“那個……你喜歡嗎?”他支吾了起來。

“嗯。”她噙着笑:“所以……”秦蘭斯又顧左有而言他,“所以說……”“你不幫我戴上}”叫老婆叫那麼順口,求個婚卻會害羞?果然是無賴。

秦蘭斯領命,不敢不從,立刻笨手笨腳地拿起那枚婚戒,握住她的手:那樣一個小動作,黑恕容卻眼眶泛紅。

好多年了,這男人,還是經常在表白時臉紅,她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瞬間回想起好多往事,那時不曾注意到他是怎麼樣地用笨拙的方式在愛她,裁上鑽戒的那一刻,一切卻歷歷在目。

“我們……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好嗎?”他說。

淚珠滾落在手指上,像另一顆閃耀的鑽戒。

“不好嗎?別哭啊!”蘭斯有些慌了。

她笑他笨拙,她自己呵,何嘗也不是吐不出愛語?“我有沒有說過,其實,我愛你。”她淚漣漣,卻笑得很甜。

蘭斯原以為,最大的幸一福他早已擁有過,如今才明白他真的願意為了她這句話,永遠被她俘虜。

他臉頰的熱氣,連自己都清楚地感覺到了,卻不舍她的眼淚.沙啞着嗓音道:“你啊……愛上我卻哭得這麼可憐,那我情願你恨我,像母獅子一樣兇悍地對我。”真是哭得他心都快碎了,那麼他還是被她當沙包比較好一些。

黑恕容好氣又好笑.“你有救虐狂嗎?”說她像母獅子,欠接;但她決定原諒他,捧住這男人依然紅燙的臉,好笑地湊上自己的唇,吻住他的。

就這樣吧!不再嘔氣,也不再言不由衷,不要華麗的求婚告白,只要在一起就好。

不過,有些事.好像還是要交代才對……

話說,那天,黑恕容硬着頭皮,小心翼翼地告訴蘭斯她懷孕的事,結果這男人氣急敗壞地,開始把她當成需要保母的小baby,她終於知道這男人生氣時還是很可一怕的。

“你可不可以當我沒說?”她要求時光倒帶!“不行!”男人兇惡地吼她,要她乖乖吃完他精心烹調的十全大補督。“你凶我,我會嚇到,我嚇到,就會動到胎氣…~”這下,蘭斯有得頭疼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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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男人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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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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