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碰——”楚映月被大力拉至床上,床榻隨之發出一道撞擊聲。

“痛……’她發出細細的吃痛聲,教她膽戰心驚的,是玄徹的勃然大怒。

“啊!”她恐懼地縮入床內,卻被他拉回身下,緊緊鉗制着。

她雙眼緊閉,側過頭,深怕他熾人的怒目會灼傷自己。

她的無聲抗拒,反而讓玄徹更加眼紅,於是攫住她的下頜,逼她迎視他。

“看着我!”

楚映月封閉自己,不想看他、不想聽他。她已經傷痕纍纍,真的禁不起他更多的恨和痛惡了。

“撕——”猛地,布帛撕裂聲,尖銳地刺入她的耳。

胸前一股勁道剽悍掠過,肩頸隨之一涼,她驚恐地睜眼,對上地燃燒着熊熊怒火的慍眸。

“說——你與雲向天是什麼關係!他是你的姘夫?”他妒火中燒,齒根咬得緊繃,頰邊可見青筋暴露。

“不是!我也是今日才見到他的!”為了自己和雲向天的清白,就算再害怕,她也不能再像往昔一樣悶聲退縮,她不要玄徹誤會呀!

“以前呢?靠着媒人穿針引線,進而定下婚約?”

他都聽到了……

“大哥邀王爺作客前,正好是那一日,姑母替我擇了雲向天為夫婿。”

“所以今日一見,就迫不及待跟他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了?”他殘忍道,大掌毫不留情地理弄那兜衣下的一對錦侞。

楚映月倒怞一口氣。“不!我們沒有!”

“‘我們’?叫得倒挺親密的。”他因眼紅,手勁大了些。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雲公子……只不過說了幾句話。”她咬牙忍痛,因他指掌間的柔弄,不住低喘着。

“喔,那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們互訴情衷的好機會?”

“啊!”楚映月來不及反駁,兜衣已被他憤然扯下,上身呈現在他眼前,玄徹怒意不褪,反而點燃了他眼中深沉的。

她害怕他眼神中的火苗,此刻的她,彷彿待宰的羔羊,逃不出命定的悲哀。

“憑你這種風吹就倒的身子,也想勾引男人?”玄徹冷冷地說。可是,偏偏她的身子就是那麼糾纏他的目光,掌下的嬌小,好似磁石,緊緊吸住他的手。

她難堪地閉上眼,眼角滲出一道淺淺的濕痕。

“我說過,不準閉眼!我要你看着我做!”他捏住她的兩頓。

她緩緩睜開雙目迎視他,眼裏的濕濡失去了屏障,終至脆弱流下,消失在雲鬢中。

“哭什麼?因為我不是你心中所想要的那個男人?”玄徹無法解開心中那股悶得幾乎逼他發狂的失控情緒,大手一掀,她霎時襟開裙落。

“在知道我的身份后,你確定要攀附的是我了?”說不出心中激越從何而來、因何而起,但男性自尊作祟,仍然讓他口出惡聲。

楚映月心口一痛,無法開口。

“怎麼?默認了?心虛了?”該死!他又在說什麼!

這次,玄徹真的因出口的話而感到後悔。

“我說的都是真的……”她哭了。

她的淚,每滾出一滴,就好似熨入玄徹的胸口,心頭霎時明顯揪疼着。

天殺的……她的荏弱、她的無助、她的順從,終究令他臣服了。

為何在看見她對別的男人綻放笑顏,就算只是有禮的微笑,他都會嫉妒得不像話?縱使一直以為自己對詭詐的她倒盡胃口,卻仍然剋制不住對她的渴望?為什麼當她生病虛弱,他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答案,似乎已經昭然若揭。

“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開你。”凝視她的淚眼,玄徹堅定道,隨後緩緩地以唇吮去她的淚水,在她身上落下綿密、火熱、挑情的吻。

不管她的心給了誰,他有留住她的優勢,他有一生的時間讓她的心中只有他。

可是,楚映月卻絕望了,在他灑下的柔情中徹底絕望了。

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沒有什麼比他的不信任更教她失望,他終究不願打心底相信她,她所有的努力都化為烏有——

玄徹這輩子都會恨她,所以他根本不會放開她。

這樣溫柔的舉動,又算什麼呢?無法繼續多想,焚熱、濃密的旖旎氛圍轉瞬展開,錯落的低喘開始出現綠動的節奏。

玄徹直凝她嫣然的小臉。“你是我的……”

飛蛾撲火,是楚映月最後一絲清明的理智告訴自己的。

什麼都無所謂了,就算玄徹永遠不原諒她,她也甘願墜入愛恨的無底深淵。

只為他。

***

“我要見我妹妹。”王府內,一向幽靜的書齋,出現了不該出現的無禮直言。

楚暄日一看到玄徹,連多日不見的寒喧也省了,便大咧咧地要求。

“大膽刁民!”韶淵按住腰上的配劍,上前一步。

“韶淵,退下。”端坐在案前的玄徹淡然道,對楚暄日與雲向天的一同出現,沒有懷疑。綉羅坊的重要綉品運送都是交由楚家包辦,雲向天與楚暄日並非泛泛之交,楚暄日的突然拜訪,與雲向天必有干係。

“可是——”

韶淵仍然在主子凝斂的眼色下,恭敬地退到一旁,右掌仍按兵不動,戒慎地盯着楚暄日這頭大熊。

“是呀,和王爺比起來,我楚暄日理所當然是個刁民。”楚喧日有所不滿。

當他接到雲向天的傳書後,才知道楚映月的處境不單純,也才知道玄徹竟是當今功高震世的“元武王爺”。

玄徹騙了他!

“你下藥設計我,我欺騙了你,算扯平吧?”玄徹挑眉道。

被玄徹這麼一提,楚暄日也訥訥地說:“呃……這不太一樣。”

“是不一樣。我欺騙了你一時,你設計了我一世。”

“月兒不好么?我可是看你人品超眾不凡,才願意把月兒託付給你!誰知道你——”楚暄日娘着。

“我讓她不快樂?”玄徹的眼光移到不發一言的雲向天身上。雲向天為楚映月所做的,讓他不得不戒慎他的居心。

“你竟敢讓月兒難過?”楚暄日牛眼一瞪,有大打出手的可能。

這下,楚暄日的反應倒是讓玄徹迷惑了。

雲向天瞭然一笑,說道:

“我只給了楚兄六個字——元武王爺玄徹。”而後,楚暄日就趕來了,他猜的沒錯,最討厭銅臭味、達官顯貴的楚暄日根本不知道他的“妹婿”正是個王爺。

“總之,我要見月兒!”不知道妹妹過得好不好、她一個平民百姓有沒有在王府里受了委屈,現在聽到玄徹自己承認妹妹不快樂,楚暄日更急了。

玄徹沉吟了半晌,便吩咐:“韶淵,帶楚映月過來。”

“是。”韶淵領命離開書房。

四周靜下來,禁暄日這才有機會,好好審視他以心腹相交的玄徹。

言談有味、卓爾不凡,早該知道他的來歷必定不同於一般人,沒想到出身竟是如此高貴,與玄徹站在一起,所有人必定相形失色。

他和妹妹,不過是江南小老百姓,這樣的他們,配得上玄徹么?

“當初,為了不讓月兒入宮選秀,不得已出此下策設計了你。現在想來,我似乎太魯莽了。”楚暄日輕嘆一口氣。

對於早就幾乎破繭而出的真相,玄徹不想多言。他承認,他對楚家所做的一切是懷恨沒錯,但,現在不了……愛上楚映月,讓他願意盡釋前嫌。

不過,楚暄日最後一句話,讓玄徹的心不覺提了起來。

“有何錯?”

“月兒配不上你,我不該沒看清事實真相就用藥設計了你們。”

“啟稟王爺,楚姑娘帶到。”韶淵覆命,楚映月人就在他身後。

“大哥……”楚映月初見兄長的心情不是興奮愉悅的,而是複雜。因她聽見了一句話——

月兒配不上你,我不該沒看清事實真相就用藥設計了你們。

一切疑雲都揭曉了,楚映月的心也累得激不起任何波濤了。

算了……兄長為她好,是事實……她愛上了玄徹,也是不爭的事實;他們的身份天差地別,更是事實。

“月兒、月兒,你過得好么?”楚暄日急忙將妹妹轉了一圈,發現她憔悴了,連衣衫都寬鬆了些許,等等——

“你的裝扮怎麼還……”映月不是已經嫁給玄徹了么?!怎麼還是未出嫁的閨女打扮?

“我願意為奴為婢,償還楚家對王爺的虧欠。”楚映月話一出,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月兒,你?!”楚暄日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楚姑娘?”雲向天也不知曉實情竟是這樣。

玄徹綳凝着俊臉。她的話,無疑提醒了他,她所做的,不過是為了“還債”!

“窨王妃到!”屋外,響起王府仆隸的呼聲。

“徹兒、雲公子,嗯,映月也在呀!”窨王妃微笑道,還看見了書房內的陌生人。“這位是?”

“楚暄日,是映月的兄長。”玄徹接了話。

“草民楚暄日,拜見王妃。”楚暄日拱手作揖,江湖中人的性情顯露無遺,雲向天與楚映月也紛紛行禮。

“大家都免禮。”窨王妃再看了眼楚映月。嗯,果真是個知書達禮的女子!

“徹兒,本宮已請求皇上賜婚給你。”

玄徹停眉,下意識望向低頭瞧着地上的楚映月,心頭提得老高。

“我不——”他還沒說完,便被楚暄日打斷。

“月兒,跟我回杭州!”楚暄日一聽,二話不說,憤憤地抓妹妹的纖腕要走。

“大哥!”

“皇上下旨,玄徹都要娶妻了,我們還待在這裏做什麼!”

楚映月心頭一痛。

是呀,大哥說得對,配得上玄徹的,是京城裏嬌貴的千金,她還猶豫什麼呢?

“她、不、能、走。”玄徹咬牙。

“月兒為什麼不能走?”楚暄日堅定的態度也不遑多讓。

“她已經是我的人了。”他要留住她。

楚暄日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你能抗旨么?娶妻之後,你要把月兒定位在哪裏?侍妾?還是一個呼來喚去的奴婢?”月兒是他妹妹呀!明知結果會如何,他怎麼捨得妹妹委曲求全!

玄徹啞口無言。是,為人臣、為人子,他不能為了一己私利而抗旨。

“月兒,咱們走!”

他不留她么?楚映月看着沉默的玄徹,心口已在淌血。

“憑她,跟你回楚家后又如何?一輩子終老在楚家么?”玄徹僵聲道。

一女不侍二夫,人皆所知。

“玄徹你——”楚暄日火大了。

楚映月放棄所有冀盼了,在玄徹這麼說的同時,就放棄了。

“我願意娶楚姑娘。”突然,雲向天開口,再度震驚全場。

楚暄日定定地看着雲向天。“好,月兒回杭州后,就跟你成親!”

“告辭。”楚暄日拉着楚映月離開,背着玄切說了句:“我以為,我們可以是朋友。”

楚映月不禁回頭望向玄徹——

玄徹一顫,僅是看着她,什麼也沒說。

她的身影愈來愈遠……就這麼消失在玄徹眼前。

“你居心為何?”玄徹問向頜首辭行的雲向天。

“我只知道,我不是在做壞事。”雲向天淡淡回答,也走出書房。

“徹兒,楚姑娘她——”

“碰——”玄徹重捶了一下檜木桌,奔出去。

“唉!人都跑了,這下怎麼成親呢!”窨王妃被他們鬧昏頭了。

***

兩個月後,草盛花開,連京城夜裏也能感受到孟夏溫和的薰風。元武王爺的大婚之事,更是為今夏添上一筆洋洋喜氣。

桌上龍風燭燈芯閃耀,媲美屋外天際星月,玄徹坐在擺滿酒菜的桌前,煩躁地仰頭飲下杯中液,酒液入喉,直燒腹心,瓊漿成了熱鐵,烙出一道道殘疤,灼痛了思緒。

母親不知哪來的本事,將他軟禁在府里,連朝都不必上了,就是等這一天……

他們不管他神形多黯然,替他套上新郎官的喜服,硬逼着他與皇帝御賜的新娘子,拜堂、入洞房。

很好,不就是個皇上送他的女人么?他何必感到鬱悶!

玄徹冷眼盯着端坐在床帷邊的新嫁娘,不知為何,新娘子纖細裊娜的身影,竟勾起他這兩個月來,百般抗拒的那股熟悉感,眼神也慢慢柔和……

自映月離開后,他全無她的消息,在攪皺他一池心潭后,她就這麼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但她離去時那雙瞧着他的翦翦清眸,卻無時不令他的身心隱隱作痛。

她……也許已經嫁給雲向天,當了人人稱羨的雲夫人了吧?

玄徹狠狠閉上眼,再度睜眼的時候,已換上一片冰漠。

該死!不就是個女人么?他玄徹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楚映月那個對他總是惟惟諾諾、一板一眼、毫無樂趣的女人,有什麼值得他眷戀?說不定眼前這個面覆喜帕、霸佔他床榻的女人,還會儘力討好他!

玄微噙着沒有笑意的冷笑,斟了另一杯酒,起身走近床榻,粗氣地將酒杯塞入新娘互絞的柔軟小手中。

在碰到新娘的柔荑時,他竟有一瞬的心顫?!

壓下脫軌的情緒,玄徹煩躁地掀開她的喜帕,連看也不看她一眼,背着她不耐煩地脫去身上繁複的喜服。

“這交杯酒,喝完就自己更衣。”

這道嗓音……

端着酒杯,喜帕已給扯落的新娘,必須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才能阻止慌然的心亂。甚者……根本阻止不了!

她抬起頭來,眼前頎長健實的背影,讓她眼底立刻起了不爭氣的,氤氳水霧,不是因為害怕,而是……

玄徹回過身,自她雙手中看見酒仍好好在杯里,對她如木頭一般的模樣,感到不悅。

他冷然抬跟看她。“怎麼還不——”

當兩人雙眼相映,怔愣、驚訝、愕然,同時在兩人眼底浮現。

“映月……”狂喜取代了玄徹的頹喪。

“王爺?!”楚映月彤潤的櫻桃小嘴吐出詢異。

兩人很清楚,一定是哪裏“搞錯了”。他消沉了兩個月,完全不去想即將過門的新娘是誰;回杭州,她難過了兩個月,好不容易睡下,感覺自己似乎睡了很長的一覺,醒來后就被人匆匆梳妝,簇擁上花轎——

但不管如何,都無所謂了,玄徹很清楚,與自己拜堂的女人是楚映月。

“從此刻起,你不須再稱我為王爺,而是喚我為夫君。”他定定凝視她。

“我……是在夢裏么?若是,請你告訴我,你恨不恨我?”楚映月怔怔而語,淚,落下了。

“傻瓜!不准你把我當夢!”他愛憐地輕拭她的淚,指尖的濕濡融化了他只為她冰封、只為她消融的心。“對我好、儘力服侍我,就是為了不讓我恨你、不讓我恨你與楚暄日,然後儘快離開我,就這樣?”

“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快發狂,嫉妒雲向天嫉妒得快瘋了?”

玄徹低嗄的言語之間充滿壓抑、深刻的感情,讓楚映月動容了,輕舉小手撫上他有溫度的臉,她知道這樣的感覺,不再是夢。

“不,我想過了,就算你恨我,我也要待在你身邊,只待在你身邊,我好想愛你呀……”她好愛他、好愛呵,第一次見面,就沉淪在他無邊的炯炯摺眸里了,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也因此變得更勇敢了。

“對,你哪裏都不能去,你是我過門的妻,我只要你。”他微笑,執起她的小手,喝了她杯中的醇酒。

“這是我的交杯酒!”她皺了皺鼻頭抗議。

下一刻,他堵住了她的小嘴,將口中的酒汁緩緩送入她的檀口中。

“我……愛……你……”他堅定無疑。

“夫君……”她笑了,嬌美得如一朵綻放的幽蘭。

當她的夫君解下芙蓉帳時,她知道自己什麼都不用怕了,只因,她看見他眼底的真心,而非厭惡與冷漠,原本心痛過的傷,奇迹似的開始癒合。

她不後悔傷過、痛過、哭過、累過,因為痛苦都過去了,留下的是甜美。

於是,亘古的情愛,在一方天地盡展。

***

筵席間

“呼!好在窨王妃願意幫這個忙。你早就料到玄徹愛上我家月兒了?”

“沒有。”

“那你還保證這樣做不會有問題?!”

“賭一賭。”

“姓雲的!你到底有沒有人性!”

“有,別吵,我要吃東西。”

一全書完一

編註:

1.欲知燕無疾與孟海容的愛情故事,請看《合巹酒》。

2.欲知善求恩與漠卿語的愛情故事,請看《鴛鴦枕》。

3.欲知李婕的愛情故事,請看《姻緣線》。

4.欲知步燕臨與紅-兒的愛情故事,請看《純愛系列》——“龍鳳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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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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