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高中二年級,花樣的十七歲。
充滿活力的黛綠年華,徐又伶依舊是鎮日埋首於書堆當中。比起國中三年,並沒有更好,壓力反而加重。
也因為高中的同學地域性較國中來得廣泛,所以競爭更形激烈。可能在原本國中是前三名,進了高中就不再那麽如意。
她,目前就是處於這種無力狀態。國中的時候,總是名列前茅,如今她在班上,大概是排名中等。
雖已經算是不錯,但她的心情卻未能調適,只是更嚴苛地對待自己,希望能在最後的一年半衝刺,順利進入她計畫好的大學之路。
段考時候,圖書館總是擠滿了人,如果沒有抓緊時機,根本占不到位置。
星期六中午才放學,她那個好玩份子的弟弟騎腳踏車出了小車禍,她接到消息就趕到醫院去探視,沒料在她到達之前弟弟已經溜掉。早知那傢伙不可能這麽乖乖等她,現在害得她擠不進圖書館。
她平常是在房間裏讀書,不過最近家裏附近在做道路拓寬工程,噪音吵得根本讓她念不下去。現在只好轉向另一處學生聚集地——速食店。
離市立圖書館有段距離的速食店,考試期間,同樣也是塞滿人,不過半數是佔位念書的學生。這裏有冷氣,又可以吃東西,念累了還可以趴下來睡覺或者跟朋友聊天,沒人會不爽地噓你。
雖然不夠安靜,但也比房間裏的鑽地聲好上太多。徐又伶沒得選擇,正要推開速食店大門,右方有個莽撞的路人撞了下她的肩膀。
她回過頭,太陽大得好刺目,眼前一圈光暈。
又是炎熱夏天。對於夏天,她向來都沒有什麽好回憶。
「對不起。」路人道歉,嗓音低沉,語調卻極輕。
「不,沒關……」徐又伶抬手遮陽,持在陰影下看清對方,喉嚨里的字句突兀斷裂。「林——是你?!」這種巧合,有夠差勁。
反射性地皺緊眉頭,在瞥到他白襯衫上面繡的校名時,她卻突然瞠目,有種腦筋嚴重打結的感覺。
「啊……你是……班長?」林熙然認出她,卻沿用了國中時的叫法。雖然沒有惡意,但總是可能讓人誤會他不曾認真記憶過對方名字的失禮。「真巧,好久不見。」
漾開一抹笑,除了聲音變低了,身高長高了,膚色稍黑外,他在她眼中的一切都如往日。
他仍舊是劉海長過額遮目,仍舊是有駝背的習慣,不管從前發生過什麽事,不論他們是有多久沒見,他面對着她,那笑容和說話方式,也都仍舊那麽樣地溫和平常。
「你怎麽……」沒能像他那麽自然的態度,一時反應不過來,她指着他上衣的校名,無法完整言語,「我以為你……」一定是會去讀第一志願的。
為什麽?
瞪着那「某某工專」四個藍色綉字,再怎麽看也不會變成另外一個校名。
他穿的制服白襯衫很薄,沒有塞進卡其色的制服褲內,扣子從第三顆開始扣,跟以前一樣隨性邋遢;她的身高剛好能瞥視到他凹凸分明的鎖骨和頸項,那上下滑動的喉節,讓她回神過來,一瞬間彷彿意識到什麽,趕忙移開視線。
「咦?」林熙然雖疑惑她剛才沒有結束的話尾,但也不會多問。「啊,我上班要遲到了。對不起。」伸長手越過她推開玻璃門,他道:「你要進來嗎?」
因為他突然的舉動而造成兩人間距離縮短,歸著橫在眼前的膀臂,她敏感地接收到他傳來的體熱。
他的肩膀……也寬了。
「啊?我要。」幾乎是半楞地跨進店裏,她看着他放下手讓門關合,然後朝她笑了笑,沒有再多寒暄,就往寫著「員工休息室」的地方去。
她佇立在當場,只是望着他的背影。
那是有生以來頭一遭,她覺得自已可能永遠都無法了解一個人的思考;也是她開始發現,她加註在他身上的認知,或許,根本什麽也不是。
***
「古有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載,今則有你徐又伶望情郎十五年,而且到現在連最最最最最——基本的『喜歡你』,都說不出口。」實在是佩服佩服!不過,她怎麽會有這麽窩囊的朋友?
端起法式熱牛奶啜一口,明顯身懷六甲的女子嘖嘖作聲。
徐又伶瞪了她一眼,把蜂蜜倒入花茶裏面。
「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咦?我怎會不懂?如果只論談戀愛這檔事,我絕對比你做得更漂亮。」摸摸自已圓滾滾的肚皮,一副有子萬事足的甜蜜樣。「啊,小寶貝在踢媽媽了!」就算是生第三胎,但這種感覺還是依舊令人興奮哪,高沅沅,自稱二八佳人——就是二十八歲不要再往上加的人,是徐又伶就讀研究所時工讀而認識的同事,現在在同一家科技公司里分別任職。
她的個性開朗樂觀……外加很嚴重的無厘頭。她是徐又伶唯一能傾吐心事的對象,也是除了林熙然外最親近的至交好友。
「來來,你也來摸。」沅沅拉着徐又伶的手,貼上自已腹部。「很有趣吧?」她笑,滿是媽媽驕傲的表情。
徐又伶微微揚起嘴角,「你下個月就要臨盆了,還拉着我出來逛街。」真是的,她怕被她老公殺掉呢。
「哎喲,就是因為快生了,我才想多買些小寶貝的衣服嘛!」粉嫩的,小嬰兒穿起來好可愛呢,看幾件都不嫌膩。
「你買太多了。」提醒她桌旁擺的大包小包。
「算普通啦。」生老大老二時她買得更多。吃口鮮奶油鬆餅,美味到讓她差點吞了舌頭,啊啊,只有這段日子,她才能找到正當理由告訴自己不要在乎體重啊!「那那,不要轉走話題,啊?好像是我自己轉走的,哎呀不管。我剛是不是在說你的事?對了,我是要說,你既然那麽喜歡他,幹嘛不講出來?」憋在心裏做啥?又不是在修練當忍者。
徐又伶握着手中溫熱的瓷杯,美麗的眼睛緩緩地數下,多年前她講不清楚,現在她卻是講不出口。
「沅沅……我……」她笑着,笑容好淡。「我……我覺得不能。」在好友面前,她不想隱瞞,這是她唯一可以抒發的出口。
「為什麽不能?又不能什麽?你愛他就說嘛!」一個女人看着一個男人十五年,不是恨就是愛了,對面這愁眉女人明顯是後者。「你不說怎麽能打破僵局?為什麽不告訴他啊?」難道他以前就曾經表明過不要她?不會吧!
「沅沅,你是我的好朋友,他也是。」她交握手心,輕聲道:「如果我破壞了朋友之間的平衡,他卻對我沒有相同的感情,那麽,我將會連他的朋友都做不成。」以她的個性,絕對無法在被拒絕之後還假裝沒這回事。
「那又怎麽樣?」一拍兩散,無緣嘍!高沅沅只會這種思考。
「不……沉沅,我寧願只當朋友,也絕對不能失去他。」她沒有勇氣去賭,不是左邊就是右邊,沒有中間的路給她走,要看着他還是離開他?
對她而言,他是那麽、那麽樣地重要啊!
要她怎麽選?怎麽選?
「你就沒有想過他也會愛你嗎?」幹嘛這麽沒信心?
她笑,好澀。
「我從來就不曾了解過他的心裏在想什麽,國中的時候是,高中的時候是,現在十五年過去,依舊是。」
她總是照着自己的計畫來走,每步都要確定能夠腳踏實地,從不允許出錯或選擇偏離的岔路。她雖然堅強,卻不夠勇敢,她只走自已鋪好的路,是因為她不敢冒險。
她沒有辦法完全順隨自己的心意和喜好做事,因為那種結果是不可測的,所以只選擇對自已而言最有保障的方式。
對感情,也是如此。可是,她卻愛上一個她怎麽也看不透的男人。
註定她退縮,不能將心意說出口,害怕造成難以抹滅的裂痕。
或許這……是一種懲罰。
懲罰她曾經看不起他,懲罰她有過的口是心非。望着透明玻璃壺裏漂浮的花葉,她抿緊了唇。
***
高二那年的夏末,再次和他重逢的九月,氣象局說氣溫破了往年的紀錄。
只買了一杯中紅茶,徐又伶在二樓找到座位便坐下,從背包里拿出自修課本講義,準備開始念書。
從她坐的位置,可以看見一樓的櫃枱。或許是她真的有些好奇,所以垂眼睇著那個剛走近櫃枱的駝背身影。
他沒有站在一字排開的收銀機前面,只是負責裝薯條,客人絡繹不絕上門購買,他也很努力地接收同事給他的訊息,大包中包小包不停不停地裝,沒了就再去炸。
她以前也聽他說自己要打工,不過卻從沒親眼見過。從國中就開始這麽拚命,大概是因為他的家境真的不太好……思及此,她忽然了悟他為何老是在睡覺,又總是看來很累沒力氣的樣子。
「咦?」難道以前她誤會他了?撫著唇,不知為何有罪惡感浮現。
對他?皺眉撇開視線,一看錶,已經過了十分鐘,她居然浪費時間觀察他炸薯條?暗罵自己無聊,重新專註書本。
看完國文,她背起英文單字。然後,她聽到樓下有人大喊一聲:「小熙!」下意識地探頭觀看,只見六、七個差不多跟她同年的年輕人,有男有女,站在櫃枱旁邊笑着朝裏頭招手。
林熙然好像轉回頭跟店經理說些什麽,然後就走向那群人。
幾個人移到角落,馬上嘰嘰喳喳地摸他拍他,摘掉他的帽子,蓬鬆的棕色頭髮任由朋友柔玩著。聊了幾句,有人從背包里拿出兩本筆記遞給他,然後一群人排隊買了五六大袋的食物後,旋風似地離開。
林熙然送走他們,將筆記本收好,又回去跟店經理點頭說些話,看來好像是在道歉。店經理只是笑笑,拍着他的肩,要他回去工作。
她忽然感覺,那是個她從未接觸過的圈子……陌生又遙遠。徐又伶怔住,發現又是十幾分鐘過去了。
她幹嘛一直注意他?那筆記,那些人,包括林熙然,都和她沒有關係啊。
略顯氣悶地合上英文課本,她翻開最棘手的數理科目,決定自己不讀滿四個小時就不能休息。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當她檢討上回考卷的錯誤,卻卡在某題怎麽也算不出來時,總算才抬起頭來察覺到周圍客人已經剩下三三兩兩。
晚上九點四十分,表面呈現這樣的數字。
「這麽晚了……」肚子似乎餓了很久,她想着現在回家媽媽應該還有留晚飯。動手收拾著桌面上的東西,剛才那張考卷不小心掉在地上。
正蹲要檢,一支濕答答的拖把從中移了過來,差點掃到她,緊急縮回手,搶救試卷不及,只能出聲提醒:「喂!等等!」眼睜睜地看一枚污水腳印踏在答案紙上。
「啊……對不起。」冒失者正是林熙然。他雖很快低頭,但錯誤已然造成,趕緊挪開位置,蹲就要拾起。
「不要看!」徐又伶一瞧是他,就要伸手攔截。那樣丟臉的成績,她是怎麽樣也不想讓他看到——
嘶!本來碰水已經爛掉的紙張,脆弱地不堪一擊。
「啊……」林熙然望着兩人手中各有一半的「屍體」,滿臉抱歉。「對、對不起……」遇上她,他就老是在道歉。
徐又伶氣得說不出話,咬着唇:「還給我!」
「對不起。」他把半張紙放圓桌上,又低聲表示歉意。看她惱怒的樣子,他更是覺得自己應該彌補,所以道:「……班長,等我一下。」轉身跑進員工休息室。
徐又伶不知他搞什麽鬼,還是收著自己的東西,就見他拿着一疊衛生紙和膠帶台走了回來。
「你要幹嘛?」在他動作前,她先把有着分數的那部分蓋住。
「擦乾,黏起來。」手上準備的工具和行為幾乎一目了然。
「不用了!」立刻回絕。
「……是嗎?」他低垂眼眸,似是反省。在她以為他會離開時他又突然開口:「……班長,你這一題……」指著半截試卷上頭,就在剛才還困擾她許久的那題數學。
填寫答案的地方,被畫了個紅色的大又叉。以為他是要說什麽不中聽的話,她有點惱羞成怒地搶白:「怎麽?這一題我寫錯了,連我都不會,難道你會嗎?」同學們都說技職專校的程度根本不及普通高中生,就算他曾經是高中榜首,現在也一定不如她。
「……嗯……我不太會……」他慢慢地讀著題目,而後抬臉朝她微笑:「班長,你有課本嗎?」
徐又伶愣住,本來是可以不用理他的,但不知為何,她卻掏出教科書,想看他能玩出什麽把戲……反正、反正他只是在裝模作樣,肯定寫不出來……應該是寫不出來……
她接近發獃地看着他翻課本找到幾個公式,從口袋裏拿出廉價的粗芯原子筆,直接攤開手邊的衛生紙寫著公式的演化。一個簡單的式子,他卻可以活用導出成串符號和數字,然後把最後他所要的套入題目內,代得正確答案。
把寫滿了數學算式的衛生紙拿給她,他溫溫笑語:「我寫的可能比較複雜,其實只要用這個公式,然後代入這裏導出這個……再去進行計算應該就可以了。」拿起原子筆講說著,還不小心弄破幾個洞。
「你……」她睜大雙目。這種錯愕的情緒,就跟她知道他高中聯招的成績時一模一樣。
當再過幾年後,她回想起這種種,總是嗤笑年輕時的自己是多麽地自大、驕傲,長在頭頂上的眼睛只注視高處,自得意滿,貶低他人,討人厭至極。
然而,林熙然卻只是笑:「我們學校一年級的時候就要學完高中數學,二年級整學期上微積分,這個部分,剛好我已經學過了。」只是公式繁雜,他們考試又OPENBOOK,也就從沒背起來過,所以他才說不大會。
沒有昂高鼻孔輕視,沒有再多的吹捧,他只是很輕很淡地,說著自己能夠解題的理由,並非他是天才,而是因為他們學校已經上過這個部分了。
有種異常的難堪感。
「是、是嗎?」接過那張寫滿字的破爛紙巾,她略顯慌張地找話講,不自覺地流汗。「原來如此。」或許是天氣太熱了,又可能冷氣轉小了。她想。
「班長,你要回家了嗎?」
他的問句讓她醒神過來。
「嗯。」匆忙地把講義自修全塞進雙肩背包里,她拿起只喝了一半的紅茶,移動位置步向垃圾桶。
「等等……我也要下班了,你等一下。」拿着拖把走開。
她呆立在原地。她要回家,他要下班,他叫她等,這三者有什麽關係?
他很快地換回原本的白襯衫卡其褲出來,對她輕笑:「走吧,班長。」
她被動僵硬,根本不能思考。和他走到公車站牌等公車,這過程中的十分鐘,他們兩人沒有交談任何一句話。
簡直,度秒如年。
「那個……我有事想拜託你。」考慮好久,她在這詭異的氣氛中開口。既然起了頭,更要求自已說完:「我下個月要段考,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念書?」雖然是個請求,但是她的語氣和姿態一點也沒放低。她希望有人能幫她應付理工科目,就算那人是林熙然也好。
心底,總是對他的存在、出現,或者靠近,有種無法形容的不自在。
林熙然微訝——如果她沒看錯的話。不過卻沒有拒絕。
「……好。」
「明天星期日,早上八點半在市立圖書館見。」她很快地說完,慶幸自己要坐的公車也剛好到來。
她刻意低眼迴避任何和他視線相會的可能,招手上了車,還是沒有看向站立在行人路的林熙然,直到在空蕩的公車裏坐定,她才警覺到現在已經快晚上十點半。
對女孩子來講,是一個不太安全的時間。
這代表什麽?他很閑沒事做?他們兩人的家在同樣的方向?要坐的公車和她在同一個站牌?
他是不坐公車的。隔天,她馬上就知道這個事實。
***
美好的周休二日,星期六。
就算工作再忙,徐又伶都會盡全力在平常趕上進度,絕對不在周末假日加班。即使要她連續五天十點到家,她也堅持空出這兩天,不讓任何事耽擱佔據。
因為她是上班族,所以林熙然也就只有在放假的時候才會主動找她,雖然每次都是朋友給的門票、朋友的展覽、朋友的邀請……可要能跟他約會,她才不在乎要去哪裏,又是什麽性質。
沅沅說她,明明外表和內在都自主獨立,但是只要是關於林熙然,就活似被青澀少女附體,無論何時都是情竇初開的模樣。
她笑沅沅講的誇張,但卻也清楚知道,如果換個對象,她就不會是這樣了。
因為,她不是沒有交過男朋友。
換上一件及膝的碎花洋裝,露出濃纖合度的小腿,讓頭髮自然垂落,淡施薄粉。簡單輕鬆又不失合宜,今天的裝扮是令男人十分迷戀的清純風格。
不過,他會喜歡嗎?
如果她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女性就好了。戴好耳環,拿起同色系的小皮包,套上涼鞋就出門。
在巷口,她看到他的車。不是雙B,也不是頂級車系,只是很普通的深藍色福特。
小跑步奔近,微喘地敲敲車窗,提醒裏頭的人注意她的到來。
「等很久?」每回她都會問。
「沒有。」打開車門讓她進來,他也總是這麽回答。
坐進副駕駛座,她將自已鬢邊的髮絲撥整齊。「今天氣真好。」
「是啊。」他微笑,突然傾身靠近她。
「熙……」她嚇了跳,反射性地喚道。
他似是對她的反應有些不解,溫和解釋:「你沒扣安全帶。」探手替她拉好帶子扣上。
「啊……謝謝。」帶點狼狽地用笑容掩飾失態,「我平常都騎機車騎慣了,沒有安全帶要系的。」剛剛,她呼吸到了他的呼吸。
「……你還是別騎機車吧?」他坐正後轉動鑰匙,「在大街和車陣中穿梭,很危險。」他很早就想講了,電視新聞常有報導。
「這……再說吧。」若是她不用機車代步,就不方便找他了。
他不會強求她,一向如此。
將近半個小時的車程,順利到達社教館,兩人才進門,畫都沒欣賞到兩幅,林熙然就中途被那個她從來就不相信是國畫大師的時髦高大男子給架走,說是要去看什麽小女孩。
她是不高興了。那個男人,憑什麽搶走熙然?這可是他們難得的約會。
如果她是他女友的話,或許能夠厚臉皮地跟過去,可惜她根本名不正言不順。所以,就算她打扮得漂漂亮亮,身旁的護花使者既不會誇獎她的妍麗,也不擔心有人會把她拐跑,一如以往,毫無再多在意。
苦笑一聲,她也沒心情賞畫了,走到一個擺有沙發的角落,順手拿了印製的小簡介,就坐下觀看。
或許是這一陣子公事繁忙,她真的累了,也可能是因為這裏面很安靜,空調舒服,才坐下沒幾分鐘就有困意。她調整姿勢合上眼,本來只是想閉目養神,卻不小心睡著了。
當林熙然稍後找到她的時候,她嬌嫩的雙腿上蓋著簡介,的玉手輕輕交握,天真地睡得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
他先是愣了愣,隨即走近她,遲疑地伸手,而後將她臉旁幾縷髮絲輕輕地撩開,望着她娟美的面容,他的眼神放柔。
沒有喚醒她,他只是坐在她身旁的空位,在有人經過時,無聲地比著食指,希望對方能夠放輕音量,讓她擁有一個純然的美夢。
很久沒有睡得那麽熟了。
當徐又伶睜開眼,卻發現自已不是在熟悉的房間裏面,著時吃了一驚。
「你醒了。」
令人安心的嗓音適時撫平她的慌張。轉頭一看,林熙然坐在她旁邊。
因為移動,她才瞅到自已身上覆蓋著他的薄外衣。
「我……我睡著了?」而且好像睡了很久。再看看四周,燈光黯淡,除了他們以外,一個人也沒有。
「是啊。」展覽已經結束。
他等她很久了?覺得自己簡直糟糕透頂,她倉促道:「真不好意思……你特地邀我來看畫卻……」
「你餓了嗎?」他輕聲打斷。
「咦?」
「我餓了。走吧,現在剛好吃晚飯。」拿起她緊抓着的薄外衣,替她披上。「不要著涼了。」他露出那種讓她深深迷戀的微笑。
他的外衣散發他專有的乾凈體香,暖暖地包覆住她整個的身軀,她險些融化在他遺留的氣息當中。
在朦色的掩護下,她完全被誘惑,幾近無意識地隨他站起身。
是夢?是醒?那溫柔至極的笑,並不是第一次看見,為何心中會有這麽強烈的悸動?是錯覺嗎?
她迷糊了。
這個男人的心,她真的想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