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師,你說,我這小女兒將來命怎麼樣?”低啞的女聲急切地響起,在一片漆黑當中朦隴地迴旋。
朦朦隴隴,像從好遠的地方飄來,卻又讓聽者清楚地聽聞其問每一句。
“盛世太平安,中原連外番。蓬萊生五主,酒色財氣貪。天下權與財,五子手中來。棋布星羅齊,觀吾簽中參。”蒼老的語音沉緩地、一字一句地送出令人不解的話。
“什麼意思?”女人愣愣地問,完全不懂。
“這小女孩不得了。”
“怎麼不得了?”女人急促的語音里有一絲希冀,又滿蘊惶恐。
“這小女孩有改變世界的力量。”
“改變世界……的力量?”
“因為只有她,能改變那個男人……”
“巧韻,要記住大師的話,要找到那個男人……”
“媽咪,我不懂。”
“他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為了配上他,你一定要好好充實自己。”
“可是媽咪,他是誰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應該能照顧你……寶貝,他一定能代我好好照顧你……”
“我不要!媽咪,我不要別人照顧,我只要你,只要你一個!”
“寶貝,記得,找到他……”
“媽咪,別走!不要離開我!別走……”
“別走,媽咪,不要丟下我一個,別走……”
蘇巧韻沙啞地喊着,悚然從夢中驚醒,她眨眨眼,有片刻弄不清自己身在保方,好一會兒,方揚起玉手往額頭一摸,汗涔涔的……
她輕輕嘆息,嘴角扯開一抹苦澀的微笑。
這帶點苦、帶點澀,更有許多無奈與不舍的夢,這她以為自己早已淡忘的夢,這自從十四歲后便封印在內心最深處的夢,竟選擇在今夜蘇醒了,重新糾纏她的靈魂。
她坐起上半身,煙水美眸迷濛地凝向前方,落定久遠的時空。
那年,她才十歲。
病重的媽咪領她前去拜訪一個據說十分靈驗的算命師,要他替她算命。
盛世太平安,中原連外番。蓬萊生五主,酒色財氣貪。
天下權與財,五子手中來。棋布星羅齊,觀吾簽中參。
奇特的一首詩……當時年幼的她根本無法明白詩中深意,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被她埋葬在內心最深處。
可今夜,她卻在夢中忽然想起了,事隔多年,卻還能輕易覆誦,“蓬萊生五主,酒色財氣貪。天下權與財,五子手中來。””
什麼意思?
這小女孩有改變世界的力量!
改變世界?憑她?
蘇巧韻覺得可笑,菱唇幾乎要揚起一彎自嘲的笑弧。可不知怎地,這微笑在還沒真正揚起便驀地一斂,她蹩眉,感覺自己被一陣奇特的感覺攫住。
這感覺很難形容,彷佛命定,逃不過也躲不了,教她窈窕的身軀禁不住微微一顫,全身竄過冰冷的寒流。
因為只有她,能改變那個男人。
那男人究竟是誰?會有誰那麼了不起,單憑一己之力便能影響這個世界?
政治、航運、產業。科技,時代的巨輪固然是靠着這些領域的變革與進展而推動,但若沒有資金,這輪子就算前進了,也會卡死在溝渠中。金融,掌握的就是資金的流動……
孫逸!
俐落的名字一閃過腦海,便激起蘇巧韻全身無限戰慄。
若說她認識的人當中有誰承受得起這樣的榮銜,唯有孫逸一人。唯有他,擁有影響世界的力量。
政治、航運、產業。科技。金融……他掌握的正是整個金融界啊,只要他有心,資金隨時應他號召而流動,只要他一句話。
他可以主宰資本金融,動搖市場經濟,崩潰資本主義。
只要他一句話!
而她……可以改變這樣的男人?
不!這大無槽了。一念及此,蘇巧韻驀地用力甩頭,逐去腦中奇特又怪異的想法。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怎麼會以為自己對孫逸會有任何影響力?又怎能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可以藉着他影響這個世界?
她不過是轉動世界的巨大機械里,一顆小之又小的螺絲釘啊。而孫逸,更不是什麼神抵,只是一介凡人。
可他卻是有能力影響整個金融界的男人!她很明白的,在華爾街打滾不是一年兩年,她明白孫逸對華爾街的影響力。
只要他一句話,全世界的資金真能隨他的號召而流動,只憑他一句話!
蓬萊生五主,酒色財氣貪。天下權與財,五子手中來。
這是多麼可怕的權勢啊,多麼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權勢,而他竟能毫不在意地放棄!
孫逸,究竟是怎樣一個男人呢?
她覺得迷惑,這謎樣的男人有大多她無法理解的地方。
他說風雲詭譎的金融市場對他而言已不再具有挑戰性。
他說註定勝利的棋局沒有意義。
他說能從高高在上的頂峰下來對他而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說他和別人一樣得磨破了手才能攀上功成名就的頂峰。
他有天分,也有努力,卻也有淡然廣闊的胸襟瀟洒放手一切權勢名利,在這浮華塵世。
可他不是神抵,蘇巧韻在心底對自己反駁,他跟她一樣,都只是個凡人!
凡人必有缺點,她不相信他真能沒有一處弱點。找出他的弱點,想辦法打擊他。
蘇巧韻想起母親的命令,柔軟的心不禁一陣怞疼。她斂眸,低眉,深深沉思。
她要找出他的弱點,她必須找出他的弱點……
他的弱點究竟會是什麼?
“你說,我們替Sun辦個生日驚喜派對如何?”Tony略微低沉的嗓音從線路另一端傳來。震得蘇巧韻一怔。
“生日驚喜派對?”
“這禮拜六是sun的生日,我們找家酒店替他辦個宴會怎樣?先不要告訴他,讓他驚喜一下。”Tony語音帶着笑意,“我來負責宴請賓客事宜,你只要負責把他帶到就行了。”
“Sun的生日……”蘇巧韻哺哺,不覺陷入深思。
原來禮拜六是孫逸的生日啊。
她該送什麼禮物給他呢?
掛下話筒,她神思走了千里遠,恍恍惚惚,顛顛倒倒。
她該送什麼樣的禮物給他呢?他會喜歡什麼東西?
也許她可以試着親手為他烤個蛋糕……
她靜靜坐在窗邊想着,清秀容顏對着窗外風光明媚的仲夏景緻,神態沉蘊。
孫逸走進客廳,見到的便是這樣的蘇巧韻,眉字沉靜,氣韻雅緻,而一雙總是璀亮多彩的星眸,朦隴氤氳。
在想什麼?如此人神了。
他忍不住好奇,心頭更困難得見她如此神態微微一牽,掀起某種淡淡疼痛的感覺。
不想打擾她,於是他靜靜立在一旁凝望她,等待她的注意。
忽地,她艷紅柔潤的唇角微微二揚,星眸點亮燦燦笑意。
想起什麼了?如此開心。
孫逸的心臟揪得更緊,胸腔漫開某種類似渴望的感覺。
她那神情……文雅地帶着淡淡甜蜜的味道,讓他忍不住嫉妒起那個令她展露如此神情的人。
是個男人吧?他有這樣的預感。
她想起的肯定是個男人,也許正在她腦海里享受着她的珍寵。
哦,他真嫉妒那個人,不論是誰……
“你!什麼時候在這裏的?”驚愕的嗓音清脆灑落,敲擊孫逸綳得緊緊的胸膛。
他回過神,不語,只是望着她淡淡微笑;
而她彷佛被他窺見了某種秘密,細緻的臉頰疾速飛上兩朵紅雲,螓首跟着一偏,躲開他若有深意的凝視。
他微笑一斂,“有一會兒了,我看你專心地想事情,所以沒打擾你。”
究竟想誰呢?他真嫉妒那個男人呵……
“你應該叫我一聲的!”
她瞪着他,神態是埋怨,也微微霸道,可他卻覺得她這樣的表情十足可愛,嬌嬌得令人想疼。
他是怎麼了?
孫逸神智一凜,輕輕甩了甩頭,逐去腦中莫名的思緒。他邁開步履,走近她,在她身畔停定,卻沒望向她,臉龐首直對着窗外美景。
沉默淡淡籠罩兩人,奇怪地,氣氛卻是寧和而不僵凝。
“周未有什麼打算?”她突如其來地問他。
他微微訝異,偏過頭去,“周未?”
她點點頭。
“你有何打算?”
他凝視她,關切她的答案。
上禮拜六早上他飛去西岸處理一些產業問題,順便探視父母,禮拜天晚上一回家,便看她雙眼直瞪着Notebook螢幕,正專心地讀着從網路上載下來各家產業報告。他忍不住嘆息,勸她假期應該放鬆心情,她卻只是聳聳肩。
上周末她看了兩天的產業報告,莫非這個周未又打算如法炮製?
他可不許!
“沒什麼特別的打算啊。”她說,依然回到原先的問題,“你呢?”
“既然你沒什麼特別的打算,不如陪我到郊外走走?”
“到郊外?”她一愣,“禮拜六?”
“如何?”他望她,驚愕地發現自己竟屏息等待她的回應。
“禮拜六……不行。”她彷佛猶豫了好一會兒,星眸掠過幾點異樣光芒。
他的心一緊,清楚感覺竄過心底的感覺是失落。
“……也許禮拜天吧。…
正淡淡惆悵時,她柔柔一句話又令他一顆沉落的心飛揚起來。
“禮拜天?”
“嗯。”她輕輕頷首,驀地揚眸望他,“禮拜六晚上你沒事吧?”
“沒事。”
“請你留給我。”
留給她?她要他將禮拜六晚上留給她?
“禮拜六白天我跟朋友約了,傍晚會回來這兒,你可以留在家裏等我嗎?”
“沒問題。反正那天我並沒什麼特別的計劃。”他微笑,感覺胸腔逐漸漫開某種特別的感覺。
彷佛是淡淡的興奮,就像從前他期待每一回市場的疾速反轉,那樣帶着冒險意味的刺激感。
他已經開始期待禮拜六晚上了。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簡直自討苦吃嘛。
瞪聲白色雲紋流理台上一個仍舊冒着熱氣,卻微微變形的巧克力蛋糕,蘇巧韻禁不住重重嘆息,身軀無力地往後一落,坐倒在地。
坐在地上,雙膝曲起,光潔的下頷擱在膝頭,無辜的星眸則高高揚起,依舊瞪着那塊不成圓形的巧克力蛋糕。
這還是她努力了將近五個小時的成果呢,之前做的,連橢圓形都稱不上,歪歪扭扭,一拿出烤箱就嚇得她面色蒼白,連味道都不敢試便匆匆丟棄。
好了,這個總算行了吧,雖然形狀不怎麼令人滿意,至少還過得去。
她深深呼吸,強迫自己振作精神,立起身,開始照着書上教的、用鮮奶油在蛋糕邊緣擠出花邊。
唉,為什麼連擠個花邊都這麼難呢,蘇巧韻瞪着橫過蛋糕黑色表面的幾許蒼白,不知怎地,看起來便是如此凌亂,一點也不像外頭糕點店做的那般精緻可愛。
她再度嘆息,將剛剛擠上的奶油輕輕颳去,接着,重來一遍……
“是驚喜派對吧?”
“你知道!”蘇巧韻愕然揚首,黑眸閃爍點點星光,俏顏在天邊晚霞映照下更顯得美麗可人。
孫逸望着她,有一瞬間失神,好不容易尋回,深呼吸一口,唇角扯開一抹蘊着淡淡瞭然的微笑。
“怎麼猜不到呢?你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又堅持不肯留在家裏,一定要帶我來飯店。”
他微笑,想起傍晚時,心神不寧的他終於盼到她出現在家門前,裹着淺棕色薄大衣的纖細身軀窈窕有致,一手提着個禮盒,唇畔一朵微微羞澀的笑花俏俏綻開。
“送你的。”她說,將圓圓的、類似蛋糕盒的禮盒遞給他,細緻的臉頰卻奇特地飛上兩朵紅霞。
“什麼?”他接過,微微愕然。
“今天不是你生日嗎?這是送你的禮物。”
“禮物?”他一愣,這才憶起今日的確是自己的生日,下意識地瞥了手中的禮盒一眼,“這是?”
“因為不曉得你喜歡什麼,也覺得你應該不需要任何東西,所以我……’’她頓了頓,螓首撇開十五度,星眸忽然不敢直視他,“自己烤了個蛋糕送你。”
“這是你親自做的蛋糕?”他難掩驚訝,更加仔細地檢視着手中的禮盒,一面感覺一顆心莫名飛揚起來,奇異的感覺漲滿胸膛。
“可能不好吃……嗯,其實一定很難吃,不過……”
她輕輕他說,語音愈來愈細微,終於像春日雪花,淡淡消融於空氣中。
他凝望她,望着她透着粉紅的芙頰,以及躲避着他的的眼神的星眸,心臟逐漸怞緊。
“進來吧。”他笑,難掩嗓音蘊含的濃厚喜悅,“嘗嘗看就知道好不好吃了。”
一面說,他一面忘形地去拉她的玉手。
她彷佛一驚,纖細的身子一顫,眸光不覺飄向兩人交接的手心。
那裏,正緩緩交流着溫暖的電流。
他感覺到她的驚愕了,也許還有一點點不自在,可奇怪地,他卻不想放開她,即使明知自己這樣的舉動逾越了分寸。
“……我不要進去,”在一陣震驚的沉默后她終於輕聲開口了,嗓音淡淡沙啞,“我們找家餐廳吃晚餐好嗎?…
“在家裏吃不好嗎?你為我烤了蛋糕,就讓我親手料理一頓晚餐回報你如何?”
“你會做飯?”
“還可以吧。”
“天啊。”她瞪他,靈動多變的眸子閃過數道複雜輝芒,良久,她終於還是搖搖頭,“還是不要吧。生日讓壽星下廚不好,我們還是出去吃吧,我知道一家餐廳很不錯的……”
所以她帶他來到了這裏。、
孫逸只一抬頭,銳利的眼眸掃了眼前金碧輝煌的文藝復興時代建築一眼,便明了這肯定是Tony的主意。
他一向鍾愛這家飯店的餐飲,每回公司或私人宴會幾乎都選在這兒主辦。
“是Tony的主意吧?他交代你一定要想辦法把我拖來這裏?”
她點點頭,“嗯,他前幾天打電話給我,說要替你辦個生日派對。”
孫逸聽了,不禁輕輕嘆息,“這傢伙明明曉得我不愛這些社交聚會的……”
“你不喜歡?”蘇巧韻問,秀眉微蹙,神情像是做了某件錯事般不悅。
他看她,忍不住想伸手撫平那兩道糾結着的黛眉,此一問。
“壽星應該有任性的權利。”他說;嗓音蘊着笑意,湛眸掠過調皮的光芒。
她似乎有些明白他想說什麼,黛眉一揚,“你想怎樣?“
“我不想參加這個驚喜派對。”
“那你想做什麼?”
“我只想快點嘗到你親手為我做的蛋糕。”他坦白地說。
她卻為他這樣的坦白幾乎站不穩步履,窈窕的身軀微微一晃。
“小心啊。”他連忙展臂扶住她。
她被他扶着,螓首低低垂着,可孫逸卻仍能清晰看見她頰畔紅雲更加嫣紅,更加暈染開來。
見她如此嬌羞的模樣。他的心一動,忍不住就想低頭輕啄她的、形狀優美的貝殼耳垂,但心神一凜,終於還是克制了這異樣的衝動。
他不該有那樣輕薄的想法……
他真的會做飯,真的能做!
瞪着一桌簡單卻豐盛的料理,蘇巧韻掩不住驚訝的神情。
她瞧着孫逸,雙手支着頤,靈動的黑眸看着他捲起法藍絨襯衫袖子的手臂熟練地將一盤又一盤的佳肴端上桌面。
看他那般俐落的動作,絕不像是第一口下廚的人。
看那一盤盤冷盤。沙拉、濃湯,義大利面,色香味俱全,勾引得人食指大動,亟欲一嘗而後快。
他真會下廚,真能自己一個人做出一桌料理來!
天!她懷疑自己有沒有卯他一般的本事。
“你為什麼會做飯?”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語氣除了不可置信,簡直還帶着點質問。
孫逸俊眉一揚,為她既不信又質疑的語氣。“這沒什麼,只是幾道簡單的料理。”
只是幾道簡單的料理?她就未必做得出來!
蘇巧韻更不服氣了,弄不清為什麼這樣一個工作忙碌的男人偶爾也有下廚烹任的閒情逸緻。
她瞪着他,“你常常這樣親自下廚請人吃飯?”
“你是我第一個客人。”他凝望她,湛眸灑落點點笑意。
蘇巧韻心跳一亂,輕易地感受到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其間蘊含了多少深意。
“嘗嘗看好不好吃。”他卻像沒注意到她的異樣,逕自在她面前擺齊銀質餐具,一面柔聲勸她開動,“先從這道繼魚沙拉開始吧,這醬是我自己調的,滋味挺不錯的哦。”自己調的醬!
蘇巧韻閉眸,幾乎無法抑制菱唇逸出一聲嘆息。她簡直太佩服這個男人了!她幾乎不能想像等會兒她做的蛋糕上了桌,他會是怎樣一副驚異的表情。
他肯定會嘲弄她可悲的廚藝的。愈想愈難堪,她忍不住衝口而出,“我想喝酒。”
“什麼?”孫逸訪佛被她突如其來的要求嚇到了,微微拉高嗓音。
“我想喝酒。”她掀開眼瞼,凝望他、語氣堅定,卻又淡淡蘊着某種類似撒嬌的意味,“這麼特別的日子,又能嘗到華爾街之神親手做的料理,難道我不該喝點酒慶祝一下嗎?”
順便也替自己壯壯膽,以免等會兒無法面對現實。蘇巧韻在心中暗暗補上一句,卻狡獪地沒把它說出來。孫逸唇角一揚,拉開一抹類似苦笑的弧度,你想喝什麼?”
“淡一點的葡萄酒,別大烈,我怕自己酒量太差,很快就受不了。”她一面說,一面笑着吐了吐舌。
“那就先來點餐前酒吧。”孫逸點頭,走到隔開餐廳與廚房的玻璃酒櫃前,湛眸迅速掃了一圈,接着打開玻璃門,取出一瓶瓶身以翠綠玻璃打造的白葡萄酒,一隻水晶酒杯,接着打開冰箱冷凍庫的門取出冰塊盒。“這是法國阿爾薩斯白酒,”他一面倒酒,一面靜靜說道,“就着冰塊冰冰涼涼地喝,味道很好,酒精濃度也低,應該很適合你。
語畢,透過水晶酒杯折射出淺淺金黃的白葡萄酒亦正好送至蘇巧韻面前,她怔然接過。
“嘗嘗看。”孫逸鼓勵她。
她點頭,酒杯送至鼻尖,輕輕嗅了嗅葡萄美酒的獨特芳香,接着傾斜酒杯,微微酸澀的冰涼液體送人嘴唇。絕妙的口感在她舌尖迴旋,緩緩流入咽喉。
“好喝。”蘇巧韻忍不住要微笑,這酒的滋味真是大棒了。她低掩眼瞼,專註而認真地在唇間品着那美妙的滋味。
見她一副得嘗人間美味的幸福表情,孫逸先是忍不住也微微一笑,跟着,當她唇畔的笑花逐漸盛開,他再次感受到那熟悉的疼痛。
那酒……真那麼滋味絕輪嗎?為什麼她品酒的模樣總像正經歷一件世間美妙而難以言喻的奇遇?
他發現自己忍不住要去幻想那迴旋於她舌尖的美妙滋味……
“你也來一杯吧。”清柔爽朗的語音擊碎了孫逸的冥想,他凜神,瞪向眼前以一雙無辜星眸凝睇他的清秀容顏。
“我不喜歡喝酒。”他微微蹙眉,憶得自己早跟她如此宣告過。
“我知道啊,可是酒真的很好喝呢,尤其是你推薦的,你就喝一杯試試嘛。”她笑着,渾然不曉得自己正向他提出他一直以來極力躲避的誘惑。
“還是不要了,你喝就好。”
“你不喝?難道又喝礦泉水?”
“我喜歡礦泉水。”
“那有什麼好喝的?”她無法理解,妙目凝睇着他,“一點味道也沒有。”
他沒回答,只是淺淺地笑。
她得不到答案,也只好聳聳肩,再度傾斜酒杯將杯中液體一飲而盡,接着,發出一陣極端滿足的嘆息。
孫逸瞪着她那張明明白白寫着滿足的容顏,這一回,她甚至還探出了粉紅舌尖輕輕恬舐菱唇一圈,彷佛連殘留唇上的一點點酒滴都不捨得放過。
他瞪着她充滿性的動作,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所有的意志力命令自己轉過頭去。
他感覺自己被魅惑了。
糟的是,他已分不清魅惑他的是她飲下的酒,還是她本身。
孫逸以為自己可以逃過一劫。
但他太樂觀了,隨着她一杯又一杯香擯搭着他為她準備的料理下肚,她甚至等不及上飯後甜點,雙頰乃至於頸項已染遍清清楚楚的紅暈。
她逐漸醉了,而他有不祥的預感。
“孫逸,你覺得我做的蛋糕能吃嗎?”當他聽罷她柔柔唱完一麴生日快樂歌,在她漫上薄霧的朦隴眼眸凝睇下許了願,吹熄了蠟燭,並且為兩人各切下一塊蛋糕話在精緻的小瓷碟上后,她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他微笑,“我還沒吃呢。”語氣蘊着淡淡的縱容與寵惜。
“你吃吃看,如果好吃的話要答應我一件事。”她手肘抵在桌面,撐起一張小臉仰望着他,一面嬌嬌他說道。“什麼事?”
“你答應我,如果覺得好吃的話……”她忽地嫣然一笑,凌波瀲灧的眸像可以溢出水來,“就要喝一杯酒。”
“什麼?”孫逸一愕。
“你答應我嘛。如果不喝,就表示你覺得我做的蛋糕很難吃。”話說至此,蘇巧韻忽地鼻尖一皺,小嘴一噘,做了個十足小女孩般的撒嬌表情。
她肯定是醉了。
孫逸望着她,一面感到深深的無奈,一面又忍不住在凝望着她這樣嬌美的表情時心臟緊緊一牽。
她要他怎麼做呢?喝酒、是破了他多年前對自己立下的誓言;不喝,又等於是表示她為他做的蛋糕難吃。
他怎可能說她做的東西難吃?即便真的難以人口,他也會一口一口咽下。
因為他不忍傷了那一顆為他溫柔的心……
是的,他可以由她親自為他烤蛋糕這樣的舉動感受到她的溫柔,如果不是對一個自己想要好好關懷的人,一個平日不下廚的現代女子怎可能送出這樣的生日禮物?
唉,他怎可能說她做的蛋糕難吃?
嘆了一口氣,孫逸拾起叉子,送了一口巧克力蛋糕人嘴裏,靜靜地品嘗着。
“怎麼樣?”雖是微醺了,她仍懂得緊張與期盼。
“好吃。”他微微一笑,明知這樣的回應是送自己下地獄。
“真的?”她聞言笑開了,連忙找來一隻空酒杯,斟了一杯他剛剛為她打開的加州紅酒給他,“那你要喝一杯酒。”
他深深吸氣,“我真的得喝嗎?”
“你一定要喝啦,你答應過的!”
孫逸無語地看着她。
“孫逸!男子漢大丈夫,你不可以食言的……”
“好吧,我喝。”
如血液般的紅色液體透過玻璃銳利的折射,與他眸中因狼狽而出現的血絲相互輝映詭橘輝芒。
他知道,喝了這杯酒,他便是推自己落了地獄。
顧不得了……
蘇巧韻驚愕地瞪大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孫逸嗎?
怎麼才喝了一杯紅酒,就成了這副模樣,
她拚命眨眼,拚命想認清面前的一切,拚命想確認映人眼廉的影像不是一場夢。
酒醒了,她印神智在一瞬間完完全全清醒了,明晰透徹。
她立起身,顫着步履由桌子的這一頭輕巧地走到另一頭,翩然在他身旁站定。
彎下腰,她讓自己的唇俏然貼近他耳畔,低低地、柔柔地喚着,“孫逸?孫逸?”
這樣溫柔低婉的呼喚持續了好一陣子,半晌,她終於直起上半身,確認了一個她一直不敢相信的事實。
他、喝、醉、了!
他喝醉了,醉得滿臉通紅,醉得不省人事,整個上半身趴在桌上,眼眸緊閉,而呼吸沉緩。
他竟然醉了……只因為一杯紅酒。
她不敢相信,只能瞪大一雙璀亮星眸怔怔地。痴痴地凝睇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