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似乎心情很不好。”
遠遠地,葉盼晴盯着正坐在沙發上一口一口喝着酒的好友,彎彎的眉顰起。
“這幾天她每天晚上都來,來了也不說話,光坐着喝酒。”汪明琦咬唇。
“不必上班嗎?”
“聽說她跟別的空姐調了班,請假。”
“究竟怎麼回事?”柴晶晶插口,“那個徐浪遠呢?怎麼不見人影?”
“他也請假,已經好幾天沒來了。”汪明琦無奈地望向兩個好友。
“吵架了?”柴晶晶咋舌。
“我想是吧。好像浪遠搬出了湘愛的公寓,她找不到人,所以才天天在這裏等他。”汪明琦嘆了一口氣,“這傻瓜,痴得讓人擔心。”
“怎麼辦?”葉盼晴問。
“解鈴還需系鈴人。”
“連你都找不到那個徐浪遠嗎?”
“當初他來這兒工作,就跟我挑明了不要過問他的私事。”
“這麼神秘?”柴晶晶挑眉,“他該不會是逃犯吧?”
“不會的,怎麼可能?他畢竟也是我朋友介紹的啊。”
“那問你的朋友不就得了?”柴晶晶一拍手掌。
“你以為我不想嗎?”汪明琦搖頭,擦亮火柴,點燃一根維珍妮淡煙,“他這幾天正巧出差了。”
“這麼巧!”這下連柴晶晶也忍不住愁容滿面了,“那現在怎辦?”
“我想,只有一個人有辦法了。”汪明琦靜靜說道。
“誰?”
她沒回答,緩緩吐出白色煙圈,望着煙霧的眸,淡淡迷離。
“當然是殷賢禹啊。”葉盼晴代替她回答,“晶晶,你怎麼連這也想不到?”
“對哦。”柴晶晶吐吐舌頭,“那我們打電話要他來?”
“我已經打了。”
“禹……禹哥?”強展醉意盎然的眸,董湘愛在一片朦朧中望見一張熟悉的臉。她不覺吃吃地笑了,“你來陪我喝酒?”
“別喝了。”殷賢禹皺眉,搶去她手中的酒杯,“我送你回去。”
“不要,人家要喝嘛。”她嬌嬌地抗議,“我不要回去。”
“小愛!”他扶正她癱軟的身子,低斥,“聽話。”
“我--”眼圈一紅,“不要嘛,我還沒見到他--”
“晚了,他不會來了。”
“他又不來?”她眨眼,“他到底去哪兒了?為什麼躲我?”
“小愛。”
“禹哥,你說,浪遠為什麼躲我?”她緊緊拽住他的手,急切地問道,“他為什麼突然搬出去?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小愛,你醉了……”
“我沒醉!沒醉!”她要賴,背靠在沙發上,用手掩着眸,“我明明沒有嘛,你不要這樣瞧不起我。”
她在哭吧?那顫抖的手,掩飾的必是淚光瑩瑩的眸。
殷賢禹心一扯,展臂將她攬入懷裏,扶起她嬌柔無力的身子,“乖,跟我回去,小愛。”
“我不要,不要!”她趴在他胸懷裏哭。
“走吧,小愛。”他柔聲誘哄她,“聽話。”
她沒再抗拒,由着他攬住她的腰,帶着她慢慢走向大門,經過汪明琦時,他好不容易鬆開的眉頭又是一攏。
“別老是怞煙!”他斥她。
她只是淡淡一笑,“湘愛麻煩你照顧了。”
“我知道。”他點點頭,眸光回到懷中臉頰呈現不正常暈紅狀態的女人,“小愛,難受嗎?”他輕拍她的頰,“要不要喝點水?”
“浪遠--”回應他的,是一聲模糊凄楚的低喚。
他搖搖頭,望向她的眸光更柔,“傻瓜。”撐起她,他帶着她步出酒吧,上了他的愛車。
一路上,她只是靜靜坐着,緊閉着眸,偶爾滑落幾顆晶瑩淚珠。
回到她的公寓,一屋的凌亂清楚地揭示了主人這幾天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再看看浴室、卧房,確定這裏又回復成單身女子的孤獨空間。
看樣子,那個叫徐浪遠的男子是真的離開了。
他怎能如此狠心!
一念及此,殷賢禹的胸膛驀地掠過一陣憤慨,他平定呼吸,剋制翻騰的情緒,好一會兒,才端着熱茶,走向正蜷縮在床上輾轉的董湘愛。
“起來,小愛。”他喚她,“喝點熱茶。”
“不要。”她推開他,臉頰異常地紅。
他看着,忽地有些擔心,急忙伸手覆上她前額。
有些發燙--是純粹酒醉?或者還發了點燒?
毆賢禹不確定,只得餵了迷迷糊糊的她喝了幾口茶后,起身在屋裏找溫度計。
好不容易,他終於找到了,甩了甩溫度計后,將它塞入董湘愛柔軟的唇。她直覺想吐出。
“什……么?”
“含着。”他命令她,“我量一溫。”
“我沒病……”她模糊抗議。
“聽話。”他將她推回床上。
她無力反抗,只覺全身柔軟,像具被怞光了精力的破娃娃。於是,她緩緩掩落眼睫。
兩分鐘后,殷賢禹取回溫度計,就着燈光細看。
三十七度半。還好,只是微微發燒。
“我……沒事吧?”她喃喃道。
“還好。不過還是吃點葯比較好,你等一下。”他站起身,再度翻箱倒櫃找葯,終於在怞屜里找到幾顆感冒藥。
倒了杯溫水,他捧起她的頭,“來,吃藥。”
“嗯--”她點點頭,喝了一大杯溫水后,感覺頹靡不振的精神稍稍好些了,可一陣銳利的刺痛卻迅速襲上心頭。
“禹哥……浪遠不理我了。”
“為什麼?”他語氣溫煦,像水滋潤她乾涸的胸膛。
“他生氣了。”她緊緊抓着他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攀住浮木,“他以為我瞧不起他--”
“他為什麼這麼想?”
“因為我……希望他回家,因為我不想他當酒保--”她怞泣,“我只是……是為他好啊,他為什麼不懂?”
“好了,別哭。”他拍撫她的背脊安慰她,“別哭了。”
“禹哥,我……我好愛他,他為什麼……不懂我?”
“有時候,愛一個人並不表示你懂他的。”殷賢禹意味深長。
“對啊,其實我也……也不懂他。”她哽着嗓音,“他什麼也不告訴我,我連……連他家原來很有錢也不知道……他什麼也不告訴我。”
“也許他有什麼苦衷吧?”殷賢禹溫聲安撫她,雖然他心裏其實想痛揍徐浪遠一頓。
“什麼苦衷?他可以告訴我啊。”她仰起朦朧淚眼,口齒不清地嚷着,“你說是不是?禹哥。”
“好了,小愛。”他以拇指為她拭去淚痕,“放心吧,我替你去找他問問看。”
“你找不到他的。”她悲傷地搖頭,“他故意躲我,誰也找不到--”
“我會找到的,小愛,相信我。”溫柔的眸光堅定。
她閉眸,在他的保證下忽然安心了,卻也哭得更激動,濕潤的臉頰緊緊貼住他的胸膛。
他輕輕拍撫着她,像父親寵他的女兒一樣疼着她。
此刻,繚繞在兩人周圍的空氣是溫馨的,依戀的,令人動容的。
而宛如一陣狂風般捲入屋裏的徐浪遠撞見的正是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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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這一幕。
這算什麼?這甜蜜又感人的一幕算什麼?
他的女友--那個號稱深深愛着他的女人竟然緊緊地貼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裏,雙頰甚至泛起毫無廉恥的紅暈。
徐浪遠瞪着那紅暈。
怎麼?她這麼激動嗎?在殷賢禹的懷中讓她覺得如此幸福?如此情動?
他以為那氤氳的眸,迷離的眼神,激情的紅霞是專屬於他的,原來躺在另一個男人懷裏的她同樣如此妖媚,如此蝕魂!
她美得像一朵盛開的薔薇,卻不是為他展露風華,今夜,她魅惑的對象是另一個男人。
是殷賢禹!
沒想到當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趕回來與她言歸於好,歡迎他的竟是這樣精採的畫面。
很好,非常好!
“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朋友。”恨到極點,他的眸開始結凍,射向她的眼光冰寒。
她全身發顫,退出了殷賢禹的胸膛,雙手伸向他,“不……不是的,浪遠,你誤會了--”她神色驚慌,像只不知所措的小白兔。
不,該說是沒料到自己會被當場逮着的蕩婦吧?
他冷冷一笑,“我當然誤會了。當初是我太過自以為是,才把你的放蕩當成迷戀。”
“不,不是的……”
“把像我這樣的浪子玩弄在掌心,想必特別讓你得意吧?”怪異的笑侵佔了他的臉,“告訴我,這場遊戲你想得到什麼戰利品?”
“不,你別這麼說……”她容色發白。
他狠狠瞪着至今依然令他心悸的容顏。她真的很有辦法,很少人能將純潔與誘惑的味道融合得那麼完美,就連他也大意失荊州--
“你得不到的。”他冷冷地、冷冷地說道,一字一句都像萬年寒冰,撞擊着空氣的流,“我雖然浪蕩不羈,卻不是個傻子。”
語畢,他轉身,憤然邁開步履。
殷賢禹搶在他離開前攔住他,“你誤會了,徐浪遠。”他試圖解釋。
“讓開!”他怒吼。
“不讓。除非你聽我解釋。”
他篤定的神態令他更加抓狂。情敵愈冷靜,就顯得他愈加笨拙不堪。蒼白着臉,他一語不發,舉臂用力推開殷賢禹后,宛如龍捲風般憤然離去。
就像他來的時候一樣。
董湘愛愣愣望着他的背影,那迅速、蒼白、決絕的背影。
她撫住喉頭,一直混沌暈眩的神智此刻終於明晰,恍然大悟。
他是真的不要她了,因為他恨她。
“啊--”凄厲的嗓音驀地在屋內痛楚地迴旋,她吶喊着,藉此抒發胸膛里狂躁不安的迷惘。
他誤會她了,不要她了!
她該怎麼辦?怎麼辦?!
忽地,一陣噁心反胃的感覺沖向她的喉頭,她急忙滾下床,跌跌撞撞地沖向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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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懷孕了。
當醫生平靜地告訴她這個消息時,董湘愛腦海一片空白。
好片刻,意識才一點一滴重新凝聚--
她懷孕了,此刻,她的肚子裏正孕育着一個小生命。
一個小寶寶--屬於她跟浪遠的寶寶。
清淺的微笑飛上她的唇,她笑着,明眸點亮燦芒。
她有個寶寶,浪遠的寶寶--
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董湘愛衝出了醫院,揚手招了一輛計程車后,她吩咐司機往民生東路駛去。
她現在知道浪遠在哪裏了,他回到了徐家,回到英華工作。
所以她一定能在英華的辦公大樓找到他,因為他可是英華堂堂的副總經理啊。
她要找到他,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她知道他依然還誤會她,可她相信,只要她好好跟他解釋一定能解開的。
只要告訴他她只愛他一個,他一定……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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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對!”
長長的會議桌上,年輕男子拍案而起,兩道濃俊的眉攢緊。
“為什麼?”坐在主位的徐英瞪着當眾表示異議的兒子,臉色難看。
“沒錯,現在不景氣,可我們絕對不能放棄推行E化計畫,這個案子已經談了半年多了,沒道理現在擱下。”徐浪遠慷慨陳詞,銳利的黑眸蘊着不容置疑的決心。
“如果你是心疼那些已經砸下去的錢的話,大可不必,做生意本來就不應該考慮沉沒成本。”
“不是沉沒成本的問題,而是未來經濟效益的問題。”徐浪遠解釋,俯身打開筆記型電腦里某個檔案,“這是我請幾個專家為這個計畫重新做過的財務評估,大家可以來比較看看。”他說,一面拿着光筆開始指點起螢幕上經過精確計算的表格與數字。
望着他專註講解的模樣,徐英老練的眸也不覺掠過一絲深思。
他變了。自從他這個兒子答應重回英華之後,徐英便隱隱感覺到他跟從前不一樣了。
從前的他,行事縱然狂妄自我,卻說不上霸道,提出的企畫案被駁回了,滿腔憤懣也藏在心底。
可現在的他,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一意孤行的氣勢,他的決心太強、太冷靜,那凌厲的眼神仿-會不惜一切排開任何膽敢擋他的路的人。
這樣的霸氣,在冷酷的商場上當然是必須的,可若太過了,恐怕反而會樹敵無數。
比起太過強悍霸道而樹敵,徐英倒寧願他跟以前那樣,只是有些年輕人血氣方剛的衝動。
他應該想辦法將他導回的,可最近即使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也經常為兒子的乖戾感到心驚。
有時候,當他看着浪遠那死神般冰凍的眼神時,也會忍不住一陣冷顫。
是誰讓他變成這副模樣的?是那個女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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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完會後,徐浪遠邁着堅定的步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他走得那麼快、那麼堅決,目不斜視,面無表情,就好像他完全不在乎是否會撞到人一樣。
不論是誰,如果他不懂得讓道的話,活該倒霉!
他走着,乖戾的神色足以嚇退任何懂得察言觀色的人,就連他的專屬秘書在見着上司冷淡的表情時,也猶豫着不敢說話。
“徐……副總。”
“什麼事?”他冷冷地問。
“那個--”
“有話快說!”
“是……是。”花容瞬間失色,她抬手抹了抹前額的汗,“那個……有個女人說想要見您。”
“誰?”
“董……一位董小姐。我請她在會客室等您。”
董?董湘愛?
她來做什麼?
徐浪遠面色忽地鐵青,“我不記得今天跟這位小姐有約。”
“是,她沒有預約,可她堅持要見您……”
“我沒空!”
“她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了。”
“我說了沒空!”徐浪遠粗聲吼道,射向秘書的眸光凌厲,“是不是所有阿貓阿狗來見我我都得見?這裏可不是訪客接待室!”
“是、是。”秘書簡直嚇呆了,倒退數步,“我馬上……馬上請她離開。”語畢,她匆匆忙忙轉身離去,腳步有些踉蹌。
瞪着她倉皇的背影,有片刻,徐浪遠只是神色陰沉。
然後他用了甩頭,強迫自己挺直身軀走回自己的辦公室。一進門,他重重往辦公桌甩落一疊文件,接着,右手握拳用力往牆上一擊。
“Shit!”一聲詛咒狠狠逸出。
“怎麼啦?”一個正在沙發上坐着等他的女人站起身來,清秀的容顏淡淡不解,“今天心情這麼不好?”
“琴媛?”徐浪遠蹙眉,瞪着不速之客,“你怎麼在這兒?”
“我們今天晚上不是約了一塊吃飯嗎?”丁琴媛淺笑,“我反正下午也沒事,就先來看看你。”
“我在工作。”
“我知道,不會打擾你的。”她揚了揚手中一本雜誌,“我在這邊看雜誌陪你。”
徐浪遠瞪她一眼,“隨便你。”沒好氣地拋下一句后,他脫下西裝外套,隨手往沙發一甩后,倒落辦公椅。
“究竟怎麼了?”丁琴媛盈盈走向他,主動來到他身後替他按摩肩膀,“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剛才的會議不順利嗎?”
剛才的會議很順利,那些董事似乎都被他堅決的氣勢給懾服了,一個個對他的意見投了贊成票。
會議很順利,可秘書意外的報告卻挑起了他滿腔怒火。
董湘愛--他不明白她怎麼還有臉來這裏找他?
想着,神色又是一陣激烈變化。
“看樣子你心情真的很不好。”丁琴媛俯,在他耳畔輕輕吹氣,“要不要休息一下?”柔媚的嗓音有意。
他沒理她,格開她的手,“我現在沒心情。”
“不像你會說的話呢。”柔唇摩挲着他帶着一點點胡碴的臉龐。
他冷哼一聲,沒再阻止她,可也不配合她,任她一雙玉手輕巧地替他解開領帶,慢慢的,一顆一顆解開衣扣。
然後辦公室的大門忽地打開了,一個纖細的倩影像蝴蝶般翩然飛進。
“我一定要見你!浪遠。我有話……”激動的嗓音在眼瞳認清面前景象后倏地消逸。
董湘愛睜大眼,愣愣望着兩人。
“你是誰?”首先發話的是丁琴媛,她冷冷斥道:“這樣闖進老闆的辦公室!懂不懂禮貌?”
“我--”面對另一個女人咄咄逼人的質問,董湘愛容色發白。
她才想……才想問她是誰呢。為什麼跟他在辦公室里這麼親匿?
她握緊拳頭,指控的眸光射向徐浪遠,“她是誰?”期望中凌厲的逼問在出口后卻顯得軟弱而沙啞。
“我沒必要告訴你。”他冷淡地說。
“我是丁琴媛,浪遠的未婚妻。”倒是丁琴媛主動開口,察覺兩人關係匪淺的她聰明地立刻為自己定位,“你又是誰?”
未婚妻?他有未婚妻?
董湘愛胸口一涼,“我……我是--”
那她是誰?他戀愛遊戲的對象?見不得光的?
墨睫顫顫揚起,她哀傷地望向徐浪遠。
跟我解釋,浪遠。她以眼神祈求着他。快否認啊。
可他沒有否認,只是冷冷地望着她。
胸口頓時窒悶,“我有……有話跟你說。”
“什麼話?”
“我想……私下說。”她顫着嗓音。
“有什麼話就當面說啊。”丁琴媛插口,挑戰地望她,“我是他的未婚妻,我相信我有權在這邊聽。”
“你--”她咬緊牙關。望着面前據說是他未婚妻的女人,她下意識地伸手撫上自己的腹部。
“說啊。”丁琴媛催促她。
她看向徐浪遠。
後者微微眯着眸,仿-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她呼吸一梗,幾乎聽見胸口傳來某種碎裂的聲音。她定定望着他,望着她深愛的男人--
“我懷孕了。”
簡潔、平淡的宣言宛如炸彈,迅速在室內造成驚心動魄的效果。
丁琴媛呆了,臉色慘白,窈窕的身子直退了好幾步,甚至撞上了牆。
而徐浪遠--他的反應是複雜的,有半晌,他仿-不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只是驚愕地瞪着她,雙手緊緊抓住桌緣。
然後他猛然站直身軀,激烈的動作幾乎撞翻了辦公桌。
他走向她,展臂定住她虛軟的身軀。
“你、說、什、么?”他咬着牙,一字一句自齒間進出。
“我懷孕了。”她白着臉重複,“是你的孩子。”
十指緊緊抓住她,抓得她肩膀發痛。
“你再說一次!”黑眸銳利的芒忽吐忽斂。
“我懷了……你的孩子。”
剎那,天地只是無聲。
室內靜得出奇,仿-連掉一根針也能清晰聽聞。
沒有人說話。
排山倒海的震撼攫住了每個人,董湘愛、徐浪遠、丁琴媛--
忽地,一陣如野獸狂號般的笑聲拔峰而起。
是徐浪遠,他放開了董湘愛的肩,正無法抑制的笑着。
那笑,既尖銳、又狂暴,像夏季雷霆,一聲聲狠狠劈向董湘愛的耳畔。
她一陣暈眩,“浪遠,你……”
“閉嘴!”他扭頭對她咆哮。
她嚇了一跳,怔然望他。
“你真了不起,董湘愛,我沒想到你耍手段可以要到這種地步。”他放緩嗓音,語氣輕柔,襯着翻飛着詭譎笑弧的嘴角,令人聞之心寒,“我的孩子?嗯?所以你打算怎樣?要我娶你嗎?”
“我--”她心一痛。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相信她嗎?
“如你所見,我已經有未婚妻了,你說怎麼辦呢?”他微笑,笑得她不知該如何呼吸。“我是不是該拋棄她來娶你?”
她愣然。
“或者,你的野心還沒那麼大,沒想到要我徐夫人的名銜,你也許只是想要點錢?”他抬起她的下頷,溫柔地問:“多少?你想要多少?”
“我……我--”她忽地驚顫,總算明白了他這番話的用意。
他以為……他竟以為她懷孕是騙他的!他以為她是為了貪圖榮華富貴?
“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刺痛逼上了她的眸,“我是真的懷孕了。”
“是嗎?”他微笑,“我實在不該問,你知道,男人總該有些紳士風度。”
“你懷疑不是你的?”
“我想,不會是我的吧。”他笑意更深,“我每一次都用了保險套,實在很難想像會有意外發生。”
“可是……會有意外的。”淚水一顆顆碎落,“而且那天……你騎機車帶我回家那天,就……沒用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相信就那麼一次,我就幸運中獎了。”他斂去笑容,嗓音清冷。
“不是,我的……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懷孕了。”再也承受不住滿腔悲痛,她驀地上前,緊緊拽住他的臂膀,“你相信我,浪遠,我真的沒騙你。”
“好吧,就算你真的懷孕好了。”
“你肯相信我了?”她揚起頭,難抑驚喜。
可他的下一句話又立即將她打回地獄。
“我建議你去問問殷賢禹比較好。”
“什麼?”她鬆開他,顫顫後退,“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勸我回家嗎?如你所見,我回來了。”他說,嗓音與眸光一樣冰冷,“我回來重新當我的大少爺,當我的貴公子,可你,小姐,如果你想作麻雀變鳳凰的美夢,還是別來找我比較好--”他頓了頓,嗓音忽然再度變得輕柔,“我不會笨到認一個不是自己的孩子。”
夠了!他講得夠明白了!
董湘愛身子一軟,頹然跪倒在地。她抬頭,透過朦朧淚霧望着她傾心愛戀的男人。
她愛他啊!那麼地、那麼地愛他,從來不曾像這樣全心全意愛一個人--
他為什麼不相信她呢?為什麼要這樣侮辱她?
“浪遠,我……我知道你恨我,你以為……以為我跟禹哥有什麼--”她顫着嗓音,毫無血色的容顏楚楚可憐,“可是你誤會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可以解釋,你聽我說好嗎?拜託你聽我……”
“滾出去!”
“那天,我其實喝了點酒,醉了,禹哥只是好心送我回家而已……”
“我要你出去!沒聽見嗎?”他怒吼。
“我愛你,真的,我從來沒像這樣愛一個人……”
“劉秘書!劉秘書!請保全來,給我把這個女人拖出去!”
“我跟禹哥之間沒什麼,真的,你相信我……”
警衛來了,他們一左一右拉起她往外拖,她掙扎着,反抗着,朦朧淚眸固執地瞅着面前臉色同樣發白的男人。
是的,他不是不在乎,他一定跟她一樣在乎的。
他只是誤會了她而已,只要他肯聽她解釋,他們會回到從前那樣的。
他會像以前那樣,輕輕捏她的鼻尖,那麼寵溺、那麼邪肆地對着她笑的。
她喜歡他那樣對她笑--他笑得好壞啊,總是讓她亂了心韻。
“我愛你,浪遠。你讓他們放開我好嗎?求你……”
“以後不許這個女人再踏進英華一步!”
“你真的不想見我了嗎?真的……再也不想見了嗎?”
“拖出去!快--”他暴躁地吼,像頭猛獸般發了瘋地張牙舞爪。
是啊,他不是不在乎的,他肯定是在乎的,否則不會那麼激動。
她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時間會證明她的話,證明她一顆真心。
想着,她忽然精神一振,身子不再虛軟了,不知從何湧出的充沛體力讓她掙脫了警衛的鉗制,跟艙走向她所鍾愛的男人。
她抬起手,撫向他青筋暴凸的臉龐,“我給你時間,浪遠,給你時間冷靜下來。”她低聲道,濕潤的眸深情一如以往。
“你離我遠點!”
“好,我走。”她笑着流淚,“你別生氣,我走。”
輕輕吐落一句后,她轉身,靜靜離去的倩影衣袂飄然,步履輕揚,恍若毫不沾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