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她經常偷空到醫院去陪父親,在他面前還是笑吟吟,只是當他父親問她什麼時候嫁進來時,她就不再回答那句話了。他隱約看出來,她似乎是不敢對不久人世的父親承諾自己做不到的事。

當時他並不知道她是什麼地方打動了他,他更以為是父親的緣故。當他父親笑着感嘆說到可能看不到他成家,希望他能夠體諒時,他馬上決定娶她。

腦袋裏的念頭成形那一瞬間,他就立刻去做了。

他自信而且自滿地連一絲她可能拒絕的想法都沒有,而事實上他的確不費吹灰之力就娶到她。

等她戴上戒指,他才想到她的生長環境並不能讓她有自主權,而她竟然毫不猶豫就套上戒指,沒考慮即將在她家裏引起的風暴,她必須承受的後果,這時他才知道——原來她如此愛他!

他當時是感動的,甘願陪她回家一起承受責難,即使被她父兄痛打了一頓,他也咬牙忍了。

只是沒想到,她父親如此嚴厲,面對初次反抗他的女兒,處理方式竟是把她掃出門,從此當沒生過這女兒。

她還是願意跟着他走,他看見她眼神堅定無悔,他當場腦袋轟地一聲,深刻體悟到——眼前這個女孩如此深愛他,竟願意為他拋棄一切!

「天下!」

海浪聲音反覆不斷在耳邊,突然竄進熟悉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他從過去的回想當中回過神來,等了一會兒,他聽到她跑過來的聲音。

「天下……你說在家附近走走而已,怎……怎麼走到海邊來了?我……找你好久。」齊治國跑得氣喘吁吁,有點上氣不接下氣,話說得斷斷續續。

「找我做什麼?」

她望着空曠的沙灘上只有他一個人,他坐在沙灘上,手杖擱在一旁。她實在有點懷疑他是怎麼一個人走出巷口,穿過馬路,越過堤防拾階而下,來到這片沙灘的。是中途遇到哪個鄰居,把他帶過來嗎?

「天快黑了,我來找你回家吃飯。」

「我出來這麼久了嗎?」他扯眉,以為他不過出來一會兒,不知不覺竟在海邊待了快一下午。……話說回來,他也以為三個月不算短,等到日子匆匆走過,他才不得不承認他把話說得太早。

「嗯。」她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他深邃立體的五官,一雙無法看見她的眼睛……她拉起他的手,把手杖交到他手裏,「回家吧。」

「以前常來這裏看海……已經有好幾年沒來了吧,這片海還是一樣藍嗎?」他拿着手杖起身,把她的手牢牢握在手裏。

「是啊,都沒有變。」齊治國回頭望一眼深紅的夕陽映照在海面上,迷人的景緻即將墮入黑暗,冬天的夜總是來得特別快……她很逃避地不願去想,時間也過得太快了。

「我們回來多久了?」他嘴角隱隱揚起,幾乎從她的口氣里,聽到她的心思,故意開口問。

齊治國眨了眨眼,即使他看不見,她還是心虛地轉過頭去,「一……一個半月。」

睜眼說瞎話!欺騙他這個看不到月曆的瞎子,以為這樣就能矇混過,她真是跟他媽混久了,好的不學,盡學些壞的。

「這麼說來,你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好‘努力’啊……我期待着。」

齊治國訝異地瞪大眼睛,沒想到她能騙過平天下,眼裏充滿驚喜,一掃幾天來的陰霾,笑吟吟地說:「我會努力的!」

事實上,到今天,他們正好回來三個月,而她的身體仍然無法接受他。她這幾天一直提心弔膽,怕他提到要走……他一個人要走。

她低頭望着兩人的手,他把她的手握得牢牢的,一點都沒有放開的打算。她莫名地有一股安心的感覺,不停地笑開來,忍不住抓着他的手搖晃起來。

「你是想看瞎子摔跤嗎?」平天下扯起眉頭,一手抓着手杖摸索着前頭的路已經不好走,她還甩着他的手,是打算讓他失去平衡,跌個狗吃屎吧!這樣報答他的「好心」!

齊治國馬上停下來,轉而兩手抱住他手臂,貼着他一個勁地笑。

平天下沒有再說話,嘴角慢慢寬起了笑容。

沙灘上印着兩人緊貼的步伐,慢慢地愈來愈長,拖成了一條線,消失在階梯上。

「天下……」

平家屋外的燈熄了,一家人進房去睡。

齊治國不傻,她當然明白她並沒有騙過平天下,而是他破天荒地打破自己的原則遷就了她,沒有拆穿她的謊言。

「天下……」

兩個人坐在床邊,她主動摟抱着他的脖子吻他,不停地吻他,而他的兩隻手始終只是扶住她纖細的腰,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天下?」她終於張開了眼睛,不解地看他。

她還沒有關燈,清楚地看到他臉上沒有任何慾望,他的身體也沒有任何反應。她撫摸他光滑的臉,垂下了眼,臉上一片複雜的神色。

「怎麼不繼續了?」他低沉嗓音難得聽不到譏諷。

她忽然抱住他,把臉深埋在他懷裏,無聲地掉了眼淚。她是真的想接受他,希望能夠擁抱他,但她為什麼就是做不到?

「天下,你不要管我的感受好了。」她抹掉眼淚,突然下了決心毅然道。

平天下沉了臉色,「我再饑渴也不想當色魔強姦嘔吐女。」

他冷冷潑來的話,卻給了她無限想像的空間,想到那一幕滑稽的畫面,一下子就把她的滿懷惆悵給衝散,她哈哈笑了起來。

平天下聽着她的笑聲,停了一會兒才又開口說:「邵智說他有個學長明天要從美國回來,是位名醫。他幫我約了後天早上的時間在他的醫院看診,我明天要先回去。」

她瞬間被扯掉笑容,愣愣地看着他,心思百轉,盡往牛角尖鑽,內心一瞬間漲痛不已,她趕緊說:「我陪你!」

「明天是假日,你走得開嗎?」

齊治國張着嘴巴,想到明天假日又有工讀生請假,店裏會很忙,人手已經不夠——家裏的麵店關了他也無所謂,他什麼時候這麼為店裏着想了?

「你為什麼都沒告訴我呢?你是不是想丟下我,一個人走?」她直接住進了牛角尖,一個勁想到三個月期限才到,就剛好有個名醫遠從國外回來,他要回去看診,有這麼巧的事!

她的性情一向淡,隨時都帶着隨和的笑容,一副隨天安排的個性,少有情緒起伏。在一塊兒已經十多年,除了她下定決心跟他走那一次,他很少看她表現出情緒來,她更是第一次對他用了含怨猜忌的語氣,坦言她對他的「在乎」——

平天下怔着,心內微微悸動着,全身的血液在升溫,一瞬間看見了希望的火光!

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伸手摸索着,摸上她的臉,毫不客氣就往她腦袋敲了一記。

「我下午才接到他的電話。他的學長是臨時有事趕回來,他也是好不容易聯絡上,排好時間才通知我。」他板着一張不透情緒的表情,剋制着內心的激動。

她訝異地摸着被他打的腦袋,望着他黑沉沉的眼睛,聽到他的解釋,心裏一股暖,嘴角掩不住上揚,寬了心道:「我也想見那位醫生,聽他怎麼說。」

「……隨便你。」他轉身爬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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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家治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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