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就這麼確定是我吃死她嗎?哼!」
砰!
她還來不及回半句,平天下就當著她的面甩門。
她張着嘴巴愣在那兒難以置信!她這兒子嘴再毒,也從來不敢如此囂張,這會兒是造反了嗎?
她掄起拳頭正要捶下去,又忽然靜止不動。
他剛剛說什麼話來着?
……你就這麼確定是我吃死她嗎?
他確實是這麼說的,莫名其妙冒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十幾年來他對阿國幾乎不聞不問,有時候半夜跑回來,一大早又不見人影,也只有天氣冷時才會在早餐桌上看見他。都不知道他回來幹什麼?
每回這種時候,阿國臉上總是特別有光彩,好像能和他一起吃早餐她就已經很滿足似的,看得她這個做婆婆的都心疼又羞愧,不懂自己怎麼會養出個無情兒子。
這不是他吃死阿國,難道是阿國吃死他嗎?別開玩笑了!
拳頭掄起又要捶下去,她又一陣遲疑,轉念一想……
兒子是她生的,他這張嘴對着她雖然沒什麼好話,倒也不會對她說假話。
聽聽他那抱怨的口氣,仔細想想……從來也沒什麼事會讓他如此生氣。
他明明一向很沉得住氣,和阿國雖然沒那張紙,也是睡在一張床上,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他竟然還能為了阿國被傳是他弟弟的老婆,氣到對她大吼,還很不孝的對她甩門……
他出事後,阿國說是她一通電話害的,她一直都不太相信。難道他當真接到阿國的一通電話就不顧風雨飛車趕回來?
他當真那麼愛阿國,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都把她放在家裏,又為什麼遲遲沒把結婚證書交出去?
平母站在房門前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想不通她生的這兒子在想什麼?他到底愛不愛阿國呢?
忙碌一天後,平家的平房外掛了盞溫馨的小燈,房子後排客廳全家人圍坐着看電視,吃水果。
平民抹了一把臉,臉上表情很無奈也很複雜,眼看着一對婆媳像沒事人似的,坐在電視機前嘻嘻哈哈地啃水果,聊劇情八卦,完全漠視有人正氣得噴煙,獨留他面對已經看不見的大哥,他吞下了一聲嘆息。
「哥,明天開始我會對客人說清楚,抱歉讓你生氣。」隔着一張長形茶几,夾雜着電視和一對婆媳的聲音,他對大哥道歉。
「你早就該這麼做!為什麼放着家裏兩個女人胡鬧?」平天下一向有長兄如父的威嚴,他的斥責打斷了兩個「長舌」女人。
齊治國只是看他一眼,手上拿着小叉子,叉了一塊水梨咬了一口。
「平天下!你搞清楚我是你媽,這麼沒大沒小!」平母可就沒這麼好脾氣了,立刻就嗆了回去。
「咦,媽,這梨子很甜啊。」齊治國吃在嘴裏喜笑道。
「哪有,我剛剛吃到很酸的。」她才剛抱怨過而已。
「你吃我這塊看看。」
平母本來回頭還想繼續罵兒子,看媳婦的叉子送到嘴邊了,便咬了一口。
「怎麼樣,甜嗎?」齊治國笑吟吟地問。
「還真的很甜。」平母點點頭,便笑了起來,「怎麼到你手上的水果都變甜了。」
「媽,你的嘴最甜了。」
客廳里又是婆媳兩人的笑聲。平民看着「大嫂」,嘴角上揚彎成了弧形。
「阿民,你有在聽嗎?」平天下冷着聲音。
「哥,我有在聽。」平民趕緊拉回焦點。
「哼……你明天別讓我再聽到有人誤會你和阿國的關係,否則就別開店了!」
「我會解釋清楚的。」
平母拉下臉,眼看小兒子全為了他大哥看不見而甘願低聲下氣,他這做大哥的還把他當出氣筒,實在看不下去。她嘴巴張開正準備開罵,面前視線被擋住,是她媳婦站起來——
「媽,天氣冷,我想早點睡了,晚安。」
「這麼早啊?」平母看看時間,九點都不到,連續劇還沒播完呢,看她頭髮都還沒全乾。「進去先把頭髮吹乾了吧。」
「好。」
看着媳婦走出客廳進房間去,她回頭要為小兒子出聲,卻看平天下握着手杖站起來,板着一張臉跟在媳婦後頭進房去了。
「咦,這就結束啦?」以為他會繼續訓斥阿民呢。
「媽,你還想看我被罵嗎?」平民目光始終看着他大哥的背影,直到他慢慢地走進房去,他才回頭嘆了口氣。「大哥的眼睛什麼時候才會好?」
「唉,遇到這麼大的劫數,他能保命,我已經很感謝老天保佑了。」
「大哥看不見,心情已經很差。媽,你就別再跟大哥鬥嘴了。」
「他心情差只是因為看不見嗎?最好他心裏別再想着外頭的女人,不然我連祖宗八代都請出來罵他。」
「……我想是不會了。」他沒說他大哥住院期間,他們兄弟談過話,從那天以後,他就把齊治國當成大嫂看了。
平母看見兒子篤定的表情,對他眯起了眼,「你這麼肯定不會,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氣溫好像又降了,今天比較冷,我也去洗澡睡覺好了。」平民馬上起身開溜。
「我這老媽子都還沒想睡,虧你們是年輕人!」
【第六章】
她坐在化妝枱前把頭髮吹乾了,吹風機還在轉,她正發著呆。
打他進來,她就一直看着他,從化妝枱鏡里看見他進房悶聲不響地脫下外袍后,就爬上床躺下了。
以為他進房接下來就輪到她被罵,她已經有心理準備學阿民乖乖聽話道歉,他說什麼都是對,讓他消了這口氣。
不料,他躺下后就沒動靜了。
這……是在等她嗎?
對,只有我。如果三個月後你不能接受我,我們就分開住。
莫名地想起他這句話來,她默默關掉了吹風機,起身把他脫下的外衣掛好,關了燈,鑽進被子裏。
她張着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的天花板,都沒聽見他的動靜,平常這種時候他都像霸王似的壓到她身上,奇怪了!
難道她猜錯了……不是在等她?
「天下……還在生氣啊?」她試探地開口。
「哼。」
這回猜對了,他還在生氣。齊治國轉頭看着他,他閉着眼睛,跟她一樣平躺着,兩隻手伸在被子外,而她則把兩手縮在胸口抱着。
她的體溫一向很低,四肢很容易冰冷,天冷時就算蓋上兩件被子,手腳還是冷冰冰。這會兒沒有他靠過來溫暖,她只覺得腳底一陣寒意,兩隻手怎麼樣都藏不暖。
「這樣要怎麼開始呢?」她不是說給他聽,而是因為煩惱而不自覺的喃喃自語。她說了會努力試,她也真的有這份心,因為不能離開他……
他出事那一天,她看着電視那一幕的衝擊,對她來說太大了,以至於到現在都還提心弔膽,不能放開他的手。
她想,只要看到他重見光明,她就會安心了吧?
「天下……」她冰冷的手輕觸他的身體,感覺不到他有拒意,她才爬到他身上,摸黑着吻上他的臉,親他的嘴……
任憑她親了老半天,他始終沒有半點主動的反應,而她趴在他身上,一半身子露在被子外受寒意侵襲,不住地發冷,開始感覺腦袋也發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