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終於從台灣來到巴黎。

走出戴高樂機場,她並沒有先深深呼吸一口屬於巴黎的空氣,伊蝶漾只是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四肢被束縛在經濟艙狹小的座位里,全身僵硬,肌肉酸痛得不得了,睡覺也睡得不安穩,間便來到這個繽紛繁華的都市。

巴黎,人文音萃的城市,文化藝術之都,在世人口中是一切美的表徵,媽媽就是把心遺落在這個美麗的地方。

媽媽半年前因為胃癌過世了,臨終之時緊緊握住她的手,吩咐她要來巴黎找她的親生爸爸。

原來她的爸爸是法國人,她從來都不知道,小的時候追問媽媽只會換來媽媽成串的淚水,所以乖巧的她自懂事後就不再向媽媽追問她的父親。

可是在媽媽死前得知這個答案她並不驚訝,因為媽媽堅持要她念法文系,就是想有朝一日讓她認祖歸宗。

為了完成死去媽媽的遺願,伊蝶漾來到了巴黎,但是……

爸爸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有她這個女兒的存在呵!

這是項艱難的任務,長這麼大,她不認為自己需要一個父親,但是媽媽最終的堅持卻讓她不得不心軟,於是伊蝶漾吻別了親愛的外公外婆來到這個陌生的夢的城市。

可是……伊蝶漾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她離開了戴高樂機場,還沒有找一個下榻的飯店,洗個舒服的熱水澡、補個好眠,她便馬不停蹄的依着媽媽給她的剪報來到位於聖日爾曼德佩區的一家大布莊。

沒想到她的爸爸是一個這麼富有的人!

巴黎一直是流行的時尚重鎮,不論男裝女裝都是領導世界潮流,阿貝斯布莊在巴黎已有多家分店,店裏的布料來自世界各地,貨色齊全,物美價廉,有口皆碑,問起阿貝斯,沒有人不對它賣的布料豎起大拇指。

但是她一進去詢問,馬上就被裏面的服務人員晾在那裏,待了大約有一個多鐘頭之久,才有一個經理面帶微笑的告訴她負責人不在店裏。

她去阿貝斯布莊好幾天,但總是被推拒,終於在某天的清晨讓她守候到想見的人。

伊蝶漾衝上前,馬上就說明來意,菲利普-阿貝斯整個人像只蒼白的傀儡,必須由身旁的人扶持才能走進店裏。

可是她被一些經理和服務人員擋住了,他們窮凶極惡,用着所有人類能說出口的難聽語言咒罵她。

她曾經萌生退意,生氣的想回台灣,但是想到媽媽伊蝶漾又捨不得。

她答應媽媽要把她多年寫來的日記帶給爸爸,只要把日記交到爸爸手上,她絕對滿不在乎的拍拍屁股就走。

俗語說禍不單行,人要倒霉的時候衰事總不只一椿,她的皮夾被小偷扒走,只能打越洋電話向外公外婆求救,只是沒想到在等待金援的同時,竟然發生了那件事!

阿貝斯家族的人心胸也太狹小、太狠毒了!

他們認為她是來爭奪家產,說每年總有十幾二十個像她這種騙子來冒認父親母親,不過她知道他們一定清楚爸爸跟媽媽的一段情,不然不會對她採取這麼激烈惡毒的手段。

自稱是她姐姐的人打了一通電話來旅社約她出來,說爸爸要跟她相認,伊蝶漾毫不懷疑的赴約,卻沒想到等待她的居然是幾個彪形大漢,他們聯手起來扒她的衣服,她的“姐姐”在一旁陰毒的笑着……

幸好是柏克萊夫人救了她!

柏克萊夫人剛結束一場宴會正要回家,若不是她的司機開車差點撞到了一個老太太也不會突然緊急剎車,車子停在深夜的角落,柏克萊夫人親自下車向老太太賠罪,然後從一棟舊公寓的窗戶發現了這件醜陋的戲劇正在上演……

“不要……不要……啊——”伊蝶漾尖叫的從床上坐起來。

伊蝶漾冷汗涔涔的喘着氣,她張皇的望着四周,夜幕上升,房間已陷入一片黑暗。

柏克萊夫人出門隨身都有貼身保鏢,當兩個彪形大漢撞門而入,孔武有力的拳頭把幾個正準備施暴的男人揍得鼻青臉腫,阿貝斯的走狗潰不成軍的作鳥獸散。

伊蝶漾窩在角落裏,驚魂未定的她已經無力遮掩幾近的身體,她只是睜着一雙空洞的眼睛,看着站在她跟前的柏克萊夫人。

“小姐,用餐的時間到了!”房門外傳來女傭的聲音。

“哦!好,我馬上來。”伊蝶漾抹抹汗濕的臉龐,對着門外叫道。

一想到還要面對那個男人,她的心情更加鬱悶。

那個男人比巴洛克還要巴洛克,奢華,俊美如天神,舉手投足都震懾着人們的神魂。

但是,那高傲、目空一切的性格,卻張狂得讓人透不過氣!

要跟約瑟夫相處三個月,讓她煩上加煩。

約瑟夫穿着一襲凡賽斯的白色西服,站在飯廳的入口等她。

當他看到伊蝶漾一身白襯衫配牛仔褲,他俊美的眉頭深深的糾了起來。

“難道你不知道用餐時要穿着正式的服裝?”

“因為是在家吃飯,所以……”

“你以為我有那個閑工夫跟你吃頓溫馨的家常便飯?”為了訓練她,他必須推掉許多交際聚會,着實讓他的生活黯然不少。

她當然不這麼以為,他應該是屬於熱鬧、屬於人群,怎麼也不可能變成居家型的男人。

“我要教你法式的用餐禮儀,第一要件就是要穿着正式的服裝,有些時候甚至還要穿禮服,像你現在穿得這樣,只能像個窮人坐在露天咖啡座裝浪漫。”約瑟夫很不屑的瞄着她。

他很看不起窮人?在巴黎街頭悠閑的喝咖啡,這個許多人嚮往的事,他居然是這麼的不屑!

“還有,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化妝品這種東西?”約瑟夫凝視着她不施脂粉的臉蛋,皺着眉挑剔她。

“知道。”伊蝶漾壓抑住脾氣,她必須靠着他的訓練,讓自己懂得上流社會的一切禮儀,有求於人,她不能得罪他。

“自以為長得漂亮,所以不用化妝品嗎?”約瑟夫嘲諷的扯起嘴角。

其實,在男人眼裏她是個很乾凈的美女,不塗粉底,擁有女人羨慕的白裏透紅的;不擦口紅的嘴唇,櫻紅的還是能勾起男人吮吻的衝動。

只是她不施眼影的雙眸,總有几絲倔強不服的情緒在她眼底,他知道……她是刻意的在忍耐着他。

“不是,只是沒有化妝的習慣。”

“從今天開始你必須要有這個習慣!”約瑟夫突然強硬着語氣說道。“想要出席上流人士出入的場合,你就必須盛裝打扮!”

“是……”她咬着下唇。“我知道了!”

答應柏克萊夫人這件事真是錯誤!

藍色的眼眸變得陰郁,約瑟夫英俊的臉上毫不掩飾她是個麻煩的訊息,他轉過身,手掌清脆的拍了兩聲。

“今天先在家教你如何用法式料理,改天再帶你上外面的餐廳。進入餐廳時,不可以自行入座,必須等服務生引導至座位。”約瑟夫站在她前面,頭也不回的對她說,彷彿連正眼也不想看她。

因為事先主人有吩咐,男佣聽到掌聲,便從一旁的廚房走出來,“請跟我來。”然後扮成服務生的模樣,帶着他們走入餐廳。

這餐廳同樣也是金碧輝煌得讓人睜不開眼!

在這裏吃飯會讓人有在皇宮用餐的錯覺,在台灣曾經去過幾次高級餐廳吃飯,那些店裏的擺設絕對比不上這裏的富麗燦爛。

自天花板垂吊而下的水晶燈飾,擺設其中的是雕花鏤金的歐式古典傢具,桌上精美雅緻的餐具,餐廳兩旁的牆皆嵌入兩片大鏡子,相互輝映下更讓人有空間交錯之感,彷彿跌入十七世紀歐洲貴族的城堡。

餐廳前方是面臨塞納河的落地窗,河上來來往往的船隻,點綴着璀璨繽紛的燈火,在這裏吃飯是她此生中最高的享受。

忽然,伊蝶漾覺得自己身上的白衣牛仔褲真的很寒酸,難怪他的眼神是賺了又嫌,她跟餐廳的高貴華麗非常格格不入。

約瑟夫嘴角撇了一下。“不用急着入座,必須等服務生先為你拉開椅子。”

伊蝶漾低着頭,臉上泛起羞愧的潮紅,等他先坐下,她才坐在男佣拉開的椅子上。

約瑟夫打開餐巾,放在膝上。“餐巾正確的位置在膝上,千萬不要夾在衣領間。”

這她知道。伊蝶漾照着做,即使很少吃這種高級料理,看外國人的電影她也知道一些簡單的用餐禮儀。

“餐巾是拿來擦嘴跟手,在喝東西之前,必須先擦嘴,在杯緣上留下油漬是很失禮的事情,杯口若留下口紅的痕迹,必須拿餐巾擦乾淨。”

男佣在此時端上色香味俱主的精緻料理。

伊蝶漾沒說話,靜靜的聆聽,就像個專註的學生。

“餐前酒常以雪利酒當開胃酒,餐中酒就得視挑選的菜色而定。”約瑟夫拿起曲線玲瓏的酒杯。“酒?!”伊蝶漾表情驚訝的睜大眼睛。

“不會喝?”約瑟夫挑起一邊的眉毛。

是根本就沒喝過,她從小到大連香檳也沒喝過一口。

看着她僵硬漲紅的臉他就知道答案了!

想在法國的上流社會混居然不會喝酒?!

約瑟夫捏捏鼻樑,“在中國旅行的時候,我在四川時聽過一句話,那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言下之意,就算是諸葛亮也很難教得會她?

這男人無論什麼都是最頂級的,就連損人的功夫也是一流。

伊蝶漾捏緊膝上的餐巾,怒意開始在胸口積聚。

“在這三個月裏你必須學會當一個品酒家。”約瑟夫不耐煩的自鼻子裏呼出一口氣,長手一伸,拿起桌上的酒瓶,用開酒器拔開軟木塞,然後放在鼻子下嗅一嗅。

“Cabernetsauvignon,原產於法國波爾多,酒的產色深,後勁強,酒體渾厚強健,這是紅酒的一種,適合陳放數年使用。”看到她略顯困惑的眼神,約瑟夫驚覺自己說得好像有點深了。

沒辦法,畢竟他是在釀葡萄酒的環境中長大的。

“總之你記得,紅酒配紅肉,白酒配白內,今天的主菜是烤小羊排,所以要配紅酒。”

伊蝶漾看着他先搖晃酒杯,然後穩定住手部的動作,他注視着酒杯,然後好像是滿意的微微挑高唇角,再湊近杯口嗅了嗅……

約瑟夫每一個動作都相當熟練優雅,讓人光是看到品酒的神態就忍不住痴了!

但是,這個男人是妄自尊大的,她想,要不是柏克萊夫人要他訓練她,他連看也不會想看平凡的她一眼,能入他的眼的應該都是像貴族般的豪門千金吧!而她一個飄洋過海的窮酸女人,從他家門口經過他也嫌臟吧!

“你到底有沒有在專心聽?”約瑟夫瞥見她的出神,他放下酒杯,心情糟得連品酒的興緻也沒有。

“啊……有。”伊蝶漾撥了撥柔順的長發,心虛的閃開打量他的視線。

“是嗎?”約瑟夫點點頭,然後存心找她碴的笑道:“為什麼紅酒要配紅肉,白酒要配白肉?”

“這……”她無措的皺着眉。

“你該不會想說,因為紅酒跟紅肉是同樣的顏色,所以這樣配吧?”約瑟夫好笑的說。他就是看準她日答不出來才問的。

“我就是不會才要你教。”就算他是天之驕子也不能這麼看不起人,老是擺出一副比天高的架子來壓她。

他還沒生氣,她倒先動怒啦!

“問題是,我教的時候你有在聽嗎?”

“我有。”伊蝶漾揚起下顎與他對峙。

居然還有女人敢跟他一句來一句去的!

她是他見過最狂妄的女人!

這世界上有哪些女人能蒙他親自教授交際禮儀?又有多少女人渴望與他朝夕相處三個月?

這個伊蝶漾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有為什麼還答不出來?”

“因為你剛才根本就沒對我解說。”

“這是最基本的常識。”

“我要是知道又何必要你教?”

眼前這個男人比天神宙斯還要高傲驕縱!

“大少爺,我知道的東西你未必知道。”伊蝶漾的脾氣在他狂傲的眼神下爆發了。

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她知道而他不知道的?“哦?那好,我就來聽聽你知道此在么我不知道的東西?”

“大少爺,就從你最熟悉的法國問起,請問你在露天咖啡座喝一杯卡布奇諾要多少法郎?”

“露天咖啡座滿街都是,我怎麼知道你說是哪一家?”她根本就是存心找碴!

“平均的價格約八到十五法郎之間。”

“我不在大馬路邊喝咖啡!”他胸中的怒氣開始飄揚。

“那好,地下鐵的票價一張多少?”

“我有車,不用跟窮人擠地下鐵!”約瑟夫的俊顏在怒火中焚燒。

“一張要八法郎,一次購買十張,只要五十五法郎。”伊蝶漾的臉上已漫着勝利的笑意。

“這是窮人應該要知道的東西,我不知道是理所當然!”約瑟夫拉高音量。

“對!交際禮儀是有錢人應該要知道的東西,我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她得意的揚高優美的下顎。

約瑟夫怒火中燒的站起身。

在法國餐廳里,悠閑的享受美食是最高享受,沒有教養的人才會在餐桌上動怒,但是,眼前這個女人卻讓他想把手中的葡萄酒潑到她臉上,潑掉她臉上得意的微笑。

不!他不會為了一個這樣窮酸的女人失去教養!

“用完餐后,餐巾必須摺疊好放在桌上才能離去!”約瑟夫盡量控制住自己的脾氣,把餐巾放在桌上后,頭也不回的離去。

“呵……”伊蝶漾低頭輕笑。

她看着對面桌上折得歪七扭八的餐巾,她在想,這恐怕是他這輩子折得最不像樣、最不整齊的餐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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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ka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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