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出現在那裏,那時的我絕對不要結婚,我很清楚自己的決心,可是我明白你那句‘要就是結婚,不然就分手’不是恫嚇,你那麼認真,但我不想失去你,我腦子裏完全沒有足以說服你的句子,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你給我的難題,但是我不想放你一個人在雪地里等我,可是你沒出現。」
毅恩說得很堅定,一點也沒有說謊的心虛。
「沒出現的人是你!」聶日晴委屈自己在飛雪裏等了一夜,傷身又傷心,現在還被他一回又一回控訴沒出現的人是她,她氣憤、咬牙,卻只能用力嚷吠出這句話。
「我知道我認識的桑沒等到我的話,會一直傻等下去,我不可能這樣傷害你,何況那天有多冷,還下雪,在那裏待一夜的話,連身強體壯的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了,何況是你。」
「可是我在那裏等你一夜是事實!沒等到你也是事實!你傷害我還是事實!」聶日晴聲音哽咽了。
「桑,你在哪裏等我的?」沒道理兩個人都去等待彼此,為什麼會沒碰上面?
她臉色有些窘,蠕蠕唇,才擠出答案,「……你第一次吻我的那個街燈下。」視線完全不敢看他。
他失笑。「而我,在第一次約會,我等你的那個街燈下。桑,那兩個街燈差了四條街。」他不斷輕輕拍撫她的背,替她順氣,也順勢抱着她,她衣服穿太多,讓他只能抱到一團衣球,他終於有些明了,為什麼她回到台灣這個溫暖的地方,竟然還比在加拿大的冬季穿着還要多好幾倍。
這個女孩的心,還留在遙遠的加拿大雪地里,靜靜等着人。
「……我知道。」她「現在」知道了,是她沒把地點說清楚,她那時火氣沖腦,只忿忿丟下一句「我在那個街燈下等你的答案!」,至於那個街燈是哪個街燈,她以為他會明白,但事實證明,對她來說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不見得和他一樣,她站在她第一時間就會想到的街燈下,他也站在他記憶里最鮮明的街燈下,兩人就這麼錯開了,她等他一夜,他又何嘗不是。
「那一天真的特別冷,我邊等你還邊想,如果你到了,我第一件事一定是要把你牢牢的、牢牢的包在大衣里,幫你取暖,也讓你幫我取暖,然後你要罵要吼,就隨你。」他記得她有多怕冷,在加拿大的冬天,也是她覺得最難熬的日子,無論她身上包着多厚的衣物,也都要鑽到他大衣底下,才會緩緩吁出滿足又滿意的喟嘆。
聶日晴深覷着他,如果那天他和她沒有錯開,單單隻要這個取暖的舉動,真的可以讓她放棄自己的決心,即使不結婚,她也要留在他身邊,就算觀念保守的父母無法諒解她甘願放棄婚姻,沒名沒分地跟着他,說不定爸爸還會火大和她斷絕父女關係,不認她這個敗壞聶家門風的女兒,她都可以不在乎。
他的身上沒有厚重保暖的大衣,只有長袖的薄襯衫,卻輕易煨暖了她。
她一直在等這個遲來的溫暖擁抱。
她一直在等這樣堅定的答案。
她一直……在等他。
【第九章】
吹了一夜海風,兩人都沒睡,這一夜並沒有太多綿綿情話,毅恩還是低低唱着英文歌,她則是與他背靠着背,偶爾跟着他哼兩句,絕大多數時間都是聽着他唱,一首一首的情歌,幾乎等同於情話。
舊情復燃這句成語能套用在他們身上嗎?還是打從一開始,這段感情就沒有熄滅過?
她也不是很確定,現在再去思索這些,似乎太無趣也太無病呻吟了。
直到日出將海面照得晶晶亮亮,毅恩才滿意,願意打道回府。
不過路痴還是路痴,不會因為過了一夜就突然頓悟成天才,所以兩人好不容易等了一個半小時攔到出租車,以同等的車資拜託出租車司機在前頭帶路,將兩人帶回台北車站,接下來就由聶日晴指路,等到了毅恩大概熟的路之後,才由他全權負責開車,不過他沒先送聶日晴回家,反而開到他下榻的旅館。
不……不會吧?這個男人在猴急什麼呀?!以為兩人好不容易言歸於好,下一步就是直奔旅館,來場床上激戰吧?!
有必要饑渴到獸性大發嗎?
「我沒有這樣想,只是想讓你見一些人。」
毅恩看出聶日晴寫在臉上的唾棄——鄙視男性下半身思考的禽獸本能,不由得失笑,高舉雙手澄清。
他承認自己非常想抱她,這個「抱」絕對不是單純的少男少女純純之戀的擁抱,他想溫習她的甜美,而不是隔着十幾層的衣球,完全沒有真實感,他更想用唇溫暖她每一寸肌膚,讓她為他綻放美麗,讓他獨享她的一切。不過,不是現在,她才剛剛打開心門的小小隙縫,雖然心裏對他有愛,也因為愛得越深,在二度接納他時反而變得更小心翼翼,他不想嚇壞她。
「見一些人?」
「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誰呀?他在台灣有什麼重要的人在嗎?
聶日晴抱着好奇,跟他進了旅館,電梯直達七樓,7021室,他敲敲門,房間裏有乒乒乓乓的跑步聲,搶着跑到門口,擠成一團。
「爹地回來了!丹!你走開啦,姊姊開門,你又摸不到門把。」
「爹地!」被推開的丹只能半哭半嚷地拍門板。
門笨重地被打開,兩個小毛頭又爭先恐後衝到毅恩面前,一個抱右腳一個抱左腳。
「寶琳,丹,有沒有聽話?」毅恩抱起孩子,臉上笑容非常寵溺。
「有!寶琳很乖。爹地親。」
「丹!丹!」小男孩搶着話,也搶着要接吻。
他一人都親了一記,笑着轉向聶日晴。「這兩個是我的孩子,寶琳和丹。」
「好可愛。」她衷心讚美。寶琳彷佛一尊高貴的漂亮娃娃,柔軟的金髮、蘋果般的雙頰、白嫩的肌膚;丹則是毅恩的翻版,童稚的小小帥哥可以預見他長大是個不輸父親毅恩的害人精。
「爹地、爹地,媽咪還在睡耶,你抱我去叫醒她!快嘛、快嘛——」寶琳完全沒看向聶日晴,抱着毅恩的頸子又搖又蹭。
「爹地放你下來,你自己去叫媽咪好嗎?」
「不要、不要,人家要爹地抱,誰教你明明說好要帶人家來這裏玩,結果一個晚上都沒回來,留下媽咪、丹和寶琳三個人——」
「對對。」丹模仿姊姊,從另一邊抱住毅恩的脖子。
「桑,進來坐。」毅恩兩手都抱着小孩,沒辦法顧及她,他原本想牽着她的手進房間的。
「我方便嗎?」感覺房間裏是一個甜蜜家庭,有爸爸有媽媽還有兩個漂亮小孩,她的存在很突兀。
是的,突兀,連寶琳故意要從她身邊將毅恩帶走的表現都在指責她的突兀。
「當然。丹,幫爹地一個忙,牽阿姨進來好嗎?」毅恩拜託離聶日晴最近的丹。
丹本來正要點頭,連軟嫩的小手都準備朝聶日晴伸出去,但是寶琳「嗯、哼」兩聲,丹立刻像被定格,頭也不敢點,手也不敢伸,只有那雙和毅恩同樣棕亮的童眸骨碌碌瞅着她。
「丹?」毅恩催促。
聶日晴乾脆自己走進房間,不想為難孩子。
甫踏進屋裏,右手邊的房門突然打開,走出一名身穿全黑色清涼性感睡衣的金髮美人——一個寶琳成人版的大美人,她惺忪的眼簡直像是最媚態的貓,正慵懶地舔吮皮毛一般,優雅而撩人,打着輕微呵欠也性感得驚人。
潔西卡眨眨眼,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旅館裏會出現一個東方女人,但看到毅恩回來之後,她就了解了。
原來是毅恩的東方小美人。
「你回來了。」潔西卡媚笑地和毅恩打招呼。
「謝謝你照顧寶琳和丹。」
「這麼客氣做什麼,他們也是我的寶貝呀,不過我沒想到你會一夜都沒回來。」意指曖昧行為的言語還不夠,潔西卡的媚眼還掃過聶日晴全身上下,探索的意味夠明白了。
「迷路了。」毅恩簡潔回道。
「喔——」潔西卡拉長尾音,撥撥頭髮,來到聶日晴面前。「嗨,潔西卡?卡特,你呢?」
「桑。」聶日晴好下容易才從潔西卡那張使人驚艷的容顏上回神,也報上自己的英文名。
「太陽?」
「是的,太陽,我的中文名字有晴朗太陽的意思,所以我叫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