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放心,就算你向我求婚,我也絕對不會露出得逞的奸笑,因為我根本沒打算纏着你,你大可繼續過你的單身生活,如果你仍懷疑我的決心,那麼請你在台灣多停留一個月……」
「一個月?」
「參加我的結婚典禮。」
劇情急轉直下,前一句還停留在她不嫁他,后一句卻立刻出現結婚典禮,毅恩的邏輯組織還沒來得及發揮功效,聶日晴更乾脆地給了他結論——「以賓客的身分。」
以……賓客的身分?
以賓客的身分?!
新郎不是他?!
【第六章】
賭氣。
毅恩知道她在賭氣,只要氣消,她一定不會將那種玩笑話實施,何況短短一個月能發生多大的變量,他不信。
可是他從喬口中聽到聶日晴去相親。
聽到男方見到她時,驚為天人,相親結束當天就展開追求。
聽到男方承諾,一切都是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聽到聶日晴和男方單獨約了四次會。
聽到男方每天都買早餐外加一束花到她家找她,頗受聶家人中意。
聽到……男方已經在挑選好日子,準備上門提親。
現在一個月還過不到一半呀!聶日晴手腳也太快了吧!她真的打算用這麼短的時間把自己嫁掉——新郎還不是他!
毅恩從來沒如此煩躁過,他痛恨聽到這些,無法剋制自己生氣,無法控制自己對於那個新郎候選人的嫉妒,甚至無法抑制自己開車尾隨聶日晴和男方甜蜜約會的衝動!
他抽着煙,彷佛將煙霧當怨氣,一吞一吐地吁出肺葉,嗆煙熏紅他的眼,眯起的棕眸眨也不眨,抽完一根,再掏出一根,他數不清自己在短短一小時裏到底抽掉多少煙草,他只想知道,這對男女到底要坐在這裏賞多久的夜景?!
毅恩身處在這處被列為賞夜景最佳景點的陽明山文化大學旁的空地,周遭情侶都是成雙成對,只有他除外,一個人孤單站在最黑暗的角落,瞅着眾人卿卿我我,更彰顯了他的寂寥,將他酸葡萄心理更加無限量地放大,開始詛咒所有人的幸福。
「不過就是一片黑漆漆的夜空,和放眼望去的街道樓燈,瞄一,兩眼就夠了,有什麼好看的!」
他咬緊煙管,看見男方將身上的薄外套脫下來披在聶日晴身上。
「你沒看見她已經穿了十幾件衣服,你還幫她披什麼外套?!」暗夜嘀咕又傳出來。
聶日晴頷首輕笑,似乎向男方道了謝,兩人繼續欣賞着沒啥變化的夜景。
暗夜嘀咕含糊幾句粗話。
男方說了話,聶日晴笑了,毅恩聽不到他們在聊什麼,但是討厭眼前看到的景象。
她的笑容一直都是屬於他的,她從來就不會分享給其它男人,她對他是那麼專心一意,除他之外,她從不給任何男人對她有幻想的機會,可以說是完全用冷漠讓對她有追求興趣的男人打退堂鼓……就是因為她這麼忠心,所以他才敢肆無忌憚地認定她永遠都只會是他一個人的,絕不可能讓第二個男人看到她這麼美麗的笑靨……現在,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你好像在強顏歡笑?」男方遠眺着猶如倒映着滿天繁星的山下街景,若有意、似無意地問。
「呀?」聶日晴聞言微愕,望着身旁的男方。真過分,她連他叫什麼名字都沒花心思去記。「沒有呀,我覺得心情很好,尤其是看這一大片夜景,覺得心曠神怡。」她還作勢深呼吸,像在讚歎山上空氣好清新。
「可是我感覺這幾次約你出來,你看起來都心事重重。」
「……沒有呀。」聶日晴心虛地否認,但是視線已經不敢看他了。
「你如果不喜歡我,就應該拒絕跟我出來。」
聶日晴很確定自己沒有從他口中聽到憤怒的情緒,她有些驚訝,但也有更多的抱歉。「我還沒斷定自己喜不喜歡你,人要相處過才知道適不適合。」
男方輕笑。「我以為你第一眼就斷定好了。」他口氣在開玩笑。
他說得沒錯,她第一眼就斷定,她和這個男人不會擦出火花,因為感覺不對。
「……那你為什麼還願意跟我出來?」這個男人已經看出她的心思,何必浪費時間跟她……「我在找結婚對象呀,被家裏催急了,我現在只希望有個能結婚的女人出現,其它的,我就不太在乎了。」
「你就是那種周遭同年齡的男人都成家生子了,所以去喝個喜酒就要被熟識的人問上三十次‘什麼時候輪到喝你的喜酒?」的可憐單身漢?」
「三十次?我遇到過六十次。」
「好大的壓力。」她最多只被問三次,他是她的三十倍耶。
「所以我想趕快結婚。」
「結了婚之後,大家改問你什麼時候生小孩。」壓力同樣在,換湯不換藥,只是轉移方向罷了。
「唉,你說得沒錯。所以乾脆找一個懷孕的女人結婚好了,一舉兩得。我一直覺得,為了結婚而結婚是很可憐的事情。」他嘆着氣。
聶日晴認真聽着,她發現自己不討厭聽他說話。
「結婚,應該是因為找到了那個讓人想和他一輩子走下去的人才結,而不是因為必須要結婚才選擇結婚,雖然走到最後那步都是同樣,但是感覺卻是完全不一樣,前者是以對象來選人,後者卻是以情況來選人,你同意嗎?」
她點頭,打從心底同意。
所以她想嫁毅恩,不是她過度渴望婚姻,而是因為他,她想跟他一輩子走下去,但是毅恩娶她,卻是因為……因為她想結婚,他不得不結——「我讓你想起了什麼不快樂的事嗎?」男方伸來長指,揩去那顆不小心胞出她眼眶的眼淚。
聶日晴一震,撇開頭,自己將其它累積在眼裏的濕意擦乾淨。
「沒有,是風把沙子吹進眼睛而已。」眼淚越揉越多。
很蹩腳的借口,但男方沒有點破,體貼地讓她一筆帶過,也不去問幾顆風沙為什麼會讓人淚流滿腮。
聶日晴順順氣,恢復了原先的情緒。
「你說得對,為了結婚而結婚是很可憐的事情,不過走到這一步也是逼不得已的,這箇中滋味你也清楚,被親朋好友一問,不嫁就像犯了天殺的罪一樣。」她坐在車道旁的石圍欄上,手裏拿着男方買來的咖啡,將話題導回原處。
「你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會因為親朋好友逼問就隨便找個人嫁掉的女孩,你什麼星座的?」
「天蠍。」
他露出「我猜也是」的高深笑意。「你應該是那種會為了報復或是氣死誰,再不然也可能是賭氣,而閃電嫁給路人甲的女孩——」
聶日晴的心思被赤裸揭露,她無言辯駁。
「沒關係,我可以當你的男配角,你想氣誰,想氣到什麼地步,我都可以配合。」
聶日晴不解地看着他,眼神儘是困惑。「什麼意思?」
「你不需要假戲真做——你也不可能假戲真做,我也不會花工夫去追求一個成功機率近乎零的女人,但是至少我可以幫你。為結婚而結婚這種可憐事交給我就好,你呀,還是適合為了想白頭到老的那個人而結婚最好。」男方動手揉揉她的發,像在對待一個頑皮小女孩那樣的寵溺。
聶日晴胸臆霎時脹起滿滿的歉意。
還好他提早發現了她的想法,進而點破她的陰謀,否則依她倔強的性格,她一定會因為拉不下臉或是對他過意不去的心理,最後和他步入禮堂,就為了賭一口氣,然後一輩子嘴硬地不承認自己作了錯誤的決定,度過凄涼的後半輩子,也連累了男方。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真心和你相親,我從頭到尾都很不甘願……」她坦言自己的壞心。
「我知道。」男方還是沒生氣,他不會為一個他老早就明白的事情而翻臉。
「……我傷害了你嗎?」想到自己為了滿足自己的賭氣,竟然曾想拖他下水,她就好抱歉。她有什麼資格這樣做?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為了私慾而傷害別人,無論是身體或是心靈、無論是什麼理由都不可以。
「還沒,你沒發現自己將自己保護得很好,不讓人越雷池一步,你雖然臉在笑,但是你的眼神在說‘我容許你靠近的程度,到此為止,不準再走過來’,所以我來不及被你傷害到就出局了。」她的楚河漢界劃分得很清楚,他已經明顯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