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快把錢拿出來!”
匕首約有兩-長,刀的兩側,直到刀尖都磨得很快。它像一把剃鬚刀似的鋒利,只輕輕一挑,青年男子的衫衣便裂開來。
“你這該死的街頭劫匪!”
他一拳把對方握刀的手擋到一邊,同時猛地抬起右腳向對方踢去。肉搏戰是他服役期間在海軍陸戰隊學的。
劫匪嚎叫着蟋縮成一團。
他又揮拳,向對方那長着黑色捲髮的發黑的臉盤擊去,卻沒有擊中。相反,由於一拳撲空,自己卻因用力過猛而向前打了個趔趄。
劫匪藉此機會將匕首扎進他的身體。他並沒有感到疼痛,只是恐怖地意識到那傢伙刺中了。
他直起腰,一把抓住劫匪握刀的手腕,使勁往下壓,同時再次揮拳衝著那張十秒鐘前才第一次看到過的臉拚死擊去。這一次他擊中了。
劫匪一溜煙地逃跑了。這個青年男子知道,他成了贏家。儘管挨了一刀,他也只不過感到在皮下深處有陣陣撕扯的疼痛。
這時,他突然又看見一個街頭劫匪黝黑敦實的身影,比剛才那小夥子要矮小得多。寬寬的胸脯,縷縷成綹的長發。
哦,不,青年男子想道,莉莎,我不能沒有你。這不是真的。我在做夢……我會醒過來的。
他身上挨的第二刀,深深刺進他後背。這披着長發的歹徒用的是一把寬獵刀。
男子愣愣地僵立着,拳頭鬆開來,癱軟下去。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刺死他的是第四刀?第五刀?
是單刃刀還是細長的三刃匕首?
男子朝前倒下。
他的臉撞到了地上。
“傑瑞!”菲爾喊道。
我猛地一踩剎車。
剎住的輪胎髮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美洲豹車還沒停穩,菲爾就已跳下來。
猶如鬣狗從獵獲物抬起它們的頭一樣,兩個人的身影也直起身子,遲遲疑疑地捨不得離開他們的犧牲品。
我跳下汽車。
現在,他們看見來了兩個人,於是便拔腿飛奔:一個朝左,另一個朝方。他們沿着工廠的牆腳疾跑,他們的影子在牆上掠過。
菲爾選擇朝有逃竄的那個人,堵他的去路。我聽到突然變得尖銳刺耳的喊聲:“放了我,天哪!”
我跟在另一個人後面飛跑。他像正在衝刺一般,半仰着頭,擺動着雙臂。他運動鞋的膠底在瀝青路面上敲打得叭噠叭噠地響,猶如急速的鼓點。我攆不上他,因為他使出吃奶的力氣在跑。
他閃電似的拐過牆角,放慢奔跑的速度,回頭一瞥,想知道我是不是還跟在他後頭。
不錯,我還在後頭。我保持着他的速度。
你別以為你行,小子!你甩不掉我!你就七拐八拐吧,想拐多少彎由你!繞着街區跑三圈,隨便!你什麼時候轉過腦袋,都會看見我跟在你後面。
他的腳步緩慢下來。他的勁頭已不能再長久堅持。
喂,來吧!站住!投降吧!
他突然站下了!兩腳叉開!右手伸在前面。
一把刀!當然,這類傢伙是不會不帶利器的。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氣
我不讓他有喘息的時間,立即向左虛晃一招。
他一刀刺來。我猛地側身,他撲了個空。在我側身躲避的同時,揮拳向他的頭部擊去。
我用的勁並不很大,不過我也許擊中了他的要害。他當即仰面倒在了地上。
我撿起那把刀。
一把寬刀,摸上去感到有些濕。我舉起手,讓街燈的光照射到刀上。
我的手指上沾滿血跡。
我朝那個男子彎下身去。
是個20歲的小夥子,略帶灰黃的膚色,成綹的長發,一身西區貧民窟的打扮:網球鞋,牛仔褲,T恤衫,磨損的皮夾克。
我把他扶起來,搖晃他。他的眼皮一陣顫動,眼睛隨之睜開。
“往前走!”
他原路往回走,一聲不響,耷拉着腦袋,左肩不住神經質地抽搐着。
他的同夥叉開手腳,臉朝地躺着。菲爾兩腿分開站在他身旁,手裏拿着左輪手槍。
“持刀殺人!”他說,“他用這傢伙襲擊我!”
說著,他用腳踢一踢地上的細長三刃匕首。
“躺下!”我命令我逮住的那傢伙。
他順從地在他同夥的旁邊躺下。
“他們的受害人躺在牆根”,菲爾說,“到現在還沒有動彈。”
在最近處街燈光圈的那一邊,顯現出一個人的輪廓。我先只看見一堆一動不動的深色衣服。
我走過去。
那男子躺在一大攤血泊里。
我朝他彎下腰,用手電筒照着他的面孔。
一雙睜得大大的藍眼睛無一絲生氣地死死瞪着我。
一個年輕人,不超過三十歲,衣着昂貴:藍色西服,絲織領帶,雙線連鎖縫合的皮鞋。
他們已把他搶劫一空。手錶在他腳邊,一顆袖口扣子脫落。一隻裝得鼓鼓囊囊的男用手包被他們扔在一邊。
我把它撿起來。柔軟的摩洛哥皮製成,帶着一條金色的拉鎖。
我拿着手包走到美洲豹車跟前,拿起對講話筒,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摁着呼叫按鍵。
“這裏是市警察局執勤中心!”
“我是聯邦調查局的科頓!我們目擊了一起街頭搶劫。並有謀殺!請您通知反謀殺處。我們在……”
我們在哪兒?我沒留意是哪條街。兩周來,我和菲爾夜復一夜地在布朗克斯魔鬼待的地方轉來轉去,尋找殺害了一名調查員的雷蒙德-徹立爾。
“梅爾羅斯區!第三大道附近。一條有破舊工廠大牆的街道。”
我掛斷電話,打開男用手包中的一個隔層。
飛機票。紐約——巴黎——雅典。起飛日期——14號,也就是明天。頭等艙。機票開具給傑拉爾德-拉弗特先生。
下一個隔層里有一張照片,上面是一個面帶微笑的女人。背面是一句贈詞。
“你能成功,我愛你!莉莎。”
在這一個隔層里還有一張駕駛證。
傑拉爾德-拉弗特,生於紐約。死者的照片。在照片上他笑容可掬。
我回到菲爾跟前。
“他叫傑拉爾德-拉弗特,打算明天乘飛機去歐洲。”
菲爾抓住的那個街道歹徒苦苦哀求:“你們放了我吧!”
菲爾緊咬着牙齒,顯露出兩腮的肌肉。
“你看見箱子了嗎?”菲爾問道,“它在車行道上”。
箱子中等大小,用黑色鱷皮做成。我稍稍拾起它。
死沉死沉,裏面像塞滿鉛似的。
一陣警笛聲。
“總算來了!”
菲爾挪一挪額上的帽子。“警察們把這兩個傢伙接過去,我可真有說不出的高興。”
我把鎖撥弄一番,解開箱帶,打開箱蓋。
箱子裏滿滿當當塞的全是一捆一捆的鈔票。
一輛汽車飛駛而至。車燈耀眼地亮起來。紅光在不停地閃動。
警察們來到了。
當莉莎-富蘭克林打開住宅門的時候,發現插銷沒有搭上。傑拉爾德來了,她想,真棒極啦!她撥弄着門鎖。卡得緊緊的,打不開。“喂,傑拉爾德,開門!”她喊道。
這時門鎖鬆開。莉莎推門進去。門廳里沒有燈,到處都是黑乎乎的。她摸索着電燈開關。她還沒有碰到開關,已被抓住雙手拽進門廳。門鎖又被撞上。
一隻粗重的手捂住莉莎的嘴。她感到自已被抱了起來,從門廳拖進起居室。
她死勁蹬着兩隻腳,掙扎着,拚命想要深吸一口氣。
“一切順利吧?”一個男人的聲音問道。
“沒問題,我們抓住她了。”
“把燈打開!”
莉莎工作室的頂燈亮起來。
緊靠她面前站着一個男人,臉被用黑色長筒絲襪蒙住。
“請您放老實些!”他說,“只要您老老實實,就不會有事!”
男人穿着一件昂貴的棕色大衣。他棕色的皮鞋油光鋥亮,而手套的顏色也與大衣的色調十分相配。“我們到這兒來不是為了偷您的支票簿,富蘭克林小姐。您也不用害怕我們會強暴您。放開她,丘克!”
捂住莉莎的手放下了。她被鬆開以後扔到地板上。
房間裏還有兩個男人,都用黑絲襪套着頭。把莉莎拽進來的人個頭高大。
“實際說起來不是您的事,而是傑拉爾德-拉弗特的事。”穿棕色大衣的人說著,轉過身去,從寫字枱上拿起傑拉爾德帶相框的照片。
“給我的莉莎。”他高聲讀着贈詞。
“女人無所不能。傑拉爾德和我是朋友。所有認識傑拉爾德的人都認為他前程遠大。所謂‘前程’指的是職業黑幫分子的前程。然而他後來遇上了您,而您把他整個翻了個個兒。您用微笑,用那麼點性愛,把他變成了一個想要忘記過去一切的老實人。”
說著,他隨手把照片又扔回原處。
“儘管如此,過去還是追上了傑拉爾德。”
他一個勁兒地朝莉莎跟前靠,近得莉莎能聞到他剃鬚水的氣味和他衣服上的煙臭。
“傑拉爾德真愛您嗎?”
“是的,”莉莎簡短地回答。
“但願如此,富蘭克林小姐。傑拉爾德帶着該給我的五百萬美元整天不着家,因此現在我只能用惟一的辦法來阻止他帶着我的五百萬藏到世界的某個旮旯里去。”
他稍稍抬起莉莎的下巴。在他精心編造的這套陰暗的謊言後面,她似乎看到他的眼睛在熒熒閃爍。
“您,我的寶貝,就是我的惟一辦法。您是我加在傑拉爾德身上的鎖鏈。不過我希望鎖鏈很結實,足以頂住這五百萬的重量和誘惑。”
“您要我怎麼樣?”
“我要扣留您。傑拉爾德會知道您在我的手裏。如果他完成委託,我就讓您自由,並且給您賠償。他要是詐騙我或者拒不完成委託,那我只有殺了您。這當然是很遺憾的事情,富蘭克林小姐。傑拉爾德了解我。他知道我不是一個只發空頭威脅的人。”
他挽起大衣袖子。金錶鏈熠熠生輝。
“我們得抓緊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傑拉爾德就到這裏來。”
他指着寫字枱上傑拉爾德相片旁邊放着的錄音機說:
“我希望您告訴您的心上人,已經和將要發生的事情。”他從大衣口袋裏抽出一張紙。
“這裏寫着您要說的話。您就照着念!可以加上一些純粹個人生活中的話,諸如吻你之類。”
莉莎順從地念着。她愈往下念,就愈加感到恐懼。她的咽喉像被勒住似的。她真恨不得大喊大叫一陣。
然而她只低聲地咕噥了一句:“我念不下去。”
“您別自找麻煩。”男子換了一副腔調說,“對於我的命令只有服從。”
他抓起錄音機,打開它,伸到她的臉前。
“說吧!”
他朝着把莉莎拖進來的高大男子點一點頭。一雙有力的大手像老虎鉗似的夾緊莉莎的兩隻胳膊。一陣巨痛從手臂竄到雙肩和脊柱。
“親愛的傑拉爾德,”她低聲說,“賦予你一樁重要委託的人扣留了我。全得看你,我們是不是能……”
她愈念愈快,似乎念得輕聲,念得含糊,不足以真實地表現出面臨的威脅。
男人關上錄音機。
“我很滿意。現在我們一起離開這所房子。如果您乖乖地跟着走,您就可以免去運送過程中的麻醉之苦和蘇醒后的噁心不適。”
他抓住莉莎一隻手臂,押着她往房門走去。莉莎回過頭來。
穿棕色大衣的男人把錄音機放在傑拉爾德的相片前,擋住了他的半個面孔。
街頭搶劫案不屬於聯邦調查局的工作範圍。
儘管如此,我們還是接下了刺死傑拉爾德-拉弗特的兩名殺人搶劫犯的案件,其所以如此,根本原因在於箱於里所裝的東西。
純粹就是一堆鈔票嗎?還是一個外匯商的金庫庫存?
底層是美元,清一色的一百元鈔票。此外,還有面額為一千和五百的德國馬克、大量一千面額的瑞士法郎及很多的英鎊。還有一些菲爾和我過去從未見過的外國紙幣,除票面上的數字外,我們什麼也看不懂。我們的貨幣專家給我們作了解釋。
“這些是希臘的德拉克馬和土耳其的土耳其鎊。”
“都是真鈔票嗎?”菲爾問。
“毫無疑問!”
“摺合成美元是多少?”
貨幣專家用計算器忙乎了好一陣子。“五百萬美元左右。”
街頭劫匪在審訊室里等候着。他們均已被查明身份。捲髮的叫朱安-德拉弗爾斯,另一個叫雷蒙-岡薩雷斯。他們住在哈萊姆西班牙區的同一個貧民窟街區里,每人都有犯罪前科。他們從未找到過工作,僅靠小偷小摸、搞點毒品的小買賣和街頭搶劫來維持生計。
“是你們把那名男子刺死了嗎?”
“這是正當防衛!”德拉弗爾斯表白說,“他向我們襲擊來着。”
他的朋友點點頭。
半小時后,他們終於放棄了正當防衛的謊言。
“我們需要幾美元,於是就問他能不能勻給我們兩三張票子。他不由分說,大打出手。我們讓他腦瓜冷靜些。可他反而變本加厲。於是我抽出刀給他看,好讓他冷靜下來。他一看,就向我猛撲,後來……”
他們不斷地聳動肩膀,擺出一副麻木冷漠的面孔。岡薩雷斯伸出雙手把頭髮抹抹平整。
“嘿,調查員,拿盒香煙來!”
菲爾把一盒香煙彈到桌子對面去。
“你們過去從沒見過這個人?”
“從沒見過!真是這樣,調查員!雷蒙和我站在一個門廊里,身無分文。正在這時,一輛大汽車開過來,恰好停在我們跟前,那個男人下了車。”
“說說車是什麼樣的!”
“說不清!反正是一輛名牌。林肯,再不就是卡迪拉克。”
“你們看見車裏坐着的人了嗎?”
“車裏的燈在那人下車的時候沒有打開。他原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他下車以後,有人從裏頭把箱子遞出來給他。然後汽車就開走了。”
“那人又幹了什麼?”
“接過箱子就往前走。雷蒙碰碰我說:這傢伙看起來有錢。我們就在他後面跟着。在工廠大牆前,我們攆上他就請他給點小小的資助。”
他邊說,拇指和食指邊不停地相互磨擦着。
“他但凡能勻出個五六塊錢,也就不會有事兒了,調查員。”
“他箱子裏有些什麼東西?”
一個不屑的手勢。“箱子裏幾乎沒什麼像樣的東西。多半只是些臟內衣。”他們玩世不恭地冷冷一笑,做了一個鬼臉。“再不就是些書和破爛文件。錢只在錢包里才有。”
“沒的事!箱子裏有好幾百萬。”
這句話並沒有引起他們什麼特別的反應。他們想像不出幾百萬是個什麼味道。他們的眼睛絕不會放過十或者二十美元,而一百美元在他們看來就已經是一條大得不能再大的魚了。
海先生走進審訊室。
“怎麼樣?”
“街頭搶劫。”我回答說,“不是有預謀有組織的襲擊。”我的腦袋朝德拉弗爾斯和岡薩雷斯擺一擺。“他們也會襲擊另外一個偶然路過的人。”
海先生把手一揮,兩個殺人搶劫犯被帶了下去。
我們的頭兒把一份電傳攤開在桌子上。
“傑拉爾德-拉弗特!名字沒錯。在海軍陸戰隊受過培訓。由於傷害他人身體和偷竊同事錢物被從軍隊除名。後來由於暴力勒索曾兩次受審,因證據不足無罪釋放。兩年前舉辦畫展取得成功。”
“他畫畫?”
“畫畫和製圖都行。他是個天才,好像是被一位時裝女製圖家發現的。後來她組織了他的作品展覽,向新聞界薦舉了他。”
“先生,不過我認為他不可能因為自己的畫而得到五百萬美元。”菲爾說。
“當然不會。可他賣畫就足以在學院裏彌補他所受教育的不足。”
“或許我們知道發現他的那位女繪圖家的名字。她叫莉莎吧?”
“沒錯,傑瑞。她叫莉莎-富蘭克林,就是他隨身帶着她相片的那個女人。住址是:克里斯托弗街26號。她住在格林威治村的一所小房子裏。我讓人打電話,但沒人接。請你們走一趟吧!”
“可以,先生。錢被搶劫了嗎?”
海先生搖搖頭。
“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報失共有六種貨幣的這五百萬美元。”
一幢小房子前面帶一個小小的花園——在村子裏還有這種老式住宅。外面是傳統的花飾,裏面涼爽宜人。白色的皮椅,黑色的玻璃板,鍍鉻的架子,無不散發著現代氣息。
死去的男子的照片鑲着銀框放在寫字枱上,邊上靠着一台日本錄音機。
沒有暴力的跡象,然而我們都知道在這套住房裏發生了非常事件,因為鑰匙還從外面插在鎖孔里。
我小心地抓住錄音機,摜動“放送”鍵。
一個男人的聲音:“說吧!”
有一個人的喘息聲,抑制着的呻吟。接着是一個女人猶猶豫豫的聲音:
“親愛的傑拉爾德,賦予你……”
我摁下“停止”,然後又倒回,再次按“放送”鍵。
“說吧!”一個盛氣凌人的殘暴的聲音。
我擰到最大音量。
“親愛的傑拉爾德,賦予你一樁重要委託的人扣留了我。全得看你,我們是不是能再相見。只有當他得到與那些錢等值的數量時,我才會被他釋放。否則我就會喪命。請別扔下我不管,傑拉爾德。照這人說的做。我肯定他會遵守他的諾言。
“你該不會忘記我吧,傑拉爾德?!請快回來……”
我關掉錄音機。
“現在怎麼辦?”菲爾問道,眼睛並沒有望着我,而是從我身邊盯住那張照片。
“這得由海先生決定!”我回答。
我很高興,不是由我來決定莉莎-富蘭克林的命運。
“您的行李超重九磅,拉弗特先生。”希臘航空公司辦理登記手續的女服務員客氣地說。
“行,我付超重費。”我邊回答,邊從磅秤上拎起黑色鱷魚皮箱。
“行李不託運嗎,先生?”
“不,我隨身攜帶。”
“皮箱太大,不宜帶入機艙,先生。只允許隨身攜帶手提行李。請您把皮箱交付託運。”
我微微一笑,或者確切地說,我朝她露一露我的牙齒。
“親愛的,我是頭等艙旅客,如果您阻止我把該死的皮箱帶進飛機,我馬上改訂泛美航空公司的機票。”我提高了嗓門,“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在十一小時的飛行中以打瞌睡、吃東西和觀看三流影片來打發時間。我必須工作。”我敲打着箱子。“在你們這架該死的飛機里我將決定由哪位姑娘在一部荷里活的輝煌巨制中擔綱主要角色,而我得一一過目這箱子裏的上千張照片,挑選出其中的一位姑娘。”
她讓步了。“您請便吧,先生。如果領班提出批評,我們公司就會給我警告處分了。”
“我一回來您就告訴我。”
我招手喚過一個行李員,向他指一下箱子。行李員立即把皮革包裹着的五百萬放在他的行李車上。
“幾號登機門,先生?”
“16-A!”
第一道小小的障礙我總算越過了。把箱子放在飛機的行李艙里託運是非常冒險的事。經常會出現行李沒有到達預定地點的情況。我可不願意冒非得在孟買找箱子不可的危險。再說,看上去很有誘惑力的行李有時候在交託和裝載之間的時間裏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大飛機場正如大城市一樣,也有自己的黑幫組織。我了解這個情況,因為我曾經就試圖阻止過某空港黑幫的惡劣行徑。
行李員把箱子抬到監控傳送帶上。我在一旁瞧着它滑過監控裝置,並且自動通過欄木。
沒有警告信號!沒有燈光閃動。
射線對紙張不會作出反應,而左輪手槍我已經留在家裏。
我把皮箱拖進飛機機艙。
一位航空小姐接待了我。
“您的位置是4A,先生。我可以替您提箱子嗎?”
“我自己提。我可不願意把您壓垮了。”
這是一架大型噴氣式客機。對於所有的航空公司來說,似乎都值得以大型噴氣式客機飛往紐約,而無論飛機來自哪個國家。在紐約居住着那麼多原籍為本土的希臘人、德國人、伊朗人、中國人、日本人,單是親戚的造訪就足以把所有的大型噴氣式客機塞得滿滿當當。
儘管如此,頭等艙里還是有空閑的位子。我看了看周圍。
幾位頭髮灰白的老先生在無聊地翻閱報紙。一位戴角邊眼鏡的禿頭在認真研究一張寫滿數字的單子,在他的小計算器上敲打着長長的一行又一行的數字。在過道那一邊就座的兩位紳士正用口音極重的英語討論着什麼。我只聽到一些單個的詞,如噸位、貨物運費、運輸合同等等。我這是在清一色的希臘船主們的圈子裏飛行嗎?
空中小姐向我彎下腰來。
“勞駕您把安全帶系好,先生!”
我咔地一聲繫上安全帶。
“我可以在起飛后給您送一杯飲料嗎?”
“我正想請您送一杯威士忌加蘇打和冰。”
二十分鐘后,我鬆弛地靠在沙發椅上,手裏拿着飲料,目光透過舷窗,投向黑天鵝絨般的天空,時不時可以看見一顆特別明亮的星星閃閃爍爍,悠悠閑閑地飄遊過我的視野,彷彿噴氣式客機不是在以每小時500多邁的速度運動,而好像是在以驛馬車的速度前行。
在與街頭歹徒遭遇后的二十個小時裏我睡覺不多。
先是在發現口述錄音機和致一名喪生男子的綁架留言之後,在總部頭兒的辦公室里進行了一番短暫的討論。
如果我們向報界宣佈,傑拉爾德在一次殺人致死的街頭搶劫中喪生,情況會怎麼樣呢?配以圖片及一切細節,讓拉弗特的任務委託人確信,警方在背後並沒有耍什麼花招。
海先生冷靜地說出了我們大家擔心的情況。
“莉莎-富蘭克林可能永遠不再露面。扣住她的那些人犯的是綁架罪。這可是要受到極刑懲處的。如果我們向新聞界宣佈拉弗特被街頭劫匪刺殺身亡,我們對發現綁架一事就無法保密。這對於莉莎-富蘭克林來說無異於判處死刑。”
我呷了一口威士忌。這是蘇格蘭威士忌酒,幾乎與大英帝國一樣古老。
“如果我們想要弄清楚是誰交給拉弗特這一神秘任務的,又是誰綁架莉莎-富蘭克林的,那我們首先就必須贏得時間,”頭兒解釋說,“騙過拉弗特的任務委託人,對他假裝成拉弗特正在途中,將把錢帶到他指定地方的樣子,這些事我們是否都能辦成,當然還是個問題。”
“去雅典嗎?”
“對,去雅典,機票上的終點目標。”
“在雅典該做些什麼事,先生?”我提出這個問題。“拉弗特得到些什麼指示?他有接頭人名和第一步行動的地址嗎?這些我們都一無所知。”
“您說得不錯,傑瑞。不過,當務之急是派一個人扮成傑拉爾德-拉弗特去做拉弗特應該作的旅行。”
“行李里也帶上五百萬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