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願意接受前往紐約的運輸飛行。飛行是合法備案的。我們在甘迺迪機場受到一切禮遇,而為了卸貨我們不得不離開既定航線的小小風險,我們也完全能夠經受得起。”
“你們在着陸前就把貨物給甩了?”
“那還用說。”他拿起一張地圖攤開來。我認出了牙買加灣,紐約海岸前面一個幾乎無人居住的小島和沼澤地帶,無論在甘迺迪機場起飛還是降落都要經過這一帶的上空。地圖被劃成許多個方塊。特德用手指敲打着標有D44的方塊說:“這次我們在這裏卸貨。卸貨地點不能離起飛導引波束太遠,否則我們就沒把握找到它。我們要向下俯衝,不能讓貨物甩得太遠。我們當然會有地面上的燈光信號。至少到目前為止都是這樣,我希望你的老闆也做到這一點。一旦飛行監督發現我們在錯誤的飛行空間來迴轉悠,我們就會對指揮塔台的夥計們講我們的馬達或者操縱桿有點故障什麼的。事過以後那些夥計們就會為我們的順利着陸鬆一口氣;而我們着陸時,機上運的貨物乾乾淨淨,無可指摘,就像剛漿洗過的襯衣一樣。”
他從胸前的口袋裏抽出一支黑色的雪茄,咬去煙頭,叼在嘴上。
“自從我知道你在機上,我就反覆琢磨,我們是不是應該把這些燙手貨順手牽羊給私吞了。我們身後所有的橋都燒毀了;薩麻爾和他的組織作為任務委託人,暫時還不見蹤影。我們與毒品辛迪加雖沒有聯繫,但是靠你的幫助,我們完全可以自己承擔風險,把這些玩意兒給賣了。”
“你如果還想多活兩天的話,就趕快打消這個念頭!這些東西只可能在美國出手。你終歸得把它們弄進這個國家裏去,但沒有一個組織的支持,這可比上青天還難。我們就假設你和我自己承擔風險,把原料鴉片走私進入美國了。你以為那個為此付了大把大把鈔票而手裏又沒有拿到貨的人就會善罷甘休把五百萬當作耗損一筆勾銷了?我可以向你保證,他會擾得天翻地覆。他有的是找到我們的辦法和手段。至於以後我們還將受到什麼待遇,我現在想都不願意去想。”
我舉起兩隻手表示求饒的樣子。
“可別算上我,特德!”
那雙陰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雪茄的煙團從嘴裏緩緩地噴到空中。
“只不過是這麼個想法而已。”他冷冷地說道,“待會兒見,拉弗特!”
他拱身衝著麥克。
“喂,巴里,晚餐在哪兒?”
他一摁按鍵,打開對講機的擴音器。儘管馬達沉重地轟隆作響,還是可以聽見擴音器傳出的喘息和呼吸聲。
特德冷冷地笑着,把音量旋鈕轉到最滿的程度。“巴里在調戲你的姑娘。”
我聽到黛莎一聲喊叫:“放開!”
那男人氣喘吁吁地說:“別裝蒜了,心肝!”
我噌地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拉開座艙的隔門。
在機身尾部,黛莎正在竭力反抗巴里-佩斯。那男子已經把她頂到一摞箱子跟前,在撕扯她的衣衫。
我衝過整個機身,一把抓住巴里的兩個肩膀,使勁把他往後拽。
他猛然轉身,滿臉貪慾的兇相。
“你見鬼去!”他號叫着,兩隻拳頭不住地出擊。
我的胸部挨了兩拳。我往後一閃,為的是把他從黛莎身邊引開。他以為他能降服我,便跟上前來。他的一記肘彎拳被我擋住。於是我便趁勢反擊。我一拳打得他下顎角咔咔作響,他翻着白眼,站立不住,背脊撞在裝卸門上。雖然他沒有整個摔倒在地,但雙手不得不死死抓住門栓,以保持身體的平衡。
“夠了?”我冷冷地問道。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我還會讓你好瞧的。”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晚餐在什麼地方,巴里?”特德站在座艙門口,雙手撐着兩邊的門框。
巴里撐起來離開裝卸門,擦拭着下巴的血跡。我往後退一步讓他過去。
“謝謝,傑瑞!”黛莎說,一邊整理着被撕壞的上衣,盡量讓它遮住身體。
特德走到我們跟前。他打量一下黛莎,問道:“你總是這麼小心眼兒嗎?”
黛莎用一種外國話說出兩個字,意思肯定是表示氣憤的謾罵。
“你太輕率太任性!”特德把雪茄轉動到另一個嘴角。“在這架飛機里我們是大佬。”他把一隻手放在腰間突出的左輪手槍的槍把上。“對於我們來說,除掉你的英雄是輕而易舉的事。你以後還會伸手踢腳嗎?”
黛莎把臉轉到一邊去,坐到一隻箱子上,背朝着我們。
特德哈哈地笑着。“跟她打交道和跟你打交道一樣困難。你不願意幫助我們自擔風險把鴉片送給那個人,而她拒絕跟我們一起排遣時間。一個機長會拿這樣的乘客怎麼辦呢?你們通統是該死的累贅。”
他轉過身,往回走去,消失在座艙門裏。
嘴上雖然說了不少恐嚇人的話,可是他們誰對我們也漠不關心,不聞不間。連特德也是端着放滿罐頭的盤子徑直走進座艙,好幾個小時沒有再露面。我安頓黛莎躺下休息。我自己也在兩個箱子之間找到一個可以稍微歇口氣的位置。
“你估計到卡薩布蘭卡有多遠的距離?你知道這地方在哪兒嗎?”
“三千多公里。”黛莎回答。
“等於多少英里?”
“二千多英里。”
雖然我們打了好幾個小時的瞌睡,但仍舊感到飛行時間長得令人難以忍受。當我不知道是什麼時間爬起來想伸展伸展僵硬的四肢的時候,我瞥見機窗外的天空抹上了一筆彩色。太陽升起來了。
在我們的下面,是光禿禿的山脈,輪廓愈來愈清晰。C-4飛機正在降低飛行高度。
黛莎蜷曲着腿躺在地上。我碰了碰她的肩膀。她轉過身,爬起來。
“我估計我們很快就要在卡薩布蘭卡着陸了。”
她從我身邊瞥過去,朝座艙的方向張望。
“那個金髮的傢伙來了。”她悄悄地說。
我轉過頭去,看見巴里朝我們走過來。這次他手裏拿着左輪手槍。他臉上剛才挨我拳頭的地方已經腫起來。
“特德命令讓你們爬到機身尾部藏起來,在我們停在這裏的整個時間裏都不准你們亂說亂動。誰要是吭聲或者弄出什麼動靜,我就崩了他。”他盯住黛莎。“也包括你!”
他把我們攆到飛機的盡頭。我只得低低地蹲着。巴里推過來兩個箱子,正好把我們嚴嚴實實地遮擋住。
十分鐘以後,我們感到緩衝器猛地一撞,飛機着地並開始在跑道上疾速飛奔,隨後才逐漸緩慢下來。
飛機靜靜地停着,沒有發生任何事情。黛莎和我也摸不清東南西北,只得一動不動地蹲在半明半昏的箱子後面,既夠不着什麼窗戶,也看不到開着的裝卸門。如果有哪個機組成員離開飛機,非得經過座艙出口不可。巴里-佩斯留在原處沒動。
在幾小時以後我們才聽見載重汽車的馬達喧鬧聲、某種東方語言的呼喊聲以及油泵往油箱壓油的沙沙聲。在加油車和車組人員離開以後,黛莎和我才被允許走出我們的臨時監獄。
特德來到機尾。
“我們還要在這裏停一些時候。”他說,“我得估計好準確到達紐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從這裏起飛。”飛機里的溫度迅速升高。所有機門都緊閉着。我們翹首以待的時刻終於來到。特德通過擴音器呼叫巴里:“我們準備起飛。告訴我們尊貴的乘客,讓他們扶穩坐好!”
馬達全部啟動。飛機向前滾動,準備起飛。在顫動着停息兩分鐘后,飛機猛地在跑道上全速奔跑,接着便拔地而起。特德讓飛機轉了一個彎。於是我看見下面的機場、白色的城市卡薩布蘭卡和碧波涌動的大海。
巴里把左輪手槍塞進腰帶里。
“從現在開始直到看見紐約的摩天大樓,”他說,“在我們下面就只有無邊無際的海水了。”
從麥迪遜大道兩邊的摩天大樓里潮水似地傾瀉出下班的職員們。菲爾乘電梯上到十二層。布爾敦大廈的產權人年邁的阿布拉姆-道格菲爾德和喬-卡普雷簽訂的租約已經失效。卡普雷此時正躺在驗屍所的一個抽屜里。
菲爾打開房門,走進卡普雷的辦公室。
聯邦調查局和市警察局的專家們上午已經把所有的房間都徹底地搜查過一遍。
下述幾點是肯定的:卡普雷是一個品質惡劣的人,捲入一些骯髒的買賣,這是他與十二名可疑的男子在紐約搞起來的。菲爾掌握着一張長長的人名和地址的清單。
在卡普雷的合伙人中有“小青年”嗎?可以肯定的是,卡普雷曾經有過敲詐勒索的企圖,而手榴彈的襲擊證明他調選的人是恰當的,不過這個人搶先進行了敲詐勒索。
菲爾和莉莎-富蘭克林的境況沒有任何改變。莉莎仍然處於一名男子的暴力控制之下,而對於這名男子,菲爾除了知道他的綽號叫“小青年”之外,其餘便一無所知。我完成任務的緊迫性也依然存在,因為這是關係到莉莎-富蘭克林生死存亡的大事。
菲爾緊緊地咬着牙齒。
關於我,沒有任何消息。我是不是早已經完蛋了?是不是在歐洲某個陰暗的角落裏成了匕首或者槍彈的犧牲品?
菲爾在卡普雷使用過的房間裏一間間地慢慢踱着步。他的目光驀然落到電話機上。他想起那天他正要離開卡普雷的辦公室時,卡普雷拿起了電話話筒。他是給“小青年”打電話嗎?現在連這一點也無法認定了。
在外面的過道里,當他鎖門的時候,他發現一個男人匆匆轉身朝電梯走去。菲爾緊跟過去,追上了他。
是雷蒙德-傑克遜,莉莎-富蘭克林的頭頭。直到菲爾的一隻手放到他的肩膀上,他才停下腳步。
“您好,德克爾先生。”傑克遜囁嚅着,“我沒有認出您。”傑克遜的臉龐沒有太多的好轉。一副黑色的眼鏡遮住腫成一條縫的眼睛。面頰和嘴唇貼着膏藥。
“您想到喬-卡普雷那裏去嗎?”菲爾問道。
回答猶猶疑疑,支支吾吾。“我聽說卡普雷先生被謀殺了。我想親自去證實一下,想在他的辦公室里碰到誰可以問一問。”
“為什麼您還沒有到那裏就折回去了?”
“因為我突然感到如此好奇是非常不得體的。無論卡普雷先生可能發生什麼事,都與我沒有關係。”
“您認識他?”
“點頭之交而已!一年前他曾企圖把我拉進一樁下流買賣里去。”
“說詳細些,傑克遜先生。”
“他讓我籌辦一個時裝展覽,到美國好幾個城市去表演。卡普雷打算搞一些姑娘來。實際上這個表演只不過是一個流動妓院的掩護。我拒絕參與此事。”
他跟菲爾一起走進電梯。
“市警察局抓住那些襲擊您的傢伙了嗎?”當電梯往下運行的時候,菲爾問道。
雷蒙德-傑克遜聳聳肩膀。
“我沒有聽到有關的消息。”
電梯停下。車廂門兩邊閃開。傑克遜與菲爾告別。
菲爾凝視着出版商的背影。
為什麼他對自己遭受的所謂襲擊不向警方報案?
菲爾開着我的“美洲豹”駛向總部。他在辦公室里停留了很久。當他離開時,夜幕早已降臨。
我們在飛機上度過的第二個夜晚把飛機包裹在濃重的黑暗之中。一種失去任何方位的感覺攫住我們。飛機似乎是在一個漫無邊際的空間飄蕩。
我們已經飛行大約十二小時。我的手錶仍然還是雅典時間。這個時候那裏是新的一天的開始,太陽剛剛冉冉升起,而在紐約此時正臨午夜時分。
機組的三名男子對待我們還算不壞,再也沒有騷擾黛莎。我們吃的是罐頭食品,喝的是瓶裝橙汁和熱乎乎的咖啡。還允許我們使用飛機上惟一的盥洗室。
在漫長的飛行中特德跟我們聊過兩三次。路易斯曾來到機尾,請我抽香煙,也緊盯黛莎不放,不過沒有任何舉動。巴里極少露面。
這時,他跟路易斯同時出現。
“特德想在座艙見見你。”他說。
黛莎擠到我身邊。她不願意單獨跟這兩個男人留下。
我抓住她的手臂。我們一起朝前面走去。
巴里和路易斯哈哈大笑。他們在存放原料鴉片方桶的鋼絲捆綁的大箱子邊忙乎着。
座艙里只有儀錶照明的亮光。
“海岸!”特德平靜地說。他熟練地把飛機向左翼傾斜。地平線上隱隱約約地閃顯著模糊不清的磷火似的光點。
“是一些大城市的反光。”特德解釋說,“我們已經在無線電指標船‘錫里烏斯’號的導引波束上。你戴上路易斯的耳機!”
我把耳機架在耳朵上。
無論數字還是字母都是用挖空心思擬制的英語密碼以嗡嗡低語的聲音說出來的,絕不會讓人聽錯而產生誤解。一長串即將從世界各地飛抵紐約的噴氣式飛機的名單,報告着飛機機號、航班號、飛行高度和飛行速度等等。遠離海岸的無線電指標船已經將蚊子似的飛機群安排引導就緒,使得它們能夠分秒不差地在甘迺迪機場有序着陸。
特德向飛行監督報告。
“貨運飛機,B203,卡薩布蘭卡——紐約。高度九五。速度310。請求指示!”
監督迅速答道:
“降落到八至無線電指標貝塔。多拉。”監督員又加上一個警告:“貨運B203,你們是監督區最慢的飛機。在降落甘迺迪以前我們將引導大量飛機超越你們。請隨時聽取各種通報!”
“貨運B203明白。”特德回答。接着他便把麥克關閉。
“在卸貨的時候,你幫巴里一把,因為我需要路易斯應付進港監察。我發出信號。這可是分秒必爭的事,不允許有誤差。你們得把兩隻大箱子閃電般迅速地扔出去。每隻大箱子重約二百五十公斤。”他衝著黛莎露齒一笑。“她也可以派用場,搭個手幫幫忙。”
他一點頭,表示我們可以走了。
在貨艙里,巴里和路易斯已經把鋼絲捆綁的大箱子用蓋子蓋好並用螺絲擰緊。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兩隻大箱子推到緊靠卸貨門的地方,只留下一小塊剛夠開門的空處。“抓住!”路易斯要求我說。於是我便幫助他忙乎起來。
巴里取出兩個包裝好的大型貨物降落傘,利用粗大結實的彈簧鉤把降落傘和大箱子緊緊連結在一起。降落傘的開傘索被固定在機壁上的一根鋼索上。貨物往下一墜落,降落傘便自動開啟。“準備妥當!”路易斯斷然說道,一邊在褲子上擦拭着兩隻手。他跟巴里一起往前走去。座艙門在他們身後關上。
我坐在一隻準備妥當的大箱子上,點燃我最後的一支香煙。我的頭腦里涌動着一些念頭。只要把這些原料鴉片往飛機下一扔,我的任務,不,拉弗特的任務,就算完成。到時候莉莎-富蘭克林真的會被她的綁架者釋放嗎?我們只能希望黑幫分子信守諾言。只要他不知道拉弗特已經喪命,他就必須遵守自己提出的條件。否則他就會造成拉弗特的背叛或者引起拉弗特的復仇。不,莉莎-富蘭克林面臨的機會不壞。
那麼我們呢?黛莎和我會怎麼樣?
特德、路易斯和巴里,也就是這架飛機的整個機組,是由冒險家和黑幫分子混雜而成的。他們性格中的哪些成分面臨緊急關頭的時候會佔上風?我朝黛莎轉過頭去。
“我想咱們得討論討論我們的未來。”我開口說道,“我不知道貨一扔下去以後,特德會怎麼樣。”
黛莎那雙黑色的大眼睛一向讓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麼,而只是水汪汪地閃爍着。
“哦,傑瑞……”她好像嘆息似地輕聲說道。她貓下腰,挽起她牛仔褲的左褲腳,抓住她系在腿上的一個東西,抽出來,然後又直起身子。
她手裏拿着的是一支左輪手槍。
“舉起手來!”她嚴厲地低聲說道,“否則我馬上開槍,不信你試試。”
我迷惑不解地盯住她手裏的槍。
“把爪子舉起來,該死的!”她壓低嗓門吼道。
我舉起雙手。
“從箱子上下來,打開裝卸門!”
“你這是幹什麼?”
“這些毒品不能落入黑幫分子的手裏,他們為了謀取錢財,使成千上萬的人遭受慢性折磨,而最終被置於死地。立刻把這些東西扔下去!立刻!”
“可我們下面是大洋啊!”
“正是要扔到那裏去。”
“然後呢?你想跟那個機組對射嗎?”
“閉嘴!打開艙門!”
我把兩隻手放下來。“要開你自己開!”
她的眼睛頓時變成兩顆冒火的黑星星。
“給你三秒鐘,你這黑幫!第一顆子彈射穿你的膝蓋。”我從大箱子上蹭下來,慢吞吞地轉過身去,抓住門鎖的槓桿。
黛莎顫抖着。“他們會殺死你。”我說。
“他們會在槍口面前乖乖地趴下,就像你一樣!”
她往前挪動了一下,只有半步的距離。我驟然旋轉身子。向她出擊,說實話,是違反我的本意的。不過為了拯救莉莎我已別無選擇。我以極為克制的力量擊中她拿槍的手和她的下已。她的手指頭不覺鬆開,而她的整個身體則往後倒到一隻大箱子上。左輪手槍摔到地上。
我向手槍撲過去,撿起它就立即深深地塞進腰帶里,讓上衣把它嚴嚴實實地遮蓋住。黛莎臉朝地躺着,右手伸出,手指由於受到打擊而不住地痙攣。我抓住她的雙肩,讓她翻過身來。
“控制自己,振作起來!”我低聲說道,“千萬別讓他們察覺什麼。”
我扶起她,把她拖到一個大箱子跟前,小心地按摩着她的手。疼痛使她不覺輕輕嘆了一口氣。
“快說!快,趁他們還沒來!你是什麼人?”
“黛莎-達索斯托希烏斯!是真名字。”
“特工,嗯?是哪個組織的?”
“跨國反毒品鬥爭處。是國際刑警組織的一個處。”
“再講具體點,親愛的!”
“我們早就知道近東地區在出口毒品。我被指定監視阿倫-帕拉斯,因為我們知道在他和大毒販之間有聯繫。當你和勃洛斯基黑幫分子相繼出現以後,跡象愈來愈明顯。帕拉斯被殺,國際刑警組織極力勸阻希臘警方把你們全部逮捕,因為我們想使整個辛迪加陷於癱瘓,而不是僅僅滿足於抓住幾條小魚。”
“與載貨車相撞是特意組織的?”
黛莎點一點頭。“我們讓你引着我們接近這批貨。”
“這一點我懂。跟你相遇並非偶然。你也登上‘伊拉克利翁’號,並且在埃菲蘇斯遺址跟蹤我。是你通知土耳其警方的嗎?”
“我原來有一台無線電對講機。當我被發現以後,我就把它扔進廢墟里。警方等待着進一步的消息,而當他們沒了蹤影以後,警方決定派直升機搜索這一帶地區。可惜他們來得太晚了。”
我們頭頂上方的擴音器咔嚓咔嚓響起來。
“嘿,朋友們,你們抓穩了!我得給飛行監督員們表演一下‘我機遇到困難’的場面——注意!”
C-4猝不及防地往下栽去,猶如要衝向深淵一般。響起一陣刺耳的呼嘯聲。飛機開始顫動。
“注意!”特德大聲喊道。
他把沉重的飛機拉平。
我的腸胃幾乎都快翻出來了,有一種難以忍受的失重感。我一隻手抓住搭環,另一隻手扶緊黛莎,因為她現在只能使用一隻手。特德朝右翼傾斜,再一次向深淵俯衝。警示信號發出尖厲刺耳的震響,似乎飛機已處於緊急狀態。
顯然,特德作為飛行員,應該說是第一流的。他操縱飛機如此得心應手,放收自如,猶如牛仔駕馭自己的良馬。他時而讓飛機上下翻滾宛如沉沉海浪中的一艘船;時而讓飛機頂天直立彷彿在跨越障礙。十五分鐘以後,飛機已經降到很低的高度,但飛行卻又恢復平穩。
座艙門打開來。巴里穿過整個機身朝我們走來。“我們眼看就到了。”他說。
我靠近一扇窗戶。
在我眼前,紐約已不再是一個模糊的光點,而是一方鑲着幾百萬小燈的寬大地毯。飛機的正下方依然是黑沉沉不見一絲燈火的大海。
巴里戴上一隻耳機,以便與駕駛艙直接聯繫。他把裝卸門的槓桿翻轉過來,沖我點點頭。我幫助他把門打開。他對我露齒一笑。
馬達的喧鬧和順風的呼嘯撞進飛機,震耳欲聾。空氣出奇的溫暖。
巴里把手一揮示意我坐下。他給我解釋說,讓我一看到他的手勢,就立即跟他一起把第一隻大箱於從裝卸門推出去。他又招手把黛莎叫過來。我真擔心他會發現她受傷的手。但他專心致志於自己的任務,別的什麼也沒有留意。
C-4的速度愈來愈慢,像是在空中爬行。它眼下正在一條寬闊的光帶上空。羅卡威半島!它在賈梅卡灣的前面。我們的目標已近在眼前。
在羅卡威的後面有一串島嶼緊緊相連,被一條條跨海灣道路的光帶交織着。特德讓飛機轉了一個窄小的彎。
特德重新校準飛機的航線。這時兩個白色的光點亮了一下,熄滅,又亮了一下,又一次熄滅。
巴里抬起一隻手,緊張地傾聽着耳機里傳出的命令,猛一點頭,大聲喊道:“現在!”雖然飛機馬達轟轟隆隆地響着,我們還是清楚地聽見他的喊聲。
我們齊力頂住大箱子,然後把第一隻嘭地一聲推下飛機。開傘索鬆開降落傘。巴里和我馬上又挪動第二隻箱子,把它從艙門推下去。它笨拙地擺晃着消失在濃重的黑暗中。開傘索打在我臉上。我支撐在門框上,探頭往外張望。
在飛機的正下方閃動着幾個白色的光點。鴉片肯定就是要降落到下面等候着的那些人手中的。
我手一撐,離開門框,轉過身來。
巴里正站在艙門的一邊,緊貼在艙壁上,手裏握着沉重的左輪手槍,正是在卡薩布蘭卡他監視我們時手裏拿的那一把。
為什麼當我站在艙門口的時候,他不朝我後背給我一槍?為什麼他現在不開槍?
在我感覺到飛機往上抬高並且改變航向時,我終於悟到了其中的道理。
如果我的屍體一旦在下面的島嶼上被發現,這將對他們十分不利。他們當然不願意冒這樣的風險,而是由特德把飛機又重新開向公海。巴里似笑非笑的面孔,充滿譏諷、憎恨和得意的神情。前面,駕駛艙的門被打開。路易斯出現在門口。
沒有人說話,誰也不想頂着馬達的隆隆轟鳴大喊大叫。再說,也沒什麼話可說。他們的意圖已十分明顯。知情人必須被除掉。他們畢竟不是冒險家,而是黑幫分子,跟紐約大街上溜來溜去貪婪成性的惡賊是一丘之貉。
路易斯邁開大步直奔黛莎。他一把抓住她,撕開她的上衣,又拽她的牛仔褲。
我看見黛莎那隻還能用的手緊緊握成拳頭,使出猛勁一拳打出去。她準是在一個什麼培訓班學習過該打什麼地方才算是擊中要害。
路易斯忍不住喔喔號叫起來,而一直盯住我不放的巴里不由得把頭朝他轉了過去。
我立即撕開茄克,衣扣全部綳飛,抓出左輪槍——黛莎的那把左輪槍。這種槍我不熟悉,我既不了解它的使用特點,也不知道它的缺陷不足。再說,對於我的手來說,它也太輕了一些。
不過,幸虧巴里和我之間的距離很小。我每發射三粒子彈,就有一粒命中。
他反射性地彎曲着手指射擊。然而後坐力卻把手槍從他本已十分疲弱的手裏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