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容纖纖坐在湖邊的草皮上,望着湖的對岸沉思。
她糟糕了!她一定是愛上他了,否則不會將他的神韻畫得如此傳神。
可是怎會呢?她什麼時候愛上他的?她怎麼想不明白。
容纖纖的思緒回到了山洞裏兩人的第一次碰觸,雖然太過赤裸裸,但卻是很真實的兩人探索。
頓時,一幕幕令人臉紅耳赤的畫面在她腦子裏一一浮現,她臉蛋發燙地捂着臉。
不會吧……就這樣她就愛上他了?
他那時那麼過分!沒有經過她的允許就親她還脫了她的衣服,吻她……最秘密的……
“喔——”她哀嚎,忽然間,她想到了。
一定是的!一定是她生病那天,他替她找了葯來,細心地照顧生病中的她。
一定是的了!她還記得那時她有多感動,因為從小就沒人對她這麼好過,他是唯一一個喂她吃藥、生病時照顧她的男人。
想到那天,她整顆心不禁暖了起來,覺得好窩心。
容纖纖對着湖水傻笑。
“你在發獃?”
“嗯。”她不專心地答着,腦子裏都是那天生病被他照顧的景象。
閻羅塵在她身邊坐下,順着她的視線望向湖水。“湖水有這麼好沉迷的嗎?”
“嗯。”
“容纖纖。”
“嗯?”她痴痴的笑着。
“白痴?”看她這樣,他都覺得想笑了……想笑?他竟然也會有這種屬於人類的情緒反應?!
“嗯。”
閻羅塵二話不說,對準她的小嘴兒,印上舒舒服服的柔吻,這時她才反應過來,反射性地推開他。
顯然她還處於震驚當中,他以拇指摩擦着她的唇畔。“白痴。”
她皺眉大叫:
“不準再這麼叫我!”
“剛剛你可沒這麼抗拒過白痴這名詞。”這世界越來越有趣了。
“我……我剛剛沒有聽清楚。”
“喔,我以為你是在發獃,所以根本不知道我來了多久,和你說過多少話了。”
“你有和我說話嗎?”容纖纖瞪大了眼睛問。
閻羅塵被她逗得大聲呵笑,她眼睛瞪得更大。
他……他竟然在大笑?!多稀奇啊!還以為他根本就不懂得真正的笑,一天到晚只會用那種冷嘲熱諷的笑容對人。
“顯然我說了很多。”他清清喉嚨道。“你究竟在想什麼?”
很奇怪,現在碰到她,他倒不覺得她有什麼不好,很自然的會想和她說說話,或許是習慣了吧,也或許是她真的太過白痴了,有別於一般人類的功利。
“你要不要教我畫畫?”她認真的問。
笑容隱沒於俊臉后,他幾乎是冷着臉對她。“你仍然不放棄要我收你為徒就是了?”
她沉重的點頭。“那當然。”
冷笑又輕輕佔領他的唇畔,他起身。“不教。”
然後離開湖邊,走得遠遠的……
☆☆☆
朱淑君支着下顎,和容纖纖坐在一家CoffeeShop里,她不斷以指甲敲擊桌面,似乎有點不耐煩了。
“你就這麼跑回來了?”朱淑君終於忍不住的開口。
容纖纖用吸管吸着杯里的咖啡冰沙,大口大口的希望藉着冰的神奇力量來封閉腦袋。
“纖纖,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朱淑君有點火大。
容纖纖似乎不想回答,她只是抹過玻璃杯上的水珠,水珠順着痕迹滴到桌子上。
“纖纖,是你說要找他學畫的,現在你又受不了挫折的跑回來,你究竟要怎麼辦?”她實在不解纖纖究竟在想些什麼。
容纖纖終於回過神,她問:“什麼怎麼辦?”
“你又休學,又受不了畫靈的怪脾氣跑回來,你打算接下來要怎麼辦?難道去找個短期的兼職打工,然後等到下個學期復學?”
容纖纖皺眉。“君,你在說什麼啊?”
朱淑君完全被打敗了,她無力的靠在椅背上。“OK,我投降。”
“你投什麼降?現在有在打仗嗎?”容纖纖斜睨了朱淑君一眼。“君,我告訴你,我離開那裏只是暫時的,我還是會回去啊。”
“可是他不收你為徒不是嗎?而且態度那麼堅決,你還回去做什麼?”
“還記不記得我和你說的,我會不計一切、想盡辦法讓他收我為徒?”
朱淑君點點頭。誰會忘了……“你有辦法了?”
“其實他開給我一個條件,如果我答應了,他就會收我為徒。”
朱淑君雙眼發亮,興奮地問:“你真的讓他想收你了是嗎?是什麼條件?”
容纖纖臉上紅潮浮現,猶豫着不知該怎麼開口。
朱淑君好奇的問:“到底是什麼條件?很難說明嗎?”
“呃,其實是……是……”天啊!這叫她如何說得出口。
“是什麼?”朱淑君沒耐性地再次追問。
容纖纖深吸口氣朝朱淑君勾了勾手,然後附在她耳邊道:“他要我。”
“他要你什麼?”朱淑君有聽沒有懂。
容纖纖快被朱淑君的少根腦筋氣死了,差點沒跳腳,恨不得可以不要理她。
“就是要我嘛!”
“我知道他要你啊,可是你沒說清楚,他到底要你做什麼?”
容纖纖翻白眼,咬牙在朱淑君耳旁說:“他、要、我、獻、身!”
朱淑君的呼吸差點哽到,她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的想問清楚。
“你是說……他要你、要你……獻、獻身!”
朱淑君一吼,餐廳里的人全往她們這方向看,容纖纖羞愧的無地自容,然後耳邊又聽見一些竊竊私語,教她差點沒氣死!
“君,你不用吼這麼大聲,我也知道你聽到了。”丟臉死了!都是君害的。
朱淑君愧疚地笑着。“對不起,我只是太訝異了。”
“你那反應我一點也不覺得是因為訝異。”容纖纖沒好氣地說。
“你答應了?”
朱淑君的問話惹來容纖纖一頓更嚴厲的白眼。
“你以為我有這麼隨便嗎?”枉費她們多年來的交情,她竟然如此誤解她。
“可是是你自己說的,不計一切、想盡辦法都要讓他收你為徒,既然他都開出條件了,我想你應該是會答應的嘛。”朱淑君為自己辯解。
“君!”容纖纖氣得大叫。
朱淑君捂住耳朵。“別叫那麼大聲!我又沒說錯!”
“我真該請你去耳科和腦科,好好檢查一下你的耳朵和腦子。”
“你究竟要不要告訴我,你是答應了還是沒有?”她還是想知道結果如何。
“做‘那種事’需要兩情相悅不是嗎?要兩個人相愛,才會完美,我怎麼可能會答應。”容纖纖白了她一眼,繼續低頭吸取逐漸溶化的咖啡冰沙。
聽容纖纖這麼一說,朱淑君放心不少,她直拍胸口說:
“還好,我還以為你會做出什麼蠢決定。”
容纖纖將嘴裏那口冰沙吞下,冰凍得她的腦子幾乎停擺,還有些剌痛,可能是她吞咽得太快了,腦子一下無法適應。
她拍拍頭清醒一下腦子后又道:“可是君,我覺得我好像有點喜歡他耶。”
朱淑君差點就將咖啡給吐了出來。“你說什麼?!”
“我說我好像有點喜歡他耶。”她又說。
“你不會吧?”朱淑君好奇地問。“難道他真的長得很帥?”
容纖纖紅着臉猛點頭。“真的很帥,而且很俊、很有個性。”只要他不戲弄她。容纖纖自己在心裏還做了個但書。
“就因為這樣,你就喜歡上人家了?”沒這麼簡單吧?
“唔,不是。”她連忙搖頭。“前幾天我淋到雨,沒有及時把濕衣服換下來就睡着,結果隔天就發燒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了,結果昏倒在湖邊,醒來后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他房子裏,他還張羅感冒藥給我吃。那時我好感動喔,從來沒人對我這麼好,所以我想我是被他折服了。”
“就因為他照顧你,你就喜歡上他?”朱淑君想了想。“也對啦,人在生病時是很脆弱、很容易乘虛而入的,也難怪你會喜歡他。不過你真的很確定嗎?”
“我也不曉得,只是每當我拿畫本和炭筆偷偷畫他時,一看到畫本上頭他的畫象,我的心就會怦怦亂跳,你說這是不是喜歡啊?”
“很像。憑我多年來的經驗所得,你真的很有可能是喜歡上他了。”
容纖纖握住朱淑君的手。“君,那你覺得我要不要向他表白?”
“你要那麼快就跟他表白啊?”
“會很快嗎?”她又考慮了。“要不然什麼時候比較恰當?”
“纖纖,我問你喔,你覺得畫靈他喜不喜歡你?”
容纖纖仔細一想。如果照畫靈老是喜歡偷襲她、亂親她來看,那應該就是他喜歡她了吧。
“應該是喜歡。”容纖纖還有些不肯定。
“你要確定啊,你先確定他喜不喜歡你,然後再決定要不要跟他表白,否則到時他若不喜歡你,你不就踢到鐵板了。”真是笨!朱淑君噘噘嘴。
“喔,那我……我該怎麼確定啊?”容纖纖的臉紅了,她有些害羞。
“嗯——”朱淑君想了想。“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啊,問他覺得你怎麼樣,這些都可以。”
容纖纖覺得自己肯定開不了口。
“不好吧,我問不出口。”她捂着發燙的臉皮,嬌羞不已。
“喔,不會吧?”朱淑君皺眉翻白眼。
“君,還有沒有什麼不需要開口的辦法?”
“沒有。”朱淑君斷然否定。
容纖纖皺起眉頭。那……該怎麼辦才能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歡她啊?
☆☆☆
難道要離開就不該和他這做主人的講一聲嗎?她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離開,那他算什麼?!
閻羅塵將畫筆用力扔往畫板上,一撇極大的黑色線條瞬間畫過畫布,而一幅畫就這麼毀了。
就因為不肯收她為徒,她就放棄了?覺得不可能達到目的,所以還不如早早離開的好?
之前還信誓旦旦的說如果不收她為徒,她是不會離開的!而現在呢?
該死!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的容纖纖!
閻羅塵踢了畫架一腳,畫架往後移了數寸,有點不穩的搖了幾下。
走走走!早點滾得好,省得他的情緒一碰上她就沒輒,亂成一團。
她不在,他還樂得輕鬆,不用一天到晚躲着她畫畫,也不用怕身份被她發現。
滾、滾、滾!滾得越遠越好!最好不要再回來!不要再讓他看到她,否則一定把她轟出他的視線範圍。
要走也不把他門前的帳棚撤掉,還留在那裏做什麼?當博物館?還是告訴別人,她到此一游過?該死的女人!
他生氣的抓起畫板,憤力的對準石頭扔,頓時畫板斷成兩截,他還不甘心地用腳踹了幾下畫板。
“哇哇哇——”一聲驚呼忽然響起,原來是閻羅炙來了。
閻羅炙一進山洞就看見一向冷靜的閻羅塵在踹畫板,他震驚的看着閻羅塵的動作。“你在做什麼?吃錯藥了?”
閻羅塵瞪着閻羅炙。“今天別惹我,我不保證我今天的脾氣很穩。”意思是,如果執意要惹他,那麼後果自理。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是有脾氣的。”閻羅炙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
閻羅塵又踩了地上的畫板幾下。“該死!”
“喂!”閻羅炙趕緊拾起早已四分五裂的畫板,看着上頭數個腳印,他搖頭皺眉。“你今天是怎麼了?這是你的工具耶。”
“你別管我!”他伸手要搶過畫板。
閻羅炙立即將畫板藏起,不讓盛怒中的閻羅塵搶去。
“我怎麼能不管你,你今天太反常了,和你相處那麼久,還不知道你的脾氣有這麼暴躁。”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他伸手向他要畫板。“把畫板還我。”
“除非你保證不再糟蹋它,那我就還你。”
閻羅塵皺眉,神情十分不悅。“它都已經變成那副德性了,你還護着做什麼?它已經沒有用了!”
“是什麼事讓你如此暴躁?”閻羅炙很認真的問。這事可不尋常。
“沒事。”他轉過身去整理擱在一旁的畫,將它們一一分類。
“不敢說就是有事。”他想,八成和容纖纖有關。
閻羅塵瞪了閻羅炙一眼。“不需要你多事。”
“我們是手足,怎麼算是多事呢。”
“你今天沒事做嗎?”奇怪!炙怎麼有時間跑來這?
“父親放我一天假。”
閻羅塵訝異不已。“父親放你一天假?”沒搞錯吧?
“對。我也知道你想問為什麼。”
“我對你的事興趣不大。”他又轉身去繼續忙着將畫分類。
“可是,是和你的事有關耶。”閻羅炙有些興味的說。
閻羅塵停下動作。“我的事和你放假又有什麼關係了?”
“因為父親放我一天假是讓我帶阿爾妮亞來找你。”閻羅炙露出看好戲的好笑。
閻羅塵微眯起細長的眼睛。“帶她來做什麼?我警告你最好別多事。”
“是父親多事不是我,是父親要我帶阿爾妮亞來的,我又沒法拒絕,所以就只好帶她來啰。”他一臉無辜狀。
“她人呢?”不是說阿爾妮亞已來到人間,怎麼沒見到她的人影?
“喔,她說要到山下去走走,過幾天才會回來。”
“這裏她根本不熟,你竟然就這樣放着她不管?”
“反正把她丟了,父親怪罪下來也不關我的事。”閻羅炙打算將所有的錯歸在閻羅塵身上。
“你真是有良心。”閻羅塵咬牙切齒,他明白閻羅炙的想法。
“反正她不會走丟的啦,她都那麼大了,凡間她又不是不熟,不會有事的。”
“你不會跟在她身邊嗎?”
聞言,閻羅炙移開視線,說了違心論:“我幹嘛要跟着她?”
“不跟着她,等到她愛上一個凡間男人時,你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閻羅炙的心房猛然一震,難看的笑着。
“哼,就算她喜歡上凡間男人也不關我的事。”他猶嘴硬地道。
“違心論。”閻羅塵啐道。
閻羅炙氣悶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我剛剛進來時,沒看到容纖纖在外頭,她人呢?”
說到容纖纖……
閻羅塵忿忿地轉身走出山洞,閻羅炙跟在他身後。“喂,她呢?”
“跑了。”閻羅塵氣憤地說。
“跑了?”閻羅炙不解。
走出山洞,看到那頂深藍色的帳棚,閻羅塵氣極了。
“沒有毅力,說了不教她,隔天就跑掉了,連帳棚都不收!”他狠狠踢了帳棚一腳。
閻羅炙有點想笑,他暗示道:“我看她應該只是下山去走走,過沒幾天就回來了。”
他拿起帳棚角落的深藍色八開畫本,翻開裏面指着上頭的畫道:“不過她畫得倒不錯,你為什麼不將技巧傳授給她?”
看着上頭用黑色炭筆畫的畫,閻羅塵震驚不已,遲遲才從閻羅炙手中接過那本八開畫本。
上頭都是他!全部都是他!
他的每個動作、每個仰角、俯角……她竟然在畫他!
而且畫得這麼傳神,將他的氣質、個性都融入畫裏……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畫別人,而他的身影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張畫紙上出現過。
現在看見自己的臉出現在白色畫紙上,他只覺得心房像被揍了一下,悶了一下。“她竟然……竟然……”
閻羅炙笑笑。“我也很訝異,她竟然能將你的神韻捕捉得那麼清楚,把你的傲氣、冷絕全畫進畫裏了。”他不得不佩服。“她確實是塊畫畫的料。”
閻羅塵一張張翻閱,受到的震驚一次比一次高。
他竟然覺得自己在裏頭看到了……愛?!
不可能的!她怎麼可能會愛上他?
可是……卻又找不出任何不可能的理由。
他實在不確定她是否愛上他,或沒有。
但是,當畫者愛上一樣物品之後,才有可能將那物品的神韻完全掌握住;如果沒有愛上被畫的物品,就不可能將被畫物品的神韻完全融入畫裏。
這是繪畫的基礎。
不過,當然他是例外。
他是為了任務而作畫,為了索魂而作畫,是將被畫者的靈魂完全吸進畫布里,所以他畫的人像能夠和生人一樣栩栩如生,就像是畫有了靈魂一樣。
閻羅塵一笑。他的畫當然有靈魂了,因為被畫者的靈魂就在他的畫裏。
閻羅炙挑眉看着閻羅塵。“你看得很着迷喔。”
像被捉到糗事一樣,閻羅塵合上畫本,清清喉嚨道:
“你別來煩我,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
閻羅塵轉身,看似平靜地走進屋裏。
閻羅炙則在外頭掩嘴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