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決戰》(二)

第六章《決戰》(二)

腐朽沉重的銅門外,也何嘗不是一座xue腥地獄的屠場。

遍地流淌着的血漿,積厚了,像秋日池中雨水,一腳踩下,便能濺起一灘水花似的血汁。

數不清的道光、劍影、斷肢、頭顱、血醬。

三百葯人,如今已不足十。

金裘男人發了狂。像一座無法停歇的戰鬥機械。

記不清自己身上傷了幾百處,也記不清自己流了多少血,總之,頭腦中只有一個意識,就是戰鬥。

失血過多,眼前變模糊。殺氣粉碎了喉嚨慘烈音符。

金色戎裝染上敵人鮮血

劍鋒卻不懂停歇

黑暗勢力炫耀死亡結果

光明精靈散發出灑tuo

每刻思緒里的斟酌

在狂然

是戰火①

葯人數量,慢慢削減下去。

五個。

砍。

四個。

劈。

三個。

刺。

兩個。

剁。

一個。

逆水寒一聲長吟,青光如閃電劃過,劍刃過處,最後一個葯人,人頭飛出!

血光碎裂在劍氣之中。

滿目殷紅。血沿劍鋒匯至劍尖,滴下。

金裘男人顫巍巍地一步一步走到銅門前。駐足。

魚池子,我們,作個了斷吧!

拼盡全身力氣,高舉逆水寒,像銅門狠命砍去!

“呀——”

“轟”的一聲巨響,震天撼地。高聳的銅門,在勢不可擋的威力下,完全,坍塌了!

銅屑破裂的塵埃飛揚,視線是一片飛沙走石的昏暗無光。

血液里沸騰的視死如歸,使他不耐等到塵埃落定的那一刻。

躍過那一層厚厚的煙塵屏障。

戚少商衝進了大廳。

他抬頭。

在死寂空蕩的廳上。在綠火冥焰的廳中。

在廳的中心。在高高的平台上、在高高的橫樑下。在廳中最最耀眼的位置。

滯不能流的目光,緩慢地,自上而下。

記憶中撫過無數次的捲髮。

記憶中擁過無數次的青衫。

記憶中心疼過無數次的血跡,烙印在那抹熟悉的青色上。

看不到容顏,容顏被太長太長的烏黑捲髮所遮蔽。

顫抖得忽明忽暗的瞳孔,滯緩地向下流轉。

乍現眼帘的,是一雙,空懸的腳。

什麼……

驟然放大的瞳孔,剎那間直直凝在眼前的孩子低垂着的頭顱上方——

赫然,是一條粗韌的繩索。儘管光線幽冥,但還是chiluoluo地能看清,看清繩索的一端系在高台上的橫樑,繩索的另一端,系在……系在……

……啊,為什麼,這個幻像,會看得這麼清楚……

……這只是個夢吧,可為什麼,真實得不再像夢境……

冷風從肢裂的銅門灌進來,夾着嗚嗚的風的哀號。

風過處,掛在空中的孩子,也搖搖欲墜地晃起來。

像第一場春雨中微青的柳葉似拒猶迎的輕顫。

搖,晃。

搖,晃。

橫樑隨着絞索上小人兒的搖曳,發出朽木乾澀的呻yin——

吱呀。吱呀。

吱呀。吱呀。

破碎渙散的瞳孔上,彷彿綻出一道又一道充盈血絲的裂紋。像凍結的冰面下,迅速蜿蜒出一道撕裂的冰路。

怎麼用語言去描繪一個生命瞬間的崩潰?!在世界被血與淚凍結的時刻,一切的文字,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混亂、沸騰着的意識,“轟”的一聲,爆炸了,碎裂了!

血液在賁漲,經脈在逆行——

軀體再也承受不住這慘重的打擊,猛得抽@搐一下。逆水寒深插入地,戚少商面朝刑台,驀地癱跪在地上,在崩潰的意識尚未反應過來時,一口濃稠黑血,突然噴了出來!

每一根血管都在崩斷,每一處肌理都在迸血!

他無法自控地大口大口地噴着腥紅血漿,彷彿要把自己絞成碎片的心臟也嘔出來似的。

上天!我的所愛,竟是這樣?!

我千辛萬苦讓你忘憂,強忍悲痛離你而去,一心愿你幸福!

我本以為我可以無怨無憾地戰鬥了!我本以為我可以無牽無掛地犧牲了!

而我闖入這地獄,第一刻刺入我視覺的,卻是你死去的軀殼!是你冰冷的屍體!!!

僅存的一絲力量,也在撕心裂肺的悲痛中迸發殆盡了。

戚少商跪在地上,痙luan的手死死攥着逆水寒劍柄,以支撐劇烈顫抖的即將倒下的身軀。

他還在吐血。身體的每一處似乎都在向外冒血,像是要將他抽空成一具乾屍。他的眼前,只殘留妖嬈的慘紅。

四壁火光,赤金藍碧,迎風蛇舞。朦朧焰色中,絞刑架上那個青影,捲髮翻飛,衣袂飄舞,搖曳得更加分明,瑟瑟抖動得如凄厲秋風中眷戀枝頭的一枚楓葉。

你死了。你怎麼就不能再等等我啊。

我們曾是那樣用力地在一起過②。

我們曾是那樣努力地愛過。

我們曾是那樣含淚微笑地相濡以沫過!

我們曾是那樣幸福疼痛地相依為命過!

沙啞蒼涼的音支離破碎地從他喉嚨里迸出,比獨狼的嗥叫更加chong血而絕望!

滾燙的、鮮紅的、苦澀的、混着xue腥味道的液體,大顆大顆地奪眶而出,砸在地面上。紅的血淚打在白的石板的瞬間,濺出一團血花,如茫茫曼陀羅華中驀然綻放的曼珠沙華。

血淚充斥了他的雙眼。所以,他看不到,在他倒下時,在他無法剋制地pen血時,在他慟哭得雙目涌血時,有一隻眼睛,在默默地凝視着他。

風化得嶙峋的溶洞石壁面上,佈滿了千千萬萬的裂隙。在一道隱蔽的裂隙后,一隻眼睛,靜靜地將難以言狀的目光投射在廳上那個崩潰了的男人身上。

一汪晶瑩的水波,隨着廳上男人一聲聲壓抑的嗚咽,在石壁后那隻眼睛裏,慢慢積,聚。

那汪淚徐徐地漫上來,漫過了幾乎整個瞳仁。

然後,在泛着紅暈的眼眶再也難以承載那汪悲傷時,一顆飽man的淚珠,湧出,無聲地,滑落。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末日邊陲

純愛被隔絕

我目睹你的一切

血跡斑斑的眼淚③

銀髮的魔君,早已立在金座之前。他依舊着一襲墨衣,戴着銀質尊貴的面具。透過他蒼白唇角掀起的一抹毒笑,看得出他對戚少商的反應十分滿意。

這正是最佳的境界——不戰而勝。

居高臨下地俯視座下那個精神潰亂的人,九幽亡靈般妖邪的聲音響起,頗有嘲諷的興緻——

“九現神龍,本座在此恭候多時了。”

戚少商忽然止了顫抖,抬頭。他的目光,渙散、獃滯、空洞。他靜默着,一言不發。

“青龍原來是本座最寵信的護法,可遇上你后,他便不服管教,犯上作亂,甚至謀反叛變。奈何教規嚴明,不容恣睢。他既已觸犯教規,就當立罪處決。念他年幼,本座給他留個全屍。只將他處以絞刑,示眾三日而已。”九幽悠然說道。

“……是我害死了他……”戚少商哽道:“是我害死了他……”

九幽冷冷一笑,帶着些輕蔑,傲慢道:“戚少商,你不過只是區區一個勇猛些的俗人而已。武力打不倒你,可只要稍稍涉及情感,你就潰不成軍。依你現狀,已是強弩之末,死到臨頭。本座就不乘人之危殺你了,以免江湖人說本座欺負後輩。那麼,就讓另一個人代本座取你性命罷。“

“另一個人”這四個字,九幽說得很重,意味深長。

尊貴的魔君優雅抬手,緩緩擊掌三聲。

奏響了一支泣血驪歌的序曲。

(註:①選自林俊傑《第二天堂》

②語出自遇見

③改編自周杰倫《龍戰騎士》)

一團耀眼光環籠罩的影子,隨着擊掌聲,徐徐從石壁后移出。

高貴的金。韻雅的青。無法描摹的金與玉的完美融合。

他出現的那一刻,廳上所有藍綠色的明火,驀然躍成了金紅色,轟轟烈烈地狂燃起來。

龍形的簪,金上鑲玉,溢彩流光,斜斜綰在發間。

髮絲閃爍着粼粼金光,傾斜曼垂,如朝陽在海面噴薄欲出時,海上奔騰着的金紅的波浪。

青碧如玉的戎裝上,盤踞着狂傲的青龍圖騰。金色的鎧甲映着廳上火把的光輝,絢麗絕倫。

左肩,赫然是一金質龍頭。龍目圓瞪,龍角尖銳,龍鱗分明,栩栩如生。

左手戴一軟金手套,手背上嵌插兩根玉色龍刺。每根龍刺均長約三尺,尖端銳利無比。末端鑲有機關,戰鬥時龍刺既可作兵刃,又可作暗器。

右手執一長劍,只是這劍不同尋常。劍鋒呈波形,蜿蜒盤曲,似若流動。

這便是二十年前天魔教的青龍戎裝。即便是二十年後的今日,戰甲依舊威凜不減,熠熠生輝。只是,少了屬於青龍的那柄青龍劍。

那個人的側臉,在光與影的紛化中,明晰得透明。

瞳仁似狼,散發幽幽的綠光。

不可一世的修羅。

仿若雷擊般,戚少商定定呆住,像被抽空了靈魂。

“大當家。別來無恙啊。”

清朗。清澈。清雅。

依舊如清涼飛瀑盪入山澗衝擊玉石。

好違久。好熟悉。恍若隔世。

戚少商神情恍惚地看看面前這個一身金甲的少年,又看看絞索下掛着的那具迎風飄搖的軀體。

少年注視着這木然的男人,微微顰起眉。他稍一用力,左肩龍頭便突然張開口,繼而龍口中噴出一團金紅火球,直射中絞架上的那具屍體。那屍體經火球猛烈撞擊,掉落在邢台,滾下了台階,直滾到戚少商腳邊。

“看看它是什麼吧。”少年冷冷地說。

火球在那軀殼上蔓延開來,紅紅焰火燃燒的爆裂聲噼啪響個不停。像木柴被填進了火爐。

戚少商低下頭,看那軀體的臉。

沒有五官。五官是一片煞白的空白。

這只是一個傀儡。

九幽最精通的異術之一,便是傀儡術。各種各樣的骷髏傀儡與木偶傀儡,用於各種攻擊與陷阱誘敵。

這個木偶傀儡,便是劊子手踩下行刑踏板前一刻,廳上紅焰突現時,頂替了顧惜朝站的位置,作了他的替死鬼。

這樣一來,製造了絞死顧惜朝的假象,既威服了魚池子眾教徒,又刺激戚少商失了戰鬥力,一舉兩得。

戚少商渾身一震,猛得抬頭,驚異不可置信的目光凍結在這個一身戎裝的少年臉上。

少年倏爾一側頭,避開他痛楚灼熱的目光,用清冷的聲音說:“這個傀儡,是君上用來刺激你的,以便殺你時更有把握。我沒死,但我也不是從前的那個顧惜朝了。”

良久,戚少商才虛弱地喃喃道:“……不,這不是真的,我明明給你施過忘憂草,你已經忘記了過去的一切……”

“這是真的!”顧惜朝的語調中摻着幾分不耐煩:“你以為區區忘憂草就能奈何了我嗎?君上早就給我施過解百毒的靈藥,當今世上,除了君上的蠱毒,沒有任何毒可以控制我。”

原來,我究竟是被歲月磨平了稜角。以致於現在,面對你誠摯的眼睛,我居然能夠面不改色地將傷人的謊言說得滴水不漏。

戚少商又靜默了。呆在當地,如化作一尊石像。

“現在,我們是敵人。”顧惜朝靜靜地道:“今天,唯一的結局,就是……你死在我劍下。”

戚少商不作聲,只是用那種難以言狀的眼神看着他。

這真的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我認識的你,不是這樣的!

在那片茫茫無際的雪原征途上,我們曾是那樣用力地在一起過。

記不清我說過多少次愛你,記不清你說過多少次愛我。

記不清我含淚對你說過多少次別哭,記不清你忍淚對我說過多少次堅強。

記不清,多少次,面對寒冷,飢餓,病魔,死亡,我們緊緊地依偎在一起,用體溫焐暖彼此冰封的心臟,在彼此慰藉的深情的親吻中,喃喃低語我們共同的信仰。

而如今……依舊的青衫,依舊的捲髮,依舊的容顏,卻陌生如隔天塹。

你還是你。可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你了。

戚少商顫巍巍站直身體,緩緩拔出了深插入地的逆水寒。他抬手,抹掉唇邊的血垢,以及臉上殘存的血淚痕迹。他面無表情,沉聲道:“顧惜朝。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對我的感情,至始至終都是假的么。”

顧惜朝似乎連思考都沒有,斬釘截鐵道:“是。”

“錚”的一聲龍吟,寒芒乍現,戚少商抽出逆水寒,直直指向少年,凜然道——

“顧惜朝,出手吧。”

恩斷義絕。

顧惜朝似乎不急於動手。淺笑一聲,悠悠道:“我曾與你並肩作戰,對你的劍法了如指掌。你的快,你的絕妙,我都知道。你怎麼可能戰勝我?”

戚少商依然定格在那個堅定的執劍姿勢,神情冷峻,毫不理會,自顧斷喝道——

“出手吧!”

顧惜朝的那種玩世不恭的笑似凝在了眉宇間。他輕蔑道:“你剛與三百個葯人戰鬥完,早已是筋疲力盡。你還有多少力氣和我決戰?”

戚少商定在這劍拔弩張的一刻,冰箭般的目光刻在顧惜朝身上,字字綻血地厲聲吼道——

“出手吧!!!”

chong血的瞳仁像頭飢餓的豹子,欲撲上去將獵物撕成碎片!

一切深沉的熱愛,化為了淋漓的仇恨。

瘋了,瘋得連冷靜的理智也噴薄成泛濫的暴怒了。

顧惜朝眼中掠過一絲難以言明的疼痛。他緊蹙眉頭,強抑悲痛,大聲道:“好!”

話音剛落,他翻手揮劍,劍凜厲劃過空中,猛然竄出一股火焰,焰色金中閃紅,熊熊爆燃在波浪狀的劍身,火光映得他的金甲光芒萬丈——這是一柄焰劍。焰劍與噴火龍頭,均是九幽獨創的火器。

“咔”的一聲,逆水寒與焰劍相擊,隨着激烈的金屬碰撞聲,兩劍鋒互抵互削,削出一片耀眼的電花。

縱使你曾傾盡所有地愛我。縱使我曾毫無保留地愛你。

縱使在那段漫長的雪原征途上,我們曾注視着對方的眼睛,承諾: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再向你拔劍。

可是,到頭來,我們竟還是免不了,兵戎相見。

砍,劈,刺,剁,格。

快,狠,厲,烈,絕。

紛亂錯雜的劍刃碰撞聲,不絕於耳。

像受了傷的豹子,戚少商發了狂。他憑自己精疲力竭的身軀視死如歸地拚死搏鬥,凜烈的劍勢竟逼得顧惜朝能守不能攻。

“錚!咔!咔!叮!錚!錚!”

兩劍迅猛地相砍,一連串絕望的破碎音符從劍鋒迸發出來。戚少商只管猛攻不管防守,一劍劍狠狠斬下,令顧惜朝應不暇接,連連倒退。

感受着劍上一下又一下毫無迴旋餘地的重擊,顧惜朝的心在一墜又一墜地淌血。他看着戚少商眼中淋漓盡致的仇恨,心中滾涌的酸楚和無法言明的委屈令他集中不了力量去應對戚少商一劍又一劍的絕命砍殺。

“哧”的一聲,逆水寒劃在顧惜朝左肩,割裂一道深深的血槽。

剎那間的劇痛令他戰慄。他再一次望向戚少商。

正如預料的那樣,戚少商眼中,沒有哪怕一絲的心疼與後悔,反而是愈發濃烈的嗜血殺氣。

顧惜朝被刺痛了,更被激怒了。他猛一用力,左肩龍頭突然龍口大張,一團烈焰直向戚少商射去!

戚少商豎起逆水寒,擋住迎面射來的金紅烈火。火球重重撞在劍身,碎濺成萬點星火。巨大的衝擊力牽動了他的內傷,令他又吐出血來。

須臾,顧惜朝揚左手一揮,玉色龍刺狠狠刮過戚少商胸膛,甩出一串血珠。飛濺的鮮血濺在少年金色的戰甲上。

戚少商全身顫抖,眼睛煥發著瀕死野獸的藍光。他痛苦地按住胸口上的傷口,血止不住地從指縫間湧出,將他的手完全染紅。

瀕死喘息的困獸,撐不了太久了。

長長的龍刺末梢,鮮紅的血自碧綠的刺尖,無聲地,墜落。

血染金甲,我揮淚殺。

四目相對,卻似隔了屍山血海。

他是痛不欲生,他是麻木不仁。

凍結在這悲愴的瞬間。

他看着他靜靜流血。他看着他無聲落淚。

怎麼會這樣。

親人,我們怎麼會這樣。

停手吧。是該停手的時候了。

讓我把真相告訴你。讓我們與真正的魔鬼展開戰鬥。

背對九幽,顧惜朝執劍,一步步走向半倒在地的戚少商。

我寧願讓計劃功虧一簣。我寧願讓魔鬼察覺我的背叛。

我只求終結我們之間這場毫無意義的殺戮。

金紅的火焰,在波形劍身上飛竄。

青龍簪在捲髮間閃光。左肩龍頭緘默。龍刺沾血。

一步,又一步。向血泊中的困獸靠近。彷彿跋涉千山萬水,到達另一方世界。

他看着他的眼睛。

廢墟怎麼被飛雪了解

那些仇恨我又如何去化解

低吼威脅那些龍形的傀儡

他們發不出的音叫心碎

驚覺你泣聲迂迴如此純潔

以溫柔削鐵

以愛在諒解

在末日邊陲

純愛被阻絕

我在危城的交界

目睹你的一切

血跡斑斑的眼淚①

戚少商滿是鮮血的手掌,慢慢攥住逆水寒,漸漸地,用力。

呼之欲出的敵對殺氣。

顧惜朝站在了他面前。

然而在顧惜朝即將坦白真相的那一刻,戚少商拼盡全力掙扎站起,雙手高舉逆水寒,直直向他頭上剁下!

真的是,不共戴天!

“咔!!!”

一聲裂響,似乎能穿透骨髓。

焰劍抵住了勢不可擋的逆水寒。但是,叮的一聲輕響,一小塊鋼,從焰劍與逆水寒相撞的刃上,碎裂,掉落在地上。

究竟是多重的力道。究竟是多深的仇恨。能夠斬碎精鋼。

你答應過我,再也不拔劍。

你答應過我,再也不背叛。

原來我們的感情,脆弱如泡沫,經不起哪怕一絲的礪煉。

原來我們的感情,缺少信任,匱乏包容。

只是清晨花瓣上的露珠。是雨後的彩虹。是夕陽西沉時的晚霞。是紅日東升前的晨曦。

短暫。虛無。稍縱即逝。

縱使它曾是那樣美麗。

相架的兩劍,僵持地緊壓在一起。雙方勢均力敵,傾盡全力對峙,相抵的劍刃磨出十分刺耳的聲音。

他是身負重傷。他是心如刀絞。

千鈞一髮的境地。

猛的,戚少商右腕一揚,森寒劍氣划空,揮灑出如霜劍光。血水與波光一起碎裂在劍氣之中,濺落萬點瑩血。

“錚!錚!錚!叮!叮!錚!”

又是一番狂風驟雨般的猛攻。紛亂。錯雜。狂暴。

戚少商眼中唯一存在的感情,就是仇恨。他挺着重傷卻仍不肯倒下的身軀,拼了命地揮劍攻擊,全然不顧防守,彷彿是具不知疼痛不知疲倦的傀儡。

他還是那個總微笑如和煦陽光的男人么?

他還是那個溫柔和藹豁達寬容的男人么?

此刻,他只是一個滿腔怨毒肆意屠戮的復仇修羅!

昔日的眼神是那麼的單純,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滿是傷痕。

一劍劍絕情地砍向,曾經相濡以沫過的親人!

諾言背叛諾言

刀子背叛纏綿

刺進心頭我卻看不見②

親人。怎麼會這樣。

我們之間缺少了太多信任。

這是我們的悲劇。

這又何嘗不是人類的悲劇。

戚少商的速度、力道,太狠,太猛,太厲烈,像是要在死亡來臨之前,把能量發揮乾淨。顧惜朝根本無法使他冷靜下來。

金與青的光芒,混着血的影,在紛亂的四壁焰火中,渲染出了炫目凄麗的色彩。

且戰且退,顧惜朝最終退到一處火把旁,背抵石壁,退無可退。

兩劍相架,鋒刃呈十字形,全力向對方壓去。

戚少商周身的劍傷,隨着力量的凝聚,如泉地湧出鮮血,可他麻木不覺,狠厲的目中,只有同歸於盡的迫切渴望。

閃着寒光的十字劍刃,一點點,向顧惜朝靠近。

一旁的火把,燃燒聲獵獵作響。顧惜朝的焰劍上,熊熊的烈火發出碎裂的爆燃聲。而戚少商依然是那樣拼了命地抵着,壓着,像想把顧惜朝,連同自己,一起活活燒死在火海中——

玉石俱焚。

火。大火。金色,紅色,紫色,青色。太艷,太亮,亮得可以照亮彼此的心靈,亮得可以看清彼此最細微的表情。

他看着他麻木不仁。他看着他痛不欲生。

烈火如歌,呼嘯着悲愴的調子,一下又一下衝擊脆弱的耳鼓。充斥了雙耳的,除了對方艱難的呼吸與心跳,就是烈火重濁的燃燒聲。

逆水寒近了,近了,懸在少年眼前,嵌入少年頸間。

當戚少商逼得足夠近時,火聲已將他們包圍。喧囂的塵世被涅槃的火焰取代。

顧惜朝深深地注視戚少商。然後,他蒼白的shuang唇微微一抖,在近在咫尺的戚少商耳邊,近乎無聲地,低低念出幾個顫動的音——

“大當家,下一招,我們,合攻九幽。”

狠狠一頂,顧惜朝用焰劍頂開了逆水寒。下一瞬,他默念心經,左手青光乍現,青色衝擊波在玉龍刺上飛竄。向著九幽的方向,射出兩條龍刺,青龍光影狂吼撲去——

青龍吟!

與此同時,失去了理智的戚少商,卻發了狂般高高揮起逆水寒,金光萬丈,削金斷玉的鋒利劍刃,正對顧惜朝的頭顱,狠狠砍了下去——

我再也不信任!再也不對你有絲毫的信任!

於是,下一幕,在飛濺的鮮血中,赫然地揭示了人性最陰冷的悲劇。

九幽疾速抬手,化解開迎面射來的龍刺的致命力道。玉龍刺在紫色魔光中化為粉塵。而那一刺窮盡了顧惜朝畢生之力,九幽雖化解開,但也被震傷。他毫沒料到顧惜朝倒戈,這出其不意的一擊終將他震得吐出血來。

這是太過信任的悲劇。

戚少商怔忡地大睜着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血泊中的顧惜朝,看着自己手中的逆水寒,深深嵌在顧惜朝頸與肩之間,收不起,拔不出,鮮血汩汩地從劍與他身體的插縫中涌流出來。

這是太不信任的悲劇。

顧惜朝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這沉重的一擊。飄搖的身子,慢慢癱跪下去。他無法自控地吐着血。他用青龍吟向九幽致命一擊,本就震傷了內臟,現又毫無防備地硬硬受了戚少商這內力雄渾的一劍,五臟被巨大的衝擊力震裂。

本來,本來一切都會出現轉機的。如果那生死攸關的一刻,戚少商能夠信任顧惜朝一次,共同出招攻向九幽,那麼,依他們二人的潛力,只需一招,攻其不備,出其不意,便可了斷九幽。

如果,如果他能再信任他一次,那麼,這一刻,勝利已屬於正義,光明已重返人間。可是……“信任”二字,終究是將他們重重地,絆住了。

這是戚少商太不信任顧惜朝的悲劇。

這是顧惜朝太過信任戚少商的悲劇。

這是人性的陰暗狹隘。

這是人性的天真愚蠢。

我沒想到,原來你真沒有欺騙我。

我沒想到,原來你真的不信任我。

(註:①改編自周杰倫《龍戰騎士》

②選自動力火車《背叛情歌》)

迸涌的血,滌紅了逆水寒秋水般的劍身。

肉ti上的劇痛,又怎能及靈魂的痛徹心扉。

顧惜朝艱難地緩緩抬起頭,望向戚少商。

霧氣充盈的眼睛裏,一汪刻骨銘心的傷痛,在匯聚,但倔強地不肯掉落下來。

迷濛。朦朧。懵懂。

像淡淡的月光,在淌血。

那雙眼睛裏,沒有怨,也沒有恨。有的只是深深的失望,和深深的受傷。那是戚少商不曾見過的失望,與受傷。

他只是那樣仰着頭,以一種天真到透明的眼神,靜靜看着面前這個高大男人的眼睛。他嘴角的血源源不斷地淌出,肩上猙獰的傷口還不知疲倦地冒着血。

親人。你和我共同度過了那麼多苦難,你難道對我還不了解么。我怎麼可能會傷害你。我怎麼可能背叛你。

可你為什麼不屑於再給我哪怕一絲的信任。

為什麼。

“惜朝……”

觸目驚心的血喚回了些殘存的理智。戚少商喃喃念着這個久違的稱呼,顫的厲害的手發著抖拔出了深插在顧惜朝肩上的逆水寒。

我幹了些什麼……我究竟,幹了些什麼?!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你為什麼鋌而走險下這局險棋?你為什麼這樣信任我?你為什麼這樣天真?

我又為什麼這樣殘忍?!

目光相對,滿眶熱淚影影綽綽,看不清彼此的心。

他是追悔莫及。他是心灰意冷。

萬語千言,哽在喉間。戚少商凝視眼前這瀕死的孩子,潮水般翻滾的愧疚與心疼,令他連說一句“對不起”的力量都盡了。

“我……”戚少商說不下去,只是注視着他,微微搖頭。

我不是故意的,可我又的確是故意的!不,不,怎麼會這樣?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

顧惜朝的嘴角,勾出一抹苦得發澀的微笑。只是自嘲的苦笑。他模糊的雙眸,彷彿在說“我不怪你”,而他因極度痛苦與失望而哽咽的聲音,是——

“我活該……”

是,是我活該,是我自找的。是我先對不起你,是我先傷害了你。所以,現在這境地,是給我的報應。

我知道我沒有理由怨你。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怪你。

可我真的很傷心。

真的,很傷心。

“青龍。你終究是背叛了我!”

暴怒的九幽墨袖一揮,紫色的光球在掌中乍現,猛得向奄奄一息的顧惜朝彈來!

戚少商一橫步擋到顧惜朝身前,揮起逆水寒,視死如歸地向紫光砍下!

“咔”的一聲巨響,紫光被劈碎。逆水寒上電花飛竄,戚少商一下將劍深插入地,無力地單膝跪倒,噴出一大口鮮血。

“大當家……”見他捨命守護自己,顧惜朝心中翻湧的,既有感動又有傷痛,喃喃念着這充滿敬意的稱呼,視線一陣又一陣模糊。

九幽仰天寒笑,長聲嘆道:“可悲!”也不知是嘆自己可悲,還是嘆戚顧二人可悲。他手一翻,又一紫球升騰,直向顧惜朝射去——在戰鬥中,九幽一向先殺叛徒。

眼見那光球勁速擊來,戚少商欲拔劍再抵,卻猛然發覺力量已經透支,連劍都無法拔出。須臾之間,只見紫光全速攻向血泊中那個孩子,於是不假思索地拼最後一絲力氣縱身一撲,張開雙臂死死抱住了那垂死的孩子,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懷中單薄的身體築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城牆。

從沒想過,久別重逢的第一次相擁,竟是在這般生死訣別的境地。

“嘭”的一聲,紫球撞在戚少商背上,碎裂開來。他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可越發緊緊地摟住顧惜朝,守護在懷中,一刻也不肯放鬆。

深深地看着對方的眼睛,唯恐下一刻,對方的雙眸燃盡了最後一絲光彩,永遠地閉上。

他是義無反顧。他是悲慟欲絕。

難道只有窮途末路時,我們才能摒棄一切猜忌與懷疑,真誠地去愛。

戚少商擁着他,沾血的手撫着他泛着金光的捲髮。眼中的溫柔幾乎將他湮沒。嘴角,勾出陽光般和煦的笑意。

讓我替你受這一下又一下的重擊吧,算是為我傷害你而贖罪。

顧惜朝感受着那致命的攻擊,穿透戚少商的胸膛,傳到自己的心臟,心臟便疼痛如碎。並非因為傳來的力道,而是因為內心深處自發的疼痛。

你沒有罪,又何談贖罪。不要再為我遮擋了,否則你的結局也將成為一場悲劇。

凍結了。凍結在末日邊陲這悲涼的一刻。

他看着他忍痛含笑。他看着他熱淚盈眶。

——我們一起死,好么?世界無論由光明還是由黑暗統治,再也與我們無關。

——好……可是,看着還在天地間受難的塗炭生靈,聽聽善良的人們遭受不幸發出的痛苦呻yin,難道……難道我們真的棄之不理了么?

死是簡單的,更是自私的。就這樣死了嗎?我們生命的意義在哪裏?我們生命的價值在哪裏?我們自私地選擇了輕而易舉的死亡,留給世界的,只是未來無限的蒼涼!

想想國家的安危!想想世界的和平!想想蒼生的命運!

他們需要我們!

“戰鬥吧。”

顧惜朝堅定地望着他。戚少商默默點一下頭,手扶逆水寒劍柄,強撐着身體顫巍巍站起。

而顧惜朝早已元氣大傷,如今連站立的力量都沒有了。他緊攥着插入地面的焰劍柄,努力站立,卻站不起來。肩上剛剛凝結的傷口經這番用力,重新綻開,鮮血四溢。戚少商彷彿能聽見,他壓抑的喉嚨低低地發出痛苦的慘叫。

見他如此,戚少商心中一疼,不忍地伸出手去,想扶起他。

“我能。”顧惜朝仰頭,眉宇間透着拒絕。肩上的劇痛令他疼得連聲音都有些抖,可他仍是倔強地望着戚少商的眼睛,重複:“我能。”

我能自己站起來。我不要在敵人面前示弱。我不要在一開始就輸。

這十四歲的孩子深吸了一口氣,全力撐住劍柄,一點點站起。

如夜幕下徐徐升起的璀璨朗星。

現在——

金裘。青袍。

逆水寒。焰劍。

戚少商與顧惜朝並肩而立,寒冰與烈火的劍尖,均指向寶座上那個墨裘銀髮、戴着面罩的魔君。

“本座敬佩你們的堅韌。”九幽的語氣,傲慢中的確有幾分欣賞。他又道:“你們一定會被世人所銘記。但是,今日一戰的結局,只有一個。這個結局帶給你們的,只是一段——你們壯烈殉國的傳說。”

銀髮男人抬起蒼白的手,在寶座扶手上優雅一拂。頃刻,大廳四壁,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鐘聲。

“鐺——鐺——鐺——”

喪生鍾。召集所有成員作戰的信號。

人影攢動,成千上萬的教徒與葯人奔赴大廳,瞬息間將戚顧二人重重包圍。

魔君立於座前。傲岸無雙,風華絕代。

身後七色火焰開到荼蘼。

銀色的長發,墨色的衣裘,在火風中漫開,如絹帛上潑灑一片濃墨。

“殺。”

如冰封千年的雪魔蘇醒時的幽靈之聲。

滔天巨浪般,數萬的敵人須臾衝殺湧來!

戚少商與顧惜朝不約而同地對望一眼。

你是身負重傷,我是筋疲力盡。我們無力迎戰。奇迹對此刻的我們來說,遙不可及。除非……我們融為一體。

“我們,雙劍合璧。”

戚少商低聲說。顧惜朝堅定點一下頭,手腕一揚,焰劍划空,與戚少商手中的逆水寒交叉相抵。

一股金紅與青藍交融的巨大衝擊波焰,在十字劍上飛盪。

烈火。寒冰。原本相剋的兩劍,完美融合在了一起,宛若天成。

戚少商習陽功,卻主宰着世界至陰的青龍劍。顧惜朝習陰功,卻主宰着世界至陽的焰劍。

陰陽五行的錯落與剛柔力度的錯落,非但沒有相制相剋,反而是相輔相成,融匯貫通。

錯落的五行,錯位的屬性,卻無誤地吶喊出一種永不言棄的抗爭——抗爭錯謬了的命運!

如火如荼的生命,在抗爭!

在死亡來臨之前,把能量發揮乾淨!

廝殺是沒有盡頭的。沉醉血酒,伴着滿目的殷紅。

戰鬥吧,親人,無畏地去戰鬥吧!如果下一刻,你看到身首異處的我,請堅強些,挺住,到最後一刻!

我們已連一句訣別之辭都來不及說。

我卻也不知有什麼訣別之辭可以說。

如果真的可以,我想,我會含淚微笑着對你說

——下輩子,我們在一起,好好活。

地下是一座群鬼亂號的墳墓,地上又何嘗不是一座膿血污穢的屠場。

遼軍的鐵騎與北宋四方軍精銳,在邊塞蒼茫的地平線邊沿,轟轟烈烈,撞擊了。

羽矢紛飛,戰馬嘶鳴,大漠被烈火和硝煙燎遍。

塞外暗夜,下着雪。

夜空中,火焰在白雪間盛放,火花與雪花交輝,冰與火的匯聚,美麗而悲壯。

刀光不依不饒跌進誰的懷抱

午夜戰場大漠荒煙如狂草

雪降滿城蕭條冷了長亭短橋

眉間硃砂亂世年華如刻刀

塞上烏衣年少換誰遺世桀驁

劍指天山西出陽關人跡渺

風沙磨斷古道蔓延誰的眉梢

旌旗連城濁酒傾觴暮雲燒①

這不是兩個人的戰役,這是萬千忠魂的戰役。

這不是萬千忠魂的戰役,這是世人和平之祈的戰役。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這是我們嚮往的人生。

這是我們踐行的人生。

珠聯璧合,相互扶持的兩劍,所向披靡,兩劍匯交,躍出周身烈火的金龍圖騰,咆哮吼嘯,勢不可當。

教徒們的數量銳減,但葯人們的防禦力和戰鬥力強於常人百倍,猛烈的攻擊也制不住這上千葯人。

九幽頗有興緻地審視着這場苦戰,嘴角刻毒的冷笑越來越濃。

但是冥冥之中自會有神靈給人們的命運開個悲哀的玩笑。

大廳一角,傳來這樣一個聲音——

“全體自盡!”

聲音聖潔如女神,斷然響徹廳中,威不可拒。

下一刻,在所有有意識的人尚未反應過來時,那些葯人——那些被馴服的行屍走肉們,順從地終止廝殺,以一種極其迅猛的速度和毫無餘力的力度,用手中的兵刃,狠狠向自己砍去。

頃刻間,割裂肉ti聲,頭顱滾落聲,血噴聲不絕於耳。

遍地橫屍。上千葯人,瞬息間全部自殺而亡。

如一幕突如其來的夢魘。

濃郁的血霧浮起在廳中。妖嬈紅艷。

太突然,太不可思議!

震驚的魔君,向那個聲音的方向望去——

血色紅霧中,亭亭立着那個媚如妖姬的女子。

血霧滲入了她荷紅的裙袂,宛然如荷花瓣上緩緩滾動的紅珍珠。

華美的朱雀刺繡,長長的金色流蘇,掩不住她容顏的俊秀。

卸去了雍容華貴的裘袍,取下了精緻璀璨的髮飾。香秀長綿的柔發由一根平凡卻別緻的紅玉釵斜斜綰起。她身着朱雀戎裝,金甲閃爍。朱雀鞭上每一根鋼針,針尖都鋥亮閃光。

她原本修chang纖細的身材,穿上這莊重的戰甲,非但不顯鈍重,反而增了三分透着男子氣概的雄風霸氣。

九幽輕聲笑起來。笑中多少含一絲悲涼。他說——

“朱雀,你也背叛了我。”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英綠荷凜然道:“九幽,你惡貫滿盈,註定會落得這眾叛親離的下場!”

“眾叛親離?”九幽輕蔑一笑,道:“本座憑一己之力,依舊可取你們性命。要眾與親作甚?”

一言卜畢,九幽倏爾長袖一揮,袖間數枚銀針勁速激射而出,竟是射向廳中剩餘的數十個教徒!

一片慘呼過後,教徒們均被銀針射穿眉心,倒地而亡。

現在,焰火熊熊的大廳之上,活着的,只有四個了——

九幽。英綠荷。戚少商。顧惜朝。

如山的屍體,如海的血漿,積聚在他們之間。

九幽尊貴的聲音縈繞空中——

“你們三個,一起上吧。”

死神的墨裘在空中飄逸。烈烈的鬼火放肆狂燃。

這才是真正的決戰。

是真正拋開了一切的決一死戰。

光明傷痕纍纍。黑暗勢單力薄。

誰都沒有把握取得完全的勝利。

九幽割捨了傾注數十載心血建起的教會。而戚少商、顧惜朝與英綠荷,則將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

他們都把最珍貴的東西作了這場決戰的賭注。

為了破解最終的千古之謎——

光明,黑暗,究竟誰是世界的主宰。

藍色的雪。灰色的夜。

怎樣才能描述一場盛大的死亡?

去了!去了!

一切都已去了!一切都要去了!

時期已到了!死期已到了!

身外的一切!身內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

清了!清了!②

我祈求這是世界最後一次戰爭!

我祈求這是世界最後一次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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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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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決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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