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相見
水靈珠事件之後的一個月裏,天河等人每日跟着紫英修習,日子過得十分沉悶,只是反反覆復地教御劍、用劍的心法。雲天河大呼上當受騙,本以為上山修仙比在山林中更快活,可事實恰恰相反。每當他抱怨時,菱紗笑稱他不勤奮,而夢璃則因雲天河那活潑的樣子而輕捂丹唇掩笑。
韓月每天都在玄霄那修鍊,只有在晚上才和三位夥伴相聚。對於那日的瘋狂,雲天河三隻當是她一時受體內力量失控而走火入魔,恢復平常后,也就把這事淡忘了。
雲天河等人時常無事,空閑時分便常與懷朔等弟子聊天解悶,時爾和師兄弟們互比仙術,雲天河可不是白比的,每次贏了后,都能從對方伙食里贏來一塊乾糧。瓊華弟子費半天才用出的火靈或土靈仙術,雲天河一彈指就能用出。甚或假託師叔之命,與其他弟子一起帶着自己贏來的乾糧下山給月牙村的村民送去。奇怪的是,這明明是違反門規的事,幾人一再為之,瓊華派里已有多人知曉真相,許多師叔一輩的弟子都對此頗有微詞,甚至有人揚言要告到掌門那裏去。然而紫英卻是不管不問,見面的時候連提也不提,三人開始還不大了解,可看到那些跑進掌門大殿的師叔們,被數捲風送出來的時候就完全明白了。有人為他們撐腰!久而久之,已是習以為常,行事越發毫無顧忌起來。
又有一次下山,經歷番難以忘懷的情仇。
回派后,紫英帶回一個小木匣,聽完盒中傳音后。
夙瑤看着空落落的瓊華宮,越想越是氣憤,越想越是不解,手裏緊緊地攥着夙莘的藏音匣,發出咯吱的響聲,此刻的心情如同汪洋里的一葉孤舟,滿眼是無邊的寂寞。
紫英大吃一驚:“掌門,您的意思是……要將師叔逐出門牆?!”夙瑤性子冷漠,在瓊華派中人緣一向不甚好,唯一一個與之交好的便是師妹夙莘。十年前夙莘不辭而別,最感傷感和遺憾的便是夙瑤,為此她還四番五次地讓弟子下山尋找夙莘的下落,想不到今日真正見到了夙莘,卻要將她正式逐出門派,實在令人無法理解。
夙瑤重重一頓,肅然道:“不錯!本派正值用人之際,她卻如此行止,兼之言行不端,又習旁門左道之術,辱我瓊華派聲名,我留她何用?”見紫英一臉驚異之情,心裏猛地一煩,用力一擺手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下去吧!”
眼見紫英退出殿外,夙瑤看着空落落的瓊華宮,越想越是氣憤,越想越是不解,手裏緊緊地攥着夙莘的藏音匣,發出咯吱的響聲,此刻的心情如同汪洋里的一葉孤舟,滿眼是無邊的寂寞,黯然嘆道:“夙莘,想不到竟連你都如此,世情變遷,令人齒冷……滿座衣冠猶勝雪,更無一人是知音。可嘆妖界將臨,我身邊卻無多少人足以信任,悠悠蒼天,何以如此待我瓊華……”
忽然,夙瑤轉過身去,臉上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向劍林后禁地的方向望去:"但是,只要有師哥和那個丫頭,我們定能勝利。"
禁地內。
韓月在玄霄的指導下修練,玄霄發現面前的女孩的劍術不錯,但還有樣本領比劍術還好——爪!爪在近身戰中,若充分利用手指的靈巧可發揮出可怕的威力,缺點就是沒有一些近戰兵器鋒利。
可她的爪超越一系列的名劍的鋒利,彌補了這方面的不足。她的招式好像有點偏向於邪道,但又不很純粹。
玄霄想起十九年前,那個妖界之主也是擅長於近身爪擊,自己的師父也是在那妖女的手下喪命的。若那妖界之主的爪勢走的是詭異,那韓月不光詭異而且力道極大。玄霄也不敢打保票,自己能在這丫頭的一爪下無事。
"好了,韓月,現在還是休息會吧。馬上有貴客要來。"玄霄沉聲道。
"嗯,師父。"一個月來,這個稱呼還是沒改掉。
夜裏,雲天河睡得正熟,只覺得耳邊忽然響起“叮鈴”“叮鈴”的鈴聲,那鈴聲初時還不明顯,過得片刻,卻越來越響起來,將睡意驅了個一乾二淨,心裏奇怪,剛睜開眼睛,就聽見床前傳來菱紗的笑聲:“嘻嘻,這‘鳴鐘符’果然厲害,現在你是不是半點也不想睡了?”
雲天河翻身坐起,只見菱紗和夢璃站在床前,菱紗手裏晃着一張黃色的道符,得意地瞅着自己,奇道:“‘鳴鐘符’?就是這個嗎?它到底是幹嗎的?”
夢璃微笑道:“這是瓊華派的符咒之一,專門用來對付靜思時打瞌睡的弟子,這張符發出的聲音除了弟子本人,其他人是聽不見的。”轉過臉去,有些奇怪地說道:“先別說這個了,快看看那把劍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有點擔心……”
天河轉眼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見本來在桌上放得好好的“這是劍”,此刻竟然飄離了桌面,懸浮在半空中,通體發出微弱的淡藍色光澤。訝異之餘,不由問道:“這劍,怎麼浮着?”
菱紗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剛才覺得好累,不知不覺在房裏睡著了,後來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鳴聲,叫了夢璃,順着聲音一路尋過來,才發覺是這把劍……”天河奇道:“鳴聲?”菱紗道:“是啊,這把劍一直在鳴響,我聽得很清楚。”轉向夢璃,奇怪道:“可不知道為什麼,夢璃說她一點都聽不到。”夢璃點了點頭,臉上也是十分不解的神情。
天河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點頭道:“嗯……好像真的有聲音……不過很微弱,聽不清楚……”菱紗怪道:“很微弱?不會啊,我感覺比那個‘鳴鐘符’還響呢。”見天河搖頭,暗自尋思莫不是自己這些天刻苦練功,修為大有長進,連耳力都提高了,不由得心下竊喜。
正在四人為寶劍夜鳴之事莫衷一是,思緒紛紛之時,夢璃忽然道:“對了,你們看,這把劍浮在空中的樣子,像不像指着某個方向呢?”
菱紗聽了這話,茅塞頓開,順着劍尖所指的方向望去,忽地驚道:“那邊……是禁地的方向?!”她這些天閑的無事,把瓊華派上下轉了個遍,唯獨沒去過禁地,此時好奇心一起,便再也消不下去,笑道:“我們去禁地看看怎麼樣?說不定這把劍跟禁地有什麼關係呢。”
這提議大膽之極,倘若換在平時,以天河穩重謹慎的性格,縱不拒絕,至少也要猶豫再四,絕不敢貿然答應,只是他這些天已被紫英慣壞了,幾乎已把派中規矩忘在了腦後,再加上自己對“這是劍”和父母與瓊華派的淵源也頗有疑惑,一心想搞清楚這些事,於是想也不想便高興地點了點頭。夢璃雖有些擔心,終究也抵不過好奇心的誘惑,四人悄悄溜出房來,避過幾名巡夜的弟子,躡手躡腳地來到了禁地前的劍林處。
瓊華派中,劍林和肅仙堂均是紀念派中前輩之處,肅仙堂中安放有瓊華派各代掌門及長老一級人物的牌位,劍林則是陳列前輩們所用寶劍的場所,每到清明時節,現任掌門便會帶領所有派中弟子來這兩處祭奠前輩英靈。天河四人進到劍林中,只見十餘尊巨石鑄成的寶劍雕塑上,分別懸挂着若干柄長劍,許多長劍的劍穗顏色黝黑,顯是歷年已久,不知道是哪一代前輩的用劍了。眾人四下觀看,不由得感慨萬千。想當年,這些前輩想必也是行俠天下、縱橫海內的英雄豪傑,或是憑虛御風、修為高深的得道之人,可是時過境遷,今日他們留下來的,差不多也只有這把寶劍了。
走到劍林盡頭,眼看前方一條小徑幽深隱蔽,正是通往禁地之路。正要前行,耳旁忽然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主人有命,瓊華派一般弟子不可通過此地!”聲音洪亮,有如鐘鳴。
天河、菱紗乍聽此聲,心裏都是一奇,隱約感到以前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聲調。未及多想,只見眼前白氣瀰漫,一個人形緩緩顯現,赫然便是當日在石沉溪洞裏與之交手的魁召!
天河和菱紗放下心來,菱紗笑道:“又是這個怪物。天河,這怪物害怕你的劍,快亮給他看,讓他放我們過去!”天河笑呵呵地走上前來,亮出“這是劍”,得意道:“哈哈,快看看這是什麼!怕的話就快快消失吧!”
不料那魁召卻似根本不認識這把劍一樣,臉色愈發陰沉,喝道:“主人有命,擅闖者殺無赦!”天河急道:“喂喂喂,你是不是沒看清楚啊?你看你看!”把劍舉的更高,那魁召再不多言,竟然一掌擊了過來。
天河大吃一驚,幸虧他這些天修為有所精進,已非當年吳下阿蒙,縱身閃開這一擊,嘴裏仍是急道:“喂,怎麼搞的?你不是應該認識這把劍的嗎?”菱紗和夢璃眼見不好,也加入戰團。那魁召雖是符靈,有形無質,尋常攻擊傷不了它,但對手四人均在仙術上頗有修為,戰不數合,便被天河、夢璃雷火共擊,怪叫一聲,消失不見。
菱紗怪道:“想不到,就算看起來長得一樣,不同的符靈忌諱的東西也不同,這傢伙就不怕天河的劍呢……”夢璃細查四周,道:“我能感覺到,這些符靈的氣很強,可見驅符的是個高手,這麼強的氣,即便一時消失了,過一段時間又會生聚而成。我們還是快些通過這裏吧!”四人之中,以夢璃靈力最強,對此類仙術道法也最為了解。聽她這麼說,眾人連忙加快了腳步,迅速前行,不久就來到了一堵石壁前,一道巨大的石門擋住了四人的去路。
天河望着這扇門,心生奇異之感,伸手用力推了推,石門卻是紋絲不動。菱紗上前將頭貼在門上,輕輕敲了敲,搖頭道:“這道門至少有五尺厚,推是肯定推不動的。”
"那用火呢?能燒開嗎?"雲天河傻傻道。
菱紗白了他一眼:"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你想讓全派的人全跑這兒?"又思索平生所學,在門上四處尋找是否有機關之類物事,找了半天,終於搖了搖頭。
夢璃仔細觀察這道門,道:“這道門似乎是被法力所封,用尋常方法打不開的。”菱紗正在冥思苦想,忽聽天河驚道:“咦?門上的這個標誌,怎麼和那塊玉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菱紗和夢璃十分奇怪:“標誌?在哪裏?”天河指着石門,道:“不就在門上刻着呢……”兩人細看石門,忽然恍然大悟,原來兩扇石門上各自刻着一道道細微的痕迹,眾多痕迹組合到一起,儼然便形成了一幅圖案。兩人剛才之所以未曾發現,一是因為夜裏光線太暗,不便觀察,即便摸到一二痕迹,也當是風塵侵蝕所致,並未放在心上;二是因為兩人方才太過於細查石門表面,所見所查只是眼前的一小部分,所謂只見樹木、不見森林,自然無法察覺其中奧妙。
菱紗喜道:“對對對,想不到你這野人有時候還挺聰明的。快把那塊玉拿出來試試!”天河取出古玉,放在門上,一陣巨響,石門緩緩打開,天河笑道:“哈哈,成功了!”
三人所進之處,就是冰封玄霄,韓月修練之處。
"呀!小月?!你是怎麼進來的?"見到自己的好夥伴在裏面,菱紗又驚又喜。
韓月應了一聲,指着身後的大冰塊道:"這是……"
雲天河駭然道:“這、這個人是誰?怎麼會在冰里?”話音甫落,只聽冰柱中一個黯然的聲音傳來:“此話應是由我來問,你們難道不知道,擅闖瓊華禁地乃是重罪?”
菱紗大驚失色:“呀!屍體、屍體還會說話!”夢璃擺了擺手,小聲道:“這個人還活着,和我們說話的正是他的生靈,只不過氣息很弱,不知道他被封在這裏多久了……”
"菱紗姐,我正想說這位是我的師父。"
"那小氣鬼掌門口中的高人?"菱紗對夙瑤的感覺仍是不大好。
玄霄緩緩說道:“這位少年,你,能否靠近一些?”雲天河聽他叫自己,微微一愣,隨即走上前來。半晌,冰柱中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又聽那人道:“你的長相,果真……你,可認識一個叫雲天青的人?”
天河答道:“他是我爹啊。”那人“哦”了一聲,又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字?”天河道:“我叫雲天河。”
玄霄似乎怔了一怔,低聲輕嘆:“天河……天河……天懸星河……”語氣忽然急切起來:“,她是不是叫夙玉?”天河點了點頭,奇道:“到處都有人認識我爹,今天還是頭一次有人問起我娘呢,娘也是瓊華派的人嗎?你又是誰啊,怎麼會認識我爹娘?”
那人悠然道:“吾名玄霄,乃是你爹和的師兄。”略微頓了頓,繼續說道:“你身上所攜之劍名為‘望舒’,與冰中的‘羲和’正是一陰一陽的配劍,以日月之神為名,原本都歸本派所有。望舒、羲和長久分離,一旦重逢,便會發出共鳴,想必你們就是因為這個,才闖入禁地的吧。”
天河等人這才發現,冰柱的另一側,插着一柄通體橙紅色的寶劍,和“這是劍”(望舒劍)的細長輕盈不同,那柄寶劍劍身較短而厚重,隱隱發出暗紅色的光澤,顯是一樣神兵利器。眾人一見,都不由暗贊了一聲:好一柄仙劍!
菱紗奇道:“你……你是天河爹娘的師兄?可是,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啊……”玄霄淡淡地道:“我在這裏十九年了,只因身被冰封,看起來容顏未老罷了。”
天河又問道:“你叫……玄霄,你剛才說,這把劍是瓊華派的東西?”玄霄道:“不錯,你可是不信?”天河忙道:“不、不是,我沒有不信。”心下卻是十分奇怪:“上次夢璃問掌門這劍的來歷,掌門幹嘛不告訴我們?”
玄霄沉默片刻,問道:“是你爹和讓你上山來的?”天河搖頭道:“不是,爹早就死了,娘也死了,他們什麼也沒告訴我,是我自己要來這裏。”
“死了嗎?……他們都已經……都已經……”玄霄似乎十分傷感,嘆道:“我原以為自己常年封於冰中,早已心如止水……不想聽到故人噩耗,仍是百感交集……唉……”天河也有些難過,這些年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與父母都有交情的人,談起往事,不覺對玄霄親近起來。
又聽玄霄問道:“你們如何進到這裏?”天河拿出那塊古玉,玄霄聲音一滯,極力剋制住內心的激動,長嘆道:“靈光藻玉,想不到我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人生百歲,終歸塵土。當初我們四人一同修鍊仙道、參研劍術,正當風華之年,如今卻只余我一人……”
菱紗問道:“只剩你一個……但是,這兒冷到骨子裏了,你幹嘛一個人待在這裏呢?”玄霄不答,反問天河道:“雲天河,你應該自小就十分畏寒吧?進入此地,豈非度日如年?”
天河怪道:“不會啊,我身體一直好好的,也沒覺得這兒很冷。倒是爹和娘,他們都特別怕冷……”話音未落,只聽玄霄驚道:“什麼?這……怎麼可能……不可能……”喃喃自語不已。
天河正感奇怪,忽聽身後傳來一個極為惱火的聲音:“雲天河!你們簡直是目無規矩,連禁地都敢亂闖!”正是慕容紫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