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怨隙自茲衍

第十二章 怨隙自茲衍

“這女人虛榮好勝,慫恿三妹胡鬧不說,闖下大禍,還敢如此理直氣壯?三妹,再這樣下去,對你絕無半分好處。”

百花不知他正自着惱,猶絮絮地說個不停:“三妹妹,我瞧真君也沒什麼大礙了,先扶他回聖母廟休息,我們再去追那妖物!有寶蓮燈在,說不定可以跟蹤到他的新巢,連上次逃掉的那個老妖都一併拿到呢!對付妖怪,可決不能心慈手軟。”

楊蓮被她說得有些心動,又想到方才黑袍妖與二哥的一場大戰,不寒而粟,下意識地握緊了寶蓮燈。楊戩看在眼中,怒道:“蓮兒,你想做什麼?”

楊蓮嚇得鬆了燈,道:“沒,沒什麼,二哥,我先扶你回去療傷。”楊戩掙開她的扶持,站穩了身子,面若嚴霜,忽道:“百花仙子,你那樁九靈洞的公文,我已看過了。”

百花一呆,不知他為何突然說到了公文。楊戩下定了決心,暗想:“百花仗着與三妹交好,行事毫無顧忌。公文顛倒黑白事小,竟敢利用三妹的法器來遂一己之私。今日若不給她個教訓,只怕日後,她會更加膽大妄為。”

“瑤草呢?”他陰冷地開口說,“公文既說是瑤草洞府被占,百花仙子,你須傳她前來見我。”

百花奇道:“現在?真君,可你的傷……”楊戩冷冷地道:“司法天神辦案,百花,你也想推塞敷衍么?”百花聽他語氣不善,雖是不悅,卻不敢公然與抗,只得委委屈屈地施法傳訊,令瑤草即刻趕來華山。

天下花仙自有其通信之道,半盞熱茶工夫,一名綠衫女子已娉婷而來,見了百花與楊蓮,未語先笑,盈盈拜道:“仙子,聖母姐姐,可想死妹妹了!”抬頭看見楊戩,不知他是誰,含笑欲問,被他冰冷的目光一看,笑臉頓時僵住。

楊蓮見瑤草緊張,上前挽了她手臂,親熱地道:“妹子,你別怕,這是我二哥。他是司法天神,威嚴莊重慣了的。放心,有我在,二哥可不敢去嚇唬你!”瑤草不自然地點了點頭。

楊戩問道:“瑤草,你成仙多久了?”瑤草怯生生地道:“五……五年了。”楊戩又問道:“那麼,你修行了多少年?”瑤草道:“小仙道行淺薄,才修行五百六十三年。”

楊戩聲音轉冷,森然道:“這五百六十三年,你又是在何處修行的?”瑤草被他氣勢一逼,駭得幾乎癱坐在地上,結結巴巴地道:“是……是在蘇州。小仙本是百花園……邊的一株小草,一直在那裏修練的……”

百花護短,叫道:“真君,瑤草還小,你別嚇着了她。”楊蓮也有些不高興了,覺得好姐妹的面子過不去,便也道:“二哥,你真是,好端端地,問瑤草妹妹這些?”

楊戩聽如未聞,繼續問道:“既然一直在蘇州,九靈洞又如何成了你的洞府?”

瑤草簌簌發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百花暗暗叫苦,說:“妖怪蠻不講理,真君你何必深究?你有傷,不宜操勞,我們就此告辭了。三妹妹,好生照顧你二哥。”

楊戩冷笑道:“不深究?百花仙子,三界之中,有什麼事我不能深究?扶羊山神已全部如實招供,兩千餘年前,九妖便是居在洞中的了。欺瞞天庭之罪,非同小可,你還要為這小仙護短下去么?”

百花急了,叫道:“不錯,瑤草也有不是,但仙人看中的洞府,九妖恃勢不讓,負隅頑抗,何等膽大包天?他們自尋死路,何來欺瞞天庭一說?”

楊戩厲聲道:“既如此,瑤草謊報案情,顛倒是非,恕無可恕,着即押去神殿受罰。百花,至於你包庇下屬之罪,可以壓后再說。但是,下不為例,你自己好自為知。”

百花臉上變色,道:“什麼?真君,你要罰我的花仙子?”瑤草嚇得躲到楊蓮身後,楊蓮已知九靈洞是自己這邊的不是了,但護友心切,說道:“二哥,看在我和百花姐姐的份上,你就放瑤草妹妹一馬吧!讓她回百花園受罰就是了。”

楊戩哼了一聲,衣袖一拂,天庭鎖拿罪仙的玄鐵索從天而降,奇准無比地綁在瑤草身上。他手上法訣一拈,玄鐵索立化蒼龍,盤緊瑤草便向天際飛去。楊蓮萬沒想到二哥毫不留情,一呆之下,又是意外,又是不忿,竟也一揚衣袖,施出法力,將瑤草硬搶了回來。

“二哥!”她叫道,“我知道你今天傷在妖怪手裏,大失面子。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拿瑤草妹妹出氣!反正,妖怪里沒幾個是好人,死了也活該!”

站在一邊的三聖母臉上現出不自然之色,沉香怕母親難堪,說道:“娘,你也是為了朋友。楊戩這麼凶,瑤草妹妹落到他手裏,定會成了他泄憤的靶子!”鏡外龍八等人猶記着洞中慘相,但礙了百花與三聖母,又念及現在被困陣中的窘境,也一迭聲地附和起來。

楊戩看着理直氣壯的三妹,只覺腦子裏一陣昏沉。這是他的妹妹么?當年那個見了受傷的小獸,都要細心照顧的小妹?百花!他恨恨地看了百花仙子一眼,全是這個女人。自己也大意,怕妹妹孤單,只盼着她多交些朋友,卻忘了和百花這種人來往多了,終是會害人害己。

“你知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禍事?”他怒道,“三妹,你隨手就滅了人家滿門,整整一百七十一條人命!你竟然說,人家死了也活該?”

楊蓮沒見過二哥這麼生氣過,有些害怕,但一錯眼看到百花仙子不甘的表情,勇氣便回來了。既惱二哥教訓自己,又惱二哥不留情面,不由氣道:“錯殺了又怎麼樣?二哥,就算錯了,我也是跟你學來的。”

楊戩氣極反笑,道:“跟我學的?我讓你到處炫耀寶蓮燈,到處濫殺無辜的么?”楊蓮脫口叫道:“當然是跟你學的!你在天庭做的那些事,你以為我都不知道嗎?天庭誰不說你自私,誰不說你胡作非為?可為了你司法天神的位子,仍是胡作非為,一意孤行……”

血腥味上涌,勉強咽下后,楊戩臉上已是一片慘白。楊蓮硬着頭皮又說:“總之,你今天不能抓走瑤草妹子。二哥,你放虎歸山已是不該,若再用妹子出氣,就更過份了!我難得有幾個朋友,你就不能多體諒我一下?”

楊戩氣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丫頭,太胡鬧了。二哥是司法天神,維護天規尊嚴,那是我的責任,你又懂些什麼?”

“天規,什麼天規,八百年來我聽得夠多了。”楊蓮不敢去看哥哥的表情,但任性之下,全然忘了一切顧慮,多年來因各類閑言倍受的壓力,一股腦爆發出來,叫道,“成天就是司法,責任,二哥,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九靈洞是我滅的門,有錯我來頂。我不會連累你司法天神的位子,更不要你利用瑤草來為我開脫!要抓,你抓我上天去受罰吧。”

三聖母看着一個勁兒發脾氣的自己,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當年沒看清九靈洞的情形,雖然有些悔,卻更多的是對二哥落了自己面子的不滿。但剛才山神報數清點的聲音猶在耳邊,自己此時的理直氣壯,越發顯得可笑。

“反正,他終還是沒聽我的,抓走了瑤草,重罰打入輪迴,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了。”她勉強自己不去記起九靈洞,又想,“後來,好象是哮天犬來了,說是有要事稟報。二哥便不再理會自己,抓了瑤草就走。他……他似乎傷得不輕,再去辦事,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胡思亂想中,哮天犬已架雲而來。他附耳低言幾句后,楊戩臉色微變,一言不發,便是逼開妹妹押走瑤草,匆匆返回真君神殿。

後面的事,三聖母便不知道了,心緒複雜地看着哥哥強撐着發落完瑤草,入室調養。直到現在,她才知那黑袍妖的咒法有多厲害,二哥的傷勢,竟是比當年灌江口時,被自己用寶蓮燈偷襲時更為嚴重。

但楊戩卻沒有太多時間休息,暫時壓制下傷勢后,便召來梅山兄弟待命,自己向瑤池而去。龍四有些擔心,說道:“三妹妹,他不會也來一次大義滅親,將你和百花姐姐的事上報天庭吧?”

一直板著臉不出聲的百花,終於開口道:“他?這事他也有錯,他肯上報天庭么?九成是起了什麼壞主意,趕去王母娘娘那裏討好呢!”哪吒瞪了她一眼,冷冷道,“處置瑤草,我認為楊戩大哥並無不公。即使稟報王母,也無可厚非。”百花不敢惹哪吒,朝嫦娥看去,不料嫦娥也輕嘆道:“姐姐,你這話說得有些過了。九靈洞的事……難怪他們會用這種歹毒的滅神陣來報復。”

但瑤池中一番對話,卻出乎每個人的意料。竟是哮天犬尋到了織女的下落,楊戩匆忙復命,請示王母處置方法。其時距王母命下不過五日,王母自是大為褒獎,但論到織女時,聲音轉厲,切齒憎恨,竟是絲毫不見母子之情,只道:“這賤人公然踐踏天規,又仗了些法力自以為是。楊戩,你即刻抓她回來,囚於銀河邊受罡風日夜剜體,永世不得開釋!”

楊戩一震,沒有料到王母處罰竟是嚴酷如此,正待說話,王母似看出他心思,冷冷地道:“司法天神,仙凡通婚是天界最大的恥辱。你今天的地位來之不易,千萬不要被自己的身世所牽累了。織女是我的女兒,誰也比不了我心疼她。但是,天庭尊嚴豈容污辱?你去辦吧,有異議者,與織女同罪!”

楊戩低下頭,恭敬施禮退出,臉色沉鬱,不知在想些什麼。返回神殿的路上,他不住低咳,想是又牽動了傷勢。但卻勉強掩飾着,帶領梅山兄弟下凡抓人。

有哮天犬的萬里追蹤,織女的行蹤再無秘密可言。她縱有法寶神通,又如何是威震三界的二郎真君對手?玄鐵索飛下,頓被擒到銀何邊牢牢縛住。牛郎抱起兩個孩子,藉助織女的仙衣駕雲追逐。孩子的啼哭聲達九天,連駐守銀河的天將都面露不忍,楊戩卻毫無表情,只令梅山兄弟毀去仙衣,按律論處牛郎父子私闖天庭之罪。

“楊戩,好狠的心!”百花切齒道,“織女妹子身子嬌弱,何曾吃過這種苦頭?還有那兩個孩子,若仙凡通婚有罪,他這個堂堂的司法天神,便已是此罪的最大笑柄了,虧他還如此地神閑氣定,心安理得!”

織女之事一出,天庭自然又議論了好久。雖是背後,隻言片語也不斷飄入真君神殿中來,彷彿諸仙突然聯想到了這司法天神的出身,訝然中帶着不屑,不屑里夾着嘲諷。王母也密切關注着神殿的反應,逼得楊戩日日正常理事上朝,竟是無暇調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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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戩――人生長恨水長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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