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結尾
在無限宇宙的沉默中,繁星點點的銀河裏,蒼穹中運轉着的一個十分細微的小點,那是輝煌燦爛的太陽,在圍繞着太陽旋轉的巨大軌道中有一粒沙子,那是我們的地球。
地球上,雲彩在黑白交替的天空中,漩渦飛卷,翻來逝去,月亮和星星在顫抖,忽明忽暗,大地上,桑田化為滄海,滄海變成桑田,湖泊星羅密佈,無數的河流匯成大江,大江流入一望無垠的大海,大地突然來回顫抖,峰巒疊起,瀑布飛涌萬丈,好像天上的銀河,有無數的樹長起來,又倒了下去,上面有無數的花兒開了,又有無數的葉子黃了,被風一吹,化為灰塵飛逝而去。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地位顯赫的帝王將相終將化為雲煙,宏大雄偉的寶殿與人類引於自豪的文化科技最後埋葬於塵土。沒有千年不倒的城牆,沒有哪一個文明能恆久恆新,能永遠佔據歷史的舞台。
世界雜亂無章,語無倫次,曖昧不清。城市更如同世界的潰湯,慾望毫無節制地擴散,我們把靈魂濃縮成人民幣大小,然後為它提供給養。人們來來往往,穿梭不停,時散時聚,喜怒哀樂,哭笑嗔罵,發出奇怪的聲音,作着莫名其妙的動作。
黑夜如獄,我們佇立在四顧空空的曠野,佇立在人來人往的車站,佇立在文學和戲劇虛構的劇院,佇立在繁華的夜色里,月圓月缺,草長花落,四季流轉,我們一會悲傷,一會流淚,遊盪在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像一個人群中迷失的小孩,人們來來回回地走動,有人和你說話,有人擠你,有人來拉你,你無處可逃,別無選擇。
人生如門,那一道道各式各樣的門為你打開,家門、大學的門、公司的門,門裏,我們自己做了無數道數學題填了許許多多表格,有無數似曾相識的人迎向我們,看見有一個的女人安靜地睡在我的身邊。
一些我們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和發生的沒有發生的事像潮水一樣洶湧而來,滔滔不絕。
我曾經做過那些數學題嗎?我曾經填過什麼樣的表格?我見過那些人嗎?我認識那個女人嗎?我記不得了。我的記憶還是我的嗎?我不知道,如果不是,那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
周國,你怕黑社會嗎,我知道你不怕,他們頂多是一群為了錢的小流氓,我才不怕他們呢,錢算什麼,老子有的是;死是什麼東西,我連死都不怕。周國,你還記的你說的話嗎?讓我在重複一遍吧:“做自己喜歡的事,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你小子的死算是值了,馬上我就來見你了,在天堂里也好有個伴,不過我不相信上帝的,不知他老人家收留我。
對了,還有張一龍,你不是要開連鎖店,開超市嘛,怎麼就死在女人懷裏呢,我還等着你發了請大家喝豆漿,喝一碗倒一碗,大夥的理想我都實現了,可是我嫉妒你啊,嫉妒啊,死在自己心愛女人的懷裏。我也快死了,其實很久以前我已經死了,在死之前,就說點話吧。也不知道你們聽不聽得到。
劉天山,你可要管好手下的小弟了,不要總是吃喝嫖賭,殺人放火的,沒點文化底蘊。你啊,可惜啦,一個大好青年,不過無所謂了,人生本身就是一個變數,用道上的話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吳光輝,你最懦弱了,一點也像男人,跳上了火車,又灰溜溜地跑回來。
李鳴,還記得第一天認識你的情景,你穿得像財主似的,一身阿迪達斯啊,真可笑,那時候,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可是後來我有錢了……
這些事不提也罷,一切都結束了,周國死了,張一龍死了,蘇傾國也死了,我也快死了,人生不過是一個單向的旅途,旅途的目的就是死亡,我知道我們死了,又會有“我們”重複着我們這些事,但這些活着的人最終還是會走向這個旅途的終點。唉!陸明宇,我……
不說啦,該說的都說完了。跳吧,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是上大學的課堂上老師出醜,全班大笑的情形嗎?是在遊園會上與你一見鍾情的女孩嗎?是和你一起逃課,一起討論女孩子,一起喝酒喝得爛醉的朋友嗎?是公司開慶功會的熱鬧的場景嗎?
你的身體在半空墜落,頭髮被風吹亂,還有那飛舞的衣衫,一生中碰到的人,做過的事,每個人喜怒哀樂的表情,每件事的酸甜苦辣,像放電影一樣出現在眼前,一切平凡的都變成深刻,一切模糊了都變成了清楚。
一樓、兩樓、三樓、四樓……
任欲突然醒了,突然想起來:
你第一次給歐陽明莉送去偷來的玫瑰花,她抱住你,吻了你后,跑開了,20歲的她害羞的樣子真好看。
你邀請歐陽明莉看電影,那天,電影放着梁詠琪金成武主演的《向左走向右走》,在黑暗的角落裏,你把她的手緊緊握在手裏,暗暗發誓一輩子要緊緊握住她的手。
在聖誕節里,煙花在群星下綻放,在那個小旅館裏,你們相互親吻,撫摸,她低聲地呻吟着,你猴急地想脫去她的衣服,她一臉嫵媚,雙手吊在你的脖子,說:“你答應我,這一輩子你只准有我一個女人。”
任欲還沒有發財的時候,歐陽明莉總喜歡摟着她睡覺,把他的手臂當作枕頭,像一隻小貓一樣躲進他的懷裏,你親切地叫她小貓,她溫柔地喊你小豬。
當這個城市的大鐘指向12點時,天空中炸出一陣陣絢爛美麗的煙花,所有的人都大喊新年快樂,一個坐在車裏的女孩見證了一個男人從38層樓正緩慢墜落的過程,那個過程就像一隻雞毛在空中搖搖晃晃地掉落下來,到落到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鮮血四濺。
咋臨人世,你在哭,好像要將今生的痛苦和悲傷忘記,而你愛的人一直對你笑,似乎在歡迎你來到這個吵雜和無奈的世界;生命終結,你在笑,似乎在嘲笑着那些吵雜和無奈的芸芸眾生,而愛你的人默默地背着你哭,彷彿害怕你聽見這個世界的痛苦和悲傷。
我們尋找方向,而我們環顧四野,找到的卻是迷惘。
我們追求真理,而我們找到的卻只有虛無。
我們渴望幸福,而我們得到的僅僅是哀痛和死亡。
人啊,你是怎樣的虛幻,怎樣的奇特,怎樣的混亂,是怎樣的一個矛盾主體、怎樣的奇觀啊?即是萬物的主宰,又是命運手中的可憐蟲;既是真理的追求者,又是不確定和變化無常的奴隸;是宇宙中的精華,又是死神鐮刀下的螻蟻。
雲起了,風停了;月來了,你走了;煙滅了,花謝了,雨不下了。
鳥飛了,樹靜了;窗已關了,門開了;燈熄了,人散了,表不走了。
只留下一陣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