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借刀殺人

第三十六章 借刀殺人

夜晚的山風夾着微微的涼意,吹拂在少女雪白的脖頸上,然而她卻像木偶一樣失去了感覺,只是怔怔地望着峰下那窄小的通道。

“燕兒妹妹……”看到燕兒那悵然若失的表情,姬飛燕的心絞痛着,她發誓,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燕兒,絕不會……如果真的有人傷害到了她,她會讓那人從眼前永遠的消失。

燕兒似乎沒有聽到姬飛燕的呼喚,還是獃獃地站在崖邊,時間彷彿在剎那間靜止了下來,萬物的容顏都保持着永恆的青春,而這一刻也能持續到那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看到燕兒沒有反應,姬飛燕默然拉起了她的手,卻感到手中傳來一陣的涼意,她搖了搖頭,柔聲道:“燕兒妹妹,他已經走了,不要在這裏傻站着了,好嗎?”

這時燕兒才如夢初醒般地點了點頭,茫然道:“他走了嗎……我站在這裏多久了?”

姬飛燕道:“已經一個多時辰了,子時都過去好久了。”

燕兒臉上的表情似乎變得麻木起來,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半晌,她才輕輕地嘆了口氣,幽幽地道:“是嗎?真是對不起,耽誤了那麼多時間,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好了。”

口中雖然說回去,但她卻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崖邊,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

此時,姬飛燕的心裏異常懊悔,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偏偏選中了這個峰頭,而那小子偏偏在這時候跑到了山上來,難道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苦笑着搖了搖頭,姬飛燕不在猶豫,狠心拉起了猶在發獃的燕兒,往東海方向御空而去。

天空中忽然出現了大量的烏雲,使得原本明亮的星空變得黯淡起來,沒被烏雲遮住的幾顆星星全力地放射出最大的光芒,但也不能照亮地上多大的空間,只不過聊勝於無罷了。

素女宮中,兩道身影在這漆黑的夜色中,往返縱躍着。他們如狸貓般幽雅的身形,並沒有因為眾多的建築而產生絲毫的停滯,反而在它們的掩護下,搜尋着自己的目標。

慢慢地,他們在靠近高牆的一座閣樓上停了下來。吁出了一口氣,一個男聲道:“真是氣死我了,沒想到這些建築竟暗含九宮八卦之位,而且與現在流傳的陣相絲毫不同。但這還不是最氣人的,最令人生氣的是元宵竟然沒被關在任何一座建築里,難道他們竟把他移出宮去了?”

蔣玉如想了一想,道:“是啊,我們找了那麼久,竟然沒有一個是囚人的所在,真不知道他們把元宵關在了哪裏。”看來,笑天已經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了蔣玉如。

笑天剛才蹲着的身子,現在一屁股坐了下來,他搖了搖頭,喃喃地道:“奇怪……真是奇怪……我竟然……”

“噓……”蔣玉如輕聲道,“有人來了。”

笑天豎起耳朵,這才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了過來,他心裏暗自納悶,蔣丫頭是怎麼這麼快便聽到的,難道她的修為竟比自己高?也許是自己剛才太過失神了吧!

他正在這裏想着事情,下面一陣語聲卻傳了上來:“菱師姐,師父叫我們今晚子時去替換婷師妹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

笑天從她的聲音中聽出,此人便是白天在門口值勤的“芸師姐”,而她口中的師父八成便是素女宮的現任宮主——紀敏。

只聞一個冷肅的聲音答道:“方芸師妹,師父叫我們去替換婷師妹,自然有她的深意,這些不是我們作弟子的所能過問的,我們只要執行她老人家的命令就可以了。”

“可是,我總覺得元宵師兄有些可憐,他……”似乎是看到了菱師姐那冷厲的延伸,她竟說不下去了。

“師父不是說過了嗎,不準再提元宵這個名字,你難道想被師父趕出素女宮嗎?”

方芸吐了吐了舌頭,道:“不會吧,提一下名字就被轟出門派,師父未免也太……太嚴厲了吧!”也許她想說的是“不近人情”,“不講道理”之類的話,但在這一向冷厲的菱師姐面前,她竟不敢說出口。

“你若是不信,大可試上一試……”慢慢地,聲音低了下來,兩人離笑天所在的閣樓越來越遠。

笑天與蔣玉如會心地對望了一眼,齊齊地往二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隱仙山上寬闊的平台不知是被誰所開出來的,是那樣的整齊而壯觀。也許是一個手執利斧的巨人,興之所至,把諾大的隱仙山平平地削去了一塊,然而他似乎突然沒了興緻,在整個的峰頭就要被他削平時,他卻突然住了手,以至留下了一座如此突兀的山峰。

這座山峰與半山腰的景色一樣的美麗,長滿了各種各樣的楓樹。此時已進入秋季,漫天的紅葉從那高聳入雲的山峰飄舞下來,悠悠蕩蕩地,映紅了整個天際的雲霞,蔚為壯觀。

因此,世人皆稱它為“落紅峰”。

然而笑天二人卻沒有心情去觀察這飄舞的落紅,他們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峰下的兩人之上。領頭的菱師姐在峰下一塊突兀的岩石上輕輕一按,原本毫無間隙的山壁上,竟突然打開了一道門,門裏一片幽黑,看不見任何的事物。

菱師姐轉過頭望了方芸一眼,然後悄然走進了那幽深的山洞。待方芸也走進去之後,笑天二人掠到了洞口,望着洞裏所發生的一切。

看似幽深的洞府,實際上卻並沒有想像的那麼深,不過它卻寬敞的很,此刻裏面容納了五個人,仍覺不出絲毫的擁擠。

洞府里日常的生活用品竟是一應俱全,有床,有桌,有椅,甚至連吃飯的用具也是一件不少。而此刻元宵正坐在那大大的床上,低頭看着一本絲質的書卷。山壁前站立着兩個目光冷銳的少女,見到菱師姐與方芸走了進來,也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菱師姐見到她們那高傲的樣子,似乎頗為生氣,但不知為了什麼,卻並沒有發作出來,只是輕輕哼了一聲,轉過了頭去。方芸卻甜甜地一笑,道:“婷師妹,你們回去休息吧,宮主叫我們來替換你們。”

兩人竟同時點了點頭,卻什麼話也沒說,便離開了洞府。

笑天見兩人無聲無息地走了出來,吃了一驚,忙拉起蔣玉如躍上了那高高的落紅峰。漸漸地,兩個冷漠少女的身形消失在了遠方,然而笑天的心裏卻充滿了疑問:看元宵的樣子,似乎並沒有完全失去自由,那他為什麼心甘情願地住在洞府之中,卻不離去?還有那兩個冷漠少女,她們的一舉一動為什麼如此神似,難道她們竟是雙胞姐妹?可這似乎又不太可能,哪有雙胞胎還取同樣名字的。

笑天雖然聰明絕頂,但這些事情哪是空想就能想出來的,只有經過自己的查證,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似乎很快就明白了這一點,與蔣玉如又悄悄地觀察起洞府所發生的事情來。

元宵彷彿已經聽慣了她們換崗時的對話,連理都沒理她們,只是皺眉看着那本絲質書卷。

方芸自換完崗后,眼睛一直盯着元宵,看到他還在無動於衷地看書,心裏竟有種說不出的氣憤。她暗暗地想,雖然這一切的結果都是那心狠手辣的師父造成的,與至今仍蒙在鼓裏的元師兄沒有絲毫的關係,但他母親的死,他總該負上部分責任。當然,白天來到素女宮的那個臭男人應該負上大部分的責任,要不是他激怒了師父,師父也不會這麼快便下了殺手。可憐的元師兄,也與我一樣成了孤兒。

想到這些,她覺得自己也是滿身罪惡,一種助紂為虐的罪惡,她認為自己再也不能這樣沉淪下去,於是一種想告訴元宵事實真相的衝動涌了上來,她茫然地張大了嘴,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因為她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個影子,一個被灌下了絕毒之物后,痛苦掙扎的影子。她激泠泠打了個寒顫,再也找不到方才的那種衝動。

當兩個選擇擺在你的面前,一個是放棄黑暗的束縛,選擇那可能帶來死亡的光明;一個是不去理會良心的譴責,選擇那失去靈魂的軀殼。此時,你會如何選擇?

方芸內心的掙扎自然不會被外人知道,所以外界的情景還是一切如初,沒有絲毫的變化。但菱師姐似乎受不了那詭異的靜謐,竟開口說話了:“元師兄,整天呆在這小小的山洞裏,你不覺得無聊嗎?”

元宵放下了書,奇怪地望了她一眼,道:“杜菱師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的脾氣,一年的時間未到,她是不可能放我出去的。”

杜菱嘆了口氣,道:“是啊,元師兄,宮主是一個非常固執的人,不到時間是不會放你出去的。不過,這並不表示她不關心你啊,她今天還特地叫我給你帶了些東西來呢!”

元宵一臉興奮地道:“真的嗎?是什麼東西啊,快些拿給我看看!”

眨眼間,杜菱的手上便多出了一個玉制的酒壺,玉色作半透明狀,透過它,可以大致的看清裏面裝的是一些碧綠的液體。

元宵兩眼盯着玉壺,再也移不開去,他咽了口饞涎,道:“珍露酒……我娘怎麼那麼大方了,竟捨得把如此珍貴的東西給我喝!”

珍露酒是用隱仙山上的特產——血燕珍珠製作成的,味道香醇而悠遠,清爽而回味無窮,喝後有種空靈妙漫的感覺,最主要的還是它能舒活氣血,增加修行,因此而聞名於整個修真界。

隱仙山上有一種金絲血燕,它每年都會來這裏度過寒冷的冬天,它們選擇在這裏過冬也是有原因的,只因為這裏生長着一種名為珍珠草的草本植物,而它們又極需要此草的果實(珍珠果)來孵化自己的小寶寶。

當春回大地時,它們便離開了隱仙山,遨遊在北方廣闊的天際中。此時,素女宮之人便趁機取出了血燕窩中的珍珠果,由於此果附上了血燕的靈性,所以她們都稱之為血燕珍珠。此果加上隱仙後山所產的靈泉之水,便釀出了名動一時的珍露酒。

杜菱望着那色澤碧綠的珍露酒,心裏暗道:“你喝下此酒之後,整個素女宮便在師父的掌握中了,她老人家自然不會捨不得這區區的身外之物。到時,素女宮在她老人家的帶領下,將重現天姬娘娘時期的輝煌,還我素女宮一個清白。你的死能換來這麼多的好處,我想你到了九泉之下也應該感激我吧!”

她心中想着,口中卻道:“宮主本來就是很大方的,否則你能喝到這麼好的酒么?”

她的一番話,聽在元宵心裏卻是另一番的意思,他想,娘這麼關心我,我一定不會辜負她的期望,把書卷上的內容早日領悟,也好早日出去替她分憂解難。

如果笑天知道了元宵此時的想法,一定會氣得給他一巴掌,然後叫他好好地反省。可此時笑天卻一點動靜也沒有,難道他不關心元宵的死活了?

半晌,元宵才對着杜菱笑道:“真是麻煩你了,菱師妹,請你把珍露酒給我吧!”

杜菱嘴角露出了笑容,把珍露酒遞給了元宵,可這笑容中卻有股陰冷的味道。

元宵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接過玉壺之後,仰脖便要喝下這追魂的“佳釀”。

“請等一等,元師兄……”方芸的聲音突然響起。

元宵把玉壺放了下來,目光轉到了方芸的臉上,訝聲道:“芸師妹,你突然叫住我,難道有什麼事嗎?”

“元師兄,我……”方芸吞吞吐吐地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快點說吧!我喝完酒之後,還要參研書卷上的……嗯……心法呢!”他想了半天,才說出心法這個詞來,但無論他怎麼看,也沒看出絲卷上的內容有一點像心法的樣子。

“呃……其實這壺酒……”說到這裏,她忽然覺得一道冷厲的目光像釘子一般刺了過來,竟使她打了個冷顫,激泠泠地住了口。

“這壺酒怎麼啦?你怎麼說著說著,突然不說了呢?”

“哦……這壺酒……它很好喝啊,一定很好喝的!”方芸慌慌張張地道。

“你今天是怎麼了,芸師妹,說話怎麼顛三倒四的?素女宮中誰不知道珍露酒的可貴,難道還要你來提醒我嗎?”元宵搖了搖頭,道。

“芸師妹,你是不是病了,怎麼開始胡言亂語了?”杜菱冷冷地道,“要不要我替你向宮主請次長假,你也好回老家休息一下!”

“不用了,菱師姐,我沒有病的,我只是……”

“好了,既然沒有病,那就不要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好地站你的崗吧!”

方芸這次卻什麼都沒有說,低下了頭,乖乖地站在了山壁旁。

元宵望了不知所云的二人一眼,搖了搖頭,提起玉壺便要往下灌。方芸臉上現出絕望的表情,但他這次卻連開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了。一旁杜菱的眼中則現出了得意的神色,彷彿成功就在眼前,她終於可以帶着“喜訊”向師父報告了。

然而那得意的神色還沒有擴散開來,便漸漸凝結成了寒霜,只聞一個聲音微帶火氣地道:“元宵,你難道是白痴嗎,連這種小把戲都看不出來?”

元宵聽到有人竟敢罵自己,臉上浮出了一絲怒色,但他又覺得這聲音好熟,就好象早已深印在自己腦中一般。突地,他的心中一亮,一張頑皮而俊逸的臉龐浮現了出來,他竟高興的蹦了起來。

慢慢地,他心中所想的那張臉龐果真出現在了門口,只是此刻陪在他身邊的,已不是那張傻傻的臉,而是一副擁有絕代風華的玉容。

元宵望着他,心中竟有些哽咽,一時之間,反倒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笑天卻還是那樣的洒脫,面上沒有絲毫的改變,他望着元宵那正直的面容,飄然走進了石洞,而此刻的蔣玉如就像以前的小龜,與他形影不離。

見到有人闖進了山洞,第一個作出反映的是杜菱,她早已亮出一把粉紅的飛劍,橫在了笑天面前,冷冷地一笑,她對笑天道:“你是何人,竟敢私闖素女宮禁地!”

笑天臉上浮現出天使般的笑容,兩跟手指夾住了飛劍,勸慰她道:“小妹妹,不要這麼大的火氣,火氣太大了會傷着身子的!”

彷彿應着笑天的話,杜菱突然尖叫了一聲,撒手便丟掉了手中的飛劍。

杜菱吃驚地望着笑天,那眼神彷彿在望着一隻怪物,她根本不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的手中一燙,不自覺的便把飛劍丟掉了。

身後的方芸忽然走了過來,在杜菱的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杜菱聽完之後,原本吃驚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恐懼,趁笑天的注意力集中在元宵身上時,竟偷偷的溜出了洞口。

笑天望了蔣玉如一眼,笑道:“玉如,外面的兩人就交給你了,我有些話想對元宵說。”

蔣玉如柔柔地一笑,轉身離開了石洞。

元宵望着蔣玉如離去的背影,道:“她是誰?”

笑天笑道:“她便是春蘭曾向我們提起過的‘多才仙子’。”

元宵一怔,半晌之後,竟哈哈笑了起來,道:“世事還真難以預料,那時你曾說‘不稀罕這些大家小姐’,卻不想你們還是走到了一起。”

笑天捶了元宵一拳,佯怒道:“你胡說些什麼,我和她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是她非要跟着我的,我也沒有辦法。”

元宵曖昧地笑道:“真是這樣的嗎,不是你把人家騙來的吧?”

笑天卻沒有再理會元宵,悄然走到了床邊,拿起了那絲質的書卷,慢慢地看了起來。

元宵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道:“你剛才說的小把戲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怎麼一點都不明白。”

笑天猛地轉身,兩眼瞪着元宵道:“難道你是真的傻了,竟看不出酒中有毒?難道你還不知道現在的宮主是誰?難道你還不清楚你母親……”

說到這裏,笑天警覺的住了口,他似乎不想讓元宵知道這件事情。

笑天每說一句,元宵的臉色便慘淡上幾分,到了最後,他已渾身顫抖了起來。只聞“啪”的一聲脆響,是那玉壺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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