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熙攘的市集,是地方上的年度大事,每至此時,來自各地的商賈小販皆齊聚一堂,交換經商心得,疏通商物或賺錢餬口,這是最好的交流時刻。
不斷洶湧而來的人潮,將各個通道擠得水泄不通,聞天語等人只好放棄騎乘,改以步行。
當鮱珞在人群中走得昏頭轉向時,一聲稚嫩的叫賣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買烙餅喲——”
賣餅的,是一位年約五歲的稚童。高高聳起的衝天炮髮型,露出他天真無邪的可愛臉蛋。
“大哥哥,買烙餅吧,我娘做的烙餅,可是最好吃的餅喔!您不會後悔的。”小孩童老王賣瓜地推銷着。
鮱珞見他可愛逗趣,對他笑道:“小弟弟,你幾歲了?”
小孩童聞言,不服氣地舉起雙手,比出他的年齡。
“我不是小弟弟,我已經快六歲了,娘說我已經長大了。”
他嘟嘴的模樣,逗笑了眾人。
“好,咱們不喚你小弟弟。那你叫什麼名字?”徐仲蹲下身子,與他相視。
“娘都喚我廣兒!”小孩童驕傲地宣稱。
眾人笑看着他。
“哪!”廣兒伸長手指着。“那就是我娘。”
順着他小小的指頭望去,可見一位略顯福態的中年婦女,正費勁地擀着麵糰。
“來,廣兒。大哥哥向你買六個烙餅。”徐仲取出一兩銀,塞在廣兒手心。
“大哥哥,一塊餅只要一文錢,這麼多錢,廣兒找不開耶……”廣兒無措地望着手心裏的銀子,不知如何是好。
大掌摸了摸他的頭,徐仲笑道:“不用找啦,剩下的就賞給你吧!”
“真的?”廣兒雙眸一沉。“這樣好了,廣兒籃子裏的烙餅,全都給大哥哥們,這樣大哥哥才不會太吃虧。”
“小鬼頭,倒是挺慷慨的。”隨行四人之中的潘虎,打趣地插口。
“可不是嗎?”徐仲頗感讚賞。“但咱可不是貪心之輩。廣兒,你還是趁現在人多,再多賣幾個餅吧!”
“嗯!”廣兒開心地點頭,將六個烙餅包給徐仲。他得趕快將銀子拿給娘,娘一定會很開心的。
向前跑了幾步,忽然轉過身來,向鮱珞一行人揮揮手,又蹦蹦跳跳地往他娘的方向鑽去。
聞天語護着鮱珞,盡量讓她避開人群的衝撞,繼續前進。
好不容易擠回他娘親所在的攤位前,滿心歡喜地將銀子揣在胸前,卻不見娘的蹤影。
“娘!娘!”廣兒四下張望尋找着。
終於在一座荒廢的馬廄中,發現一雙熟悉的腳。
“娘?”廣兒蹲在他娘的身畔,細聲喚着。“娘,您是不是太累了?怎麼在這兒睡著了呢?廣兒扶您回家歇息吧!”他的小手拍着娘的臉蛋,不懂娘的臉為什麼是冰涼的。
“娘,您看!廣兒今兒個賺了好多好多錢喔!是好心的大哥哥給的喔?”廣兒將銀子亮給娘看,可是為什麼娘還是不睜開眼睛?
“喂,小鬼。”
身後的叫嚷聲,讓廣兒嚇了一跳。
“各位……大爺,您要買烙餅是嗎?”廣兒不確定地問。
羅列在眼前的人,個個人高馬大、青面獠牙,一副不像好人的模樣。
“少啰嗦!我問你,方才向你買餅的人,將餅吃了嗎?”一位身着青衣的大漢粗聲問道。
“買餅的人?……您是說那些好心的大哥哥嗎?”
“快說!”青衣大漢催促着。
“我……不知道。”廣兒囁嚅道。
“不知道?”青衣大漢昂揚的語氣中,透着蝕骨的冷寒。
廣兒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我……真的不知道,大哥哥們只是要我包給他而已。”
“哼!沒用的東西。”青衣人吐了一口痰,在他轉身的同時,一抹冷芒閃過。
廣兒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疼痛,劇烈起伏的胸腔,卻吸不進絲毫的空氣。
他臉色發青地彎下身子,過少的氧,讓他渾身虛軟。頹頹顫顫地走了一步,在他身後,立即印出一個血腳步。
當他瘦小的身軀倒地之時,那雙失去神採的眼瞳,仍望向那早已氣絕的娘。
他仍然不懂,娘為什麼不睜開眼睛來瞧瞧他賺來的銀子……
???
“嘿!那些煩人的傢伙,到底要跟蹤咱們到什麼時候?”潘虎不悅地低吼,被一群人盯上的感覺,說有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徐仲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別理他們,總之咱們自個兒小心點便是。”
接着取出之前買的烙餅,一一分予大家。
“先吃點東西吧,就算要打殺,吃飽了也才有勁。”
“說得也是。”同行的四位部屬之一的孟允平附議,張口吃着烙餅。
鮱珞取下笠帽,望着拿在手上的烙餅,適才廣兒那天真可愛的臉龐,又浮現腦海。
聞天語以餅就唇,驀地神情一變。
“別吃!餅有毒!”
“什麼?”已開始吃餅的四位部屬,像燙手山芋般將餅丟得老遠。
立即地,一陣暈旋毫無防備地襲來,四人身影晃了晃。
鮱珞驚慌地拉起聞天語的手指察看。
逐漸泛黑的指尖,讓她心中一凜,也讓聞天語有了下一步的動作。
“別運氣。”聞天語運指如飛,連點四人穴道,避免他們運氣而將毒散佈五藏六腑之中。
“哈哈……哈哈哈……”一聲聲令人生厭的奸笑聲回蕩四周。
不一會兒,十幾條人影已將聞天語等人包圍。
“聞天語,想不到你竟然發覺黑木祭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專心研發的獨門毒藥。不過……”發話者邪惡地一笑。“雖然你能察覺這無色無味的毒藥,但還是慢了一步。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萬萬想不到,此毒不但無色無味,還可只因接觸而中毒吧?”
聞天語含冰的眼眸透出足以凍結人心的寒意,自他身上所散發的殺氣,令人駭然。
“塞外雙駝?哼!想不到你們竟甘心受黑木祭使喚。”
塞外雙駝是道上有名的殺手,以心狠手辣、攻無不克而聲名大噪,只是想不到,黑木祭竟也能和他們搭上線。他不讓鮱珞活着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塞外雙駝的老大駝昆猖狂地笑道:“難道你不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嗎?像這種能幫我們想盡辦法除掉你的僱主,倒讓我們省事不少。軟柿子人人會揀,不是嗎?”
“你就這麼篤定?”聞天語唇邊泛着一抹凍人的笑意。
駝昆勾勾嘴角,頰上的刀疤因此牽動,而透着猙獰。
“之前,或許咱們動不了你,所以我等時機,雖然是不入流了點,可是死人是不會泄密的。”
“大哥,還跟他∴率裁矗趕緊辦了,回去交差了事吧!”老二駝崧催促着。
他不喜歡聞天語那冰冷無情的利眸。
聞天語逐漸冰冷的手,緊握着鮱珞的,他壓低音量囑咐着:“珞兒,待會兒緊跟着我,我叫你走時,你便走。”
“不?”鮱珞一口回絕,“你中毒了,只有我才救得了你,我不會離開你的。”
“別胡鬧!現在的我,護不了你。”他不忍見她受傷。
“所以我更不能離開你!”
“你……”聞天語轉頭對着已護在他倆身側的四名部屬道:“待會兒你們護送鮱珞離開。”
“可是……”
“這是命令?”聞天語打斷徐仲的話。
“我不答應?”鮱珞口氣無比堅決。
“珞兒?”
“你只是我的護衛,你不能命令我。”她是說什麼也不會留他獨自冒險的。
“是的,聞大人,咱們並非貪生怕死之徒,就算死,也會拉幾個墊背的,不會虧本的。”徐仲豪氣千雲道。
其餘三人的神情與徐仲如出一轍。
聞天語劍眉緊鎖。“你們這樣子,最後誰也走不了。”
“想走?”駝昆哈哈怪笑。“那老子我就助你們一臂之力吧!”
一聲令下,十數條人影一同發動攻擊,如同見着獵物的獅子,緊追不放。
聞天語長劍如虹,凌厲的劍招神出鬼沒,如同來自幽冥的催命符,道道招魂。
他使勁全力反擊,一向不輕易殺人的劍,如今卻嗜血如命,因為擴散的毒,使他的四肢漸漸不聽使喚,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只知道他必須全力護着鮱珞,殺一個是一個。
徐仲等四人,身上衣袍早已血跡斑斑,分不出是敵人的血,抑或自己的血。
殺敵!是他們此刻唯一的信念,身上的毒讓他們的意識逐漸混沌。現在,他們只想和敵人玉石俱焚,多殺一人,聞大人與鮱公子便多一分活命的機會。
鮱珞焦急地注視着聞天語與徐仲等人的狀況,她的血或許可為他們解毒,但他們也必須熬到有機會服解藥的時候才行呀。
環抱着聞天語的身子,她可感覺到他逐漸冰冷與僵硬,他握劍的手指關節白得嚇人。她的心,為他感到疼痛。
眼見自己帶來的人,不一會兒功夫,已傷亡泰半,塞外雙駝對視一眼,握緊手中的兵器,準備突襲。
“”地一聲,聞天語一劍擋下駝昆偷襲的斧頭,攬過鮱珞的身子向後飛縱躍開,避開駝崧補來的一劍。
他倆的卑鄙行徑,讓聞天語冷峻的臉上,出現一抹狂怒之色。
塞外雙駝合力夾攻着,久攻不下,讓他們開始心驚膽跳,原來聞天語的武功如此高明,怪不得黑木祭出手如此闊綽,行事如此謹慎。
聞天語全力維護鮱珞的舉動,讓他倆眼神一亮,眸中閃過歹毒的念頭。
他們的每一招、每一式全都對準鮱珞,雖然她是這次行動中,被下令要生擒的人,但他們相信,她是他唯一的弱點。
果然,全然指向她的矛頭,讓聞天語更費力,額上滲出的冷汗,順着額際淌下,滴落在鮱珞額上。
她突然好恨自己,為什麼不會武功。
格開駝昆斜劈的斧頭,聞天語的劍以詭異的姿勢,刺入駝昆的手臂。
此時,駝崧的劍正不偏不倚地朝聞天語的背心急刺而來,鮱珞一聲嬌呼,纖細的身軀緊緊護在他的背後,想替他擋下一劍。
聞及鮱珞的嬌呼,聞天語鬆開仍埋在駝昆手臂中的劍,旋身拉開鮱珞,同時向駝崧拍出一掌。
“刷”地一聲,駝崧手中的長劍直直埋入聞天語的胸膛,狂噴的鮮血,染紅了他月牙白的衣袍,也濺了鮱珞一身。
“不!”鮱珞凄厲的尖叫聲,令人鼻酸。
一把抱住他搖晃的身軀,驚惶爬滿她的臉;他血色盡失的臉龐,喚出她不輕易掉落的淚。
“天語!”鮱珞慌亂地用手揣住他的傷口,試圖不讓鮮血湧出,美麗的臉上,佈滿淚痕。
駝昆單手扶起躺在地上,不斷嗆咳出鮮血的駝崧,聞天語的一掌,震斷了他的肋骨,傷及內腑。
經此驟變,雙方人馬已停止打殺,各自歸位。
“聞大人!”徐仲忙奔向前來扶住他的身軀。
“你們……都還……好吧?”聞天語艱澀地開口,鮮血不斷自嘴角淌下。
“聞大人,您放心,咱們皮粗肉厚的,死……不了的。”潘虎虛弱地道。蒼白的臉上,努力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
他們四人雖然也傷痕纍纍,卻不似聞天語般如此致命。
“聞大人,您覺得如何?”四人之一的唐季之一向沉默寡言,此時亦忍不住詢問。換作是他,恐怕早已躺下。
聞天語並未回答,只是輕輕拉開鮱珞捂在他胸口上的柔荑,點上止血穴之後,一拍掌,震出埋入胸口的長劍。
“天語!”
“聞大人!”
大量流失的血與體內的毒,讓他再也無法支撐,虛軟坐下。
“別哭。”聞天語拭着鮱珞不斷滑落的珍珠。“珞兒,你快走,你們都快走……他們不達目的,絕不會罷手的……”聞天語不斷喘息,低喃的語音,幾乎聽不見。
鮱珞不住地搖頭,一把抱住他。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害你的,都是我……”鮱珞伏在他肩上泣不成聲。
她不能讓他死,絕不!
可是他的傷好重,他流了好多好多血,她不曾見他如此生命垂危過。無論如何,她絕不能讓他死。
驀地,將嫣唇貼上他冰冷的唇上,一股溫熱帶着腥味的液體,灌入聞天語口中,順喉而下,她的血既然能治瘟疫,必定也能解毒。
紅唇最後印下不舍的輕吻,在他耳畔呢喃:“我愛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別逞強。”
“珞兒……”鮱珞以吻封住他的話。
“我等你來救我。”
伸手撫上她適才咬破的紅唇,聞天語直望入她泛着水氣的眼眸。“記住你說的話。”
她對他溫柔地一笑。伸手入懷,取出一隻瓷瓶,塞入已看得目瞪口呆的徐仲手中。
“這是解藥。”是她在南清鎮因感到不安而預先準備的血。
“鮱……公子,你不是……男人……嗎?”男人怎麼會吻男人,這……
鮱珞唇角含笑。“幫我照顧好聞大人,你們也保重。”
語畢,轉向對方。
“塞外雙駝,我知道你們要的人是我,我跟你們走吧!”
駝昆看了眼已陷入昏迷的駝崧與傷亡的手下一眼,灰敗的臉上,自信盡失。
他不確定若再硬拼誰會贏,只知道聞天語,是個可怕的敵人。
嘆了一口氣。“跟我們走吧?”
兩名手下上前,守在鮱珞身畔,以防她脫逃。其餘的人相互扶持,搖搖晃晃地離開。
聞天語則在鮱珞臨行的注視后,陷入昏迷……
???
“啪?啪!”一聲聲的鞭笞,無情地鞭入鮱珞嬌柔的身子,帶起一串血珠。
鮱珞咬緊牙關,被鏈鎖在木樁上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戳破她柔嫩的掌心,滲出血絲。
她的身子早已被鞭笞得體無完膚,結痂的傷口,會在下一次揚鞭之後,再次皮開肉綻。
她並不為自己的傷勢擔心,她知道在他們尚未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之前,是不會輕易讓她死去的。
但是,她擔心聞天語。
那天,他傷得好重,自他嘴角與胸口不斷淌出的血,讓她徹底崩潰;她好怕他就這麼撒手人寰,狠心離她而去……
鮱珞木然的表情,讓黑木礹大冒肝火?她可不是來伺候她的,她要看見鮱珞低聲下氣地向她求饒;她要鮱珞備受折磨,痛苦不堪;她要她生不如死!
而鮱珞那一副事不關己,彷彿受折磨的人不是她一般的人定模樣,讓黑木礹更加無法忍受。
氣急敗壞的黑木礹,不知打哪弄來的鹽,毫不留情地一股腦往她身上灑去。
“啊……”鮱珞一時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削骨推心之痛,而低聲呻吟。當如萬蟻啃嚙的刺痛逐漸侵蝕她的骨肉時,她再也支撐不住,昏厥了過去。
“哈!賤人,看你還能熬多久,我偏不信你的身子是鐵打的。”黑木礹得意張狂地大笑着。
她要慢慢折磨她到死。
忽地,一桶水,突然潑在鮱珞身上,減輕了她的痛楚,也喚起了黑木礹的怒氣。
“誰?”
好大膽子,竟敢插手。
“爹?您怎麼這麼快就來了?”黑木礹望着臉色鐵青的黑木祭吶吶地道。
“我若再不來,一切都會讓你給毀了。你太亂來了,萬一她就這麼死了,我唯你是問。”黑木祭的臉色難看至極。“誰要她竟敢搶我的天語哥哥,這是給她的懲罰。”黑木礹恨聲道。
“胡鬧!等爹當上了風尹國的君王,還有什麼是你得不到的嗎?”
“真的?”黑木礹開心了。“女兒先謝過爹。”她靠在黑木祭懷裏撒嬌。
黑木祭瞄了鮱珞一眼,雖然着男裝的她,身上早已傷痕纍纍、狼狽不堪,但那麗質天生的迷人臉蛋,仍教人失魂。
可惜啊,可惜!紅顏總是薄命。
“鮱珞天女,好久不見。咱們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老夫也是情非得已,只要你好好回答老夫幾個問題,一切都好商量。”
“恕不奉告。”鮱珞毫不考慮地回答。
“嘖嘖!別急,老夫尚未開口問呢!”黑木祭按捺着脾氣,暫不發作。
鄙夷之色,緩緩浮現於鮱珞臉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想篡位謀權的意圖,早已清楚明白地寫在臉上。”“好!是聰明人,那咱們便不須拐彎抹角了,若你肯幫我坐上王位,一切少不了你的好處。”黑木祭利誘着。
自嘲地一笑。“鮱珞自認無殺主叛變的能耐。”
“明眼人不說瞎話,你只需要提供如何破解結界的方法,其餘老夫自會處理。”
若不是她從中攪和,那些結界早已不存在了。而風尹國的百姓,也會因為那場瘟疫,而改立他為王。
“如此說來,祭師您是找錯人了,鮱珞一向只知道布結界,從來不知道該如何解。”
“你——”黑木祭氣得滿臉通紅。
“爹,女兒看她是死鴨子嘴硬,不給她吃點苦頭,她是不會說的。”黑木礹拿起一根燒紅的烙鐵。
“慢着!”他阻止女兒的行動。
“如果你再不說,我就把你殺了,再把你的血,灑遍所有布結界之地,我不信憑一位天女的鮮血,無法破解結界。”黑木祭開始威脅。
鮱珞無畏地笑道:“就算如此做可破結界,但那些地方仍留着屬於靈界的法力與血液。無論如何,也是你們黑木家的巫術所無法統御之地。如此一來,與你想改造整個風尹國的風水,變成有利於你黑木家的巫術的意圖,便背道而馳了。”
她說的是事實,他沒有能力與風尹玄翊正面抗衡,他只能運用他的巫術來謀取,但他的巫術現在根本不成氣候,這都是她害的。
“賤人!”黑木祭惱羞成怒地重摑了鮱珞一巴掌。若不是她,他的巫術早已壯大,任誰也奈何不了他?
鮱珞用舌舔去嘴角的血漬,被摑的臉頰,火辣辣地燒紅一片,應是腫得厲害吧?
“黑木祭師,即使你破壞了風尹國的風水,也無法成就你的巫術,更無法幫你坐上王位,你祖先的記載恐怕有誤。”
“住口?”黑木祭大吼;”沒有你置喙的餘地。”
不管祖先的手札是否有誤,這王位,他非到手不可!
“礹兒,好好看着她,看她還能熬多久!”
“是!爹,礹兒會讓她招的。”黑木礹笑着目送黑木祭氣沖沖地離開,眼中閃着殘酷與嗜血的光芒。
???
聞天語正在運氣調息,未着上衣的精壯胸膛上,纏着一圈又一圈的白紗布;他的臉色顯得蒼白與憔悴,但冰冷的眼眸,卻令人不敢正視。
徐仲輕聲敲了門,便開門而入,端進一盆溫水,並側背着一隻葯袋。
“聞大人,為您換藥了。”徐仲站立一旁恭敬道。
“嗯!有勞了。”聞天語不動地開口。
徐仲伸手解下他交纏的紗布,露出一道醜陋恐怖的劍傷。穿胸而過的劍,只要再往下一寸,便回天乏術了。徐仲知道這並非敵方失手,也非好運,而是武功高絕的聞天語,在危難時,將傷害減到最小的應變能力。拭去傷口旁凝結的血塊,聞天語復原的速度,令人吃驚。
“有鮱珞的消息了嗎?”這是他最關心的事。
徐仲小心翼翼地為他上藥,並道:“聽說,在南境一座廢棄的莊園內,有人出沒的跡象,潘虎他們正在做進一步的確認。”
聞天語垂下眼臉,讓人看不透心思。“和南區邊防的董將軍聯絡上了嗎?”
“是的,董將軍將全力配合,兵力全權由您調度。”
“嗯!”聞天語睜開眼,靜靜地望向窗外。此時,他的眼神是柔和的;而他只有在想起某人時,才會有如此溫柔的神情。
將紗布末端固定好,徐仲關心道:“聞大人,雖然傷口已不再流血,但仍需好好休養,免得傷口再裂開,救鮱公……呃……鮱姑娘的事,屬下會全力以赴的。”
那日驚慌失措地發現鮱珞是女的到現在,一時仍改不了口。
“不!我要親自去救她,這是我和她的約定。”她在等他。
“但是,您的傷……”徐仲憂慮着,這麼重的傷,若換成他,恐怕早已一命嗚呼了。
“不礙事的,你的傷也尚未痊癒,先下去休息吧。叫弟兄們做好準備,一旦消息正確,立即出發。”聞天語不動聲色地命令。
“是!屬下遵命。聞大人也好好休息。”徐仲恭敬地退出,將門帶上。
聞天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傷口的疼痛,他並不在意,但心口的疼痛,卻讓他輾轉反側,苦不堪言。
三天了!他失去鮱珞已經三天了,他知道落在黑木父女手中的她,定無好日子過,而他卻無能為力。
他恨!他好恨這樣的自己。他甚至不敢去想像,她會被折磨成什麼樣子,那會讓他心碎而死。
他從來沒想過,一向冷峻無情的他,竟會愛上一個人,愛得如此深、如此無悔。
記得師父曾對他說過,以他如此冷情的性子,能讓他愛戀上的女子,必定不凡。
果然,不但不凡,而且還非凡人。聞天語於心中自嘲地笑着。
每思及她,他的心便瞬間變得柔軟,她的一顰一笑,深深牽引着他,像飛蛾撲火般,至死不渝。
珞兒……他在心中深情地呼喚着她的名字,彷彿如此做,她便能感受到他的心意。為了他,守着彼此承諾過的誓言。
那日暫別的吻,讓他深刻地體會到,她在他心裏,是多麼地重要,多麼地無法割捨。就像在心上,用烙鐵烙上一個印記,這個印記,是無論如何擦拭、塗抹,皆無法使之消失的。
原來,愛是這麼令人消魂蝕骨的東西——
汴水流,
泗水流,
流到瓜洲古渡頭,
吳山點點愁。
思悠悠,
恨悠悠,
恨到歸時方始休,
月明人倚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