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詭計 下
慧卿接道:“你說的極是。老爺早在三個月前便在外縣物色了南宮尋與陳心遠兩人。因見陳心遠的書童與你頗有些神似,才在下人中選了你。老爺那些天也辛苦,東奔西跑,不知將多少青樓名換成‘怡春閣’,才讓南宮尋漸漸入了迷,以為自己的前生便是董寧遠,故此對白幽若一片痴心。後來老爺將他們引到本縣,將自己易容成扶乩老道的模樣,故意將畫皮傳授給他,要他燒了它。其實以畫皮迷惑人的能力,再怎麼清心寡欲的人也是捨不得燒了它的,況且之前已使他對前世今生深信不已,所以無論如何也不用為畫皮擔心。那日南宮尋驚慌失措將畫皮落在了客棧,老爺其實早命人看着呢,即使他不將畫皮遺失了,也會通過其他手段將它自然而然地傳到陳心遠手中。這一招‘欲擒故縱記’真真巧妙得很!所以才有這幾日演給宋作武看的好戲。孔雷兩位老爺恐怕在九泉之下也不會想到罷!這樣既混淆了宋作武的視線,又借陳心遠之手除去了心腹大患,一舉兩得。”
媽媽道:“你別高興得太早!既然孔雷兩個老東西指名道姓地將老爺告發了,宋作武同朝廷豈能不知道老爺的真實身份!”
孫郎中橫了一眼媽媽,呵斥道:“這事很少有人知道,不說罷!”
媽媽立時如霜打的蔫菜般縮了回去。
劉遠山見局面有些僵,笑道:“老爺之前先發制人,差人搶了陳心遠的盤纏,這步棋小人恐怕跟隨左右十年也學不會。”
慧卿道:“還有使乞丐騙取南宮尋乾糧的那起呢?你可仔細別忘了。”
劉遠山連連哈腰。
孫郎中笑道:“只要以後好生為老夫着想,自會有你好處。”
劉遠山忙道:“這是自然的事!”
慧卿靠在孫郎中懷裏,柔聲細語道:“老爺今日怎麼亂了頭髮,待會兒我給老爺仔細梳理梳理。”
孫郎中含笑握着她的手。媽媽只看着慧卿牙根痒痒,口內喃喃道:“狐狸精,要不是當年收留了你,你還有今日!”
媽媽的話孫郎中自然沒聽到,他半抱着慧卿,笑道:“今晚真是險象還生。南宮尋這人雖然老實木納,但一些做法着實讓人揣摩不透。比方說,關於得到畫皮之前的事,還有梨花簪的事,竟然隻字不提。老夫恐他生禍,便和啞老頭分道而行,命他先送他一程。想不到一向幹事老練的人,卻被一個毛頭小子算計了。幸而他不來告訴眾人此事,否則陳心遠和宋作物不知要生出多少禍端。”
劉遠山道:“老爺就此將計就計,竟比神仙還高明!”
媽媽道:“這裏我還不清楚,你說來聽聽。”
劉遠山笑道:“因小人之前已經潛入墓中,便遵循老爺留在各處的暗號,給綁了手腳的啞伯伯服了葯。然後按事先計劃好的,將他背到老爺的洞中,易容成老爺的樣子。這樣做自然是料定陳心遠已對老爺起殺心的。果不其然,那奸人真的這麼做了,將啞伯伯生生殺了。”
孫讓中嘆道:“他跟我幾十年,原該以享天年的,今日卻落得這樣下場,好生傷心啊!”
懷中的慧卿勸慰道:“老爺已讓他享了好些年的清福,如今是他自己幹事不謹慎,遭了惡,怨不得人的。”
孫郎中道:“卿兒說的對。老夫趁陳心遠殺了他不久,揭了他臉上的假皮,讓宋作武知道白娘娘現身了。也算為他報了仇。”
劉遠山道:“只是最後太冒險了。”
孫郎中點頭嘆道:“也只能這樣。因為經歷的事情太多,好些事事先沒料到,倘若單單抓了陳心遠做替罪羊;亦或將已死的啞老頭說成是雷尚德,將陳心遠說成他孫子,恐怕宋作武會懷疑。若他詢問出破綻,豈不壞了大事。”
慧卿搖頭說不懂。
劉遠山笑道:“姑娘可否記得我下樓時說了一個‘雷’字?”
慧卿不無佩服地望了一眼孫郎中。
孫郎中笑道:“這個看似口誤的意外極易讓人想入非非。”
劉遠山斂笑道:“老爺最後同陳心遠滾入山谷的那一剎,小人至今心有餘悸。”
孫郎中向劉遠山作了手禮,說道:“要不是你緊遵約定,用織好的魚網將老夫接住,只怕此刻早已同陳心遠一同餵魚去了。”
劉遠山忙作楫道:“小人只是按部就班地做而已,並沒起什麼作用。是老爺深謀遠慮,步步為營,才將原本極大的禍事化解了的。”
孫郎中笑道:“都是諸位協力的結果。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慧卿嬌笑道:“我幫老爺守住了後山的出口,老爺該拿什麼謝我。”
孫郎中颳了她一鼻子,笑一回。問劉遠山:“架網的那個洞可否掩埋好了?”
劉遠山點了點頭,說道:“老爺到山谷中處理了陳心遠的屍首,後來是否上山來過?宋作武如今在做什麼?”
孫郎中道:“幸虧先差你回來,如今墓里的官兵可多着呢。”
劉遠山道:“我們是否外出避一避。”
孫郎中道:“我已佯裝墜崖身亡,即使宋作武懷疑也無濟於事的;況且,陳心遠披着畫皮他看得真真切切,而陳心遠要揭穿我的話,卻半句沒聽到。”
慧卿道:“這麼說,我同老爺又可以外出遊玩去了。”
媽媽道:“你且別遊說老爺,如今依然馬虎不得。”
劉遠山道:“奶奶說的是,少走動為妙。”
孫郎中表示贊同,拈髯說道:“啞老頭是被什麼手段制服的?”
身邊的媽媽一面將窗戶合上,一面說道:“他跟咱也幾十年了,這一朝怎麼這樣不小心,白白丟了一條姓名,多少可惜!”
孫郎中嘆道:“本來命他先殺了南宮尋,再過來協助我,也省得出這麼大的舛錯。可如今倒好,不僅完不成差事,還賠了老夫的畫皮和他自己的命。”
劉遠山指着南宮尋,說道:“老爺就寬心罷,畫皮等風聲小了些再去尋,此刻將他先誅了再說。”
孫郎中揮手道:“畫皮只怕是沒了,如今我也老了,已用不上它了,罷了,罷了。至於他,你看着辦罷。還有客棧里的那個小廝,他知道得太多了。我同大奶奶少奶奶在議事房中等你,待會還有話與你說。你且做得乾淨些。”說完了便攜了慧卿往外走。
慧卿馬上面有恐色,拉着他道:“老爺就發發慈悲放了他罷。他可是什麼多不知道的。”
媽媽道:“老爺你瞧瞧,說她水性楊花你還不信。”
孫郎中慍怒道:“之前的事老夫不想再提,你如今若執意要我放了他,仔細我發脾氣!”
慧卿求饒道:“修了他的手腳,就不會給老爺添亂子了。且賞我一個薄面饒他性命罷,也算是替老爺積點陰騭。”
孫郎中放開她的手,逕自走了。媽媽遣小子將她拉過來。慧卿知道孫郎中素日的脾氣,只好垂淚斥開小子,追上去攜他的手,兩人方複合去了。
留在房裏的劉遠山將門關上,房間頓時籠罩在黑暗之中。他拔出腰間的匕首轉過身來。
床底憤怒的呻吟聲半隨着女子陰森的笑聲響起。
後事怎的,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