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九節

一個晚上，李夢紅都沒有睡着。伍魁洪剛開始以為她是喝酒醉了，為她弄了不少醒酒的湯和水果。但她都不要，只説感覺不好，很不好，乏力，頭暈。隨後她去上了兩次廁所。她以為自己是感冒了，又吃了幾片感冒藥。她仍然覺得不舒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伍魁洪卻睡著了，而且睡得很香。她推他，他沒勁。她搖他，他還是沒動。“豬，睡得這樣死，被人抬出去丟在路上也肯定不知道。”她嘆着氣，用手支撐着腦袋，眼睜睜地看天花板。

天亮的時候，伍魁洪照例先起了床，到花園去鍛煉身體，然後回來看她起床了沒有。她靠在床頭上，臉色非常難看。“六月着涼是真着涼了。”他摸摸她的額頭，看她眼睛紅紅的，臉上蠟黃的毫無生氣，就説：“你今天不要到公司去了，就在家裏躺着吧。我叫人給你送點感冒的特效藥來，保你吃了就好。”

“不要緊的，感冒嘛，有什麼大不了的。”她李夢紅會害怕感冒嗎？她從床上爬下來，用熱水洗了個澡，然後坐到梳妝枱邊慢慢地化妝。她不時皺皺眉毛，用手壓一壓右肋下。那地方偶而痛一陣，痛得她身上軟軟的。“把柜子裏的葯給我。這幾天老喝酒，葯都忘記吃了。”她笑着叫他。他無緣無故地心頭格登地涼了一截。因為她叫他的聲音很怪，聽起來讓人不舒服。

“要不，乾脆到醫院去檢查一下？”他説。

“什麼話？你趕緊去河西看看，不要讓他們亂了陣腳。”她吃了葯，搖搖頭，站起來，面對面地瞅着他，説：“公司的錢，我抽了幾筆出來，存在外地幾家大銀行，是小芸、石頭的戶頭，密碼就是他們的生日。所有的房產都登記到他們頭上去了。我借了那些錢，有公司頂着。這麼大的公司，光賣房子和地皮都可以還掉一半的債。嗨，你呀，你呀……”

“我本來就笨。”他笑笑，扶她到餐廳去用早餐。其實他早就為兒女存了一筆巨款，只不過一直沒有公開。“我想到古陵去一趟。”

“去那地方幹什麼？小工程，一個施工員就管住了。”李夢紅不同意他外出。

“他們打電話回來，説是清基的時候控到了古墓。為了封鎖消息，我叫他們暫時停工了。”

“嗯？哪個朝代的古墓？”李夢紅眼睛突然一亮。越是年代久遠的古墓越有價值，隨便一件文物都可以買下一座城市。

“可能是春秋戰國的了。”

“什麼？！”她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她推他一下，兩人就悄悄走到花園裏去了。花園裏空氣清新，甚至有點涼悠悠的。她接連打了幾個噴嚏。“你怎麼知道是戰國古墓呢？”

“發現有墳墓以後，我派文物部的人去看了。可能還是王公貴族的墳墓，整座山就是一棺墓葬，很講究，兩邊還有陪葬的死屍。”伍魁洪對這一行並不陌生。他從中得到的實惠已經大得驚人了。“我先去挖掉一棺，看看再説。”

“你什麼時候去？和誰去？”她問。

“今天就走。頂多兩、三天就回來。”他不敢告訴她，羅玲早就在那邊等着他了。他也不敢不去。他知道羅玲是個不顧死活的人，萬一惹火了，肯定會鬧得天下大亂。

“早去早回來。”她抱住他的手拐，靠了他慢慢地走。“做事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做，不要亂來，不要出漏洞。你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稍微出一點事，就會傳遍天下的。”她真正想説的話只有一句：“你千萬不要和別的女人亂搞！”

“我都老得一大把鬍子了，還去做那事？老不正經教壞子孫。總不至於當爺爺了還出個桃色新聞吧？”他説這話的時候背樑上只冒冷汗。“小芸和石頭不把我攆出大門去才怪了。”

“你……算了。”她本來想揭開他的被子掀他的底牌，看他緊張的樣子，嘆息一聲，笑説：“你知道就好。崽女都大了，弄不好他們要翻臉的。”她吸一口冷氣，皺皺眉頭，使勁摁一摁右腹，把他抱得更緊。“哎喲……”

“肚子痛？這是怎麼搞的？”他搬住她，側了臉來看她。她的臉不但黃，而且灰灰的，眼睛也有些黃黃的，額頭上沁出玉米粒一樣的汗珠子來。她的手在發抖，身體也在發抖。他不再看她。她的容貌跟以前相比完全不同了。他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他只看見她的頭。她的頭髮也不如以前那麼烏黑光澤了，不少頭髮已經枯黃，間或還摻雜了幾根雪白的髮絲。他突然發現她很臭很醜。他有點疑惑不定。

“現在好了。”她緩過一口氣以後，面色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只是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她軟軟地貼在他的臂彎里，被他帶進了餐廳。

“小芸呢？”她發現女兒沒有在場，就問小石。“還睡懶覺？現在都幾點鐘了？”

“她出去了，有人打電話請她喝早茶。”

“亂七八糟的。”她罵了一句，坐下，拿小碗盛了一碗綠豆粥來喝，才喝了兩口，感覺不好，就放下了，又去取牛奶來喝，剛喝一口，就聽肚子裏折騰，想吐。“腥味太重了。”她擱下牛奶杯子，再去取雞蛋來吃。大約雞蛋也有腥味而且腥味很重，她咬了一口，又不要了。

“你們吃吧。”她推開餐具，站起來説。

“再吃點吧。”女傭有點不知所措。

“吃不下。”她用手摁住右腹部，緊緊地擰了眉毛，慢慢地走到花園裏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