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

第二四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

“拜年了!”劉勛蒼的大高嗓門,衝破了威虎山的寂靜,接着就是一片乒乒乓乓叮叮噹噹有節奏的敲打聲,夾雜着戰士們“咚咚鏘,鏘咚鏘!

鏘咚鏘咚鏘咚鏘”的口唱鑼鼓調。

少劍波和白茹一聽到這歡樂的聲音,立刻用嘴唇堵住了洶湧將奔的情話,兩人對視了一下,跑了出去。劉勛蒼領着他的小隊,大背着槍,手敲着木板和茶缸子,裝扮得奇形怪狀,扭着秧歌舞,迎面從東南山包向威虎廳走來。

少劍波一看戰士們歡蹦亂跳,內心一陣無比的輕鬆愉快,“戰士們的腳好了。”

白茹一看,歡騰如飛地急忙回屋拉起正在酣睡的小李,尖聲地笑着跳着,跑進秧歌隊。

接着,暫時代理欒超家職務的小董,領着他們的小隊,李勇奇領着他的民兵隊,同樣地扭來。威虎廳前喧嚷熱鬧,扭成一片。凍傷最重的孫達得,開頭還站在隊外咧嘴傻笑,後來也加入隊裏扭起來,雖然還略有一點瘸。他們歡鬧了足有半個鐘頭。

“同志們!吃年飯了,大碗肉,真香啊!”

楊子榮的呼喊聲給大家衝散了場。他一面喊,一面向伙房裏跑,大家一起跟着跑去。

飽餐后,開始了娛樂會。頭一個節目就是楊子榮的,他從扮演胡彪,山上打虎,大麻子蒙眼罩,座山雕盤問,獻禮對黑話,舌戰小爐匠,槍決欒警尉,一直講到百雞宴指揮酒肉兵。他邊說邊比劃,大家興奮地鼓掌歡呼,把個威虎廳好像要脹破似的。戰士們把楊子榮舉在空中扔了起來。正在歡笑中,忽然一聲緊張的“報告”,壓下了歡樂的吵嚷。大家定睛一看,戰士鄒朋立在威虎廳門口,緊張地報告道:

“報告二○三首長,我是東北山包的哨兵,從東北方向發現兩個人,走走停停,停停瞧瞧,有時躲在樹后,有時蹲在地上張望,好像找不到這裏,又好像不敢進來。”

“劉勛蒼!”少劍波立即命令。

“有。”

“帶五個人,去捕捉,要活的!”

“是!帶五個人去捕捉,要活的。”他帶了五個人轉身跑出威虎廳。

“其餘的人是否進入陣地?”孫達得和小董請示道。

“不需要,”少劍波果斷地答道,“我們是捕捉,不是守山,今天不會有什麼情況。”

不多時,劉勛蒼等五個人,用一塊白手巾矇著一個獵手打扮的人的眼睛,那人個子小小的,瘦瘦的。他們嘻嘻哈哈地走進來,劉勛蒼架着那人,邊走邊嚷:“朋友!這是我們威虎山的山規。”後面跟着一個民兵,和五個戰士,都抿着嘴笑。

一進威虎廳門,李勇奇便認出那個民兵,忙問道:“陳小柱!

你怎麼來了?”

陳小柱向矇著眼睛那個人一噘嘴,向李勇奇笑着眨了眨眼睛。他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大笑起來。

劉勛蒼把那人拉到中央,學着天津人變戲法的腔調,口中念念有詞:“蒙上蓋上,變得快當,銅鑼一響,變出個猴王。”

說著把手巾猛一掀。

“欒超家!”大家一看是欒超家,一起嚷着圍上去。

欒超家揉了揉被蒙花了的眼睛,“坦克這傢伙,凈來糟蹋‘老道’,他不是來‘上廟’。”

小董嚷道:“今天是咱們小分隊三路大軍匯合。”

楊子榮一拍欒超家的肩膀,“今天的娛樂會,光缺你講蔣介石和豬八戒爭老婆。”

“餓壞呢,團副大老爺。”欒超家滿臉是灰,瞅着楊子榮,“三天沒吃飽一頓飯,還不招待招待!”他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把揉搓得稀碎的高粱米飯糰子,往嘴裏就填。

劉勛蒼一把給打掉,“現在吃啥有啥,團副大老爺給你準備了個不老少。”

“快拿!快拿!越多越好!”欒超家一屁股坐在座山雕的大椅子上。

孫達得蹽開長腿向伙房跑去,他現在興奮得幾乎一點也不瘸了。

少劍波看着被凍得最重的孫達得已經完全好了,內心更是喜歡。拉着欒超家的手笑着問道:

“你怎麼這樣冒險?兩個人敢闖威虎山來?”

“因為你們早來了!我怎麼就不敢來?”

“冒失!冒失!”少劍波似笑非笑地嘟囔了兩句,“如果我們的戰鬥失利,那怎麼辦?”

“二○三首長,跟着你作戰,我從來一點也沒想過這個,我不知什麼叫失利。”

少劍波把手一按,“一個指揮員,什麼情況都得估計到,這你應該……”

“是的,正因為我什麼情況全都估計到了,所以我才敢來。

我估計你們一定在這裏吃肉,喝湯,開娛樂會。”

大家一起笑起來。

少劍波笑着搖了搖頭,把手向下一壓道:“你沒估計到,我們可能趕不上百雞宴,拿不下威虎山嗎?嗯?”

“因為這個情況不可能出現,所以我根本沒估計它。我老欒向來是實事求是,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

“這樣說,你估計對了?你也辦對了?”

“本來嗎,”欒超家驕傲地把頭一晃,“眼前明擺着的事實,證明我估計得分毫不差。”說著接過白茹遞給他的一缸子水,咕咚咕咚一飲而盡。飲罷他把嘴一抹,“好酒!”把大家惹笑了。

“老欒!”小董往他跟前一湊。“你能估計,你估計一下座山雕死沒死?”

欒超家摸了一下後腦,唉了一聲,又揉了一下前額,“嗯!

……這個……嗯!”

“估計呀!”小董追問一句。大家笑着看他怎麼答。

“總而言之,總而言之,他死不了,也活不成。”欒超家的眼轉了兩轉,滑稽地晃着腦袋。

小董把欒超家掀了一把,“早見閻王爺啦!”

“我說他活不成嗎!”

欒超家自信地答。

“沒死呀!這一下可估計錯了!”大家見他答錯一起嚷笑。

欒超家手一擺,“唉!

慢來!慢來!你們沒聽懂我估計的全文。我估計的全文是死不了,活不成。你怎來我都能對付。”

大家為他的善辯而大笑起來。

“我早把咱們這一仗估計透了,座山雕碰上咱們小分隊,就好比三十晚上咽了氣。”

“此話怎講?”劉勛蒼知道老欒又來了疙瘩話。

“活不到來年大初一。”

他喘了一口氣又說:“百雞宴上拿座山雕哇!就好比褲筒里抓……”他一眼看見白茹在跟前,不好意思再往下說下去,臉一紅,笑着自語道:“呔!呔!下道了!這說些啥!”

小董偏逼他說:“老欒!抓什麼?抓什麼?”

欒超家臉更紅了,再瞅了一下白茹道:“說句文明的吧!

褲筒里抓那個玩意,是手拿把卡。”

楊子榮咧嘴笑道:

“別往下說啦!老欒又要磨上卸驢,快下道了!”

在大家的鬨笑聲中,孫達得拿着一些大肉骨頭和幾碗大米飯進來。欒超家搶上去,抓了一塊最大的狍子腿,上面一朵落一朵落煮得爛乎乎的肉朵,手撕口咬,大吃起來。他甚至連嚼也不嚼,往下吞咽,一陣手嘴忙亂,吃得他滿頭冒汗。

少劍波笑嘻嘻地看着欒超家嘴裏嚼着最後的一口,喉嚨不住地打着飽嗝,便遞給他一缸子水。“怎麼樣?飽了吧?”

欒超家連連點頭,“嗯!嗯!”接過那缸子水,咕嘟咕嘟喝下去。“哎呀!酒足飯飽。”

“那麼要聽你的啦!”

少劍波微笑着,“一路、二路的計劃已經實現了,你的第三路怎麼樣?”

“二○三首長,”欒超家搓着他那油漬漬的嘴巴,“你說得真對,那座神河廟,廟裏那個牛鼻子老道,***,有油水,真是個釣魚的餌子,招屎殼郎的大糞。現在我先不講那個妖道,我先講一個緊急情況,就是為了這個,我才三頓沒吃飯跑來了。”

戰士們一聽緊急情況,馬上靜下來,有的貼在牆邊,有的蹲在地上,渴求的眼光緊盯着欒超家,靜等他說什麼。

“是在我去對付老道的第三天的晚上,神河廟下起了清雪。”欒超家開始講道,“廟裏那個城不城、鄉不鄉、農不農、商不商、不三不四的女人,冒着小清雪,抱着個孩子,走出廟門,直往東北,后拐東南,進了牡丹江流的大冰上,一直向牡丹江上遊走去。我感到奇怪,就跟上了她。為了夜裏不暴露,我翻穿着軍裝,白里朝外。雪又不大,半點鐘還蓋不上腳印,所以我離得又遠一些。

“走了二十里的光景,江邊上有一個馬架房,她就走了進去。不多時裏面一個男人拉了一匹馬,套上了一副爬犁,載着這個女人,順着大江直馳。這一下可苦了我老欒,媽的!兩條腿哪能追得上四條腿,可是追不上也得追,我就硬趕死追,真巧得很,半路上雪不下了,還蒙蒙的有點月光,爬犁印也看得清楚一點了。

“我就繼續趕,我想只要她不上火車,不入大道,我就丟不了她。果然這兩個傢伙一直順着江流不見人的冰流走,一直三天都是這樣。

“媽的!一副爬犁一天能走一百二,我的兩條腿狠勁地蹽,也只能走八十里,大雪也跟我硬找彆扭,這三天拉下我少說有一百二。眼看就到了山外,我心想:一入大道,行人車馬爬犁印一多,就要亂套,一亂套就要丟梢,那還了得!可是我的兩隻腳磨起了泡,真夠嗆,任務哪能允許我的腳痛,一咬牙,還是得想法完成任務。我又堅持了一天,第四天傍黑,攆到一個江邊不大的小屯落,我想怎麼也得歇一歇,解解乏,我就進了村,走進村頭的一個四合大院。喲!好時運,院裏拴着一匹馬。看樣子這裏還沒土改,工作隊還沒來,大院還是個大地主住着。我這兩條腿一見了這匹馬,它再也不想走了!可是我的心,一見這匹馬也再不想歇腳了。

“可是怎麼辦呢?怎麼使馬到手呢?是不是違犯一下群眾紀律呢?我想了又想,媽的,這個情況下不能管那麼多,完成任務要緊。我轉身出了大院,望空裏打了兩槍,媽的那家大地主上了我的當,領着他的老婆孩子一大群,跑到屯西一個大菜窖子躲起來了。

我***拉出了馬,心想地主的馬是剝削來的,馬是咱們窮人的,不是他的,咱們窮人又沒分馬到手,所以這匹馬應該是還沒有正式的主,我就不必向誰借。

拉出來,我腳也不痛了,肚子也不餓了,一出大門就跨上這匹沒鞍的光腚馬,追趕起來。兩天半,一直追到四合站北的蛤蟆塘,這兩個傢伙入了大路,爬犁印也亂了,根本辨不出來哪是他們的。

“這時我估計他們一定是上火車了,我就快馬加鞭直奔四合站,到了四合屯中間,從南站來了個趕爬犁的,吹鬍子瞪眼把我扯住,向我要馬,硬說我騎的馬是他的。牙口馬性說的一點也不差。媽的!

管你誰的馬,我把馬一提,奔上車站,那傢伙轉回頭攆到車站,硬要向我奪馬。這時圍上一大群人,因為哈爾濱到牡丹江的車誤了點,等車的人都圍上來,正在爭得不可開交,忽然從人堆里鑽出來兩個民兵,朝那傢伙就是兩個耳光子,拿出小繩把他綁起來,拉到屯裏。經過一番審問,聽說這傢伙是新安鎮的逃亡地主馮老六,逃到神河廟專門給匪徒跑交通,我騎的那匹馬正是他先套的那一匹,到了那個小屯把它換下來,剛換下兩天,我就給騎上了。這傢伙不走運,他實指望在這個遠鄉異地沒人認識他,可是他沒想到,現在的民兵正到處搜捉逃亡地主回家算賬,車站上押得一串一串的,被民兵押着連一聲也不敢吭。

“我進了車站票房,所有的人都瞧我笑,連姑娘媳婦也在內。可把我笑愣了。我想:為啥都上了我的眼?我這個模樣也不怎樣啊?”

大家一起笑起來。

“後來我急忙跑到站長室,一進門看見一個人瞧我瞪着兩個眼,滿臉是灰,全臉只有一口牙和兩個白眼珠是白的,翻穿着棉軍裝,白里朝外,翻戴着軍帽還綁上一塊白毛巾,腰裏別一支二十響。我一看這人的模樣我就笑了,嘴裏還嘲笑地說了句:‘這個窩囊兵!看他那個軍容。’可是我笑他也笑,我嘟嚕一句他也張嘴,好像和我說話,可是我怎麼也認不出他是誰。我就朝他走去,他也朝我走來,他還用疑問的眼光來打量我。走到近前,我向他一伸右手,想指責他的軍容不整,可是手剛抬起一半,媽的,觸上了一面安在牆上的大鏡子,我這才發現那個人原來就是我自己,怪不得所有的人都看我笑我。原來我已經六天沒洗臉,為了雪地掩護翻穿着衣服,一直我就沒發覺。”

大家捧着肚子,一陣大笑。

“我這才整頓了一番,勉強像個兵樣,在票房裏急急地溜了一圈,找我釘的那個梢。嘿!那個女人完全變了樣,全身是城市的闊太太打扮,抱着個小孩子,一動不動地坐在牆角。

要不是抱孩子的那床小被,和她臉上那個大大的滴淚痣,我幾乎就認不出她來了。

“傍晚上了火車,我就坐在她坐的那節車上,火車走了一宿,她一直把孩子抱在懷裏。那孩子也不哭,也不吃奶,像個死的一樣。

“到了海林,正好政治處李幹事到牡丹江開保衛會議。我向他說明我現在在幹什麼,要求他去牡丹江立即要求保衛科協助。

“到了牡丹江,那女人便乘着馬車到了共和大戲院對過的一個大飯館兼旅館。一進門,一個大胖子賬房先生笑嘻嘻地向她打招呼,‘三小姐回來啦?好胖孩子,發財!’他的喊聲未落,裏面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妖精,頭髮都白了卻還抹着口紅。一見那位三小姐,親親熱熱地迎上去,‘哎呀!我的三閨女,可回來了!’接過去孩子,轉到裏屋。

“李幹事幫助,由市公安局和保衛科一查戶口,一點不錯,戶口在冊。

“這就來了毛病,她在廟裏許願,那個老道明明說她只住在六十里的屯下,如今卻在牡丹江有戶口。

“我就扮了個哈爾濱老客,住在旅館裏。這個三小姐從此不抱她的孩子,而白天在飯館當女招待,晚上在旅館燒大煙。

“第四天來了兩個穿洋服的老客,口稱是佳木斯來的。他們真是一見如故,說笑打鬧,擠眉弄眼的。那兩人又常常喊着‘一撮毛!一撮毛’的開玩笑。我想莫非就是咱捉的一撮毛?也許是巧合了?腮上長一撮毛的人有的是,可是他們又提到小爐匠沒找着,我卻更對這兩個新來的老客‘照顧’得多了。

“這兩個人住了三天,每天是大吃大喝,打麻將,可是我沒敢近前。

“第四天晚上,這兩個人突然都改了裝,換上了大羊皮襖、杌鞡靴子,活像個車老闆,我便立刻報告了黃科長。

“保衛科黃科長和公安局的同志,便命我對付這兩個,其餘的交給他們,事實上這個旅館早就有了我們的偵察工作了。

“果然這兩個傢伙當天上車,又從四合站下車。走了二十里路,在一所孤伶伶的小房前,打了幾聲口哨,可是沒有人出來。因為這房的主人已被民兵捉走了,後來他倆就步行往山裡走,五天的路程,一直就到了神河廟。

“沒歇息,二十九日晚上,這兩個傢伙出了廟門,一個向西北,一個向西南,正是座山雕和九彪的方向。我想一定是匪徒們有什麼軍事行動和指示。因此我就跟上向西南來的這個。真急壞了人,本當兩個都跟,可是眼前別無旁人,我又不能劈成兩半,只好丟掉一個。

“跟到第二天早晨,那傢伙在一棵大樹下坐着吃餅乾。我想再不下手收拾他,進山就不好辦了,他又不從夾皮溝走。我手下一個幫手也沒有。

“我就開始下手,本來我想捉他個活的,我大喊一聲:

‘別動!’我的槍剛指向他,這傢伙好辣手,回頭就給了我一槍,正打在我臂膀上。”

欒超家露出臂膀,這才知道他負了輕傷,白茹趕快取藥包,她一面上藥,他一面繼續講:

“我看點子不對,開了我的二十響,噹噹幾槍,那傢伙直挺挺地躺在雪地里。我的心馬上涼了,心想本來可以捉個舌頭,沒成想把活舌頭打成塊死肉頭,便走上前去搜他的腰。我剛走到他近前一彎腰,那傢伙朝着我的腦瓜又是一槍。狗娘養的,原來他裝死。我想這一下可完了,嘿!天照應,他的槍沒打響,臭火!我反手對準他的大腿又是幾槍,心想別打死他,好留下他的嘴說話。沒想到我這下全打在他的小肚子上,就這麼把他報銷了!

“我就滿身翻,衣服全給用刀子刺開了,可是除了槍、子彈外,什麼也沒有。這一下可糟了!什麼情況也了解不到。我喪氣地爬起來,剛想走,突然發現十步遠的地方有一個小雪窩,看樣像是比子彈殼大的一個什麼東西剛打進去似的,我便過去用手一抓,原來是一支大鋼筆。”說著欒超家就從腰裏掏出一支大鋼筆遞給了劍波。

少劍波接過來,擰開一看,既沒有舌頭,也沒有筆尖。大家正在奇怪,欒超家笑道:“秘密都在筆帽里。”

少劍波機敏地向筆帽一看,原來筆帽堵滿了紙,劍波小心地用小刀把紙挑了出來,展開一看,原來是一張複寫的美濃箋。

欒超家繼續道:“我一得到它,往夾皮溝就跑,三十上午到了夾皮溝,一看你們早走了,我心想,你們一定是趕大年三十座山雕的百雞宴去了,這樣的好機會,咱二○三首長是不會放過的。可是你們為什麼不從夾皮溝取捷徑直撲威虎山,反倒乘小火車向溝外去了,這一點我當時沒想通。直到陳小柱同志對我說,前幾天晚上你們在夾皮溝打了一小仗,打死了幾個匪徒,從腳印上看,還剩下幾個沒死的匪徒,又跑回威虎山。我這才想到,座山雕這個老匪一定十分戒備咱們的夾皮溝方向,所以二○三首長才來個大迂迴,繞到座山雕這個老雜毛認為最安全的方向,從他的後腦勺上給他一悶錘。這是咱二○三首長游擊戰法拿手戲。我想馬上隨後追你們,可是小火車又沒在家,就是在家也沒辦法,我這兩條猴登腿再快,也追不上你們這些雪上飛呀!唉,說句老實話,咱老欒落後了。怎麼辦呢?幸虧咱們的山林通陳小柱同志,他說:

‘我早急着要去,就是二○三首長不答應,這樣吧,欒同志,我的林道熟,咱們倆朝西南直奔威虎山,頂多不過一百五六十里,怎麼樣?’我一想,行,反正大年初一的威虎山是咱們的,不會再是座山雕的。好!就這麼干。哈哈!就這樣,我和陳小柱同志,從夾皮溝挨了三頓餓趕了來。”

大家聽完了他的報告,奇疑地注視着這個筆帽的秘密,全神貫注地盯着劍波正在仔細攤平的那張複寫箋上。劍波以嘲笑的神情默默地看了一遍,接着他像朗讀一樣地念了起來:

命令:

根據許旅長夫人和鄭團長返奶頭山得見,及各處地下情報網探悉,共軍大兵未動,奶頭山玉碎,許旅長等殉國,全系一小股共軍所為。這小股共軍自奶頭山後不知去向。近又在神河廟、夾皮溝一帶出現。放糧、放衣,收買民心。併發放槍支,組織武裝對我進犯。現應趁其羽翼未成,儘早剿滅,以絕後患。今特命五旅長崔,四旅長徐,率部假正月初七夾皮溝山神廟會,全力合擊,一網打盡。秉蔣總裁一貫方針,屯中青年一律殺凈,以絕共軍後援;屯中糧食,一律搶光,以絕共軍之食。至於屯中的房屋,可不予燒毀,備來春我軍駐紮,以圖再舉。接此令務要奮戰勇為,報效黨國。此令!

中國國民黨濱綏圖佳黨務專員侯殿坤中央先遣軍濱綏圖佳保安總司令謝文東附:戰鬥口令:“剿滅”!“赤患”!

聯絡記號:放火三把。

少劍波讀完,大家一陣諷刺的鬨笑。在鬨笑聲中,少劍波幽默地說道:

“可愛的侯專員、謝司令,可惜你來得晚了點……”

“快送給座山雕看看!”

劉勛蒼一把搶過那張美濃箋和鋼筆帽。由於他過分興奮和緊張,那鋼筆帽,在他那有力的手裏已成了碎片。定睛一看,原來這個所謂鋼筆帽,幾乎和美濃紙一樣薄。

原來這支“鋼筆”,是匪特們使用的一種通訊聯絡工具。

它既能防潮濕,又能在必要時吞到肚子裏,這種物質能像膠狀性的藥片一樣溶化。

“好啦!同志們,”少劍波興奮地向大家一擺手,屋內立時安靜下來,“匪徒的這個調兵符,給我們送來一筆收入,現在我們就來一個將計就計。”

小分隊的三路大軍,在威虎山歡度着年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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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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