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媽，我和桑桑都很好。對，小漾來家裏了，你們好好玩，不說了，我趕着吃完早餐後上班。」
放下無線話筒，韓士煒重新將注意力擺回自己的早餐上。
「如果伯母看見你一大早就頂着兩圈這麼黑的黑眼圈出門，她一定不會相信你說的話。」
坐在韓士煒對面，正喝下最後一口牛奶的裴漾，從昨天晚上他借口出去便利商店買東西，一出去就買了快二個小時的情況來看，買到的應該是一肚子的心事重重。
「我昨晚沒睡好。」
韓士煒沒說謊，他是真的沒睡好，一整晚翻來覆去睡不着覺。
「嗯哼，看得出來你是沒睡好。」
裴漾的眼神中寫着瞭然、取笑以及同情。
「只是你為什麼會睡不好呢？難道是你昨晚去便利商店沒買到想買的東西，所以耿耿於懷，才會睡不好？」
微微側着頭裝出一臉思考的模樣，裴漾很滿意自己惡作劇的演技。
韓士煒抬起頭，瞇着眼看了一臉笑意的裴漾一眼；他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但是，為什麼她會知道？
「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當初念高中時，我每次考試總屈居第二，再努力也贏不了妳。」
這是韓士煒現下唯一能想出來的話。
的確，裴漾的觀察力夠犀利。
「多謝誇獎。我是很想再多聽你說一些類似的話，但我實在不想回台灣出差的第一天就上班遲到。」
「今天麻煩你收拾，我去上班了。」
放下已經空了的玻璃杯，裴漾站起身準備出門。
「我送妳去公司。」韓士煒也站了起來，拿了放在桌角的鑰匙串。
「不用了。你不是也要去店裏？我自己坐出租車就可以了，這裏是台灣，我講台語也會通。」裴漾笑着拒絕。
「沒關係，我送妳去公司后，再回店裏就好了，我不怕遲到，但是卻擔心妳會遲到。」
給了裴漾一個足夠說服她的理由，這次換韓士煒領先裴漾，早一步跨出門外。他要先去熱車。
裴漾尾隨他的腳步出門。也好，她可以省下出租車錢。
「我先去巷子口的便利商店買份報紙，你到那裏接我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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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關東煮現在一律特價十元！」
當桑悅一進到便利商店裏，聽見店員這麼有精神的呼喊聲，失眠了大半夜，頂着兩圈黑眼圈的她還真有點羨慕。
桑悅看了正在滾滾沸騰中的關東煮一眼，但特價十元的魅力仍比不上她鍾愛的雞腿三明治。
唉，人的感情是不是也像這麼一回事？愛就是愛了，其它的就算再好也難入眼。
她又想起昨晚和韓士煒那沉重的不愉快，趕緊甩甩又搥搥頭，她可不想一大早就讓自己的心情變得更差。
桑悅拿了一份雞腿三明治、一瓶柳澄汁，再隨手拿了份報紙，就快速衝到櫃枱付帳；她趕着回到溫暖的家。
今天氣溫驟降，桑悅忘了昨天新聞氣象報導說，從今天開始大陸冷氣團籠罩全台灣；她出門時只套了件薄外套，裏面穿的還是短袖，結果又貪便利商店離家近，就懶得再進門換。
「謝謝，一共六十三元。」
桑悅伸手進口袋掏出了一張百元鈔，遞給店員后開始收拾櫃枱上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又忘了現在便利商店已經不提供膠袋了，以後都必須自己準備購物袋來買東西。
「收您一百元，找您三十七元。」
桑悅將報紙夾在左手腋下，雞腿三明治和柳澄汁用左手拿住，然後伸出右手來接找回的零錢。
「謝謝。」
話才剛說完，桑悅轉身準備出店門，哪料到剛好有人進門，一不小心的無意擦撞，手一松，她手上的三十七塊零錢垂直落下，與地板的磁磚敲撞出清脆的響聲。
更糟的是它們像煙火施放般，以桑悅為中心，呈放射線往東南西北滾遠。
「啊！」桑悅發出低聲哀叫。
「小姐，對不起，我幫妳撿。」對方很有誠意地、熱心又仔細地在幫桑悅將那些銅板找回。
而桑悅因為手上拿着太多東西，反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撿。無法幫上忙。
「真不好意思，都是我沒注意到身旁有人。」桑悅現在只剩嘴巴可以說些道歉的話。
「別這麼說，是我進門時腳步急了點。」對方仍很仔細地在找齊那三十七塊零錢。
「找到了！」像發現寶貝似的喜悅聲響起。
「來，三十七塊零錢，一毛不少。」
對方將零錢重新歸位於桑悅的手掌心裏，趁此機會，桑悅終於注意到恩人的長相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除此之外，掛在她臉上的笑容是溫柔體貼以及友善的。
「謝謝。」
收下零錢的桑悅亦回給對方一個友善微笑，昨晚的鬱氣稍稍掃除掉一些，漸漸有好心情在她心裏醞釀。
「不客氣。」
在將撿回的零錢放回對方手心的同時，裴漾注意到眼前這個女孩子也頂着兩個熊貓大黑眼圈。
真巧！昨天晚上是不是住在這小區的住戶，不只韓士煒，還有很多人都沒睡好？
此時，便利商店的自動門再度開啟，一雙屬於男人的長腿以豪邁的步伐走了進來，只因為好友買一份報紙的時間太久了些，所以進來看看。
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往店內一掃，看到了裴漾，而裴漾也看到了他，只不過，他也看見了另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正看着他。
納進彼此身影的瞳孔瞬間放大好幾倍，大黑眼圈對上小黑眼圈，死盯着彼此的臉，卻都不願先開口。
「你們認識？」
裴漾往左往右瞧瞧兩人，她覺得自己有些像在問廢話，這兩人的黑眼圈看起來是如此相似。
但沒人回答她的問題。
「妳是桑桑。」
裴漾很肯定地說，這句話終於拉回了桑悅對她的注意力。
「ㄟ……妳怎麼知道我的小名？」桑桑把視線從韓士煒那豬八戒的身上扯開，狐疑地看着裴漾。
桑悅還搞不清楚韓士煒跟眼前這個女人的關係。
「我不只知道妳的小名，還有許多關於妳的趣事，我都很清楚。」
「趣事？」她章桑悅什麼時候變成名人了，還可以有什麼趣事值得傳頌到街知巷聞？
「不用懷疑，是他……」揚起一抹挑撥的微笑，裴漾慢慢地舉起手，伸出食指，指向韓士煒。
「……親口告訴我的，任何細節都沒放過，甚至，我還知道一個妳不知道的……天大秘密。」
有時候做點小破壞，才會有大建設。
裴漾帶有高度機密的話才落下，桑悅的臉早已氣到發脹，雙拳緊握到快掐爛自己的火腿三明治。
「小漾！」
韓士煒的臉色在聽見那句「秘密」時脹成紅色，心臟狂跳的他感到始無前例的緊張。
而桑悅看到他這種反應，發白的臉色霎時變青，吞下原本想罵出口的話，還有壓下那股在胸中翻滾的鬱氣，頭也不回地衝出便利商店。
她想起「小漾」是誰了，是那個韓媽媽曾經提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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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桑悅，可不可以拜託妳臉不要那麼臭？不僅會大大影響我的食慾，而且妳從早上來上課臉就臭到現在，也夠本了吧！」
快到期未了，佳佳和桑悅這組的某部分實驗也必須告一段落，所以幾乎每天都必須到學校報到，一留就是一整天。
恐怖的是從明天開始可能必須連續待在實驗室一整個星期，能不能在耶誕夜出實驗室，還得看實驗進度順不順利才能決定。
「我哪有！」桑悅死不承認，拚命塞着飯泄憤。
「妳哪沒有？！自從這陣子跟妳吃飯的時間多了，我才發現妳的生活還真多彩多姿，妳跟韓士煒真是耍花槍耍上癮了。」
佳佳用憐憫的眼神看着被桑悅快叉爛的那塊排骨；真可憐，它被當作韓士煒的替身了。
「根本不是妳說的那樣。」桑悅不理她。
「還不承認？妳看妳的黑眼圈，再想想妳這陣子每次生氣都是跟誰有關，這在在證明韓士煒不僅是讓妳失眠而已。喜歡就喜歡，沒什麼好奇怪的。」
說完后，佳佳真的是太佩服自己愛情高級班的實力了，分析起別人的愛情，頭頭是道又一針見血。
這兩個人真無聊，明明互相喜歡，卻不明說。
「還有，如果韓士煒昨天是故意放妳鴿子，他根本不必在晚上到妳家門口等妳回來，向妳解釋。」
「再來，妳早上氣的根本不是韓士煒把妳的事當趣事說給別人聽，而是他說的對象是他以前的女朋友，更重要的一點是他以前的女朋友一定被妳歸類在還長得不錯的程度。」
佳佳老師再接再厲，一一點破桑悅心裏的迷思。以前都是桑悅在教她功課，現在總算讓她有機會教回桑悅。
「其實，現在對妳好也對他好的最佳做法，就是妳安安靜靜、不發脾氣地好好聽韓士煒解釋。喜歡一個人，就必須多給對方信任。」
「如果妳決定怎麼做了就快點，別忘了從明天開始我們要在實驗室待上一陣子，否則我怕妳不能專心，把試劑搞錯就完蛋了。」
桑悅臉上除了獃滯的表情之外，漸漸開始有了解開迷惑的感知。
「唉，看妳這副模樣，我還真懷念當年初戀的自己，那種第一次小鹿亂撞的心動。」
佳佳咬着筷子，左手托腮，側着腦袋，玩弄着自己的髮絲；心有戚戚焉地陪着桑悅開始懷念起一輩子裏唯一的初戀。
暖冬的溫暖陽光照進了兩人心裏，將兩人心裏不管是舊的還是新的回憶一頁一頁重新曬得發暖。
「喂，我想我也該是時候去修一修頭髮了，妳覺得如何？」佳佳用右手肘頂了頂桑悅，要她給個答案。
想了一下桑悅點了點頭。「不然，我介紹妳一間可以打五折的店好了，只是……老闆是個會臭臉的黑面神喔。」她俏皮地眨眨眼。
「一不小心會被轟出門喔～，但老實說，是個長得還滿帥又酷的黑面神啦。」她再補充一句。
「沒問題，我不怕。誰叫我們是好朋友呢。」佳佳有個外號叫於大膽。
「那一切就麻煩妳了。」
接着，桑悅跟佳佳兩個死黨給彼此一個會心的笑，為了她們無厘頭又極具默契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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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樓下有一個新客人指名要你剪頭髮，請問你要不要接？」
助理小芬小心翼翼地詢問坐在辦公室里、低着頭專心看着這個月財務報表的老闆。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老闆從一大早來到店裏，到現在都快黃昏了，臉色不算難看，但就是嚴肅得恐怖，尤其是他眼睛四周的那一圈黑。
「樓下現在的客人情況怎麼樣？」
韓士煒頭也不拾地問。
「樓下現在客滿，所有設計師手上都還有客人在等。」
要不是店裏生意好到不行，她寧願去拜託別的設計師接這個新客人，也不敢上來打擾心事重重的老闆。
停了三秒，韓士煒回復了小芬。「妳下去告訴客人我馬上下去。」看了一天約數字，也累了。
「好。」小芬領了答覆，頓時輕鬆地先下樓。
迅速地看完最後一筆帳，韓士煒合上報表，站起身，走下樓。
「小姐，有沒有看到喜歡的髮型？」
韓士煒注意到這個新客人正低頭在翻閱髮型書，沒有注意到他已經站在身後，所以他只得出聲提醒。
聽到他的聲音，佳佳抬起頭，微笑着。「哈啰，好久不見了。」
「是妳。」韓士煒微微訝異。
「ㄟ……桑悅今天也掛了兩個黑輪，跟你好像喔。」佳佳笑時會露出甜甜又可愛的酒窩，說出的話中又有話。
「你們兩個還真有默契，都睡不好。」
聳聳肩，韓士煒只能苦笑。「妳有看到喜歡的髮型嗎？」
「我想要剪成這個樣子。」佳佳指了指髮型書上的某一張圖片。
韓士煒專註地看着圖片，然後再看看她的臉型。「可能要稍微做一點修改，但是不會差太多。」
「沒關係，我相信你。」佳佳用很信任的語氣說。她有個弱點，就是非常容易相信帥哥說的話。
她一說完，韓士煒就開始落下第一刀，對於工作，他總是放下百分之百的心神。
不用多久，時髦的新髮型已經出爐。
「很好看，我很滿意，難怪你這裏的生意這麼好。」左邊看看、右邊瞧瞧，佳佳的眼神中透露出自己對這個新髮型滿意得不得了．
「如果你願意幫我打個折的話，我會更欣賞你這個人，而且告訴你一個你會非常樂意聽到的消息喔。」她大言不慚地說，擺明了是來賴的。
「說來聽聽。」桑桑的朋友跟她一樣，都很有意思。
「我想，桑悅現在應該是抱着家裏的那隻肥貓去附近最大的那間寵物用品專賣店選購自動餵食器了。我想如果現在某人要去找她解釋的話，會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否則明天她就要進實驗室了，可能要待上一個禮拜才出得來，到那時候再解釋可能就來不及了。」
佳佳假裝自己現在正在跟空氣說話；她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也毫無意圖做出賣友求榮的行為。
而收到情報的韓士煒不再耽擱，早已抓了車鑰匙，趕着追佳人而去。「小芬，把這位小姐的帳掛在我名下。」
奪門而出之前，韓士煒吩咐了助理。
望着男主角飛奔而去的背影，佳佳露出讚賞的笑容。「這才對嘛！追桑悅那少根筋的傢伙就是要這麼積極。」
嘿嘿，搞不好她以後憑着是桑悅好友的關係，剪頭髮都可以只付媒人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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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是我們剛從日本進口的自動餵食機，就算妳出門在外，只要時間一到，打電話回家，自動餵食機就會掉出適量的貓食，非常方便……」
專賣店的售貨員唱作俱佳，非常盡心儘力地在替桑悅介紹自家產品的特色及優點。
「可是我家十字只吃鮪魚罐頭耶。」
抱着正在打呵欠的十字，桑悅有點尷尬地提出最大的問題。總不能把一個禮拜的鮪魚罐頭全部倒進自動餵食機內，那會臭掉吧？
「呃，那小姐要不要考慮讓妳家的貓改吃這種乾性的貓食？我們有很多客人對這種貓食的反應都不錯。」
當售貨員從放貓食的柜子上拿下一袋看起來跟飼料沒兩樣的包裝物時，十字又打了一個大呵欠，暗示主人，牠對這包飼料興趣缺缺。
牠的暗示，桑悅不只看到，也感應到了。
「呵呵，對不起，十字牠不喜歡吃這種乾性的貓食。」
桑悅更尷尬地眼神亂飄。沒辦法，誰讓老爸撿了只愛挑食的任性肥貓回家；奇怪了，流浪的十字怎麼可以吃得這麼胖？
「那——」這下子連售貨員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沒關係，那我再另外想辦法安置牠好了，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再來找妳。」
說完場面話之後，桑悅抱着十字迅速閃離售貨員的視線範圍。
「這下子我該把妳交給誰呢？」
桑悅喃喃地問着自己，邊走邊一臉憂愁地低頭看着一臉索然無辜的十字。這時候剛好阿爹跟阿娘都不在家，佳佳家裏住公寓，規定不能養寵物。
「交給我。」
背後赫然出現的響應聲嚇了桑悅一跳，他比她預估的時間還早到達。
桑悅慢慢旋轉一百八十度，回頭，看見了她的黑面神眼神炯炯地看着自己。
「你有那個美國時間嗎？如果我沒記錯，你家還有個嬌美貴客等着你招呼，我可不想等我出實驗室時，我家十字早已不見蹤影。」
桑悅挑着眉，直勾勾地盯着他，挖苦地說。
可是，她在給他時間、等他的解釋，佳佳說過的，喜歡一個人，就必須給他多點信任。
「小漾和我一直以來只是好朋友，再過幾天，她就要回美國了。還有，昨天我臨走時，曾吩咐助理每隔三十分鐘打一次電話給妳，我沒有忘記跟妳的約定。」
為了桑桑，韓士煒願意澄清。
桑悅對他的解釋沒有絲毫的懷疑，只是不甘心就這麼放過他；氣是早消了，但嘴巴就是不願饒人。
「哦，交情好到你把我的事當趣事講給她聽，過分！你沒聽過版權所有，請勿翻印這句話嗎？」
翻舊帳是全世界大部分女人共同擁有的一種壞習慣，桑悅從現在開始染上。
「如果妳不嫌煩，以後我可以將任何事都只說給妳聽。」韓士煒緩緩地走近她，兩人之間現在只隔了一隻份量很重的十字。
「誰稀罕聽你這個臉又黑又臭的黑面神說故事，我可是沒什麼空的。」桑悅皺着鼻子。好心情地說著反話。上演着專屬於情人之間的打情罵俏。
「好吧，如果妳不肯聽，我只好說給別的女性同胞聽了。」韓士煒將桑悅懷中的十字移至自己懷中，自然而然地替她分擔掉手中的重量。
「韓士煒，你敢！」桑悅雙手扠腰，醋勁大發。
「我當然敢。因為如果妳不肯聽，我當然只能說給十字這隻貓科的女性同胞聽了，不是嗎？」
韓士煒臉上得意爽朗的笑容愈來愈擴大，這樣的笑顏掛在他臉上，竟讓桑悅看呆了，甚至還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沒有被整的不悅，只有如蜜糖般的甜味在心裏發酵，她終於證實，韓士煒的確是她的解藥。
「回家了。」
「好。」桑悅笑笑點頭。
韓士煒空出一隻手，牽住桑悅的手，相親相愛地踏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