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艾莉兒回到“波可寵物美容工作室”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她打開招牌燈，並將騎樓的燈也一併點亮了。
“Amy，等一下我會先離開，晚點就要麻煩你關店門，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你提早半個小時打烊沒關係。”
“喔，好。”AmY點點頭，偷偷地觀察艾莉兒的神情，忍不住問道：“莉兒姊，你心情不好啊？”
“沒有呀！你看我像心情不好的樣子嗎？”
“像。”而且很像。一向愛笑的她，今天不僅垮着一張臉，眉頭甚至還微微蹙了起來。
被這麼一說，艾莉兒臉上的表情顯得更不自在，但她還是嘴硬地否認：“才沒有呢！我的心情好得很。”
AmY根本沒將她的否認聽進耳里，逕自猜測道：“莉兒姊，你該不會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吧？”
“我哪來的男朋友？”艾莉兒哼道。
“就是陸小豹的主人呀？你們不是在交往嗎？”
“別提那個騙子了！想到就有氣！”
“騙子？”Amy本來好奇地想追問，但目光才不經意地瞥向店門口，就看見了一個眼熟的身影，她立刻笑道——
“莉兒姐，別生氣了，你看，“他”來向你道歉了。”
艾莉兒愣了愣，轉頭一看，果然見到陸天堯正走進店裏。
“跟他說我在忙，沒空理他！”扔下這句話之後，艾莉兒就逕自到一旁拿着逗貓棒跟貓兒玩。
陸天堯走進店裏，對艾莉兒說：“莉兒，有空嗎？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抱歉，我沒空。”
她冷淡的語氣讓陸天堯錯愕地愣住了，自從認識到現在，她還不曾用這樣的態度面對他。
“莉兒，你怎麼了？”
艾莉兒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說道：“你自己做過什麼好事，難道還需要我來提醒你嗎？”
陸天堯皺起眉頭：心裏困惑極了。
自從早上送她回家之後，他一整天並沒有做什麼壞事呀！他甚至還去找了方定耀，向他表明自己要向艾莉兒承認自己代班相親的事……
一想到這裏，陸天堯忽然變了臉色，記起了方定耀今天傍晚時告訴他——因為不堪一直被追問相親當天及之後交往的細節和進度，所以已經告訴他叔叔其實他找人代班相親的實情，他甚至還因此被責難了一頓。
該不會……這件事情傳到了艾莉兒的耳里吧？
面對陸天堯擔心疑惑的目光，艾莉兒自顧自地裝忙，不想搭理他。
無奈之下，陸天堯只能向Amy求助，輕聲問道：“她怎麼了？”
Amy聳了聳肩，一臉愛莫能助。
“喔，對了。”Amy壓低了嗓音，偷偷地透露：“莉兒姊剛才提到你的時候，還說你是騙子哪！”
騙子？
陸天堯的心虛頓時變得更強烈，嚴重懷疑艾莉兒已經知道了一切。
他尷尬地清了清喉嚨，說道：“莉兒，有件事情我要向你坦白……”
“對不起，我現在沒空耶！”艾莉兒打斷了他的話。“我等會兒必須提前離開，因為我和別人有約了。”
“別人？誰？”
“你也認識的一個人。”艾莉兒賣了個關子，轉頭瞥了眼牆上的掛鐘。“他應該也差不多該到了。”
像是呼應她的話似的，門上的鈴鐺在這時響起。
AmY本想要去招呼客人的，但是當她一看見走進店裏的身影，不禁錯愕地瞪大了眼，看了看對方，又回頭看了看陸天堯——
“你們兩個……是雙胞眙？”
“才不是呢！”開口回答的人是艾莉兒，她輕哼道：“他們一個是正牌的，一個是冒牌貨！”
一聽見她的話，陸天堯不禁苦笑。哎，她果然已經知道了，
“莉兒，我剛才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
“很抱歉，我沒空聽，我現在要去相親了——和‘真正”的男主角去相親！”
一看見陸天堯也在場，方定耀也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抱歉了。”他對陸天堯解釋道：“自從先前我找你頂替的事情被知道之後，我就三不五時被責難，今天你才剛離開醫院，我就接到了叔叔的電話，要我今天晚上非要來履行相親的約定不可。”
陸天堯嘆了口氣，心情沉重地皺起眉頭。
“莉兒……”他想要對艾莉兒說些什麼，艾莉兒卻不肯給他機會——
“不好意思，我現在沒空跟你聊天，我要去相親了，再見！”
扔下話之後，艾莉兒轉身走了出去，方定耀乘機在陸天堯的耳邊說道：“放心，我不會搶你女人的，我會找機會盡量幫你說說好話，等她氣消之後，自然就會回到你身邊了。”
語畢，方定耀拍了拍陸天堯的肩膀，也跟着離開店裏。
眼看他們坐上了車，離開他的視線，陸天堯彷彿被人揍了一拳似的，臉色有些難看。
他相信方定耀不會橫刀奪愛，也相信艾莉兒不是真心想跟方定耀約會、交往，他煩惱的是艾莉兒正在氣頭上，看來不會輕易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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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兒一坐上方定耀的車，就開始感到後悔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剌痛，自她的心口擴散蔓延開來。
從剛才陸天堯的反應看起來，他似乎真的打算向她坦白一切，而從過去陸天堯對待她的態度和方式來看，他應該是真心愛着她的。
只不過，即使明知如此，她還是很生氣、很生氣！因為她明明早就說過自己最討厭被欺騙，偏偏她最信任的男人卻騙了她！
即使不是心存惡意，但是難道他不認為蓄意欺騙是一件很不可取的事情嗎？為什麼他當初要答應冒名頂替去相親？為什麼他不肯早點對她坦白？
艾莉兒咬了咬唇，情緒低落極了。
雖然她基於賭氣，要父親立即安排這場“真正的相親”，想要給陸天堯一個教訓，但她發現自己一點報復成功的快感也沒有。
她雖然懲罰了他，但自己的心裏卻同樣的難受，這讓她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方定耀—邊開車，—邊分神瞥了她—眼，問道：“你好像心事重重的啊？”
“沒有啊！”艾莉兒表情僵硬地否認。
“你以為我的觀察力這麼差？就算像恐龍一樣遲鈍的人，恐怕也能感受到你的情緒。”
呃……真有這麼明顯嗎？艾莉兒蹙起了眉尖，有些不甘心。
方定耀見她沒回應，又自顧自地說道：“其實，當初陸天堯並不願意幫我去相親，我那時提出要求的時候，他簡直是毫不考慮地回絕。”
“是嗎？”艾莉兒懷疑地挑起眉梢。
“是啊！那時候是我提出交換條件，才讓他不得不答應的。”
“喔？是什麼樣的交換條件？”艾莉兒半信半疑地問。
“你也知道，我是醫院的副院長兼小開，當初是他的祖母生病住院，他到醫院來探病正好遇到了我，我們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沒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也能長得這麼像。”
艾莉兒點了點頭，十分同意他的話。
當初她在毛小姐的家中看見方定耀的時候，一度還以為是陸天堯呢！她深信不知情的人看見他們兩個站在一起，肯定會認為他們是一對雙胞胎兄弟。
“你們遇到了彼此，然後呢？”艾莉兒好奇地問。
“我那個時候早已經計劃要跟暗中交往的情人出國去，但又被逼着一定要出席那場相親，正苦惱不已的時候，遇到了陸天堯，所以我就提出交換條件——如果他願意假裝成我，替我出席那場相親會，我就答應他動用一切的資源，好好地醫療，照護他的祖母。”
艾莉兒愣了愣，沒想到整件事情還有這樣的“內幕”。
“他本來是不願意的，後來是為了祖母才勉強答應。我是不知道他在相親當晚是怎麼冒充我的，只是以他的個性要假裝成我，也真難為他了。”
方定耀的話讓艾莉兒想起相親當晚陸天堯那些不自然的言行舉止，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心裏的悶氣也稍微消了些。
“但是，事後他可以坦白告訴我呀！”艾莉兒心裏最介意的是，他們都已經開始交往了，他卻一直都沒有告訴她這件事，
“這個說實在的，你不但不該怪他，反而該讚賞他。”
“為什麼？”
“因為這段期間他其實找了我好幾次，只是我真的太忙了，才會一再拖延跟他碰面的時間。其實他早就想告訴你實話，但又怕說了之後會對我造成困擾，所以才想在通知我之後再向你坦承一切。你說，像他這麼守信重義的人，是不是很難得？這樣你還忍心怪他嗎？”
“我……可是……這……”艾莉兒的心有些亂了。
倘若事實真如方定耀所說的，那陸天堯的確情有可原，而嚴格比較起來，不給他機會好好解釋就賭氣想懲罰他的自己，好像反而更罪惡深重些……
唉，討厭啦！現在她到底該怎麼辦？
“知道了實情之後，難道你還不肯原諒他？”
“誰……誰說一定要很快原諒他的？”艾莉兒的心裏雖不那麼氣了，但仍嘴硬地不肯退一步。
方定耀搖了搖頭，忽然說道：“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
“有一輛車，一直跟在我們的後頭。”
“啊？”艾莉兒訝異地轉過身，從後車窗望去。
由於天色已暗，除了迎面投來的刺眼車燈之外，她什麼也看不清楚，但她心裏很明白——一路跟在他們後頭的肯定是陸天堯。
“想要換司機載你嗎？”方定耀問。
“才不想呢！”艾莉兒回身坐好，不想讓方定耀看出自己的心情，免得被嘲笑她是個意志不堅、隨便哄一哄就乖順聽話的女人。
“真的嗎？你可別後悔啊！如果你真的不希望他再跟着我們的話，我乾脆把他給甩掉好了？”
“呃……好啊！”艾莉兒還在嘴硬。
方定耀笑了笑，說道：“也好，我倒要看看我的BEZNSLK和他的BMW飆起來誰輸誰贏？坐穩了！”
話才剛說完，方定耀就忽然使勁將油門踩到底，汽車引擎倏地發出低沉的咆哮聲，而他們所乘坐的SLK立刻如同一枚銀色的子彈向前疾沖而去。
後方的車子見狀，也立即卯足了全力追逐，在深夜的台北街頭展開一場宛如F1賽車般刺激的競速賽。
風馳電掣的速度，讓艾莉兒嚇到了，她的臉色微微發白，雖然已繫上了安全帶，她仍有股想要抓住車窗旁把手的衝動。
“有……有必要開這麼快嗎？”她語氣僵硬地問。
方定耀微轉過頭，朝她眨眨眼。“要把人甩掉，當然得要有速度才行啊！放心吧！我開車的技術好得很，不會讓你有危險的。”
艾莉兒咬了咬唇，其實她不是擔心方定耀的開車技術，她真正擔心的是跟在後面的陸天堯啊！
依照他平時的個性來看，恐怕並不愛飆車，也不常開快車，一下子要他追一輛急速狂飆的車，豈不是很危險嗎？
在艾莉兒的提心弔膽中，方定耀分神瞥了後視鏡一眼，笑道：“他的反應還不錯嘛！看我能不能激發出他更多的潛能？”
方定耀的嘴角一揚，左手忽然將方向盤順時鐘一打，右手也在同時迅速降了一檔，下一瞬間，他重重地踩下油門並快速地反打方向盤，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几秒鐘，漂亮的SLK跑車就突然甩尾迴轉，並從一旁的小路開上了山。
幾乎隔不到兩秒鐘的時間，後方同樣傳來—陣尖銳刺耳的輪胎刮擦聲，方定耀看了後視鏡一眼，就見那輛BMW做出跟自己剛才一模一樣的動作。
那夠水準的演出，讓方定耀忍不住吹了個口哨，讚賞道：“看來一頭沉睡的猛獅被我給喚醒了，我猜他現在大概正血液沸騰着吧！”
“夠了！別再飆了！”
眼看這場追逐戰還沒結束，艾莉兒忍不住轉頭，擔心地盯着後方的車，就怕陸天堯有什麼閃失。
“你不是說想甩掉他嗎？我正在努力這麼做呀！”
“我後悔了，你快停下來！”艾莉兒近乎尖叫地嚷着。
這一路上的提心弔膽，讓她的情緒像極了綳到極限的琴弦，彷彿只要再隨手一挑就會立刻斷掉似的。
“你真的要我停下來嗎？”
“沒錯！”她大喊道。
“好吧！悉聽尊便。”
眼看前方正好有一處供遊客停車賞景的空曠平台，方定耀便踩下煞車，漂亮而流暢地一次到位，而後方的BMW也在下一秒鐘停妥。
見陸天堯下了車朝他們走來，方定耀也跟着開門下車。
就在他想告訴陸天堯，他已將當初代班相親的前因後果告訴了艾莉兒，但想不到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陸天堯就突然揪住他的衣領，二話不說地揍了他一拳！
“喂！你搞什麼啊？”方定耀錯愕地吼道。
“搞什麼？”陸天堯始終沉着臉色，那陰鵝的黑眸看起來真的是被徹底激怒了。“你知不知道剛才那樣飆車很危險？你知不知道在山路高速行駛很不安全？要是害莉兒受傷怎麼辦？”
方定耀聽了他的吼叫，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他搖了搖頭，轉身繞到車子的另一邊，幫艾莉兒打開車門。
“喂，下車下車！”
他沒好氣地將艾莉兒給趕下了車，見她一臉歉意，再看看陸天堯那怒氣騰騰的模樣，方定耀實在是覺得有點沒力。
“我說你們兩個也真好笑，明明在乎對方在乎得要命，還要賭什麼氣？唉，看來整個事件中，我根本就不是主角，只不過是襯托你們的配角而已。”
艾莉兒一陣臉紅，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剛才陸天堯震怒的反應她全看在眼裏，那讓她既驚訝又感動，因為他的關心，焦急與憤怒，全都是因為他太在乎她了呀！
“被打這一拳，我認了。”方定耀嘆口氣，伸手拍了拍陸天堯的肩，說道：“好啦！人我現在還給你了，看你們的感情這麼好，我突然想念起我的小情人，我要找她溫存去了，再見！”
方定耀上了車，很快就離開了，現場只剩下陸天堯和艾莉兒兩個人大眼瞪小眼，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
艾莉兒瞥了陸天堯一眼，一想到他對自己的在乎，原先的氣早就煙消雲散了。
她噘着唇，半嗔半撒嬌地說：“山上好冷喔！你有沒有外套可以讓我穿上？我不要口袋塞有臭襪子的那種喔！”
陸天堯沒有開口回答，卻突然伸手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艾莉兒的臉頰緊貼在他寬闊的胸膛，聽見了他急促跳動的心跳聲，感受到他為了她而緊張不安：心裏不禁偷偷地不舍、自責了起來。
“莉兒，幸好你沒事，剛才一路上我都快嚇死了，真擔心那傢伙的開車技術不佳，害你發生什麼意外。”
“我才擔心你呢……”啊！糟了！真心話一不小心溜出了口。
陸天堯低頭凝望着她，有些緊張地問道：“莉兒，你願意原諒我了嗎？”
艾莉兒猶豫了會兒，終於決定不再嘴硬要脾氣了。“我剛才在車上都已經聽方定耀說了，其實你會答應去相親、會一直遲遲沒有向我坦白，是有你的苦衷，反而是我……不聽你解釋就亂生氣，嚴格比較起來，我才真的是不應該的人。”
“不，讓你生氣，就是我的不對。”
“真的嗎？”艾莉兒抬頭望着他。
“那當然。”
他那毫不猶豫的回答，讓艾莉兒的心裏一陣感動，也忍不住嘆息地說：“你這樣很快就會把我給寵壞的。”
“那有什麼關係？寵老婆本來就是應該的。”
“寵老婆？誰是你老婆了？”艾莉兒羞紅了瞼，故意反問他。
“當然是你啊！難道你忘了嗎？你爸媽向我逼婚，要我負起責任娶你當老婆。
”或許是氣氛終於輕鬆下來，讓陸天堯有了開玩笑的興緻。
“啊！說到這個，你還得親自向他們解釋為什麼你不是“方定耀”呢！他們也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陸天堯點點頭，說道：“我會親自去向他們道歉，求他們原諒。”
“原諒？”艾莉兒失笑地搖頭。“你才不需要求他們原諒呢！因為他們根本不是很在乎你到底是不是方定耀。”
“真的嗎？”
“是啊！其實應該說，他們先前幾次見到的人是你而不是方定耀，他們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所以這問題並不嚴重。”
“那就好。”聽她這麼說，陸天堯鬆了一口氣。“莉兒，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答應我，以後就算我不小心做了什麼惹你生氣、不開心的事情，你大可以打我、踢我、踹我，但是千萬別讓自己有任何危險，那會害我嚇得當場縮短好幾年的壽命。”
見他說得一臉認真，艾莉兒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好嘛！不過我才不會打你、踹你呢！我會要你用別的方式來彌補我，例如說一整天的情話給我聽。”
“好吧！我從現在開始會努力看日劇、韓劇、港劇、台灣偶像劇，努力增加甜言蜜語的辭彙。”
艾莉兒瞅着他，嗔道：“你該不會打算像背劇本一樣的背給我聽吧？這樣我可不接受唷！我要你是發自內心的情話才行。”
“好吧！你想怎麼樣，通通都由你，誰叫我打定了主意要寵你呢？”
他真誠深切的愛意讓艾莉兒滿心感動，忍不住主動投入他的懷中，再也不想離開這溫暖的擁抱。
想不到一次冒名頂替的相親，竟也能促成一樁美好的姻緣，這大概就是冥冥中早已註定的緣分吧！
【全書完】
編註：敬請期待【戀愛二軍】之二《冒牌情敵》，及【戀愛二軍】之三《兼職情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