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盤子人生

第九節 盤子人生

第二天醒來,想着明天應該離開這裏吧,刷牙時,忽然無比討厭,不知道討厭什麼,只是覺得應該馬上離開這個地方,於是叫了輛摩托車,直奔火車站,跳上一輛去贛州火車,兩個小時后,下車,打了個電話給在這裏讀贛南師院的李文傑。

李文傑是一個無論在林天順或不順的情況下,始終對林天充滿信心的人,在贛州呆了10天的時間,原想呆在贛州找份工作,但當時的贛州跟珠三角比起來這個城市的節奏如同劉翔與老太婆。之後幾年,發展飛速,已經溶入泛珠三角經濟圈,三個小時內到達珠三角任何一個城市。林天在贛南師院黃金校區神出鬼沒,大門進出異常方便,宿舍樓下的大爺也挺好對付的。出來時拿個鑰匙或腋下夾一本書什麼的,再唱唱歌就萬無一失了。

有雅興的時候,可以跟去體會一下大學生是怎麼樣上課的。讓初中生林天大開眼界,有百忙中抽空抱着女友一邊聽課的。有仗着校園網,上課大講電話的,聽收音機mp3的,看的在這幅畫面下,顯得是如此的上進。而真正聽課的人,是那些與世無爭的男女,其中一課講心理學,老師叫一個卷捲毛的同學到講台上和大家談談他所了解的心理學。此君大談弗洛尹德,講到性心理時,無法表達,或是羞於表達,只好反覆強調三遍:大家晚上睡覺時都會想着的事。台下大笑一片。林天也笑了,昨天晚上我想的是如何生存。莫非生存也是性心理?此人極度自信,老師只講了一個開頭,剩下的時間被他包圓了,有人捶桌子,有人在壓低了聲音罵娘抗議,有個帥哥無法忍受,只好彎下腰從後門爬出去了。

晚上的卧談會上,李文傑宿舍六個兄弟還停留在言論和暗戀的階段。林天參與其中,宿舍里六個大學生都表示有濃厚的興趣,隨口瞎扯風流史,只傳來唏噓不已和敲打床板的聲音,一致表態:媽的,這20多年白活了。明年就畢業了,還是處男,明天我就去找一個,就是鳳姐也認了,先把處男送出去再說。估計鳳姐是滯銷貨。一周后在南昌的林天收到消息,鳳姐被黑皮膚的小牛就地正法,無論哪方面的生活都很美滿。林天抱着一種推銷了過期貨物的成就感,好歹也是撮合了一件好事。利國利民,讓他的大學了無遺憾。

2003年9月30日,國慶前夜林天抵達南昌。火車晚點,狗哥在火車站侯客大廳里足足等了3個多小時,出站里時人潮洶湧,被無情衝散,在出口處沒有看到帥氣的狗哥。一手拿着一本《黑白人生》,另一手拖着藍色密碼箱在公用電話處給他電話,見面時互相打了幾拳,念了幾句三字經。直奔財經大學。再過幾個小時就是國慶來臨。

進門時保安強烈要求登記,讓初中生林天慌了一會,名字自己的,其它跟着照抄。管理宿舍的是個阿姨,狗哥顯然和此人很熟,叫道:阿姨,唉,最近好鬱悶呀!林天心裏暗暗在笑:阿姨級別的人能聽得懂鬱悶是何物嗎?結果阿姨回答:鬱悶什麼呀?講給阿姨聽一下?宿舍里很安靜,基本上的人都已經在外面找女友纏綿。沒有計劃的和網吧纏綿。豆奶喝一半放在桌子上,此時已關燈,端起杯子,想繼續喝,藉著窗外淡淡的燈光發現杯中好像有個黑黑的物體。定睛一看是一隻健碩的蒼蠅,不禁噁心不已。

第二天國慶,陽光明媚,跑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看車展。看着長長的紅地毯,嚴肅的走了一次星光大道。中間看到一輛紅色敞逢奔馳跑車,具體型號不詳,同樣唏噓不已。下午到浩天的住處,一室一廳一廚房一洗手間,房租不詳,因為南昌110天,林天沒有交過房租。沒有想過要到南昌做什麼,只是一時比較討厭廣東這邊的暫住證,而南昌至少也是自己的省城。看看傳說中的青山湖是怎麼一副尊容。嘗嘗藜蒿臘肉是否如范劍所描述般美味。雖然不打算長留此地,始終需要一份工作來養活自己。

人其實是很受影響,一個擦肩而過的人不經意的穿着,一句無心的話語,都有可能會影響到你的決定。在人才市場,填簡歷時,本來有意向找業務工作,一眼瞟到右下角有個酒店招工,心中馬上拿它與喧鬧的車間比,想想,嗯,不錯,又進步了。在林天的印象中酒店裏的服務生的黑領結顯得如此有檔次。

做這個決定只用了不到一分鐘。人面試的工作沒有想像中的難度,只要你交押金隨時進去上班。當林天聽到這句話時,心中頓感涼了半截。再後來知道包括飯菜和衛生,和大排擋是沒有什麼分別,除了裝修賴以生存。一個更衣櫃,兩套制服:白襯衫,黑褲子,黑領結,長期積壓的油煙味撲鼻而來。第二天上班發托盤一個,專業名稱在南昌叫傳菜生,在廣東叫地喱。就是把廚房裏炒好的菜端到客人的桌子上,江湖俗稱端盤子。發了一個019的工號牌,以及一張卡紙做成的工作證。炒菜的廚房在二樓,整間酒店三層,被分在一樓。從酒店的後門出去是廚房一樓,主做佐食如麵食一類,及洗碗池,飯房還有一個小菜間。這條路長20多米,經過14級樓梯轉左,左轉7級,再上14級,這就是傳菜生工作必經之路。

上午11點還沒有客人來吃飯,獃獃的站在那裏,不知所措。這時一個高大瘦削的傢伙,如同鯉魚般活蹦亂跳到林天面前,這條鯉魚毫不陌生的拿起林天的工卡來看:林天。林天笑笑:“對,你好。張飛,你的名字也挺好玩的,關二哥呢?”林天小聲說。他說:你說什麼?林天再次笑笑。他除了身材比較高之外,張鯉魚堅持認為自己長得很帥。這種感覺就好像神經病也認為自己是正常的一樣。林天又何嘗不覺得自己很帥呢?還有2001年的保險員范劍逢人便說自己很帥。

晚上9點下班,換了衣服下來,已經沒有公交車,孺子路離長春村踩單車半個小時,打的10分鐘,包含紅綠燈的因素。走路一個半小時。林天選擇了打的。桔紅色的路燈不斷的閃進車窗,照在面無表情的臉上。桑塔娜飛快的在師大門口經過,二公子永橋曾經在這裏幸福的讀書,那時林天應該在車間裏提心弔膽的開啤機.轉上高架橋,洪都北大道,經青山湖,然後到了長春村。暫住在浩天這裏。

身在酒店,並沒有使光榮的傳菜生們忘記飢餓的感覺。就如同南非的農民並沒有天天與鑽石為伍而變得富裕,金三角種植罌粟的百姓依然一貧如洗。

廚師可以隨時吃菜,美其名曰:試味。而傳菜生如果想試味的話,那麼就必須有試着為其買單的打算。享受此待遇的還有一個女副理。身材豐滿,頭髮染成火紅色。此女名喚何山,初聽此名時,不禁篡改《我的中國心》唱出一句歌詞:祖國只在我夢縈,何山已多年未親近。某天在上五樓換衣服時,正唱此詞時,被其抓個正着,所幸,她老人家沒仔細品味歌詞。並且表示,小夥子唱的不錯!

如果你在酒店裏,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埋怨菜為什麼那麼少,因為一道菜從廚房到你的飯桌上,至少有三撥人,在幫你試味,而光榮的傳菜生就是第二撥。上了幾個月的班,林天深深的感覺,在酒店裏的服務人員,與古代的奴僕幾乎無分別。經常看到同事,撿到客人一支筆或一支煙一個火機,而露出得到莫大賞賜的奴才相貌,對於客人是一種盲目討好的嘴臉,整天與這些人為伍不禁痛苦萬分。

每天周未,基本上都有包席辦婚禮。林天和新郎新娘一樣認為這一天是難忘的。一桌至少十個菜,有時整間酒店被人包下。僅一樓就有差不多五六十桌。一桌至少10個菜,就是500多道,而傳菜生只有三個。這是第一輪,看着人家觥籌交錯,酒酣耳熱,酒足飯飽,並且不失時機且忙碌的紅包入袋。心中不禁很是羨慕。羨慕完了之後,便迎來了第二輪的撤台工作,將所有的碗筷盤子碟子盆,統統要被我們移到洗碗池。又是一個500。累入骨髓。三個月裏林天很納悶:沒有看到一個五官稍微成比例的新娘。轉念一想成比例的新娘也不會在這種地方請客。

洗碗的阿姨,是一個非常時髦的老太婆。胸前掛着一個廈新F99的電話,在洗碗之餘抽空發個短訊,並且不可思議的露出少女般甜蜜的笑容。林天大膽的猜想:應該不是她男朋友吧。頭髮染成紅色,根據以往染過頭髮的經驗,這是自己染的,花費在5塊錢以內。喜歡流行歌曲,記得那時她愛唱的一首歌是《痴心絕對》,偶爾也會唱唱《東風破》。

上班久了,林天體會到傳菜生並不是的真實身份。要將飯拿到四樓,供大家享用;要將垃圾倒掉,並將垃圾桶洗乾淨;外牆玻璃,一周清潔一次;將成箱的紅酒從七樓搬運到一樓,再將客人喝完沒喝完的酒瓶撤到停車場;無休止的拖班,就是加班,沒有加班費而加班的雅稱,不算工資的一種剝削方式。

在酒店裏比較難忘的事是用三瓶解百納干紅葡萄酒洗手。在婚宴之後,已經開啟,沒人喝,又不能帶走,認為又不能做乞丐行為。

來酒店吃飯的人分為慈嬉類,有大方的點菜只是用來看看;也有實在類,只是為了吃一個5塊的水餃。但洗碗池旁邊的那個垃圾桶,每天依然堆滿了全雞,桂魚,基圍蝦而酒店的員工每天只能吃青菜和冷凍了不能再冷凍的,即將變壞的肉類食品,就是林天眼中所謂有檔次的酒店服務人員的菜。

對於這些林天沒有太多異議,你可以選擇留,也可以選擇走,這都是自己能做的。生命多一些體驗沒什麼不好。

雖然與浩天同睡一張床,通常一個月能三次同居,算是非常難得的。原因就是此君愛上通宵,與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叫阿棍的傢伙。兩人就讀於南昌大學,兩人由於共同上通宵的緣故,共同的愛好讓友誼濃厚。南昌的冬天,風總是很大,天氣寒冷加上手頭拮据的日子,一周才沖一次涼。身上的油煙味,總是刺激浩天在半夜爬起來,頂着寒風吃夜宵。一年後林天身在廣東,卻很是懷念在寒冷的夜裏,圍坐在火爐旁邊,在梟梟升起的蒸氣中,呼嚕嚕的吃着各自點的有豆腐,香菇,香菜,油菜,魚丸,火腿。人其實很容易犯賤。林天在心裏回味。

又是一個寒冷的夜晚,又是沒有錢的日子,林天已經三天沒洗澡了,浩天毫不猶豫的拖着林天到附近的招行24小時銀行,把學費取出來,塞了幾張到林天手心裏,然後一起去澡堂足足洗了一個小時十五分鐘。多年後,林天都會記得:在那樣的夜裏,兩人頂着刺骨冷風,還因為卡插反,而無法將門打開。浩天的髮型一直都是自己設計的,通常是將頭髮撐起,凌亂如陳冠希。極具藝術天份,房間貼滿自己所畫的作品。唯一不足缺乏判逆,服從家人意志選擇了會計專業。另一同夥阿棍,長相卡通。曾經在夜黑風高的夜裏,將房間裏所有的零錢找齊,五塊九毛,美美的吃了一頓水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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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仔不是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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