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一周后）
“阿華，找到林欣了沒有？”
那些匪徒起先堅決不肯說出幕後指使是誰，還是那個受了傷的為了報答水晶給他報信的恩情，才提供了一些線索，並且替警方做通了那兩個傢伙的工作，才知道原來是林欣在幕後指使了這一切。後來秦明也主動跟自己聯繫，提供了一些關於林欣的情報。
“沒有，警方到處搜索，沒有找到林欣！”想不到這個女人這樣邪惡，一次又一次要置水晶於死地！上次水晶被車撞，竟然也是她指使的！這世上竟然有這樣惡毒的人！
“一定要把她找出來！不管用什麼方法，不管請白道的朋友，還是黑道的朋友，一定要把她找出來！我不會放過她的！”是的，這一次，真的不會放過她，一定要她為水晶償命！柳振風眼裏放出可怕的光芒，自己活了三十二年，從來沒想過要害什麼人，可是這一次，一定要她死！
“振風，別這樣，讓警察去找吧，你不要招惹黑社會。”很為他擔心，象他這樣的身份是絕對不能招惹到黑道上的人，對他沒有任何好處。反正林欣的罪夠大的了，警察絕不會放過她，柳振風又何必一定要用這種手段。
“不行，我不靠警察，他們的效率太低，如果給她跑了怎麼辦？我一定要她的命！不管用什麼手段，一定要她的命！”
“那，那好吧，我再出去找找。”高展華不再堅持，柳振風下定了的決心，是沒有人可以更改的。“還有什麼事嗎？”
“阿華，你幫我把齊妙約出來，我有事要找他。”
齊妙？！柳振風找齊妙幹什麼？雖然滿腹疑問，可是他還是習慣性的什麼也沒問，如果他願意說，自然會說的。
“齊妙，水晶好些了嗎？”
那天，醫生搶救了整整六個小時，好幾次要宣佈放棄搶救，是齊妙，是齊妙堅決不允許放棄，一直在旁邊堅持，才終於挽救回了水晶的命。原來他才是她的真命天子，原來只有他才能給她幸福和安寧。自己能給她帶來的除了傷害就是痛苦，其他的竟什麼也給不了！
“好些了。今天能下床稍微走兩步了。”不知道為什麼，柳振風堅決不準任何人告訴水晶他的消息，只允許大家告訴她，說他已經死了。事實上，水晶剛被搶救回來昏迷的三天三夜裏，他一直陪在她的身邊，一直不停的呼喚她，才使她能夠醒來的。可是水晶的手指剛有些反應，他就躲到了一旁，再也不肯在她面前出現，還堅持要大家說他已經死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樣說？他明知道水晶醒來聽到這樣的消息一定會傷心欲絕的，為什麼還要這樣說？！
“柳振風，你為什麼要騙水晶，說你死了？你明知道她會傷心死的！”
“別擔心，死過一次的人，不會輕言死的。”柳振風慘然一笑。“齊妙，帶她走吧，帶她離開這裏。我不能給她幸福，跟我在一起，她只會受到傷害，不會得到幸福的。你帶她走吧，給她幸福！讓她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過日子。她很快就會把我給忘記的。”
“柳振風，你……”齊妙哽咽無語，真沒想到，他找自己來，竟然是為了說這句話，原來他騙水晶說他死了，就是為了讓水晶斷絕了對他的感情，就是為了讓自己帶她走。是不是自己當初說的那句話太重了，傷害了他？！
“柳振風，我那天是氣急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水晶最愛的人是你，只有跟你在一起，她才會開心快樂！”
“齊妙，你聽我說，她跟我在一起不會快樂，不會平安。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不會快樂和平安。你帶她走吧，我相信你會照顧好她的，你對她的愛不比我的淺，所以我放心把她交給你！別告訴她，我還活着，就讓她以為我已經死了，這樣子會比較好一些！”轉過臉去，柳振風倔強的仰起頭，不讓眼淚從眼眶中流出，從這一刻起，水晶再不是他的，既然自己不能給予她生活最起碼的安寧，那就放手讓她離開，至少齊妙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柳振風……”想不到這個男人竟也有這樣深沉和博大的愛，相比較他的付出，自己的那點愛又算得了什麼！可是，他是那樣堅決，難道老天真的這麼殘忍，要這樣折磨他，真的讓他一個人承擔這一切的傷害嗎！
“齊妙，帶她走吧，好好愛她，她是天使，需要陽光和雨露，別再讓她受一丁點的傷害，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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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風，林欣找到了。”
“是嗎？在哪裏？我馬上過來。”柳振風正開着車，在外環線上行駛，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得欣喜若狂，十五天了，自從知道林欣是幕後主使，整整找了她十五天了，上海灘都快翻了個遍，今天才終於找到了她。
“不用來了，她死了，從泰達的頂樓跳下來死了！”
“死了？”居然這麼便宜就讓她死了？！柳振風心有不甘。“阿華，你確認是她嗎？肯定是她，沒錯嗎？！”越是這樣姦邪的人，越是不甘心死的，不相信林欣會有這樣死的勇氣。
“是的，是她！秦明說，她在外面躲了好多天，警察要抓她，我們要找她，高利貸也在追她。她今天到泰達是來求秦明救她的，讓她先還了高利貸的錢，否則她就是投案自首，到了監獄，高利貸一樣有辦法殺了她。可是秦明沒有理她，沒有借錢給她。她一走出他的辦公室，秦明就打了電話給我，我到的時候，就看見她已經摔在地上了，連腦漿都摔出來了，血肉模糊，死狀很慘！”想起來就心有餘悸，電視裏也看過很多墜樓身亡的樣子，可是親眼見到的完全不是那樣，從那麼高的樓上落下來，骨頭全摔散架了，鮮血流了一地，還有白糊糊的腦漿，非常噁心，好多人看得都吐得一塌糊塗，自己的胃也是直痙攣。
柳振風半晌無語，心象跑了氣的皮球一樣，突然空蕩蕩的，沒着沒落。這些天支持自己奔波忙碌下去的信念突然垮了，心裏真不知是什麼滋味。水晶出事後，自己唯一的念頭就是要抓住害水晶的人，自從知道是林欣下的毒手，每天連做夢都那麼充實，咬牙切齒的要剝她的皮，抽她的筋，生啖她的血。可是，想不到，原來一個人的命也可以這樣輕易的就消逝，縱然她再惡毒，再可恨，現在，自己也再沒有機會親手殺了她。或許這就是上天給予自己的，唯一的，一點點的恩賜吧。好讓自己的手不去沾染血腥，讓自己不至於被瘋狂的喪失理智的心給蒙蔽，作出跟那些魔鬼一樣的舉動吧。
“阿華。”
“什麼？”聽到電話那頭半天沒有一點聲音，高展華能夠理解他的心情。如果不是被仇恨填滿了他的心，他一定不能熬過這些劫難。是仇恨激起了他振作的信念，現在這股信念轟然倒下，他一定很茫然無措吧。
“阿華，水晶走了沒有？”
“還沒有，明天中午的飛機，她一直很傷心。我說你的骨灰撒到海里了，她就一個人偷偷跑去海邊哭，這麼冷的天，要不是齊妙把她找回來，她非凍死在那裏不可。振風，林欣已經，不會再有人會傷害她了，你為什麼一定要齊妙帶她走？！”自己就是不能理解，明明愛她愛的死去活來，為什麼現在狂風暴雨都過去了，反而要選擇分開。自己甚至在小西面前都不敢露半個字，她現在情況還是非常不穩定，要是給她知道了，非出人命不可！
“阿華，你不明白。水晶還是離開我比較好，我只要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着就好，我不能讓她再受半點傷害。跟着我，她得不到安寧的生活。你還記得上次展示會的意外嗎？那不是意外，是雅吉推她的，連雅吉這樣善良的女人都會喪失理智要傷害她，難道你不覺得這裏面真的有鬼嗎？也許註定在我的身邊，她就會受到傷害！算了，反正齊妙會好好照顧她，愛護她的，她很快就會忘記我的。”
“振風，你……”他在怕什麼？！一切都只是意外而已，他為什麼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的身上，這不公平！
“阿華，別說了，就讓她以為我死了，讓她安心的走吧。”急急掛上電話，淚還是忍不住從腮邊滑落。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想的很清楚了，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放開了，可是為什麼一想到她要走，心還是如刀絞般疼痛，原來今生今世，這個女孩竟是深深的烙印在了自己的心上，再不能割捨和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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躡手躡腳走進病房時，尹襄正緊蹙着眉頭睡著了。今天做透析很辛苦吧，看他睡夢中都皺着眉就知道了，肯定很難受。可是每次睜開眼，他的臉上總是極力掛上笑容，努力要讓媽媽和自己放心。以前總覺得偉大這個詞很遙遠，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一點都不遠，就在自己的身邊，就在自己最了不起的父親，偉大的父親身上！
“媽媽，爸爸今天好一點沒有？”媽媽也很不容易，從背後看去，竟然花白了一半的頭髮，身形也沒有以前綽約的儀態了。很苦吧，這些年，她過的也很苦吧。都是自己的錯，如果尹雪不死，現在該是其樂融融的一個歡樂大家庭吧，怎麼會到如今天天要面對不知何時會到來的生離別，這樣的痛苦折磨，不是誰都能承受的了的！
“小風，”轉過頭，溫柔的握住兒子的手，柳曼欣慰的笑了笑，“還好，醫生說情況穩定了很多。”兒子能夠醒過來，丈夫能夠保持穩定，對於她來說，再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寬慰的了。
“小風，最近有不少人打電話來，說願意給你爸爸捐腎，想不到水晶把情況發到網上，真的起作用了。你說會不會有奇迹出現，能夠找到配型成功的腎源？”
“會的吧，應該會的吧。”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自己想都不敢想這個問題，有時候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可是儘管如此，人還是要活在希望和期待中才有奔頭。“媽媽，我想過些日子出去散散心，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覺得很疲憊。”
“好啊，去吧。”柳曼伸出手，輕撫著兒子柔順的頭髮，難為他了，要他承受這麼多的事情，雖然他的個子這樣高大挺拔，可是在自己眼裏，他永遠都是那個九歲時受了委屈也不哭，只一個人躲在自己房間舔舐傷口的小男孩而已呀！他和尹襄是那麼象，有什麼話都擺在肚子裏，再苦再難也一個人承受，這樣不好，壓力太大會壓垮他的。
“媽媽，這裏阿華會安排好一切的，有什麼事，儘管找他。我，我可能要很長時間才會回來。”柳振風吞吞吐吐憋了半天才說出最後一句話，不知道柳曼會不會懷疑，因為自己其實是不打算再回來了。經過了這麼多事，自己的心實在太疲倦了，也明白很多事情不是憑個人力量就能達到的。與其說是無力承擔，不如說是膽怯逃避。是的，自己就是膽怯了，不敢面對尹襄，不敢面對柳曼，不敢面對將來的一切，所以只有逃避。但或者如果自己能躲遠一些，離他們遠一些，他們會生活的更安寧也說不定，本來自己就是一切災難的禍首呀！
“好啊，沒關係，你去吧。媽媽會照顧好你爸爸的，媽媽相信水晶的話，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爸爸會有希望的！”
水晶？！柳振風的心又被針刺了一下，一滴一滴的不住滴血。那個永遠活在希望里的女孩，給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帶來希望，但願從今以後，她能快快樂樂的活着，再沒有煩惱和恐懼。
“媽媽，你回去休息一會兒吧，今天我在這裏陪爸爸。”
“好啊。”柳曼緩緩的站起身，這個孩子今天有很重的心事，可是如果他不願意對自己講，就是逼問他，也不會有結果的。不過尹襄一定更願意醒來時看見兒子守在床邊吧，七年了，他做夢都想着有這樣的一天，只是這一天為何來的這樣艱難！柳曼別過臉去，不願讓兒子看見自己泛紅的眼圈。
“爸爸，你要找什麼？”一直就這麼守在床邊看着他，原來他真的老了，枯萎了。記得小時候他很喜歡把自己扛在肩膀上，那時真的以為他象大山一樣偉岸，永遠屹立不倒。原來不是的，人都有衰弱老去的一天，只是象山一樣的父親老去時，身為兒子，心裏有多麼傷感呀！
“小曼呢？我想喝口水。”難怪剛才會做夢夢到過去的事呢，那個時候多麼快樂，小雪、小風、柳曼和自己總是會在陽光明媚的日子到郊外去走走看看。真希望不要醒過來呀，真希望自己就這麼睡過去該多好！只是舍不下柳曼，如果自己走了，她該怎麼辦呀！
“你坐着，我來。”在他欲爬起來的肩上摁了一下，柳振風的心咯噔一下，充滿了荒涼，他真的老了，也極度衰弱了，肩膀上一點肉都沒有，這是當初扛着自己在田野里恣意奔跑的尹襄嗎？！
“小風，你公司忙嗎？不用經常來陪我。再過幾天，我想回去住了，總在醫院裏，空氣很不舒服。”
“別這樣，醫生讓你留在醫院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就聽從醫生的安排吧，最多我和媽媽經常推你出去吹吹新鮮空氣好了。不過，天冷了，你也不宜在室外呆太長的時間。”
“那，那好吧。”不知道是不是隔了太久沒有跟兒子講過話了，居然會不知道說些什麼，柳曼要是在這裏還好些，她不在，氣氛好尷尬呀。
“嗯，那個，我跟媽媽說過了，過些日子，我想出去走走，阿華會照顧你們的一切的。”
這些年很難為他了，能把豐華打理到這樣的程度，這是自己或者自己的父親，甚至父親的父親都達不到的程度，他的確是個非常能幹，值得父母為他感到驕傲的好兒子。不過他也是辛苦了，年紀輕輕要承受很多壓力吧。“去吧。水晶跟你一塊去嗎？小風，她是個好姑娘。有時候心裏的話要表達呢，男人總是不好意思說愛，可是對女人來說，她們最願意聽的恰恰是這句話呢。”
“啊，她，她有事，可能不去。”不知道為什麼，要在尹襄面前說句假話，真的很難，他雖然身體疲憊了、衰弱了，可是目光還是跟過去一樣，能夠洞察一切的樣子。
不去？他們之間出什麼問題了嗎？最近他們都是神神秘秘的，柳曼還經常一個人偷偷抹眼淚，到底出了什麼事？！自己只是身體不好，腦子又沒有壞，明明知道有事，可是大家為了照顧他，不肯說，那麼自己就不問，也算是給他們一個慰籍。可是水晶一定是出什麼事了，她最近都沒有來看過自己，那個好姑娘雖然人長得不漂亮，可是心裏純凈善良，小風能夠遇到她，是上天的恩賜。
“小風，好好照顧她，愛她就好好照顧她，一輩子守護她，知道嗎？人的一生這麼短暫，能夠遇上緣分中註定的那個人多麼不容易，要珍惜，要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知道嗎？！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了你媽媽，能夠與她相守過一生。我感激她，為我生下了你和小雪。雖然小雪和我們的緣分淺，只有二十七年的緣，可是我不遺憾，她給我帶來的是一輩子的記憶和歡樂，你也是，你是我今生最大的驕傲！你們都是上天給我的恩賜！所以，不管我還能活幾天，哪怕明天就一覺不醒，我都沒有遺憾，我感激你的媽媽，和她給我帶來的一切幸福！”
“爸爸！”柳振風伏在尹襄的床邊放聲痛哭出來。尹襄也終於忍不住，落下了在心裏壓抑七年的老淚，這一聲“爸爸”自己足足等了七年呀！六十歲的人了，能有幾個七年可以等待！如今，自己終於再無任何遺憾和牽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