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回憶
“你，過來！”一個酷酷的少年聲音在文羽身後驀地響起。
文羽沒有回頭，也沒有起身。她依舊蹲在芙蓉池邊，一手環抱着自己的膝蓋，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另一個手手心的東西。就那麼一直盯着，有些迷茫有些空洞。
“混賬！我在叫你，臭丫頭你有沒有聽到！”一個華服玉冠的少年火大地走到她身邊，抬腳將她踹倒一旁。
“啊……”文羽吃痛地一聲低呼，好看的柳眉一擰。手心裏的東西也隨勢飄飛，原來是一團輕盈的柳絮。
她一抬頭，怒目瞪視着他：“你幹嗎？！”
華服少年看清了她的面容，心中有一瞬間的獃滯，但鳳目中卻不減冷酷：“臭丫頭，耳朵聾的啊，我叫你，聽不到？！”敢無視他就是她的罪過。
文羽忍痛站了起來：“我沒聽到！你憑什麼踢我！”就算聽到，這種囂張無理的人，她才不理他。他的個頭明顯比她高出一頭，應該比她大才對。居然這麼欺負人，他是誰啊！
“哼，我高興。”華服少年伸手捏上文羽圓潤的下巴，“你是哪個府的？”長得不錯，手感也不錯，讓他有愛不釋手的感覺。
文羽被他的舉動倒吸了一口氣，一把推開了他：“壞蛋！”因為用了猛勁，那個華服少年一時措手不及，身子向後趔趄，一滑腳，竟掉進了芙蓉池裏。
眼看着那少年落水，文羽一時慌了，見他上上下下撲騰了好幾次，才想起喊人：“來人啊，有人嗎！”
不一會，就有一群原本就在到處找人的宮女太監們聞聲趕來，一看落水的人，臉色都蒼白了，驚呼着：“四皇子！”他們慌張至極地把華服少年從池子裏拉了上來。
“一群廢物！”被稱作四皇子的華服少年甩開身上亂爬的一堆手，面色陰冷地走向呆立在旁的文羽。
“你好樣的！”他的雙眸閃過一道狠光，“來人，把她給我扔到池子裏去！”
文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這個就是傳說中邪惡的四皇子，混世少年魔王？在權貴的家眷聚會中，關於皇上五個皇子的流言總是滿天飛。被一票大小千金最為迷戀也最為害怕的就是今年年僅十三歲的四皇子龍澤風，他年少卻邪魅，冷酷又無情。從小被姐姐們荼毒耳朵的文羽沒少聽他的事迹，也想不到今日竟會與他碰面。
宮女們聽到四皇子的命令都顫微微地不敢動，太監們看着眼前衣着同樣華貴的可愛小女孩都為難地下不了手，不知該怎麼辦好。
“四皇子，她是文王府的千金，”還是一個認出人的老太監輕聲向龍澤風求情，“看在文王的份上，還望您從輕發落……”感受到唐澤風對他投來的冷光，他毛骨一聳，趕緊住了嘴。這小女孩也不知怎麼得罪四皇子了？唉。
龍澤風又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文羽：“文王府的？叫什麼名字？”
文羽抿着唇，不回答他。
“臭丫頭，活得不耐煩了！給我扔到池子裏！”龍澤風怒氣一熾，小小丫頭竟敢無視他的問話。見周圍沒有人動，他寒聲道：“你們也造反了？想死？”
兩個太監無奈地走上前，架起文羽。他們也沒辦法，總是自己的小命要緊。
文羽只覺身子一騰空，心中湧起害怕的感覺。她忍不住眼淚就要流下來，好想大哭，卻瞥見那個四皇子正玩味地盯着她。她強忍下抽噎，讓淚水都吞到肚子裏。反正她早已習慣了把淚藏在心裏。哭有什麼用，只是讓人看笑話。她不會讓他得逞的。
就在兩個太監猶豫着要把她放入池子的當口，龍澤風輕輕一句：“慢着。”兩個太監忙停下手。
“臭丫頭，乖乖跟我認錯，我就饒了你。”她和別個女孩還真有點不同，要死了還不大哭大叫的。
“我沒錯！”不理兩個太監的低聲急勸，文羽氣憤地看着他。
“再給你次機會，你到底認不認錯？”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對她已經很“客氣”了。臭丫頭還真不識好歹！
“不認！”文羽也是相當固執，“我沒錯！”
“扔下去！”語氣毫不留情。
文羽只覺自己的身體不是在下墜，而是飛了上去。等到她試圖睜開雙眼的時候，四面八方的水已將她淹沒。難道，她真的要死了嗎？恍惚間，她竟感到一陣輕鬆，冰涼的池水讓她覺得無比的安寧。她可以見到她的娘親了嗎？娘……
龍澤風盯着毫無波瀾的池水，心中一驚，從未有過的一種焦慮在他眼底流露。他眉頭一皺，冷哼了一聲：“不知好歹的丫頭！把她撈上來！”
在旁邊看得憂心不已的太監們聽到四皇子的命令忙下水去將已經昏迷的文羽撈了上來。文王府的千金若是真死了，他們這群人搞不好還是要死的呀。
“滾開！”龍澤風走到文羽身邊。她整個人小小的，濕漉漉的，面容蒼白，一股凌亂的濕發貼在她小巧的鼻子上。
龍澤風屈下身，伸手撥開那股頭髮，見她雙眸緊閉，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細細的水珠。她就這麼死了嗎？他的眉頭皺得更緊，用手輕滑着她依舊紅潤的雙唇。
一個心動。他竟俯下身去親她。周圍一群人全部目瞪口呆，而他自己都在為這個舉動愕然，不過，他是不會阻止自己的心血來潮的。
就在他對着這個半死的小人兒有了人生第一次慾望的時候，想要加深這個親吻之刻，文羽倏地嘔出一大灘水來。她的身子隨着嗆水咳嗽而微微顫動。
龍澤風神智一清，看着她，眸色難辨。
“送她回去。”他起身，看了一眼滿池碧水，“讓太醫看看她。”
說完，就轉身走了。
這一年，文羽七歲。當她在錦繡城文王的別苑醒來時，周遭一切依舊。只有平常待她稍好的五姐來看她，埋怨她不該那麼不小心失足落水，害她們姐妹也跟着提前從行宮回府。她們可是聽說皇子們也都在行宮，想要一睹他們的天姿，結果卻因昏迷的文羽落空了心愿。
已經十幾年了。文羽本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小時那場噩夢。如今重到舊地，她才發覺，夢從來沒有消失過，只是隱藏在了她心底的最深處而已。那刺骨的池水，讓當年的她躺了整整半個月，回憶起來，至今能感覺到那種冰涼。要是當時她真的死了，其實倒也好……
“娘子，你怎麼了？”她空冷的目光讓他心頭緊揪，“你沒事吧？”語中無比的擔憂。
茫然地看了萬浚一眼，視線又移至他緊握她的手。他的手好溫暖……
文羽重抬頭看萬浚，勉強笑了笑：“相公，我沒事，就是想起了點小時候的事。”她還有相公，還有師父，她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萬浚也是溫柔一笑：“娘子，我們進去吧。”原來，他們已經走到了幾扇漆金大門前。文羽仰頭一看，是齊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