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一敗塗地
所有人都跪在了金道義的面前，請求他跟他們一起回去萬月台，除了遠遠站在一邊的澀芷。
不難發現，她的眼神變了，對於金道義，她美麗的雙眼中不再具有期待。
“你們一定是認錯人了。”金道義開口請他們起來。
沒想到他身旁早就恢復了平靜的小妻子卻抬頭對他說道：“夫君，不管您是誰，陽兒都會陪伴您左右。我們不如跟他們去看看吧？陽兒不想再呆在這個地方了。”她對這個地方，似乎相當排斥，以至於根本不想拒絕這個未必是好事的請求。
“你真的這麼想？”他是體貼的，首先尊重妻子的意見。
朴陽貞就比他乾脆多了，馬上就點起頭來。
看來，這個自稱為金道義的男人，早就知道自己並不真的是金道義，否則面對自己妻子那句“不管您是誰”的話，他不會不感到驚訝。
他們確實親密無間，就連身世，想必也是這個失憶了的男人自己甘願充當的吧？怪不得她會輸。澀芷勾起一抹苦笑，笑自己終於得到了報應。
就這樣，他們兩人，帶着一個嬰兒，跟着澀芷回到了萬月台。
皇上雖然已經清醒，卻仍然躺在病榻中，只有朴丞相（右議政大人）前來迎接，他是在場官員最為激動的一人：“殿下！！太好了，殿下！”就差痛哭流涕了。
只是沒有想到，這回跟着右議政前來迎接的，多了不少不同官階的官員，他們都跪在地上，除了向二王子問安以外，也向澀芷問安：
“二王妃安康，這一路實在是太辛苦您了，娘娘。”
“多謝各位關心，會設宴招待大家為二殿下洗塵的。”這些都是她離開前，收買的貴族官員，眼見隊伍比她離開時更為壯大，恐怕威在宮裏張羅的寶石生意，是更為順利了。
“是，娘娘。”所有人異口同聲地低頭應道，就怕落後了會得不到王妃的注視。
當然，金道義根本沒有插上一句話，他甚至表現得連右議政也不認得。
“是真的嗎？殿下真的忘記了從前的一切嗎？”即使早就耳聞此事，但右議政卻還是再三地向澀芷確認。
澀芷垂下雙眼，斜睨兩雙緊緊交握的手，才無可奈何地朝右議政點了點頭，對他介紹道：“那位是二殿下在民間受傷期間認識的妻子，叫朴陽貞。”
右議政呆在那裏，張開佈滿白色鬍鬚的口，久久合不上去。
金道義卻只朝他鞠了個躬，就跟着澀芷往二王子殿走去。
二王子殿中，激動地迎上來的，是威跟蘭兒：
“殿下！”“娘娘！”
而後，是更遠處，跑得不夠快的夕娘：“殿下……”她佈滿皺紋的雙眼早就濕了，隨即放下懷裏的小王子，鼓勵地讓他上前：“允諾王子，快去啊，您的父親回來了啊……”實在太感動了，他們三人終於可以一家團聚了。
澀芷站在那裏，遠遠地瞅着自己長高了不少的兒子，覺得更委屈了：媽媽失敗了，怎麼辦？
她沒有上前抱緊他，因為害怕自己會哭。
那個要給兒子一個幸福的家的夢想，最終還是沒能實現。
金道義更是根本不認識允諾似的站在那裏，手上自然是抱着另一個張口大哭的嬰兒。
威跟蘭兒他們都不明白這是怎麼了，難道傳言二王子失去了記憶是真的？
相對而言，允諾長得雖然跟沅蔚一模一樣，這時候鎮定得卻跟澀芷如出一轍，他看看金道義懷裏正在呱呱大哭的小弟弟，再看看定定地瞅着自己的金道義，最後將視線落回到澀芷的臉上，連夕娘都忍不住推了推他：“允諾王子乖，快去啊，不認得自己的父親和母親了嗎？”得知二殿下已失憶，並且有了另一個女人，夕娘可是早早就想好了孩子政策，企圖讓允諾為澀芷扳回一城呢。
平常允諾活潑機靈，關鍵時候卻一動不動，實在太讓人失望。
許久之後，是澀芷忍受不下去了，她朝兒子怒目而視：“小子好啊，才一年不見就不認得老娘！算了，我們分手吧！”她胡亂地嚷着，其實話也是對她背後握着別的女人的男人說的。
見媽媽憤憤地走進內堂，呆在那裏的允諾終於開口：“媽咪你瘦了好多。”
正急着往前走的澀芷終於定在那裏，她原本委屈的心再也忍受不住，咬着唇，已經紅了雙眼，她激動地轉身半跪在地上，朝寶貝兒子展開雙臂，哽咽着困難地說道：“到媽咪懷裏。”
才三歲的允諾懂事地走進媽媽的懷裏，用小手安撫她顫抖的背，連聲安慰：“媽咪不要傷心，爹爹不記得你了，允諾不會忘記你的，我們一起鄙視爹爹，別傷心了好嗎？”稚氣的聲音，卻說出最窩心的話來，果然是她寞澀芷的好兒子！智商肯定超過兩百。
她忽然就振作起來，豪氣萬丈地開口：“好兒子！以後我們倆有飯吃飯，有粥喝粥，兩母子一條心！”這就是澀芷，總在最困難的時候說出讓人目瞪口呆的話來。
允諾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更緊地抱住了媽媽：“媽咪傻瓜，不要傷心。”卻看透了媽媽已經傷得千瘡百孔的內心。
看見這讓人心酸的一幕，在場所有一路看來的人，根本都笑不出來，他們同時用幽怨的眼神看向那個已經失去記憶的男人，在控訴他的不該。
看來這個二王子殿，早就成為二王妃殿了。
金道義尷尬地站在那裏，身旁緊緊靠着他的小妻子終於忍受不了這些無言的控訴，開口說道：“夫君，我們是不是不應該……”來這裏？一個月前她還是正牌夫人，來到萬月台卻變成狐狸精了？
“不！”澀芷明白她的感受，馬上制止了她的猶豫，轉而吩咐下人：“請你帶殿下跟這位姑娘到房間休息吧，他們一定都累了。”她是識大體的，一直都是。
“是。”
期間允諾一直抱着媽媽，卻噘起不滿的小嘴，盯着那個叫做“爹爹”卻牽着別的女人的手的男人離開自己的視線。
沒想到消失在大堂內的婢女在片刻以後，就挫敗地再次出來請示：
“娘娘，殿下堅持要跟那位姑娘和嬰兒睡同一個房間，可是殿下是不能不睡主卧室的呀。”而那主卧室，卻也是正牌王妃的房間。
“怎麼能夠這樣？”蘭兒首先為澀芷抱不平：“二殿下實在太過分了！不知道真相也就算了，怎麼能夠在知道娘娘的身份以後還這般對待娘娘跟允諾王子呢？”
聽見這些話只會讓澀芷覺得更加難受，可是她心中的血早已流干：“帶殿下跟那位陽兒姑娘住主卧室吧，他剛回來，不應該睡客居。”
“娘娘！”所有人都抗議地叫喊，只有她自己顯得無所謂。
她故意親昵地吻着允諾的臉，說道：“以後媽咪就跟允諾一起睡好了～好不好呀？”
允諾的嘴巴噘得更高了，他也不開心：“爹爹不應該這麼對媽咪的。”他說，認真的表情跟從前的沅蔚如出一轍，讓澀芷都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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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洗凈自己一年來的風塵僕僕，澀芷換上妃子的衣袍，準備跟金道義他們一起到皇上的寢宮請安，一問之下卻傻了：
“那個爹爹好壞，怎麼能不等我跟媽咪就自己去請安？”允諾插着腰，露出了不滿的臭臉，也開始為媽咪抱不平。
“娘娘剛剛正在沐浴，小人沒敢打擾。”夕娘不安地低下了頭。
“什麼時候的事情？”澀芷問，看來那個叫朴陽貞的女孩，根本沒有想像中簡單。
“娘娘您剛搬進允諾王子的屋子，那位叫陽兒的姑娘就拉着二殿下出去了。”
“媽咪我們走，皇爺爺沒有不記得允諾和你，他才不會理那個女人和弟弟呢！”允諾馬上拉着媽媽往外走，這口氣他也絕對咽不下去。
只是等兩母子出現在皇上面前的時候，卻都傻眼了。
只見陽兒竟然獨自坐在了高高的椅子上，其他人，包括皇后和病榻中的皇上，都被緻密尚宮攙扶着跪在了地上行禮。
見媳婦安全歸來，皇上一陣感動，更多的卻是內疚，他抱住心愛的孫子允諾，抱歉地對呆在那裏的澀芷說道：“跟壽陽公主請安吧，多虧她一年來照顧我們蔚兒啊……”
真的是她。
澀芷終於明白她輸在哪裏了，灰姑娘輸給了一個真正的公主。
她沒有再說一句話，默默地朝一臉高貴凜然的女孩下跪行禮，她說：“公主千歲。”
“本公主已經聽聞你對駙馬的犧牲，謝謝你。”她是大體的，果然是個大國的公主。此刻終於放下芥蒂，對澀芷說著漢語。
“這是小人應該做的。”電視劇里卑躬屈膝都該是這麼演的吧？哪怕這不是她的真心投降。
這“小人”二字，竟讓皇上覺得一陣心疼。
“以後沅蔚君就還是你的夫君，陽兒雖然小你一歲，但你還是應該喚本公主姐姐，因為本公主才是王妃，你是妾，明白嗎？”她說得極為順理成章，因為寞澀芷只不過是個妓女。
“妾身明白了。”此時此地，她只能這麼回答，哪怕語氣中儘是不甘。
在皇爺爺懷裏鼓着兩腮的允諾簡直氣瘋了，硬是不安分地蹭着爺爺的雙手，控訴皇爺爺不肯“拔刀相助”。但在宋國公主面前，這個高麗皇帝也只不過是個小王啊。
對於趙壽陽的死而復生，誰也無可奈何，只是光憑她的名字，王沅蔚在萬月台的威信和權力，便徒地上升到最高的位置，不要說什麼皇后太子了，就連萬月台皇上本人也得看他妃子的臉色。
也因為這樣，澀芷終於解開了那過去一年，發生在沅蔚身邊的不少謎團。
趙壽陽說，當時她遇害以後，自刎被隨從們埋在山裏，奇迹般地沒有死去，沒有斷氣的她從土裏醒來，被剛好路過那裏的金道義救起，當時萬念俱灰的她在金道義細心照料下活了過來，被他憨厚的愛深深地感動着，便從此隱姓埋名，化作韓國婦女朴陽貞生活在高宋邊境。
當她耳聞一個叫寞澀芷的妓女冒充她嫁給了當今高麗王朝二王子的時候，她就已經下嫁給金道義為妻了。一年多前逐漸走出陰霾，懷上了金道義的兒子，可她心愛的男人卻在那時遭遇不測，再次遭到山賊襲擊的他們，被當時負傷路過的沅蔚發現，並拚死救助，金道義最終死在山賊的刀下，在臨終前把朴陽貞託付給沅蔚：“請你……把我的……妻子……送去……萬月台……告訴當今皇上……她……是大宋壽陽公主……請求他們將她跟孩子……安全送回……宋國……生活……”
當時的趙壽陽哭得肝腸寸斷，已經失去神志，等沅蔚將金道義埋葬以後，她才發現，沅蔚已經失去記憶，而趙壽陽也明確地告訴他：“我要留在這裏守墳。”
於是，一年過去了，直到他們再次碰上山賊，她就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必須離開那裏，而包袱內，當然帶着金道義的靈位。
趙壽陽說，這就是她跟沅蔚之間全部的故事。沅蔚優秀又體貼的心，是唯一讓她能走出過去那不堪命運的陰霾的方法，為了孩子，她最終決定接受這個失憶的男人取代金道義的位置，成為了自己的丈夫和小彬彬的父親。
沒想到，澀芷的出現，竟然揭開了沅蔚的身世之謎，讓她忍不住感嘆自己身為宋國公主，跟高麗二王子之間神奇的緣分。
這就是現實，哪怕澀芷是以清白之身嫁給王沅蔚，可她仍然是妓女；而趙壽陽呢？哪怕她曾經遭遇多麼的不堪，甚至為別的男人生下一子，可她仍然是公主，因為她的身上，仍然貼身地帶着大宋皇帝在派她和親時，諭賜的手諭，就連和親使節黃大人，也沒有將那貼身之物取下交給澀芷。更沒想到的是，當時已經決心下嫁給普通獵人的她，居然始終保留着這張聖諭。
所以，她贏了，贏得非常漂亮。
只是，威和武始終不知道，強到底怎麼了？也跟着犧牲了嗎？被埋在哪裏了呢？
沅蔚卻說：他什麼也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