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兩人一見如故。倪夙潮邀小莫前往他的住處觀海山莊,小莫也欣然同意。

倪家的商隊一行二十五人,加上小莫,浩浩蕩蕩地回到觀海山莊。沿途中碰上的關中人,無一不對倪家人又恭又敬,一趟下來,竟還收了不少禮物。小莫頗覺新鮮地重新打量倪夙潮,以一種新的角度。

一行人尚未進門,遠遠便看到山莊大門兩旁列隊的家僕。他們都是接到主人回家的消息出門歡迎。大約上百人吧?排場真不小。小莫暗道。

小莫坐在馬上,與倪夙潮並藁航。遠望山莊,氣勢宏偉闊達,幾乎是立刻愛上?nbsp;它。

「哥──」一名身穿蔥花翠綠衫裙,十六、七歲的嬌俏少女沖了上來,黏膩地拉着馬上的倪夙潮,高興地又叫又跳:「我就知道你不會被西夏的番仔給吞了。有沒有帶什麼土產啊?」

夜汐姑娘?呵呵,小莫想起倪夙潮說過的話,暗暗好笑。倪夜汐讓她想起了蔚雲小姐,天真爛漫的模樣真是像極了,小莫覺得有股說不出的親切。

「夜汐,在客人面前刖沒規沒矩的。」一名氣度雍容的中年婦人輕斥。她老早就看到兒子身旁的小莫了。

倪夜汐吐了吐舌頭,轉望小莫:「這位比我哥哥師上十倍的分子怎麼稱呼啊?哥哥快點介紹。」她覺得小莫與他哥哥氣味相似極了,對她來說簡直像親兄弟。

小莫聞言咧了嘴大笑,自我介紹一番。

「莫寄情?好冷酷的名字,像是江湖殺手,還好你人長得一點都不像。」倪夜汐笑道。

倪夙潮與婦人同時輕斥。小莫微笑,心裏並不介意。

「表哥,別來無恙啊!」一名年紀與倪夜汐差不多的黃衣少女熱切地說。她直視倪夙潮,眼裏毫不掩飾的愛慕讓小莫嚇了一跳。少女容色嬌芙,在飾華麗,粉妝玉琢像個精緻的瓷娃娃,相較於隨性的倪夙潮頗不搭調。

怎麼她還在這?倪夙潮的神色幾乎是立刻改變。他躲這個表妹躲到了西夏,一回來就看到他,不悅的表情開過一瞬,隨口敷衍了幾句。

雖然他的不悅一閃即逝,但仍被小莫看出。倪夙潮似不大喜歡他的表妹,頗堪玩味。

倪家人忘情地敘情。小莫看着他們一家和樂融融的模樣,非常羨慕。她可以算有家,也可以算沒有,因為劉家已經不是從前的劉家了。偶爾她也會思鄉情切想回劉家,又貪戀這脫軌的自由,時常在這矛盾中掙扎,身邊卻沒人可訴苦。

「快請莫公子進門,別怠慢了客人。」婦人對兒子這個俊朋友印象極佳,趕忙吩咐兒子,以免冷落客人。

觀海山莊之所以叫觀海山莊,是因為其中有座觀海樓,樓高足足十丈。庄內園林廣大,傲視關中。關中絲綢富商倪家的財富,小莫進人庄內方能體會。

北方民風確實是較南方稍微開放,倪夜汐見了小莫這個外人,意滿眼好奇、毫不避諱地望着她,她也大方地回視。而袁環秋──倪夙潮的表妹──卻只是態度冷淡客氣地談個幾句,就跑去黏倪夙潮了。

★★★

來到庄內這幾天,倪夙潮整天與小莫形影不離,悅夜汐在進着她大哥的同時,對『莫奇情』這個瀟洒俊帥的天涯浪子也是崇拜不已,常常對着哥哥撒嬌之餘,也纏着小莫說些旅途趣事。

「有回在西湖湖畔啊,看到幾個故做風雅的草包,圍成一圈在那比誰是草包。」小莫說著她剛離開蘇州的故事。

「草包怎麼比?有人這麼愛當草包啊?」倪夜汐瞪大了眼睛,期待着小莫的故事。

「草包當然不知道自已是草包,可是偏愛表現出一副自己不是草包的模樣,所以看起來就更加草包啦。」小莫想起他們的草包樣就覺好笑。

「怎麼比、怎麼比?」倪夜汐等不及了。

「哪,就是一群人集在一起吟詩作對啊。偏偏他們當時又沒人會起頭,只會在那吹噓自己有多厲害、多有才學。我路過那兒實在受不了了,就上前去說要為他們出個題目,他們還很高興的請我當裁判。」

「你出了什麼題目?」倪夜沙眼眸閃呀閃的,十分可愛。

「當時我們人在蘇堤,我看夾道楊柳是特色,就出了個簡單上聯,叫他們對下聯,想不到他們對的還挺快的。」小莫道。

「對的快還叫草包啊?草包在什麼地方?」

「對的快,未必表示對的好啊。」

「什麼上聯啊?」

「『春日晨曦初露下』,然後要他們用下聯來說說楊柳,我心想應該不難。」小莫微笑想起當天耶些草包。

「草包的下聯是啥?」

「第一個自苦奮勇的草包對的是『不見楊柳霧茫茫』。」小莫道。

「還可以嘛。」倪夜汐覺得差強人意。

「我後來才發覺,這還是那群草包當中算最不草包的下聯了。」小莫搖搖頭:「第二個草包對的是『小心楊柳在前方』。」

「為什麼?楊柳在前方有什麼好小心的?」倪夜汐覺得奇怪。

「免得撞上啊。」倪夙潮在一旁會意地笑。

「哇哈哈哈……」倪夜汐捧腹大笑。

「第三個草包對的是『楊柳擋路砍了它』。」

「哈!哈!哈!」這回連一旁的倪夙潮都受不了了。

「第四個草包對的是『楊柳漂亮拔回家』。」

「這人八成家裏太窮,沒錢種楊柳!」倪夜汐笑道。

小莫搖頭笑道:「西湖楊柳多,根本不必拔的,並非窮人就種不起。」

「原來如此。其想去看看,像莫大哥一樣到處遊山玩水,四海為家。」倪夜汐滿臉羨慕。又問:「草包們對完了嗎?」

「沒!第五個對的是『烹煮楊柳風味佳』。」

「楊柳也能吃嗎?」倪夜汐好奇地問。

「據我所知,應該不行。這傢伙大概成天只想着吃吧,閑暇可能常幹些焚琴煮鶴之事。」小莫續道:「第六個對的是『楊柳腰枝俏美娃』。」

「這人大概是個登徒子。」倪夜汐撇撇嘴。

「可能。第七個對的是『坐觀楊柳悟佛法』。」

「這是什麼意思?」倪夜汐不解。

「釋迦牟尼佛是坐在菩提樹下悟道的,這位草包可能搞銷了吧?」倪夙潮好笑竟有這種草包。

「原來。」倪夜汐會意。

「第八個對的是……」

(作者日:掰不下去了)

他們三人快樂的談天,卻引來一人的不悅。袁環秋在一旁始終插不上嘴,頗感懊惱。倪夜汐不但緊緊霸着倪夙潮,也吸引了莫寄情的注意,害她想接近倪夙潮都沒機會,單獨相處更是不可能。在觀海山莊等了那麼久,就是為了見倪夙潮一面,如今這兩人在他身邊,她根本連一點地位也沒有。

從幼時起,倪夙潮的一言一行就直是她心之所系。她愛慕、崇拜進而喜歡上他。而表哥一直堅決推拒上門的婚事,她一直以為是為了等地及笄,早已芳心暗許。

誰知在她十四歲那年,表哥竟大老遠跑到江南,向江南第一才女提親,令她難過了好久,心中暗自希望表哥不會雀屏中選,贏得那個什麼奇怪的「隔簾選婿」競賽。她不認為敢這樣選婿的女子會是怎樣的賢良,必定不安於室,配不上表哥。但她也知道,表哥是人中龍鳳,中選的機會很大,所以表哥離家這段期間,她提心弔膽日日期盼。還好後來選婿競賽因劉小姐失蹤而不了了之,才教她鬆了一口氣。

及笄之後,滿以為姨母會美人前來提親,為她和表哥完婚,但等了又等,等了將近兩年,推掉了不知多少婚事,就是不見觀海山莊方面有什麼表示。她普向爹娘堅決表示,非表哥不嫁,爹娘起先也曾向姨母、表哥探問過,得到的答覆都是些推諉之詞。眼見表哥都二十五、六了,似乎仍未表示過對哪家的姑娘有意,她也就抱着這一絲希望,繼續等下去。

表哥離家三個月來,她厚着臉皮賴在觀海山莊苦等,連家都不回,幸虧姨母對她還不錯,故縱然倪夜汐對她並不是推心置腹,她也稍感安慰。她已經等了這麼多年,年紀也不小了,青春苦短,要不是爹娘一直支持她當觀海山莊的少夫人,也許她早已放棄。

★★★

倪夙潮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和小莫度過。或是把酒言歡,暢談國家大事及彼此生活態度,或打獵騎馬、射箭下棋,言語之投契,簡直令他覺得相見恨晚。而小莫也將他當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雖然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就是三年前的劉小莫,但是他曾經幫過她,在她有困難時仗義相助的恩情,她永遠也不會忘,她早把他當成知己了。

「莫兄,這盤棋你是輸定了。」倪夙潮在左下角的劫一打,做成了二眼,成功地攻佔了整整將近四分之一地盤。他好久沒贏得這麼痛快了。

八月炎熱的天氣,光是坐在院內下棋,汗水便不停地冒出來。倪夙潮乾脆脫了上衣,拿着蒲扇猛搧,模樣姿態有趣極了。但是結實的肌肉、有力的臂膀及胸膛,古銅色的皮膚上凝着汗珠,這樣的半裸美男,足以令每個少女臉紅心跳。

小莫道時回過神來,見到他的模樣,心中微微有些異樣,眼前的情景讓她不自在,她也只能視而不見,難熬極了。

「天啊,輸的其慘,我看這盤不用繼續下了,我認輸就是了。」小莫看了看棋盤,豎起白棋。她拋開心中那股不應有的遐想,強笑道。

「我說莫兄啊,平常要贏你一盤棋比登天還難,怎麼今天贏得這麼容易?我見你心神不寧的,究竟是在想什麼心事啊?說來聽聽何妨。」倪夙潮繼續猛搧。還好家裏女眷現在不在身邊,可以讓他狠狠地涼一涼。這個莫寄情穿這麼密實,臉上竟然一滴汗都沒有,還是那麼瀟洒,真是邪門。

「突然想起在家鄉時和義父下棋的情景,有點難過。」小莫實話實說。雖然劉大人並非她父親,她也曾婉拒他收她為義女,但心中早已視之若父。

倪夙潮早想知道這個神秘天涯遊子的家庭狀況,只是一直不好探問私隱,聽到他這麼說,趕忙抓住機會問:「你是養子嗎?家鄉又在何處?由你的口音幾乎完全聽不出來是哪裏人。」他一直覺得如此相似的兩個人,若是沒有一點親戚關係太說不過去了,於是他心中有個很大膽的想法。

小莫知道他的疑問,就順着他的想法回答:「我是江南人士,義父是個落魄書生,數年前去世,我賣了田產,然後就一個人到處流浪了。這麼多年來,跑遍大江南北,口音自然不是純正的吳儂軟語啦。」

「那你親生父母在何處呢?」倪夙潮追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自我有記憶以來,就和義父相依為命,不知道親生父母人在何處。」她從小便由劉府收留,也真的不知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說你很像我一個朋友嗎?她也是江南人。」倪夙潮續道:「不過她是個女人,和你容貌非常相似,叫劉小莫,是前蘇州知府公子的侍妾,名字剛好也有個莫宇。我想她是丫鬟,本家可能不姓劉,是跟着劉府姓的。」這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喔?真的有這麼像嗎?像到什麼程度?」小莫問道。原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公子的侍妾,當時公子和自己也都沒有對他和蘇州人解釋過,他就這樣誤會到現在?小莫心想。

「像極了,五官簡直一模一樣,只是氣質神態、言行舉止卻又大大不同。當然,你是男人,她是女人嘛!所以我懷疑你們可能是兄妹或姐弟。」倪夙潮說出自己的猜測。

「不無可能。她人正好也在江南,哪天我如果回家鄉時,定要去看看她,說不定能認個親戚。」小莫心中慶幸他沒有懷疑是同一人。

「你們的聰明才智也不相上下,所以我才有這樣的推斷。不知道你們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物,能生出這麼出色的一雙兒女。」倪夙潮煞有其事道。他還具的就當這兩人是兄妹,而每每望着他,就會想到劉小莫。

「親生父母給的只是天生的外貌和資質,其他的學識涵養全都來自我的義父。所以在我心中,我義父的恩情要大上親生父母千萬倍,不能怪我這麼想,畢竟血濃於水的親情是我沒有頓會過的。」小莫嘆道。

「不知道小莫姑娘的情形如何?唉!」倪夙潮嘆道。

「倪兒似乎對這位小莫姑娘很是另眼相看。」小莫心中微微起了漣漪。

「你想想,若有你莫寄情的容貌加上才情,換成是個女人,會是怎樣的出色呢?」倪夙湘毫不掩飾對這兩人的讚賞。

「你這是明着捧我、暗着捧她嘛!」小莫哈哈一笑,又道:「只是,你對人家的妾這樣另眼相重,對方知道嗎?」小莫明知故問。

「當然不知道,我哪敢說啊,說了只怕破壞她和劉公子的感情,君子有成人之美,無成人之惡嘛。唉!我別那麼君子就好了。」倪夙潮嘆道。當時他要是能死皮賴臉的跟着小莫走,說不定還有一絲機會,雖是橫刀奪愛他也顧不得了。

「呵呵!這回捧起自己來啦!」小莫哈哈笑,強壓下心中陣陣已泛開的漣漪。

倪夙潮看着他,心裏想着,不能與小莫給為連理,但能跟她的兄弟成為好友,天天空着酷似她的那張臉,也可以柳慰相思。但他不敢承認,面對莫奇情,心中時常有股莫名竄起的悸動。

這股時常宙起的悸動令他害怕。

★★★

倪夙潮不在的時候,小莫就歸倪夜汐所有。她緊緊的纏着小莫陪她到處跑,逛街、吃荼、看雜耍,宛如兄妹般親暱。在倪夜汐眼中,『莫寄情』儸然是她的第二個哥哥。

中午,倪夙潮剛剛離開,倪夜汐就拉着小莫往外跑,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不知道又有什麼新花樣。她古靈精怪轉着清亮的眼珠,神情鬼鬼祟祟,讓小莫有點頭皮發麻;倪夜汐天不怕地不怕,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她可不敢妄斷。

她們走了大半天的路,倪夜汐拉着她來到一個聚集了許多人的綵樓下。彩褸上懸着許多紅色綵帶,迎風搖曳,非常醒目,綵帶間點綴着各色緞帶花,喜氣洋洋,綵樓下看熱鬧的人擠成一團。奇怪的是,站在正中間的都是年輕男子,外圍的才是老少及婦女。不過,不管站在何方,大家一致都把眼光朝向形樓,似乎在期待彩褸上出現什麼。

「這些人擠在這,是在看什麼啊?」小莫覺得事情可能不單純,也許是當地什麼特殊的節慶吧。

「嘻嘻!莫大哥你應該站到正中間去,不要站在外圍跟我們這些人擠嘛!」倪夜汐笑咪咪地道。

「為什麼?有什麼熱鬧站在外圍看就好了,犯不着跟着這些人擠,多難過。」小莫不解地道。

「哎呀,這種熱鬧只有年輕男人有資格站在正中間看,我們姑娘家站在一旁就好了。」

倪夜汐用力地推着,把小莫推進了正中間的那一群人當中。還害小莫不小心跌了一跤,撞倒了不少人,惹得她連連賠不是。

看熱鬧的位置還跟男人、女人有什麼關係?倪夜汐今天其是奇怪的很。小莫暗想。

小莫擠在堆男人當小,心裏感到詭異萬分,可是又擠不出上,只好站在人群中跟着往上看,很辛苦地撐着她的脖子。

此時,形樓上出現了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名穿着大紅新娘服、頭蓋紅巾的女子,人們立刻大聲歡呼鼓掌。

這是做什麼?難道要拋繡球?小莫心想。

中年男子在眾人期待下開口:「各位,歡迎各位今天前來參加小女的繡球招親。小女蓮姿,年方十八,三從四德,溫柔敦厚。因為一直不知許配給哪家公子好,所以今天就順若天意,來一場繡球招親。已經娶親的男人沒關係,小女不介意當妾,只要能善待她就好。不過小女的意思是,最好能嫁個年紀比她大的丈夫,所以二十歲以下的小朋友要懂禮貌,請先離開中央站到後頭去,不要跟各位叔叔伯伯搶位置。」

眾人哈哈大笑。

年紀不滿二十的小朋友,似乎沒有人站在中央。

小莫下意識想開溜,她碓定倪夜汐想整她,可是人群並不讓這給她,她只能擠在中間干著急。

中年男子又道:「年過四十的,可以認小女為乾女兒,可是乾爹是不能接乾女兒繡球的,所以也請退出中央,不要跟乾女婿搶,這才是好乾爹。」

人群又是哈哈大笑。

幾個年過四十的男子尷尬地笑笑,退了出去。小莫想跟着他們後頭走,被旁邊一個人一把抓住:「小夥子你幹什麼?看你的年紀不過二十齣頭,又當不了人家姑娘的乾爹,人又英俊蒲灑,怎麼臨陣打退堂鼓?」

「我不知道這是繡球招親,所以才不小心擠了進來。我還不想娶老婆啦!」小莫辯道。

「既來之,則安之。說不定你今天紅鸞星動,輪你當新郎倌,等會就讓你抱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回家也不一定,幹嘛這麼客氣?」旁人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勵,小莫心裏卻是有苦說不出。

天啊!其要被招上了,她這個中看不中用的新郎被拆穿了怎麼辦?那她在關中大概也待不下去了。

「好了!!現在就請各位睜大你們的眼睛,仔細接球了。球要是到了那個人的手上,別人就不許再搶,以示公平,免得到時打了起來,把球給撕成了好幾個,老夫就只有。個女兒,可同時收不了那麼多個女婿啊。」中年男子又道。

台下的年輕人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只見形樓上的新娘虛晃了綵球幾下,頭蓋讓風微微吹了起來,隱約能看得到紅巾下的容貌,引來陣陣狂呼。小莫暗暗祈禱千萬別丟到她這來,要是被抓去拜堂,那她這個假男人可就真的玩完了。

豈料,事情跟她期望的相反。頭蓋下的新娘遠遠已經瞧見了小莫,大嘆世上怎有如此俊美男子之餘,當然不放過這個機會,硬要往小莫頭上丟。

繡球果真朝着她飛過來!小莫暗道不妙,趁着還未砸到她頭上之際,當場蹲了下去,也不管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便急急從人繼之間爬了出去。

還好人們忙着搶繡球,沒注意到她滿頭大汗的爬了出來。可是設計陷害她的倪夜汐,可把眼光全放在她身上。當看到她這樣狠狠的爬出來時,簡直笑彎了腰。

「倪──夜───汐!你這丫頭存心害死我!」小莫怒氣沖沖走向她。

「怎不告訴我這是繡球招親,害我差點娶了個老婆回家!」她拍拍身上的灰塵。這真是她打出生以來,最窩囊的一刻。

「我看你這個千古第一美男子賽潘安居然沒有老婆,覺得直一是暴殄天物,對不起天下美女,所以就幫你找個機會嘛!誰知道你喜歡打光棍當王老五。」倪夜汐嬌笑。其實她早就知道莫大哥是個閑雲野鶴般的天涯遊子,不會這麼簡單地想要成婚,只是拿他開玩笑罷了。倘使他真想與新娘拜堂,她才不會帶他來呢!

「我就是喜歡打光棍!下回你再敢往我這兒塞女人,我就告訴你哥哥,別怪我沒警告你!」小莫心有餘悸地威脅道。

倪夜汐吐了吐舌頭:「哥哥其實還不是一樣,也喜歡這種熱熱鬧鬧的招親!自從三年前他大老遠跑到江南,去參加那個『隔簾選婿』,回來后整個人跟掉了魂似的,不但推掉了所有婚事,還瘋狂地做生意,大江南北到處跑,一年有大半年不在家。娘說啊,哥哥把心丟在江南了,可惜我當初沒能跟去,親眼看看人家怎麼『隔簾選婿』,所以今天才會想來看看『繡球招親』啊。不過,今天看起來,好像兩種不太像。」

「當然不一樣,小傻瓜。」小莫寵愛地笑笑,心中卻迴漾着那句話:哥哥把心丟在江南了……「那到底哪種招法比較好?」倪夜汐眨着眼睛問道。

小莫回過神來:「我問你,如果是你的話,你希望能先見過夫婿人選,先限對方談談話掂掂斤兩,再由自己做決定,還是矇着眼亂拋繡球,誰撿到就讓誰娶回家?」

當初她一手導演的隔簾選婿轟動天下,可是好歹人選可以由她一一過濾;若是繡球招親,根本就是憑着運氣瞎矇亂撞,一點選擇都沒有。可是人們偏偏視隔簾選婿為離經叛道,爭議頗多,而繡球招親則不,說來說去,原因在於女方本人的絕對選擇權是不被鼓勵的。

「當然先見過比較好羅。嗯,將來我也要來個隔簾選婿,莫大哥幫我選好不好?」倪夜汐笑問。

「我怎麼知直你喜歡哪種男人?」天啊!怎麼自已一天到晚幫人選老公?小莫暗暗好笑。。

「就喜歡哥哥或是莫大哥這種男人嘛!」倪夜汐帶着崇拜的眼光望着小莫。

「我們這種男人可不多喔!」小莫面色得意地道,繼之又想,我們這種男人算是哪種男人?她根本不是個男人,當然不知道自已是屬於哪種男人。

她沒有注意到倪夜汐對她暗生的情愫,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同樣不知道小姐喜歡怎樣的男人,就自以為能幫小姐選出最適合的夫婿,卻沒考慮到兩人未必會相愛。當初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此時她突然覺得小姐的失蹤使得選增中斷,未嘗不是件好事。

這時,搶到繡球的年輕人已經前呼後擁地被迎上綵樓。小莫快速地拉着倪夜汐離開,沒有人看到頭蓋下新娘失望的表情。

★★★

「莫公子啊,來到這觀海山莊的這些日子,住的還習慣嗎?」倪夫人輕輕地走過來問道。她很喜歡這個年輕人,雖然一身寒愴,看起來卻不亢不卑,神色蒲灑怡然。

小莫嘴裏塞着還沒吞下的蒸餃,趕忙喝了口甜藕湯,拍拍胸口后回道:「習慣,習慣極了。這麼漂亮的房子如果住不慣,那真是有福不會享,不過,只怕打擾太久過意不去。」小莫愛極了觀海山莊的人事物,老大不客氣在這住了很久,就像回到家一樣。她貪戀這個不屬於她的家,享受失去已很久的家庭溫暖。

「不會不會,觀海山莊永遠歡迎你。」她嘆道:「我那個兒子啊,就是有福不會享,你沒來之前啊,他難得會在家裏停留一個月以上。明明不必他親自去做的事情,他偏要攪在身上,把自己弄得忙裏忙外的。可是你來了之後啊,他可就不再出遠門了,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呢。」倪夫人滔滔不絕道。

「這也算是我的功勞?哈哈!夫人真是說笑。他現在不喜歡待在家裏,等以後他娶了老婆后,您要趕他出門還趕不出去呢。」小莫笑答。倪夙潮以後的妻子不知會是怎樣的女子,是誰家的姑娘會有這個榮幸?

「你講到這個我就想多說幾句。」倪夫人搖搖頭,似乎把小莫當成是她的兒子一樣,談論起她的另一個兒子:「如果有機會還請你幫忙多勸勸他,早點娶房媳婦好讓我安心。以前幫他物色的女子他全都回絕了,我一直拿他沒辦法。三年前,聽訊江南第一才女要選婿,好說歹說,說人家對上門提親的分子還要親自考試一番,這才激起他的好奇心和好勝心,好不容易終於肯去。可是沒娶到人家,回到家之後,魂都失掉了一半,一直到現在都還不肯成親。我說了這麼多年,說都說不動了,你跟他交情好,就幫個忙說說他吧!」

「這……這我叮能也沒有辦法,倪兄喜歡怎樣的女子我並不知道,若要硬塞一個給他是沒用的。最好問問他有沒有意中人,有的話趕緊娶回家,沒的話就繼續物色羅。」小莫敷衍道。她有些同情倪夙潮,還好她自已浪跡天涯,身邊沒有人會對她的終身大事操心。不過,繼而一想,有人關心何嘗不是一種幸福?而她呢,不但沒人叨念她的終身,就算她想成親,依自已目前的情況,大概是不可能會有這麼一天的了。

有哪個男人會想娶一個年屆二十,又非完璧且聲名狼藉的女子?

最重要的是,要跟誰成親?少爺嗎?對他的迷戀早已清醒了;西夏三皇子李德宇?她只當他是個好朋友;倪夙潮?她想都不敢想……「我在想啊,不知他在江南發生過什麼事情,去了一趟回來后,他整個人都變了,除了在家的時間少、出外的時間多外,就算在家也常常魂不守舍的,像是把心掉在外頭,人回來了跟沒回來一樣。如果你有機會的話,請你幫我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已經問過不知多少回了,他就是說沒事。」倪夫人擔心地道。

「我跟倪兄雖然交情不錯,但這種事情他也未必會告訴我吧。說不定真的如他所說沒什麼事,是您多慮了。」小莫再度敷衍。她不想繼續再探問倪夙潮的心事,怕真的讓她探出來了,答案會讓她害怕。

「唉!本來我也想撮合他和環秋,親上加親更是美事一樁。不過夙潮這孩子擺明了不喜歡他表妹,我也不能強迫他,就只好對環秋這丫頭多疼疼,免得讓她難過。看到她這麼痴心的樣子啊,我還真不忍心,可是又不能幫她什麼,只能靠她自己覺悟了。」倪大人不忍道。

袁環秋最近積極的情況,小莫也親眼目睹。只要是有倪夙潮在場的地方,就一定可以看得到她的影子。可惜倪夙潮對她永遠是冷淡而客氣,不是藉故離開,就是拿小莫當擋箭牌,說是去做一些只有男人才能做的事,然後拉着她落荒而逃。小莫根同情她,知道她的這份感情大概不可能會有得償宿願的一天,為了袁環秋好,她也希望她能早日覺悟。

為了袁環秋她好?還是為了她自己好?小莫對這個想法汗顏不已。最近她是怎麼了,老是想着倪夙潮的事情?她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倪夫人只顧自己嘆氣,沒注意到小莫神色不走的模樣。她只是一直在心裏想着,兒子如果有喜歡的姑娘,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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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招親惹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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