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幾天下來,文彤輝不管睡着醒着,都想着同樣一件事,就是為皇上挑選美人,就像關雎詩中所描述的一般,為了國家大統,為了宗廟社稷,賢能的后妃要為君主求取淑女,專心一意地,就連睡夢中也想着這事。她就是如此。

不過,當然文彤輝是另有目的啦!求得了能伺候皇上的美人,怎麼她夜裏也可以少受點罪。就算這麼做有一點點自私,看得出宮妃們都還挺喜歡皇上臨幸,唯獨她例外,那麼她也不必太過愧疚,她和那些後宮美人們可說是各取所需,互蒙其利,誰也不坑誰。美人得到寵幸,皇上得到滿足,她皇后照做,夜裏也樂得輕鬆,多好!

可惜,郭捻香、鄭美鵑排擠其他妃嬪。戚清野心不小,手段卻太過偏邪。連依伊和陸雪蓮兩人又鎩羽而歸……想起來就火!是她為兩人做的安排,到頭來她們竟然不來請示她這個皇后的意見。就這麼打了起來,真是丟臉。追根究底,她這個提拔她們的皇后也跟着臉上無光,失策啊失策。

還有,皇上的眼光也真是,怎麼凈選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女子臨幸?

算了!文彤輝手撫一下情緒。

既然五名女子沒一個可堪造就,召見八十五名新選侍就成了當務之急。還好選侍里還有年蓉以及方萱梅一樣出眾的女子值得她期待,多選幾個值得造就的,機會也就更大。

等着瞧吧!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她就不信皇上抵擋得過這連環美人計。

踏進鳳禧殿,十名選傳正跪着恭迎她,文彤輝見着了年蓉和方萱梅,一時高興,出口喚道。

“年選侍,方選侍,別來無恙?”

“謝娘娘,托娘娘福,年蓉一切安好。”

“萱梅亦是,謝娘娘。”

兩人恭敬地回話,文彤輝愈着愈喜歡,更是把注意力放在這兩人身上。

“年蓉,那天你可受了驚嚇,臉上傷還好吧?”文彤輝記得她當時被郭捻香打了一巴掌。

“娘娘差人送上的藥物相當靈驗,一敷見效,已經無礙了。”年蓉對於這位待人親切的文皇后很有好感。

“萱侮,你呢?腿傷無大礙了吧、”記得她也被鄭美鵑踹了一腳。

“已經全好了,娘娘的藥酒很好用。謝娘娘恩典。”方萱梅對於文皇后也是好感愈增。

“就好。”文彤輝也不再偏心兩人,開始關照其餘八名選侍。

甄選合適人才,不外乎問些身家、習性,或者嗜好與專長,文彤輝邊談邊琢磨,像是個求才若渴的賢君,一心巴望着能選出賢人。不同的是,她選的是美人。

“皇上駕到——”

鳳殿外傳來太監的通報,文彤輝本能地起身恭迎,心中警鐘大作皇上來做什麼?選侍們從未見過皇上,陽廷煜的出現着實引起了十顆芳心一陣大大的騷動。皇上年輕俊秀,傳聞已久,如今只一個照面,不敢久看,丰神俊朗的聖顏已教這十顆芳心亂成一片,低垂着的十張面孔,雖是戒慎恐懼於初次見面,一雙雙眼睫下,怎麼也擋不住美目偷掃過去的一道道傾慕秋波

好個人中之龍!她可有機會陪伴在這樣的君王身側?十名女子不禁同時醉倒在陽廷煜審視的目光之下。文彤輝對於選侍們的態度瞧得一清二楚。就連年蓉和方萱梅,竟也免不了動了芳心,真是個竊心賊!皇上不好美色?難說哦!

陽廷煜的容顏文彤輝早看習慣了,所以不至於像選侍們這樣芳心動,除了床上,其他的時間,她面對皇帝丈夫可都是四平八穩。只是奇怪了,皇上忙於國事,怎會突然有興緻來瞧瞧她和選侍們的會面!這等芝麻小事他不是早交給了她嗎?

“皇上好大興緻,什麼風吹動聖駕來到鳳禧殿?”文彤輝表面巧笑倩兮,肚裏滿腹狐疑。

陽廷煜悠閑地踱步至文彤輝方才的位子上坐去。

“沒事,一時興起,想起御妻正為朕的”小星們”大傷腦筋,不知該為她們做怎樣的安排,就順道過來看看,幫御妻分憂解勞。“沒事?為了抽出時間來插手管這件事,他連着三日挑燈夜戰,把該做的事情提前做完,才挪得出時間來,他的愛后還真以為他閑着沒事幹?

夫為日,妻為月,妾為小星,稱選侍們“小星”意義上是沒錯,禮數上總有些調笑與不莊重,文彤輝對於他突如其來的狎笑,微感不滿。

“怎麼,皇上可要親自和眾位選侍談談?”文彤輝探問。

“也好啊?”陽廷煜笑嘻嘻地起身,在眾家低着頭的選侍面前來回晃了晃,突然伸出手,托起其中一名選侍的下巴。“嗯,好一個美人兒……你叫什麼名字?”他左右端詳,手上所碰觸的容顏已經紅得發燙。

“臣妾方萱梅……”美人兒怯生生道,難抑害怕與羞怯,還有一絲興奮。

好巧挑上了她,正中文彤輝下懷,可是奇怪了,文彤輝不如預期中般高興,甚至還覺得皇上的輕浮態度,着實可惱!

“很好很好……你呢?'陽廷煜又轉向她身旁另一目標,這回是捉起了美人兒白嫩的玉手輕撫着。

“臣妾年蓉……”

端莊沈穩刺史之女呀!令文彤輝讚賞有加的泱泱大度呀!竟也在陽廷煜灼熱而逼近的目光之下,什麼教養都化做一陣風,身軀倒快要化為一灘水,本不記得該適時抽回自己的手以示莊重。

即使對方是皇上,也該略表抗拒,以示貞烈的德行嘛!文彤輝真是失望透頂,枉費她還很看好這兩名官家出身的選待,誰曉得見了皇上,她們就全忘了爹娘,不像話!

最不像話的當然是陽廷煜這個頭號色鬼,還說他不好色呢!文彤輝咬牙切齒地看着他就這樣-一與選侍們”打招呼”,弄得眾家女子嬌呼吃笑,芳心怦怦跳。

“御妻上回安排伺候朕的兩名官妃,朕不是很滿意。朕看這樣,你也別忙了,忙到頭來朕還是一樣孤枕到天明,唉!”陽廷煜裝模做樣搖頭嘆息。“誰來憐惜朕啊!嗚呼——哀哉——”

一國之君活像唱大戲似,越來越不像話了!文彤輝臉色難看得發青,她的皇帝丈夫似乎沒瞧見,逕自逗弄着美人們,玩樂玩得高興。不是她說,簡直就像沈迷美色的昏庸亡國君。哼!

“你憐惜朕嗎?美人兒?”

這回陽廷煜竟然伸出健臂,一邊一個,摟住了兩名不知名選侍的柳腰,還在兩人粉額上各自偷了個香,弄得其他選侍們嬌聲驚呼,既是羨慕又是嫉妒。而遭到“龍吻”的兩位美人兒則薄嗔輕怨着,小鹿亂撞,都要撞樹啦!

“嗯哼!皇上,請自重。”終於有人能從這迷魂陣中清醒,出言撐持場面。還有誰?當然是天下婦道的表率“皇后嘍!”

“嗯'!御妻有話直言無妨,朕聽得見。”陽廷煜看也不看她,正忙用鼻子嗅着美人兒的發香。嗯,醉人啊!他暈陶陶晃着腦袋。

文彤輝壓抑下怒氣,平聲緩氣道:“看來皇上對這幾名選侍倒挺滿意的,這樣吧!就挑一兩個今伺候皇上,皇上以為如何?”氣歸氣,正事還是要顧。

“好是好……可是,選誰呢?”陽廷煜皺起了眉,撫着下巴,在選侍們的面前走來走去,一臉猶豫不決。

可別又要叫她們自己“協議”,十個女人打起來可怎麼得了?文彤輝一想起這個可能就頭疼。

不待她提議別的法子,陽廷煜伸手從一名選侍懷裏摸出條絹帕,還弄得人家尖叫連連,面紅耳赤。

“這樣吧!朕把眼睛蒙起來,捉到誰,誰今晚就陪朕,好不好啊?”“啊!”

隨着陽廷煜的淥山之爪所到之處,諸位女子不顧形象地尖叫出聲,碰撞推擠間,個個玩的是欲擒故縱的把戲,誰都想獲得這個年輕英俊的君王一夜恩澤,但又不敢做得太過明顯。

“既然皇上決定要這麼做,臣妾就將這事交給皇上,不多干涉了,臣妾告退。”文彤輝怒氣沖沖拂袖而去,乾脆眼不見為凈。

在嘻皮笑瞼地蒙上眼前,陽廷煜還是偷瞥了文彤輝那張發怒的黑臉,此時耳邊傳來愛后不悅宣告,自然也不會有太多的良心,腳步聲遠去后,他解下絹帕,浮起無奈的笑。“各位美人兒,聯實在是命苦啊!剛剛皇后好像生氣了,朕要先去哄哄皇后,改日再來陪你們,你們別太想朕哦!”

“皇上!”諸女期望落了空,看着遠去的陽廷煜,嬉鬧過後的興奮情緒也逐漸清醒。真是掃興啊!清醒過來的年蓉與方萱梅,除了羞赧於方才脫序的行為,同時也對傳聞有所領悟。皇上真的很在意文皇后,傳言既是真的,怎麼她們在宮中可有未來?偏偏皇上真教人意亂情迷……

而遠去的陽廷煜追着了愛后嗎?沒有!此時的文彤輝正在氣頭上,他只不過是拿愛後來當借口,躲開這群鶯鶯燕燕罷了,還沒敢拿自己熱臉去貼愛后的冷屁股。更不想前去面對愛后的質疑,招認他氣走她的真正意圖。他今天就是不要女人陪,怎樣?

打道回金龍殿!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文彤輝赤着腳下了床,連鞋也沒穿,獨自步至窗欞前。

求不到美人,就連覺也睡不着了?說來她可算是個心胸寬大的皇后,真正做到了不妒?

文彤輝很慚愧地閉上眼。不!她很清楚今日皇上在她跟前與選侍們嬉鬧,已經惹得她妒意萌芽。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緒啊!怎麼可能呢?她早已知道身為皇后,未來必須面對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也從來不以為這有什麼好嫉妒的,甚至她還想藉助她們來逃避一些身為妻子的責任。所以只要她坐穩后位,其他的當然就由得皇上。

但,既然是意料中的事,何以眼所見,竟然容他不下?

也許就因為從來沒有親眼見着,一時間刺激太過而失控了吧?

應該是。她所受的閨訓,身為一國之後的儀節,自是少不了這一項。與妃嬪們和樂相處,不妒不怨,是身為皇后應有的態度,之前她都做得很好,之後應該也沒問題,沒必要因一時失控而慌了陣腳,庸人自擾!

沒必要。

她所要的權勢地位都已到手,剩下的便是小心翼冀地去維持,並且好好撫養自己的子女成人,繼承大統。至於皇上,信任她就已足夠,寵愛她倒可以折半,白天就行,晚上就不必了,他可以找別的女人,只要她沒看見,應該就不會令她像今天一樣失了方寸。

應該不會了。

輕輕推開窗,讓夜風微微吹在臉上,月色傾灑內室一地。文彤輝搬張椅子正對着窗坐下,雙手支着下巴斜倚着,好舒服啊她閉上眼享受短暫的涼爽,就一下子,一下子就好,等會兒就上床去躺着。

這一閉眼,迷迷糊糊地,醒來時竟是在陽廷煜的懷抱中!

文彤輝惺松睡眼裏誇飾着不解與愕然。

“聯吵醒你了?就算吵醒你,也不能再讓你穿成這樣'睡在窗邊吹風,會着涼的。”

清晨一大早,獨眠於金龍殿的陽廷煜起得比誰都早,經過鸞和宮時不巧瞧見了扇微敞的窗,皺着眉靠近,正巧逮着愛后卧睡於窗邊的慵懶睡姿,他瞧得幾乎眼睛發直!她穿得太少了!

意識到這一點,陽廷煜難抑心中怒氣,左右張望一會兒,確定值班的侍衛們並末靠近這兒,應該沒人瞧見,忙緊閉上窗,驅散侍衛后推門直入,抱起愛後上床去睡。

“皇上?現在什麼時辰了?”文彤輝朦朧間下意識問道。

“剛寅時,還早,天還沒大亮,你再睡吧!”陽廷煜輕輕將她放下,拉起棉被為她蓋上。

“才剛寅時?”文彤輝伸手揉揉眼睛,迎上陽廷煜火熱的眼眸,低頭一瞧,才知自己衣衫已敞開,連忙鑽進被裏,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

“皇上起得真早。”這麼一來,她的睡意也減了大半,腦子想得也就多了。昨夜,是誰侍寢?

對於文彤輝明白的躲藏,陽廷煜什麼也沒表示。這樣也好,免得他不小心侵犯了她,然後他愛後接連又是幾天的不理人,或者乘機勒索。遮起來也好。

“正巧讓朕瞧到你這副模樣。”陽廷煜呵呵調笑。

“彤輝,這麼多年來,從來沒見你的人離開床時,是穿這麼少的,幾時也有這樣的興緻,想夜裏放縱一番?下回別忘了提前告知朕一聲,朕一定排除萬難來陪你”

說到後來,聲音愈是低沈沙啞,聽得文彤輝耳發紅。

“皇上,請恕臣妾失禮了,下回會注意的,皇上別開臣妾玩笑了。”

他的愛后又回復道貌岸然模樣了,陽廷煜失望在心,只得勉強略去。

“算了,你睡吧!朕不吵你。”

“皇上……”文彤輝眼睛漆黑晶亮,哪有一絲睡意?

“嗯?”

“皇上睡得足嗎?起這麼早?……”文彤輝琢磨間,還是問道。

陽廷煜那嘴角,及時上彎成菱角狀。嘿……打探昨晚來着?

“朕一向少眠,你也是知道的,尤其是獨眠,可真是早到姥姥家去了,天還沒亮就起來,這麼多年都已經習慣了。”他一臉抑鬱道。

“這怎麼行?睡這麼少,國事這麼繁忙,皇上身子怎應付得來?”文彤輝有絲憂慮。

“也沒辦法。朕喜歡抱着人睡,有人陪着,睡得才香濃啊!”陽廷煜故作無奈。

“難道皇上昨夜……沒睡好?”文彤輝索性道出疑問。

“沒羅!那些個選侍見了朕就跑,沒一個有心肝的。”陽廷煜搖搖頭,還打了個呵欠。他確實沒睡好,孤枕難眠嘛!

明知他說的是玩笑,也不曉得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才又讓他這樣嚷嚷。文彤輝莫名的欣喜中還帶有一絲心軟,她掀開被子。

“這樣吧!皇上,才寅時初,上來睡一會兒吧!時候到了,臣妾會叫您的。”

“真的?”陽廷煜大喜。

“嗯!不過……”文彤輝猶豫着該如何開口。

“朕知道,朕發誓只抱着你就好,絕不會謀不軌。”

陽廷煜五指向天,文彤輝拉了下來。“不過是睡個覺,發什麼誓?”

陽廷煜高高興興地脫下外衣,鑽進他愛后暖暖的窩裏。嗯!溫暖的嬌軀,久違了!雖然不能亂來,勉強也可以解解饞啦!不過奇怪的很,愛后今天特別好說話!以往,想上她床幾乎都要用強……

文彤輝躺在他的懷中,也想着同樣的問題。為什麼她今天會這麼主動讓他上她床?隱約中,她似乎也在摸索什麼,一種撲朔迷離的茫然,她對他們既有的夫妻關係產生一抹迷惘。害怕?恐懼?還是慌張?見到他原來也有風流的一面,促使她也想碰觸他、抱緊他,從他溫暖懷中找回些什麼……

承諾?鴛盟?夫妻之情?

擔心自己遭受冷落嗎?

何時起,她堂堂一國之後竟也有了這樣沒把握的一刻?

不想了,睡吧!

溫暖的軀體相擁,睡意又再度來,文彤輝昏然欲服,全然忘了這副軀體曾讓她畏懼不已,曾她一碰觸便感作嘔,這前所未有一刻,竟是如此教人眷戀!

這是她頭一回睡在他懷中,沒有背對着他。

這也是人人稱道的明君陽廷煜登基半年以來,頭一回沒準時赴早朝。

冬差狩裝,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親口說了放下,不再為皇上安排選侍,可也不能完全不聞不問,悉數置之不理。身為後宮之長,她這個皇后,依然得時常和後宮妃嬪們交流,以維持後宮的和睦氣氛,這是她的責任。

只是,熱衷的情緒不再。

也許是受了陽廷煜的影響吧!一旦發現原本不怎麼好美色的皇帝丈夫,原也有荒唐風流的時刻,讓文彤輝選美人的熱度消了大半。

陽廷煜不是沒說過,一朝他老眼昏花,也有可能沈迷於美色,不如事先杜絕所有機會,專寵她一人。文彤輝當時不以為然,相處了四年的丈夫幾乎和她一樣完美,不愧百姓對他以明君稱頌,哪有可能說變就變,突然換了昏君面目?

現在情況不同了,文彤輝的顧忌多了起來。

琴聲甫歇,明明沒有往日的空明澄凈,既是雜亂又無緒的調子,正好符合她魂飛天外的意境說。意境還算好聽的,根本就是荒腔走板,眾妃嬪們卻此起彼落地輕輕拍掌,嘴上忙着稱頌。

“皇後娘娘的琴技堪稱宮內第一,意境悠遠,如飛龍在天,又瞬間遁地,忽高忽低,忽遠忽近,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於耳。戚清拜服!”打從皇後娘娘動手撫琴起,她就開始思索稱讚詞彙了,至於一曲聽進了多少,不重要。

“娘娘的琴音如空谷足音,聲響一回蹙之十回,餘韻裊裊,如同炊煙繚繞,散之於天地間,成為想當然爾之天籟。”說話的是年蓉。要論花樣翻新,她可也不弱。

文彤輝笑了,很勉強的笑,很寒心的笑。既是鄙夷出聲者的鑒賞能力和馬屁功力,也是嘲諷自己日漸疏懶的琴技。若不是靠她頂上的后冠,能得到這些稱讚嗎?

不再積極於挑選美人,也就更為客觀且冷靜。戚清固然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只要能達到目的,拍馬屁這點小手段當然不算什麼。然而,早先她讚賞有加的年蓉竟也變了面目?挺值得研究。

初見面的年蓉不卑不亢。見了皇上的年蓉失魂落魄。今天的年蓉,又是怎麼了?

文彤輝對她,從欣賞到失望,而現在,是惋惜。

“兩位姊妹謬讚了。本宮久不碰弦,琴技也差了,擔不起各位的稱讚,受之有愧。”文彤輝道。

“敢問娘娘可是有心事?”方萱梅突然道。

“哦?何出此言?”文彤輝起了點興緻。

“娘娘琴自然不差,只是,似乎心事重重,琴音……有些跳高原意,臣妾大略猜測娘娘也許有心事?”

在方萱梅怯怯地進言之後,妃嬪們無一不朝她瞪眼,似在責怪她不該得罪皇後娘娘,弄得方萱梅頭低了下來。

文彤輝笑着搖頭。“方選侍多慮了,本宮琴技年久失修,如果這也算心事,就算有吧!”她不想承認。

看得出方萱梅的鑒賞能力不差,琴應該也不弱,更重要的是,她夠誠實,比之她這睜眼說瞎話的皇后老實得多,比起些逢迎拍馬的妃嬪更是可愛。意輿闌珊的文彤輝,開始用另一種面目看待方萱梅。

“請娘娘再為大家彈一曲吧!”妃嬪中又有人道。

“是啊!娘娘不如再彈一曲,以饗我等”當然少不了附和者。

文彤輝搖頭。“這麼多姊妹在場,總不成全聽本宮一個人彈?多無趣!不如,就請方選侍來奏一曲吧!”

“好啊!既然方選侍能挑出娘娘的碴,想必藝比娘娘還要好,就彈一曲來聽聽吧!”這是鄭美鵑,曾經踹了方萱梅一腳的宿敵。

“我不是挑碴……”方萱梅辯解着。

“別說了,就你彈吧!”文彤輝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眾妃嬪也以為方萱梅觸怒了娘娘,幸災樂禍地等着看好戲。

方萱梅先是膽怯,終於鼓起勇氣,紅着臉低頭彈了一曲。

文彤輝靜靜地聽着琴音,注視着方萱梅。往昔在年蓉的光芒下,方萱梅是略顯遜色了些,然而,今日她是對她另眼相看了。

“皇上駕到!”

琴聲甫歇,太監尖銳刺耳的傳報隨之響起。怪了,最近老覺得這句話格外不順耳?文彤輝暗忖。

她覺得不順耳,所有妃嬪可是驚喜交加,文彤輝沒忽略妃嬪們的反應。

陽廷煜一出現,還帶着稀稀落落的掌聲而來,瞬間,所有妃嬪們的心似乎也被掌聲鼓動了。

所有人同時行了禮。陽廷煜笑吟吟地湊向他的愛后。“御妻的琴技愈來愈好了,可否再為朕彈奏一曲?”

文彤輝頓了頓,笑道:“皇上,方才不是臣妾彈的,是方選侍,您可要再聽一曲?”

“方選侍?”他順着愛后的指示,瞧見了一旁低着頭的方萱梅。

“萱梅,還杵着?再彈一曲請皇上聽,彈得好本宮有賞!”文彤輝鼓勵道。

陽廷煜無言地看着他愛后,又忽然轉向方萱梅,笑開了一張俊面。“說得好!方選侍要是彈得好,朕一樣有賞。”說罷,他差人在文彤輝的身邊擺上椅子后坐下。

眾妃嬪此刻的心情可以用餿了餡兒的餅來比擬,夠酸啊!早知就不該煽動方萱梅彈琴,讓她因禍得福,得了娘娘和皇上的注意,平白將好運送給她,失策!

方萱梅在帝后的鼓勵下,放縱指尖滑行於琴弦之間,錚錚,奏出一段段悅耳的調子,敲打着文彤輝和陽廷煜的心弦,世讓天地一同沈醉在此活躍飛揚的琴聲中

一曲奏罷,陽廷煜和文彤輝毫不保留地一同拍掌,拍得眾妃嬪心有不甘,也不好發作。她們一致在心裏認為,方萱梅彈得未必是最好,只要自己肯表現,這回獲得掌聲的該是自己?

“不錯,確實不錯!”

陽廷煜招了方萱梅過去,待她一靠近,便被他一把擁入懷中,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她那慌失措的模樣逗得陽廷煜哈哈大笑,氣黑了妃嬪們一張張俏臉,而文彤輝面無表情。

“皇上……”方萱梅滿面通紅地掙扎,氣弱得像落人陷井的小兔。

“美人兒,你叫萱梅?方萱梅?”陽廷煜總算記得她的名字了。

“是的……”

“抬起頭來告訴朕,想要什麼賞賜?只要朕做得到,都由得你。”陽廷煜嘴角上揚,極盡魅惑。

方萱梅一抬頭,目光接觸到陽廷煜雙深沈而烏亮的眼睛,便再也離不開了,只剩唇瓣不由自主動了動。

“臣妾想要伺候皇上一輩子。”這個聲音,陌生得不像她。

眾妃嬪嘩然,就連陽廷煜也征了怔,沒料到方萱梅會有這樣的要求。該說她有膽識?

“你真想伺候聯?”他恢復平和的微笑。

“嗯!”方萱梅紅着臉點頭。

要後悔也來不及了,話既然收不回口,乾脆就錯到底吧!她原本怯懦的性子也不知啥時激起,要求侍寢的心愿在迷糊間脫口而出,氣煞一干紅了眼的妃嬪,也暗暗出了自己一身冷汗。

文彤輝喝口茶,冷眼旁觀。

陽廷煜突然冷起了臉。“你好大的膽子!”迎上方萱梅隨之慌亂後悔的面容,他又緩下道:“不過,這個要求不算過分,既然願意伺候朕,那好,聯答應你,就今天。”

所有的妃嬪簡直可以氣急敗壞來形容。

文彤輝放下茶杯,笑道:“恭喜你,萱梅,你還沒領本宮的賞賜呢!想要些什麼?”

坐在陽廷煜懷中的方萱梅,很謹慎地低着頭。“萱梅別無所求,謝娘娘厚愛。”

“別這樣,本宮就賜你……西域進貢的西方珍品,一瓶鈴蘭花露如何?今晚用得上。”文彤輝露出了別有深意的笑。

方萱梅紅透了臉,忙道:“謝娘娘賞賜!”

“好個皇后,真是善待朕的美人,也真會為朕着想。”陽廷煜笑着看了文彤輝一眼,便對着方萱梅呢喃。“今晚初更,到朕的金龍殿來,嗯?”

聲音不大不小,剛容得下身旁兩步之內的人包括文彤輝——聽見。

“是!”方萱梅的心雀躍着。

當一聲,悅耳的破碎聲敲擊着地面,文彤輝鎮定着請罪。“恕臣妾失手了。”

“無妨”

陽廷煜不以為意地放開了方萱梅起身,從容地起離去,帶走了方萱梅的,也敲碎一地妃嬪們的芳心。

良久,文彤輝道:“眾位姊妹們可要繼續咱們的琴宴?”相較於妃嬪們的不甘與嘈雜她這個皇后依舊端莊沈穩。

不待她們的反應,文彤輝的手指舞動了起來,舞了一曲狂亂的征戰之歌,吼着砍殺嗜血的仇恨。更狂亂的是才幾段,琴弦“啪”一聲忽斷!

“娘娘!”嬌采趕緊上前,妃嬪們也從心不在焉轉而吃驚。怎麼回事?

“娘娘可受了傷?”方萱梅也忙問道。

“沒事。”文彤輝將手指含在口裏,吮着咸腥的血,望着斷了的琴弦許久許久

“看來,這琴宴是無緣繼續了,斷了弦的琴,太不吉利,送下去燒了吧!”文彤輝淡道。

琴宴解散,眾妃嬪平白看他人飛上枝頭,卻輪不到自己,討了個無趣,便意興闌珊地紛紛行禮離開了。

文彤輝一路無語,也打道回鸞和殿。

斷了弦的琴,一把火燒掉,一了百了!

碎了的杯,乾脆也丟掉,一乾二凈!

果真,妒心也可以燒掉、丟掉,成灰也罷,看不見更好,她這個皇后是否依然稱得上是個俯仰無愧的賢后?

她沒有嫉妒!真的沒有?

因為她沒有說,所以沒有人知道,所以——

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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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冠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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